“这不关你的事。”
汝阳眼中红光闪烁,若不是他想问出来这乌鸦的动机,他早就吃了这个给他们添麻烦的小妖。不过这个家伙看起来似乎不准备解除咒的样子,那么就有必要让他知道一下他自己的处境。汝阳手指微动,一朵白花慢慢的飘起,花的周围带着淡淡的莹光,将雨水隔绝开来。那朵花轻轻飞舞着,向青乌飘了过去,白花的光芒很淡却映白了青乌的脸。
青乌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他本能的在躲避着这朵花,那白花美丽的外表下隐藏着极度张狂的杀气,那种东西不是他所能抵抗的。还好那花飘到他肩膀附近就不再前进了,只是原地旋转着,带着威胁的意味。
“我不管你有什么动机,解了这咒。”
不需要太多语言上的威胁,青乌知道一旦激怒了面前的这位妖神,后果可能不只是赔上自己近千年的修行。但是他也有他的苦衷,他的心一直在挣扎着,对于那个人的两种感情在反复的纠缠着,最终他选择了沉默。
“……”
“既然你不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汝阳的声音刚刚落下,青乌肩旁的白花便忽然张开,如同一张白色的大网将青乌笼罩在其中。青乌看着那逐渐收紧的网一动也不动,漠然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忽然汝阳的眼珠一转,低头看了看树下,微微眯起了双眼,眼中的红光炙热的烧了起来。
“这咒不是你下的。”
青乌的身子一震,原本漠然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汝阳手指微动,那白色的网又变回了花,瓣瓣飘落,慢慢的消失。
“替别人顶罪这种事做起来似乎很道义,不过是助纣为虐。”
青乌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下咒的是那个东西吧。”
汝阳看着树下的空地,那里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团黑色的东西。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不停翻腾缠绕着,好像一群缠绕在一起的蚯蚓,时不时的可以看到凶厌的黑气从那团东西中释放出来,幻化成一片毒瘴黑雾。这种雾竟然不怕水,即使在雨中也不曾消散,自顾自的弥漫了整个院子。那东西扭动了一阵,竟然缓慢的向秦瑞的房间爬了过去。
汝阳站在树枝上,看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爬进了秦瑞的屋子却无动于衷。他设下的“隔”咒如果不用专门的解语,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突破,更何况那团黑乎乎的怪物,他只是在想那团东西到底是什么,不像鸟兽修炼出来的东西,也不似人类的灵魂。这时沉默的青乌开口了,他知道面前的妖神对那屋子里的人类有着特别的执着,那种感觉好像他与那个人曾经有过的牵绊。
“不去帮你的朋友么?”
“没有必要。”
青乌再次沉默,他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良久,他淡淡的说。
“五百年前,我被一个人救了……我答应他守护他的族人五百年。”
“就是那少年施秊的祖先?”
“恩,那个人是一个乐师,心高气傲却很有才华,又因时运不济而穷困潦倒。我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跟随他来到这个家,那时候这颗柳树便很高大了,而树下只有一间破旧的小茅屋。”
青乌摸着柳树的枝干,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暖意,他还记得他刚刚在这个树上安家的时候,这柳树的枝条还没这么的茂盛,树皮上的瘢痕也没有这么的深刻。
“虽然人类都认为乌鸦是预示灾难的凶鸟,不过事实上乌鸦却是聚财的祥禽,你既然在那人的身边,那人也不会再不得志了。”
“是这样,我鸦族之人确实有聚集财气的能力……没多久,他便得到了他应有的名望与财富,然后在这里建了这座宅子。”
“既然这样,你就算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又何必应那五百年的约定。”
“你说的没错,只是我却……离不开他了。”
“哦……”
“朝夕相处让我慢慢的了解了他的寂寞与无奈,最终我动了凡心,我只想与他在一起。我化为人形与他相知,每天陪伴着他……那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异族相恋这种事……不会有好结果的。”
汝阳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也变得暗淡了,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句话。青乌叹了口气,悲哀的注视着蒙蒙夜雨中的黑暗虚空。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对我的惩罚……那一天,他失魂落魄的回来后便不停的喝酒,不停的说他对不起我,我只以为他是喝多了也没有太在意……没想到那却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青乌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即使已经间隔了五百年,他依然忘不了那一天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家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在自己的房间里……他自杀了……死的时候手上还攥着给我的信,他只留给我一句话,要我守护他的宗族五百年……
……”
“死因是……”
“后来我才知道,有人剽窃了他做的曲子却反诬陷他剽窃,并将他最喜欢的一部作品当众撕毁……那是他历经十年的心血,他说那是写给我的……”
青乌眼中的悲哀更浓重了,但是他却没有流下眼泪,也许在看到那人尸体的那一刻,他的眼泪便完全干涸了。汝阳轻轻的叹了口气,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能忍受他人的侮辱与诋毁,能够忍辱负重活着的人在这世上又能有几个。
“有些事,即使是我们这种活了太久的……也无法看开的。”
汝阳淡淡的说。
然后他看到在院墙的一角处露出了一个人头,那人头左右张望着,似乎在确认着院子里的动静。等了片刻,那人便偷偷从墙上爬了进来,溜进了院子。院子里的积水不多,不过却很泥泞,那人小心翼翼的溜到廊下鬼鬼祟祟的打量着周围的几个房间,似乎在考虑着该从哪里下手。
“你这下雨的咒不防贼啊?”
