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都不到你就让我回去?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的没有值得你喜欢的地方?”林之平道:“不是的,我喜欢一个人生活。”禾禾笑道:“可你一个人没法满足自己的**啊!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说了半天,禾禾就是不走,饿皮虱子般,林之平无奈只好答应让她住下来。
上午十点,林之平和禾禾来到国际酒店。两人径直上了二楼,在靠窗一个预定的桌旁坐下。服务员给两个人端上茶水。禾禾张口要香槟,林之平皱眉不理,禾禾气得自己跑去找酒喝。
物资局的局长袁成理和废钢厂的厂长孙启定并肩上了楼。他们两个人的后面是三男,二女。袁成理快步走上来,笑道:“之平,让你久等了。”林之平站起身还礼道:“没什么,我也刚到。”袁成理介绍道:“这是广州丰城贸易公司的副总经理段家明先生,这位女士是段经理的秘书皇甫凤小姐。”皇甫凤身着丽装,二十二、三岁,走路之间极具风韵。她向林之平抛了个媚笑,媚笑是媚笑,却毫无阿谀奉承之态,端的清丽脱俗。段家明是个三十七、八岁的广东大汉,棱角分明的大脸上,没有通常广东生意人的高傲,或是笑嘻嘻的精明劲,他眼睛望东西很专注,从不东张西望。他和林之平互相让了让便都坐下了。孙启定的哈巴狗刘跟定直向林之平点头,直到他自己认为足够的时候才小心地在孙启定旁边坐下。袁成理和他的秘书也自坐了。靠孙启定坐的是个二十六、七岁模样,皮肤白嫩,举止有些轻狂的眼圈微黑的姑娘,她抽着烟,对所有的人视而不见,大多数时间只望着窗外。孙启定介绍说是他的表妹。林之平向前倾倾身,微微点了下头。那姑娘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禾禾步履轻盈地端着一大杯金黄『色』的香槟酒一摇一摆地走过来。林之平从孙启定的脸上就看出有个漂亮的女人站在自己身后。禾禾向众人闪了一下眼睛,象老相识般地道:“你们好啊!”孙启定飞快地推开椅子,挺起他肥胖的身体,道:“这位小姐是?”禾禾道:“我叫禾禾,是之平的朋友。”禾禾用手抚『摸』着林之平的头,“您是??????”孙启定道:“孙启定,这是我的名片。”当他看到林之平从口袋里拿出他的名片时就缩回了手。林之平测了侧头,温柔地说:“坐下吧。”禾禾看了看孙启定的名片,便拉着林之平的手坐在他的身旁。
袁成理道:“之平,今天是段经理做东,他想认识认识你,他现在算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段家明道:“林老弟,早听过你的大名了,多谢关照,这次来能见到你,我很高兴。”林之平不爱说客气话,点头道:“没什么,事情都是老袁和老孙办的,应该谢他们。”段家明道:“这个我明白,他们两位已经给我介绍过了,没有你也不成,我知道该怎么做。”林之平道:“别客气。”袁成理举杯祝酒,喝过三巡,他道:“段经理将来会同我们常来常往,我们供应的货他很满意。”林之平道:“是哪笔生意?”孙启定道:“啊,这次是我们厂的几千吨废钢,他们要回去做建筑材料。”林之平冲段家明笑笑,道:“关于什么钢的型号,种类我知之不多,见笑了。”“哪里,哪来,谁都能为些小事『操』心。”段家明也举杯祝酒。
孙启定『色』『迷』『迷』地望着禾禾,想搭话可一时还有些顾忌,他不知道禾禾和林之平的关系如何,只小心道:“小姐是?”禾禾看了他一眼,道:“我是杭州人,半年前他去杭州,就这么认识的,这回我是特意来看他的。”“那小姐要住些天了?”孙启定略感失望。“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禾禾挑逗似地向孙启定扬了扬头,孙启定浑浊的眼中又闪亮起来。