汝阳忽然问道,令青乌原本悲伤的脸禁不住僵硬了一下,这个贼的出现实在是太影响气氛了。
“这咒又不是我下的,我怎么知道。”
“你这个守护者可不太尽职。”
“这不怪我。”
青乌被这突如其来的贼一打扰,倒也暂时忘记了悲伤,于是两个千年妖精很有默契的蹲在树上看着下面的贼有什么动静。那贼不过是一凡人,根本感觉不到树上有什么异常,他数了数对面的房间,然后点了点头,偷偷的溜过去,轻轻的推开了门。
“又是个来偷乐谱的贼。”
“你不管?”
“不着急,等他得手再说。”
“……估计你不用Сhā手了。”
汝阳盯着秦瑞的门口,那个钻进屋子的黑东西又从里面爬了出来,这一次那东西身上喷出的黑气更加浓烈了,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接着,那个贼也从房子里溜了出来,看样子似乎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嘴里骂骂咧咧的,小心翼翼的向树下走来。那黑东西一下子便盯上了那个倒霉的贼,慢慢的向他爬过去。很明显的,那贼并没有看到身边的怪物,待到那怪物靠近了那贼便突然暴涨而起,像是一大块黑布一样紧紧的裹住了自己的猎物。
“!”
那贼连叫都没有叫一声便倒在地上,从黑气弥漫的怪物身体中伸出的双腿无力的抽搐着,不多时便静止不动了。接着那黑东西便如潮水一般慢慢的从那人身上退去渐渐的消失在树下的黑暗中,只剩下那具无名的尸首独自躺在泥泞中,死不瞑目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天空。
良久,青乌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这种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几百年间这个东西已经不知道夺走了多少施家人的性命,虽然对外施家人都说是暴病而亡。
而施家之所以离开秦淮远迁到汉中,就是为了躲避这宅子中的东西,殊不知那东西也一起跟着离开了这里,到最后施家只剩下了施秊这唯一的一个人。
汝阳看了青乌一眼,转身跳下了树,院子里仍旧有淡薄的黑雾在弥漫,带着一种腐臭的味道。汝阳皱了皱眉,打消了去看看那个死了的倒霉鬼的念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虽然他很想问青乌那怪物的来历,不过想必青乌是不会说的,宁死都要保守的秘密看来只能靠自己去查了。
青乌慢慢依靠在树身上,望着远方的黑暗,眼神中依旧是淡淡的寂寞。
秦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他茫然的盯着床顶的锦帐发呆。他居然记得昨天被汝阳暗算的事,后脑的麻痹感还没有消失,看来汝阳这家伙下手不轻,虽然知道汝阳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不过被隐瞒的感觉还真是让他不好受。
隔着窗户看外面,似乎还是昏昏沉沉的阴暗,外面的雨还没有停。
忽然一声尖利的女子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接着是几个人跑动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是杏儿发出来的……杏儿出事了?想到这里秦瑞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院子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人,施家的老家人还有秦瑞手下的侍卫都围在树下看着躺在地上的死人。杏儿似乎被吓坏了,此刻正坐在长廊的台阶上哭哭啼啼,珠儿则搂着她的肩膀不停的安慰她,自己却也脸色惨白。汝阳刚从屋子里出来,只是扫了一眼那尸体便向秦瑞走了过去。秦瑞看了汝阳一眼,指了指杏儿,汝阳便走到了杏儿的身边,在她脑后轻轻一按,杏儿便昏了过去。秦瑞吩咐一名侍卫送两个女孩子回前院,自己则叫过另一个侍卫。
“那个尸首是怎么回事?”
“回主子,还不清楚,死者不是自己人也不是施家认识的人。而且死因很奇怪,死者全身上下都没有明显的伤痕,表情却非常的恐怖,似乎是吓死的。”
“吓死的?”
秦瑞皱了皱眉,走近那尸首细看,那死人一身黑衣脸却是惨白的,白多黑少的三角眼瞪得几乎突出眼眶,嘴却张得很大似乎在喊叫着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个贼。不过既然出了这种没头绪的事也没有别的办法,先报知官府吧。”
这秦淮河历来都是归金陵府管辖的,好在金陵府离这里不远,也就七八里路的样子。于是秦瑞写了一封信给金陵知府,派手下骑快马去报案。而那倒霉的尸首也只能先扔在那里,不能破坏现场嘛。
“汝阳,我感觉你一定知道这尸首的来历。”
“我只是知道他是怎么变成尸首的。”
“哦?怎么变的?”
“……”
“又不说……”
“你还是叫那个送信的侍卫回来吧。”
“为什么?这件事不能报官么?”
“不是,是他到不了金陵城。”
“哎??”
两个时辰以后,汝阳的预言便应验了,派出去送信的人说他在雨里向着金陵城的方向跑了一个时辰都看不到城楼,而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雨雾,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但是他回头却能清楚的看到秦淮这边的市镇,所以只好又回来了。
“汝阳,你怎么知道他到不了金陵城?”
“你以为这下雨的咒是做什么用的。”
“做什么用的?”
“困住我们。”
“为什么要困住我们?”
“不知道。”
秦瑞无奈了,汝阳又开始摆出“一问三不知”的表情。本来他还想问问汝阳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弄昏自己,不过看汝阳这个表情,还是算了。不过秦瑞也有自己的算计,你不告诉我,我自己查好了。
没有办法,只好先让老家人去弄了副薄皮棺材把尸首装殓起来,暂时停放在没人住的偏房中。
汝阳的手指抚摸着老柳树的树皮,昨天夜里看到的东西就是在这树下生出又消失的,他曾经以为那不成形状的东西会是这百年老树的树精,但是用手仔细的感觉着树身,却没有丝毫的妖孽之气,更何况那东西散发出来的凶邪之气。正疑惑着,他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冷冷的瞪着他,不禁回身一望,却正看到那盲目的少年施秊站在庭前望着他,只是双眼却依旧是一片茫然无神。
从这一天起,每到半夜时分,秦瑞便会听到奇怪的笛声。笛声悠远绵长忽高忽低,仿佛有什么人在窃窃私语,又似在悲恸哭泣,闹的他夜不能眠。他本以为是少年施秊在半夜吹奏,但将此事对汝阳说了,汝阳却说他晚上什么也没有听到,这令秦瑞诧异不已,难道是自己耳朵有问题?还是汝阳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不过自从秦瑞说了此事之后,汝阳便再也没离开过秦瑞的房间,即使是晚上仍守在屋子里,说来倒也奇怪,这样一来秦瑞反倒再也没听到什么奇怪的笛声。
这夜,施秊被一位有名的歌姬请去参加什么诗什么夜的会,施家后院便只剩下了秦瑞和汝阳两个人。秦瑞实在无聊便拉着汝阳陪他下棋饮酒,两个人来来回回下了十几盘,不想秦瑞竟稳稳的占了上锋。
“汝阳,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啊。”
秦瑞将一枚白子封住黑子的逃路,随手拿起了一旁的镶银白瓷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香醇的女儿红。
“有么?”
汝阳的心思明显没放在说话上,只见他微微蹙着眉头,夹着黑子的两指停在棋盘上方,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过了一会,他摇了摇头,将黑子放回了棋盒中。
“认输了。”
“哎?汝阳你又让着我。”
虽然秦瑞这么说着,但是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赢得很得意。在连着输了那么多天之后突然的连续胜利让他大有反身之感,想不得意都不行。
“龙七子,别笑的那么小人得志。”
“哎?有么……不过能赢过汝阳,当然要得意一下。”
汝阳轻叹一声,双眼微弯笑的淡然而妩媚。真拿这个家伙没办法,整天一副孩子性格,若是和以前那性子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人,轮回千年竟然可以改变这么多?只是不知道还有多少属于那个人的东西留在这副身体里面。
秦瑞放下手中的空杯,歪着头看着汝阳,汝阳的眼还是那么的好看,长长的凤眼尾稍微微的翘起,一笑便会弯起来,妩媚极了,这样一双眼睛若是长在女子的脸上,不知道要勾走多少人的魂儿。只可惜他总觉得这双眼即使在看着他的时候,眸子中映出的人也不是他,他倒是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汝阳这种淡薄性子的家伙历经千年仍念念不忘。
“汝阳笑的这么开心,在想什么人呢?”