因大家感兴趣,段家明又介绍了一下南方股市的情况,说哪位有兴趣,他可以帮着联系,他有许多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众人中只有林之平不以为然,他道:“股市无专家,如果有专家,那我也只承认一点,谁赢谁是专家,但也仅限于这一时。专家是那些输多赢少的人,而不是从来不输的人,当然从来不输的人也有,那就是掌握了权利的人。现在的股市就是赌市,而赌那东西向来是十赌九骗的。大户靠造市,中户靠跟屁儿,小户靠投机,散户靠运气儿。我要做那种从来不输的人,因此我更喜欢权利,再者股市只不过是发财方面的一个小玩意,我没时间精力抛到那上面,我喜欢赌命,不喜欢赌钱。”段家明笑了点头,自是赞许,他是客人,自不好抢话的锋头。
吃罢了饭,又去楼下的音乐茶座闲坐。禾禾等见有舞跳,都去乐了,剩下了孙启定,袁成理和林之平,谈完正事便谈到女人上面。不论荤的素的,林之平自是面不改『色』,袁成理却有些扭扭捏捏。孙启定抹搭着眼皮道:“女人还不就是供我们玩的,不有一比吗,资本主义的工人在哪个老板手下干活由他选择,但他本身却是脱不开受雇佣的命运。老子看上的女人还不一样,不听话,你走人,到了别处,还是她娘的一样,世上的孙某人又不是一个俩。优化组合多剔下些母的,名正言顺,没了工作,没了收入,还不是受老子摆布。百个里总有十个过不好的,十个里又会有几个骨头软,『性』子贱的,这就足够了,不过,之平,老哥哥我在钱上绝不吝啬,钱我是不在乎的,又不是我的,花多少是多少,组织上总会想法给报销,再说现今这交易,都是一把一搂,一手钱,一手货,法庭上也查无对证。哈,老『毛』头早死几年就好了,他只是自己快乐,唬了我们多少年,憋得我们好苦。现在好了,上上下下,大家乐,大家拿,大家都一个心眼,一个德行地作做,这样的开放搞活真是越放越快活。去***国家吧,不用说什么党,就是国家完蛋了,老子也难受不着,大不了再来一次曲线救国,弄个什么中美合资,中日合营,都不行了,九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卖他个娘希匹的,也足够我们快活这辈子的了,最不济弄足了钱到国外去当寓公,也可以安享晚年了。”听到最后,袁成理面上变『色』,央告着林之平压服几句,虽然按身份地位林之平不如他,但孙启定向来是服林之平的。
禾禾和皇甫凤来请他们跳舞,刘跟定一旁站着象有话要说,孙启定便留着没去。刘跟定说是前天的一桩买卖,对方又压了价。孙启定问是什么原因,刘跟定说是你酒后和人家出去玩,话里话外泄了底,本来尚未拍板,是不应出去玩的。孙启定细想了会儿,确是有那么档子事,自己却不认错,反教训刘跟定道:“还是这么不长进,沉不住气。你大小也是我的办公室主任,在我面前你这样子我喜欢,在旁人面前你就得装爷,怎么这点分寸都掌握不好?”刘跟定不敢吱声,苦鼻苦脸地呆在那。孙启定越发来了精神,道:“你这样没有大气的人,总可以往中庸之道上发展,其实连老子现今也尚未越出这一关呢。中庸之道知道吗?中庸之道就是你走得太慢了,大家都嘲笑你蠢笨,无能,拿你当球踢,当猴耍,跟不上形势,你是不对的,只能吃别人的残羹冷饭,你得不了好。你跑得太快了,大家跟不上你,便会嫉妒你,怨恨你,你也是不对的,你脱离人民了。只要你有中上之姿,中上之德,中上之才,中上之绩,大家想跑快点的时候,你有主意,又做榜样,大家跟着你跑,都有便宜可得,你是对的。大家想跑慢点的时候,你又拿出一番理论,证明慢的巨大好处,慢的伟大作用和功绩,大家又佩服你,你也是对的。中庸之道一句话就是:顺应『潮』流,因地制宜。不出风头,做事隐秘。小智多献,大智若愚。不犯上颜,不触众意。人情为本,原则随意。最后便会旱涝保收,终生得意。”刘跟定听了不禁大为心折,又点头称是一番。孙启定又思量了一会儿,觉得此事也无大碍,大不了下回谈判再让一点也就行了,反正横竖损伤不到自家皮『毛』,只是面子上过不去,过不去就过不去吧,合同签完,大的方面圆满了,谁还会记得这些小节呢??????
下午袁成理和孙启定要带着段家明到市里各处参观,禾禾闹着要去,孙启定最是欢迎,连那表妹也顾不得理了,找个缘由打发走了。皇甫凤说酒喝多了些,想回宾馆。大家知林之平不爱闲逛,就让他送皇甫凤回去。
到了宾馆,皇甫凤自然让林之平上去坐坐。进得门来,林之平问道:“你是跳舞蹈的吧?”皇甫凤道:“是的,芭蕾舞。”林之平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道:“那为什么放弃那么高雅的职业来干公关?”皇甫凤笑道:“你真不懂吗?我现在的收入不知比跳舞要多多少,而且根本不用花力气。”看到林之平微笑不语,皇甫凤又道:“你别想歪了,我卖艺不卖身。”林之平仍笑道:“那对我感兴趣吗?”皇甫凤道:“当然,你是我们的财神爷。”林之平又道:“你的身份仅仅是秘书?”皇甫凤脸红了红,道:“段经理他并不主动接近我,他的事很多,还没有心情注意我。”林之平正『色』道:“我不是问这些,我是想知道你对你们公司了解多少。”皇甫凤道:“你说的是不是太『露』骨了,不怕我是段家明的心腹?”林之平道:“不怕,现今的雇员,有多少和老板是一个心的!再者对女人,我知道该做什么。实话实说,这样的生意我不想与你们公司多做,但安全的话,还有活动的余地。”皇甫凤道:“你是想通过我了解我们公司的情况?”林之平道:“不是了解,是掌握。”皇甫凤道:“你怎么酬谢我。”林之平拿出个支票本写了几个字,道:“这是伍仟圆的现金支票,回广州也能兑付。
林之平从皇甫凤嘴里知道段家明是他们公司的二号人物,而一号人物是他的亲叔叔,公司是正经的公司,主要经营正常业务,而且段家明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林之平喜欢和家族式的企业做生意,那样要安全,他也知道皇甫凤没和他都说实话,伍仟圆并不能买下一切,许多重要的情况已经了解,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林之平『露』骨地看,使皇甫凤很难堪,又不好说什么。林之平不客气地拉过皇甫凤,将手伸进她的胸怀,女儿家的**入手硬绷绷的,他称赞道:“是个好姑娘,不过还是应该找个心爱的男人和他上床,总一个人,时间长了你会受不了的。少女最好的化妆品是情人的吻,少『妇』最好的化妆品是丈夫的爱。”说着,林之平拉起皇甫凤的手吻了吻,微微鞠了个躬,道:“使劲打我个嘴巴,惩罚我的同时也来表示一下你的纯洁,算我们扯平。”皇甫凤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言声。林之平便拉过她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一下。
皇甫凤望着林之平留下的支票出了会子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卧在床上哭了一阵子。晚上段家明回来问白天的事,皇甫凤自是另有一番说法。
(宋儒禅:欢迎大家到文学网来看《天『吟』赋》,我们都是追梦的人。为了抵制盗版,以后每隔五章会『Сhā』入几句与正文无关的话,希望读者们能够理解。)
整个下午,林之平把时间都消磨在图书馆里,晚上才回到林浩这边来。
林浩正在看电视,凄芳半坐半卧地一边看书,一边陪父亲说话。看到林之平进来,林浩“嗯”了一声,道:“一天也没见到你的影子,来了两个人,只好让凄芳陪着说话。”林之平道:“谁来了?”凄芳抬眼看了一下哥哥道:“李玉和李令。”林之平哼了一声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两个公子哥又来弄什么古怪?”凄芳道:“他们支支唔唔没有说,只是缠了我好半天。”林之平道:“他们再来你不愿理就不用理他们,哥知道对你而言,他们都不是什么好货『色』。”林浩问:“你今天还回自己那住?”林之平说是。林浩又道:“今天在市里开会,遇到了你们书记,他说你工作认真,负责,这很好,在工作中不要搞特殊,不要靠我的面子办事。”林之平冷冷地应了声。
凄芳下地和家中的保姆为林之平弄了吃的,那小保姆便出去了。林之平问凄芳道:“你知道彩云近来的情况吗?前个儿她过生日,才想起有这么个人,真是越来越中看了。浓眉大眼,结结实实的,一般女孩真没那个劲,那味道真特别。”凄芳道:“知道还来问我。”林之平道:“我这阵子事忙,好长时间没和她接触了。”凄芳道:“她在研究所当干事,管打字,听说是随什么研究小组忙的,有时还加班。”林之平道:“你们现在是好朋友吗?”凄芳道:“先前倒是常在一块,近来也不大走动。”林之平道:“凄芳,我简直没有时间交朋友,你要是能和彩云成了要好的朋友,那我和她的关系可就无形中近了一步。”凄芳道:“你喜欢她?”林之平道:“一尘不染的女孩越来越少,我当然挺喜欢的。”凄芳道:“那你为什么不自己追求她?”林之平道:“得了,凄芳,你也不是小孩子,跟我开什么玩笑,我这种人怎么能追求她?”凄芳道:“我开什么玩笑,全市也没几个你怕的人,让一个姑娘吓住了?”林之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领她出去,大家会把她当成我的情人的,那样对她将来没好处。”凄芳想了想也是,又埋怨哥哥素日里的不检点。林之平冷笑道:“检点着人家就信吗!”