“没有。”
“又不说啊?”
看着汝阳收起了笑容,秦瑞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好奇心太盛果然不是好事呢,他只不过是非常非常的想知道汝阳那么在乎的人到底是谁而已。不过再想想,都隔了几千年了,那个家伙应该早就死掉了吧,如果没死掉为什么汝阳不去找他呢?汝阳这家伙还真是死心眼,都死了那么久的家伙还念念不忘,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执着还是顽固。想着想着,忍不住斟满了杯酒一口饮下,却呛的他差一点吐出来。
好奇怪,刚刚喝的时候这酒明明很是甜美的,怎么这么一会便有些苦了。
汝阳看着秦瑞一杯一杯的喝酒,脑子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自从那天那奇怪东西进过秦瑞的房间,秦瑞房间里的那些精魅就都躲了起来,整个房间“干净”的令人不放心。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残留在这房间里,才吓的那些精魅不敢出来。汝阳仔细感觉着,却没有发觉丝毫的异样。难道那些精魅不是躲起来了,而是被……汝阳的双眼再次微微眯了起来,看来那东西不简单啊。
外面的雨又变大了,夹带着电闪雷鸣,仿佛在宣泄着不满的情绪。
秦瑞已经睡下了,酒喝的有点多,他睡的很沉。汝阳坐在秦瑞空出来的半张床上发呆,耳边听着秦瑞沉稳的呼吸声,心里在盘算着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那奇怪的东西是什么?青乌为什么如此维护那东西?还有那个少年施秊,总觉得他跟这些事情脱离不了关系。
忽然外面狂风大作,树影摇晃着犹如群魔乱舞。
汝阳的右手一指桌上的灯烛,烛火便立刻熄灭了。灯灭的同时,汝阳的左手食指指尖上白炎亮了起来,他迅速的在床边写了一个“隔”字,自己则隐没了气息,静静的等待着。
这“隔”字咒与之前用过的“障”字咒是两个相反的法术,“隔”字可以令外面的东西不能侵犯进来,却无法阻挡里面的东西出去;而“障”字则是不让里面的东西跑出去,却挡不住从外面的侵略,两个咒如同两扇向相反方向开合的门,分别隔绝了一面空间,却也有着致命的限制。也正因为有着如此致命的限制,才能使它可以隔绝的一面坚固无比,无论有多么强大的力量都无法穿越。
灯灭后,整个屋子便是一片黑暗,但是汝阳的眼中却看到除了黑暗之外的东西。一片黑乎乎的影子正慢慢的爬上房门,从门缝中不停的吹进来腥臭的黑雾,带着死亡的压抑。汝阳在黑暗中冷笑,看来那个东西还真是不肯死心呢,上次没得手这次又来了。忽然房门轻轻颤了一下,那黑色的不明物从门缝下面如水一般流了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黑色的水迹。接着那一滩水一样的东西逐渐的突出起来,慢慢的变回了冒着黑气的怪物。
汝阳微微的眯上眼睛,握紧的左手中攥着一团白炎,只等着那怪物靠近后来个突然袭击。谁知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两声尖利的乌鸦叫,那团黑东西猛的一抖,迅速化成了水的样子,从房门钻了出去。汝阳心里暗怒,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却还是晚了一步。推门而出却已经不见了那怪物的踪迹,只剩下青乌落在树梢上。青乌看到汝阳之后,又叫了一声,便立刻向东飞去。
“坏我好事,还想跑么。”
汝阳冷冷一笑,也追了上去。汝阳刚刚离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便从树下钻了出来,不过这一次它却并没有钻进秦瑞的房子,而是快速的爬向空无一人的偏房。
青乌飞出没有几里地,便幻化了人形落到了一间房的房顶上。他知道汝阳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三尺的地方,但他却没有回头。青乌不回头,汝阳也没有做任何的动作,虽然他的脸色非常的难看,但他仍旧在等着青乌开口,他知道青乌一定会有话想说的。
静静的对峙了半盏茶的时间,沉默的青乌终于开口了。
“我还是不能不帮他,尽管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或者说他连一个怪物都算不上。”
“那个东西就是那自杀的乐师?”
“含冤自杀的怨恨非常的重,他根本不肯轮回转世,他只想疯狂的施展报复,对任何活着的东西的报复,无论是人还是动物。”
“原来是个凶灵……怪不得我看不出他是人还是什么,看来他把那些人和动物的灵魂,甚至包括低级精魅都吞吃了吧。”
“我原本以为他让我守护他的族人是因为他对族人的不忍,谁知我的存在却成为他吸引其他生灵死魂的媒介。”
“哼,你们在这边折腾造孽是你们的事,为什么要扯上我们?”
汝阳的眸子闪耀着冰冷的杀意,他知道这些家伙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上门的。
“尽管他不停的杀戮和吞噬,却依然不能让他忘却死时的痛苦,那痛苦每一天都在纠缠着他,令他更加疯狂……但是,有一个人告诉我们说只要我们帮他除掉你保护的那个人,他便可以解除他的痛苦。”
“……什么人说的。”
青乌摇了摇头,低声说。
“我不知道,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
汝阳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表情,只是心里却禁不住暗想,连有着近千年修行的青乌都看不透的家伙,看来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不知道对方的形容就没有办法确定到底是哪方势力想要对秦瑞不利……看来以后的行动要随时小心了。
青乌说完那些话又沉默了。良久,他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汝阳,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还有什么事?”
“你……不该跟我出来……”
一句话便让汝阳的脸变了颜色,他几乎没做任何的思考,风一般的冲了回去。
从汝阳追着青乌离开以后,秦瑞便被一阵奇怪的笛声吵醒了,不过他并没有去理会,仍旧自顾自的睡着。
“咯咯!”
一声轻响在他耳边响起,声音不大却仿佛就在秦瑞的枕边,秦瑞皱了皱眉,还是继续睡。
“咯咯……吱嘎……”
又是两声。秦瑞不满的睁开眼睛,头很痛,酒劲还没有过。
“咯咯!吱嘎嘎……”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秦瑞不满的咕哝着,看了看黑漆漆的屋子,却没有汝阳的身影。汝阳去哪了?难道是去查看刚才那发出声音的东西了?秦瑞想到这里,忽然精神了起来,汝阳不是不让他参合这次的事么,他现在正好可以偷偷的溜过去看看。带上防身用的宝剑,秦瑞轻轻的推开了房门,外面的雨变得很小了,院子里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咯咯!吱嘎嘎……”
那声音好像是从那边的偏房传出来的,秦瑞看着那偏房有些疑惑,那房间里面没有人住啊,那里面只有……想到这里,秦瑞顿时觉得后背发寒,酒劲完全醒了。就算他是在战场上多年征战杀戮混下来的,想到自己可能要遇到鬼了,也会禁不住感到害怕。不过怕归怕,秦瑞却没有退缩,他蹑手蹑脚的溜到偏房门前,仔细的听了听,里面竟然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难道是听错了?秦瑞等了片刻,轻轻的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那口薄皮棺材正停在屋子的正中。秦瑞扫了一眼那棺材,觉得有些不对劲,棺材盖子竟然斜开了一角,并没有好好的盖在棺材上。也许是因为棺材没盖好,晚上有老鼠在棺材上跑动闹出的声音吧。秦瑞轻轻吁了口气,他虽然怕遇到鬼,但是不怕死人。
慢慢的走到那棺材前,秦瑞刚想将棺材盖子合拢,一滴冷汗便从他的额角渗了出来——那棺材里面竟然没人。
“咯咯……吱嘎……吱嘎……”
诡异的声音在他身后突然响起,秦瑞连忙一转身,身后却只有洞开的房门。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向门口蹭了过去,院子里依旧是茫茫的昏黑。正当他兀自纳闷的时候,一道闪电划开了黑沉沉的夜空,也暂时照亮了安静的院子,在那一闪而过的电光中,秦瑞看到院中的老柳树上吊着一个奇怪的物体,被风吹得轻轻的摇晃着。
“吱嘎……吱嘎……”
那是什么东西啊……秦瑞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树上挂着的物体。电光一闪过后,院子里又暗下来,若不是因为刚才闪电的时候注意到那树上吊有东西,还真是不容易被发现啊。他记得白天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那树上吊着什么啊,看那东西的模糊轮廓好像是……秦瑞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棺材。