禾禾晚上兴高采烈地回到林之平的住处,见他正站在窗前抽烟,她扑上去咯咯笑着抱住他,道:“傻瓜肥猪还想吃天鹅肉呢,哈,哈,我狠狠诈了他一笔,你不会怪我吧?”林之平说了一句脏话,禾禾捂住他的嘴,娇道:“我的宝贝儿,你别这么说我,他今晚上送了我一条24k的金链,还说如果你同意的话,他约我们俩明晚去跳舞。”林之平阴沉着脸,道:“你愿意开身价我不管,只是别把我也卖了。”禾禾笑道:“之平,我逗他玩呢,我不会输给他的,而且我看出来他和你的关系不一般,他象是有些怕你。”林之平道:“禾禾,我并不想把你往那个圈子里带,你当真以为你在南方还可以,就能对付得了东北的下流专家?他知道用什么办法来弥补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诸多欠缺。他怕我,我也不愿意随便得罪他。”禾禾虽见林之平生气,自个儿心里却欢喜,道:“那你答应要我了?那我就不理这个糟老头,把链子还他。”林之平道:“还不还链子倒是小事,几个臭钱算什么,只是你能把心思往正地方用用就行了。”禾禾噗嗤一声笑道:“怪人又说怪话了。”
禾禾不知从哪弄了盘市面上禁止的录像带,看到精彩处便嚷她一年多没爱过了。林之平知道她在撒谎,也不理她。禾禾脱了个一丝不挂,然后就往林之平怀里钻,不可忍耐地到处『乱』吻,象个发了情的母兽。林之平越是不干,她越是动硬使强,到底挣不动男儿,被林之平用毯子裹起来扔到床上,她手脚动不得了,嘴却不闲着,仍说些让人思情动欲的呓语『乱』言。林之平把带子扯了,又半温柔半使力地捶了禾禾一顿。禾禾后来便哭了,要酒喝,喝了哭,哭了喝,说她空虚,说她寂寞,又说她恨他,和林之平缠到深夜方自睡了。
第二天没人的时候,禾禾提起昨天的事,林之平故意说些气她的话,心里却有些喜欢她。禾禾不明白,哭了骂道:“我才不尊重你呢,我现在也不欣赏你了,你才是一个极端混账,最为空虚的下流胚。我跟你在一起也不会幸福,你只会伤人的心。你就是爱我,也不会长久,我们不能互相尊重,两个空虚的人碰到一起只会更加空虚。”她又骂林之平是她认识的人当中最有心计,最有智慧,最狠毒,也是最奇异,最能忍受屈辱的大怪物。林之平听了拍手笑道:“你这回才说到正点上,人活着就是在忍受屈辱,生存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禾禾恨得咬牙切齿,骂道:“林之平,你什么时侯想死,最好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多给你放几挂鞭。”说了上来打,林之平自是抵挡。两个人闹了许久,直到打乏了,骂累了,互相着折磨够了,才都恢复了常态。
禾禾安静了,又温情脉脉起来,娇道:“亲爱的,我的身子真的渴望得到你,我受不了了。”林之平皱眉无奈地道:“可我现在心里并不想。”他真有点受不住禾禾旺盛的缠人欲。禾禾气道:“别跟我来什么精神、肉体那一套,太让人厌烦。”林之平道:“本来如此,我的精神和肉体是统一的,我的肉体是精神的奴隶。”禾禾哼道:“你说的对,你高贵,不象我肉体是精神的主人。”林之平哼了一声,掉过头去。看到林之平不以为然,禾禾知道他有些看不起女人理智方面的事,怒斥道:“你们男人总是谈论女人如何屈服于权利,屈服于金钱,事实上,真正向自己的权利欲和金钱欲投降,出卖灵魂的男人是女人的一百倍。