要不然等汝阳回来再去看……不行,万一等汝阳回来了,那东西不在了怎么办,可是要是自己一个人去看,真的遇到什么……
“秦瑞,你这个胆小鬼。”
秦瑞自己骂了自己一句,他以前可是在战场上尸体堆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怎么认识汝阳后反倒胆小起来了。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先过去看看再说。打定了主意,秦瑞便将护身的宝剑抽了出来紧紧的握在手里,以防万一。
这时的雨已经小到快要感觉不到了,秦瑞慢慢的向那东西靠近,还没有到近前,他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腐臭味。秦瑞皱了皱眉,借着微弱的天光他看到吊在那的东西好像是一个人的样子,那股腐臭味便是从那人身上传出来的。秦瑞屏住呼吸,又向前走了几步,这一次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人的样子,那个吊着的人竟然就是几天前死掉的那个贼,此刻他的双脚被卡在两根树枝的中间,头朝下吊在那里,早已僵硬的双臂斜着垂下来,冷不丁一看还以为他伸着手要抓什么东西。
本该躺在棺材里的死人怎么会被倒挂在这里?不会是变成鬼了也想当贼吧,不过这贼就算变成鬼了仍旧很笨呢,爬个树都能被树枝挂住。秦瑞心中暗笑,考虑着是让这倒霉的贼继续挂在这里,还是叫侍卫来把他放下来,毕竟人都死了,再在这里风吹雨淋的总是不太好。
忽然那尸体猛然一颤,身子立刻荡了起来,伸着僵直的双手来抓秦瑞。秦瑞正要抬头去看那卡住尸体的树杈,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连忙闪身向后一躲,好在他是习武出身,身体的反应比较迅速,才没有被那尸体抓个正着。那尸体一抓没有成功,便又恢复了之前的静止状态,只是原本突出上翻的一双眼珠竟然慢慢的转了过来,恶狠狠的盯着秦瑞,嘴里发出一阵“咯咯……咯咯……”的声音。
秦瑞僵在了那里,喉咙有些发干,原来刚才一直叫个不停的就是这个东西啊,他记得那些宫廷术士管这种死了又复活的人叫僵尸,听说这种东西会扑活人,然后吸血食髓。似乎道家有专门对付这种东西的法术,而自己现在手里只有一把宝剑,实在是没什么胜利的把握。
“不过,要是脑袋掉了,就算是妖怪也会死吧。”
秦瑞握紧了手中的宝剑,死死的盯着那僵尸的动作,缓慢的靠近着。那僵尸怪物看到秦瑞再次靠近,身子再次颤抖起来,怪叫着向秦瑞抓过去。这一次秦瑞早已有了准备,看那僵尸抓了过来,侧身闪到了僵尸的一旁,趁那僵尸一抓不住身子正要荡回去的时候,高举宝剑竖着劈向僵尸的双手。僵尸的双手毕竟不是钢铁,被这一剑砍的齐刷刷的断裂开来,只剩下两截木头一样僵硬的断臂。秦瑞这一剑砍下之后,紧接着后退半步一个旋身,手中的宝剑借着旋转的力量狠狠的砍向僵尸的脖子。只听得“咔嚓”一声,那僵尸的脑袋被砍的飞了出去,骨溜溜的滚进了远处的花丛中。
这一系列动作后秦瑞退了两步,瞪着那没有脑袋的尸首,直到那东西不再动弹,他才将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哼,也不过如此。”
秦瑞笑了笑,看来这妖怪也没什么可怕的嘛。
这时一股寒意爬上了秦瑞的后背,全身的毛孔都紧张了起来,他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他身后,他连忙一闪身躲到了一旁,可是自己刚才站过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怎么回事?秦瑞有些奇怪,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了?
忽然一阵疾风从秦瑞背后袭击了过来,秦瑞大吃一惊,连忙转身用宝剑格挡,但是那东西却无视宝剑的存在直直的从秦瑞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到底是什么东西?秦瑞禁不住用手按住了胸口,被那东西穿过去的身体感觉变得有些麻木,心里面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他努力将手伸到自己的面前,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汝阳……”
秦瑞的身子摇晃,手中的宝剑跌落在地上,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汝阳赶回来的时候,秦瑞的屋子里已经是一团乱了。看着门外侍卫惨白的脸,汝阳的心便沉了下去,自己还是回来晚了一步。屋内两个丫头站在秦瑞的床旁哭得是稀里哗啦,秦瑞则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任凭两个丫头如何呼唤也没有反应。
“主子,主子,醒醒啊……呜呜……”
“杏儿珠儿,出什么事了?”
“汝阳公子,您终于回来了……呜呜……”
“先别哭,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呜呜……一个侍卫半夜起夜,他说他听到二进院子里面似乎有什么动静,他怕是有贼人来伤害主子,便跑过去查看,谁知……”
“谁知,却看到主子躺在院子里……呜呜……”
汝阳皱了皱眉,左手轻轻动了动,解除了“隔”咒。他终究是失误了,只防着妖邪的入侵却没想到秦瑞会跑出去。他伸手探了探秦瑞的鼻息,又轻轻扣住了脉门。秦瑞的呼吸很缓慢,脉搏跳动的却很快,身体冰冷僵硬,不知道是中了毒还是中了咒,汝阳一时半刻也拿不定主意。
这时派去请郎中的侍卫回来了,汝阳便退开到一边看着那郎中为秦瑞诊治,其实他知道那郎中是查不出什么的,不过这样至少可以让丫头和侍卫们安心。果然,郎中查看了半天却摇了摇头,说看不出来是得了什么病。不过他还是开了副方子,说是有吊命的效用,至于诊治方面他是无能为力,还请尽快另找名医。
丫头们送医生出去,顺便叫人去抓药,屋子里一时倒安静了下来。
汝阳再次走到秦瑞的床前,惊然发现秦瑞的双眉间竟然浮现出一条细小的黑线,他连忙抓住秦瑞的脉门,将一指白炎打入秦瑞的身体。那白炎如同一条小蛇在秦瑞的血脉中游动着,随着血流慢慢的钻进了心脏,不一会便随着颈子上的血脉爬上了秦瑞的额头,然后钻出了皮肤回到汝阳的手里。汝阳松了口气,那东西袭击了秦瑞本来是可以立即至他于死的,但是秦瑞体内沉睡的龙气却自动护住了秦瑞的心脉,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不过那东西残留在秦瑞体内的瘴毒之气必须尽快驱除,否则时间长了便会腐蚀秦瑞的身体,后果不堪设想。
两个丫头送了郎中回来,便被汝阳叫住了。
“杏儿,你去给我准备一碗清水,然后叫所有人离开这个屋子。”
“哎?汝阳公子要做什么?”
“想救你家主子,就按我说的去做……还有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来打扰。”
“是。”
两个丫头虽然对汝阳的吩咐有些不解,却没有违抗的意思,毕竟连自己主子都对这位“生死之交”尊敬有加,而且她们总觉得这位神秘的汝阳公子一定有什么常人所不及的能力,也许他真的能救了明王。
待所有人离开,汝阳关上房门,将那一碗清水轻轻的在桌子上撒了一个圆圈形状的水线,然后他用白炎在水圈的中间写上了一个“封”字。瞬间水线犹如活了一般,立刻漂浮了起来,逐渐扩大到了整个房间,水线一接触到墙壁便与墙壁融合在一起,渐渐的隐没了。接着墙上浮现出无数的金色“封”字,汝阳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有什么东西会来打扰了。
他走到秦瑞的床前,抓住秦瑞的双手,将自身的力量踱进秦瑞的身体,他要强行将散乱在秦瑞体内的瘴毒逼出身体,瘴毒被赶得慢慢在秦瑞的胸口汇聚,与保护秦瑞心脉的龙气纠缠在一起,就是不肯出来。汝阳有些焦急,既想将那毒气逼出来,又怕会破坏掉护命龙气,一时间进退两难。不得已,汝阳只好暂时放手,好在那瘴毒因为被龙气纠缠,无法再次散于四肢,只在胸口到丹田的位置来回的骚动着。
“看来只能用魂珠净化瘴毒了,不过……”
汝阳自言自语道,看起来有些犹豫。
凡是修炼成精的妖物在自身体内都会有着以自身精气为养,以魂魄为引子练就的灵魂结晶,也就是俗称的内丹。内丹会因妖物修行的方法与时间的长短有不同的差异,不过时间越久的内丹药物灵性就越强。平时内丹都会被藏在妖物的丹田中,到了月圆之夜便可以借着圆月强大的牵引力量从口中脱出,悬浮于空中吸食月光的精华以供妖物修炼之用。不过内丹乃是妖物的灵魂,所以即使能离开身体,也不能长久,毕竟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妖物都不可能离开魂魄而不死。
汝阳虽是天生的半神半妖没有修炼过什么内胆,但是体内却存在着一种类似内丹的东西,那就是魂珠。这魂珠既是灵魂的本体,也是白炎之力的源泉。汝阳虽然没用这魂珠吸食过什么日月精华,不过这种对着圆月吐珠子玩的事他年幼的时候倒是做过。以魂珠所蕴含的白炎力量一定可以净化秦瑞体内的瘴毒,不过……汝阳看了看黑漆漆的窗外,今天不但不是月圆夜,而且外面的云雨遮的连月亮都看不到,这种强吐魂珠的事自己还真是没什么把握,何况自己的身体在没有魂珠的情况下到底能撑多久,也许会立刻死掉……
手指轻轻抚过秦瑞苍白的脸颊,汝阳的眼中带着异样的柔情。为了见到他,他等了几千年,又怎么能够再次让他离开;若是这么轻易便放弃了,当初就让他灰飞烟灭不是更好,何苦连累自己受那几千年的惩罚。罢了,也算是冤孽,若真能救得了他,自己这条命就给了他又如何。
手轻轻的按住腹部,汝阳深吸了一口气,将丹田中的魂珠牵引至胸口,然后他的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捏住秦瑞的下颚并将自己的唇盖了上去,唇瓣相触之时一颗漆黑的龙眼大小的珠子便滚进了秦瑞的喉咙。汝阳的手指松开了秦瑞的下颚,轻轻抚上秦瑞的胸口引导着魂珠缓慢的移动到丹田的位置上,魂珠在秦瑞的体内缓慢移动着,吞吃着瘴毒之气,。
“……”
撑在床上的手青筋外露,紧紧的抓住铺在床上的锦褥,冷汗顺着额角不停的流了下来,但汝阳却丝毫没有放松自己的精神力继续引导着魂珠的行动,这个时候若是分神了,不但他自己性命不保,连秦瑞都可能被不受控制的白炎吞吃掉。渐渐的,魂珠又回到了胸口处,汝阳感觉到秦瑞体内的瘴毒已经被净化的差不多了,便引导着珠子从秦瑞的口中跳了出来,哪知那珠子一跳出来却不再是黑色的而是变成了金黄|色,好像一粒金丸。
“糟糕,被龙气侵蚀了。”
汝阳脸色微变,这龙气可是霸道的很,若不是龙族命脉的真身,根本无法化为己用,但是他现在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办法去除附着在魂珠上的龙气。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身体也变得好重,没有时间了……汝阳心一横,将魂珠吞回体内,然后立刻用白炎力量压制霸道的龙气。好在附着在魂珠上的龙气并不多,加之汝阳白炎的猛烈,竟然被镇住了。
缓缓的松了口气,汝阳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身旁的秦瑞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呼吸,脸上渐渐的有了血色,额头上的黑线也消失了。
“看来我们命不该绝呢……下次不要再惹麻烦了。”
双眼微微弯起,汝阳轻轻的笑着,他知道这个家伙就算醒过来,也不会好好反省加以改正的,轮回千年都没改掉这个“我行我素”的坏毛病,真是没有办法。不过也好在有这么一个坏毛病,他才好呆在他身边。
正想着,忽然汝阳脸色一变,一口鲜血喷在秦瑞的身上。他急忙用手捂住嘴,血却还是不停的从指缝渗了出来,接着丹田中被压抑的龙气沸腾了起来,在他的体内如脱缰野马一般横冲直撞,割裂了他的内藏器官。剧烈的疼痛令汝阳身子一软,直接从床上跌了下来翻滚到地上,痛苦的扭动着。刚刚强吐魂珠已经耗尽了他大半的体力,根本压制不住霸道的龙气,他只能躺在地上一口口的吐着鲜血。
“这家伙的龙气……果然霸道……”
趴了好一阵子,汝阳似乎恢复了一点体力,虽然肚子依旧痛的要命至少已经不再吐血了,他凝结全身的力量将霸道的龙气再一次压制在自己的腹部,然后撕开衣服用血在自己的腹部写了“封”字,用咒术的力量限制了龙气的行动。慢慢的他感觉到龙气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他禁不住再次松了一口气。
“你真是害人啊……”
将身体依靠在床边,汝阳伸手握住了秦瑞的手腕,脉搏平稳,秦瑞的身体已无大碍。
终于可以放心了。汝阳慢慢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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