在我们这个社会,首先,男人更接近权利,掌握着金钱,而男人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他崇拜的了。女人们呢,她们更多的是热爱她的丈夫,孩子,少数人才涉及到纯权利和金钱的领域;其次,女人们屈服仅仅是因为无力反抗,无力选择,不得不然,而男人的屈服却往往是为了得到权利和金钱,在此一点上看,女人们是无辜的,是受害者,她们虽受侮辱,暴力的征服和男人们的诬蔑,但仍是清白的,可堕落的男人才是虚伪,罪恶,胆怯,恐惧的混合体。”林之平听了大喜,抱着禾禾大吻道:“没想许久不见你却真的进益了,难得有这么一番见识,真可做我的知己了。”禾禾骂道:“贱骨头,美的不要偏贪这些恶的,简直就是变态。”虽骂,被林之平拥吻着,心里也十分欢喜。
自此,林之平除了不和禾禾谈自己的母亲外,什么也不太背着她了。
说到做到,那个叫谢东的还真来了,谈了阵闲话,便开始练琴。凄芳看到人家的手指比自己的还柔软,富于动感,便丧气地说自己这辈子大概是没希望成艺术家了。谢东也不客气,说你现在才悟这门艺术,是太晚了些,难成什么气候了,不过自娱自乐,平衡一下精神,却又不是旁人拉便能替代的了,而且艺术又不仅仅是音乐,更不仅仅是小提琴。凄芳又说,我才不想成艺术家呢,真正的艺术家都是些又痴又苶的妄想狂。对这点谢东自是赞同,可又叹息自家总是达不到那种境界。凄芳说我听你拉的,滴水不漏,没一丝一毫的杂音,人也醉了一般,怎么不好?谢东苦笑道“你别夸我,我今个儿是随便拉拉,真的行家听到了,只怕早掩耳而去了。”
谢东就着凄芳的水平和感悟力定了个计划,凄芳大为敬佩,最后说到一个月给他四佰元钱。谢东沉『吟』了一阵儿说他只要二佰。凄芳说我本来是不懂的,是哥哥告诉我的。谢东当得知凄芳上班好几年尚不知开多少钱,而且从未亲自开过饷,不禁大为惊奇,原来林之平一个月给凄芳的零花钱便是叁仟圆,她的工资一直就让她存在单位,说等她结婚时拿出来做体己。最后凄芳硬是给到了肆佰圆。谢东无法,见人家不在乎这几个钱,便也允了。
林之平对妹妹向来呵护备至,见凄芳对谢东的人和琴艺都满意,便也当面谢过几次,见天渐凉了,便在自己未穿过的上好风衣中选了一件送给谢东,见他戴的表有些陈旧,又送了他一块进口表。谢东本不想要,可挡不住林之平会说,说得谢东觉着不收就象犯了错误似的。
这天,繁楼天与李玉,李令合着请林之平吃饭。席间说到繁楼天的姨弟在师专读书,不务正业,半夜里翻墙与人外出游玩,种种犯规违纪之事,不一而足,终是弹压不下,学校决定要把他勒令退学,此子方才大急,回家求父央母的,托了几个人去说合,全不济事。回言是:“此子狂傲放『荡』,屡屡违反校规,再不严惩,何以管理这般大的校园,而且师专本为造就为人师表者,录取已然是让过的了,现今若再强求,叫人难做了。”繁楼天的老爸是不过问这些小事的,到了繁楼天这,也没办法,到底终日里黑道上行走,教育口上没交下人,而又素闻师专的掌舵书记向来治学严谨,薄有清名,沽名钓誉,营私舞弊之事从不做的。
繁楼天说姨弟毕业后分配的单位都联系好了,上师专不过是要那个文凭和国家干部的头衔,现在若弄得鸡飞蛋打,损失太大,只怕终生前途都要误了。林之平想了想道:“只要能搭上线,便好说话。我有个同学的母亲是市委党校的,大致能拉上关系,其他的关系仔细找了也能有,不过感情远近罢了。”又叮嘱繁楼天别太声张,和他道:“这事上,别用你那敲锣打鼓,虚张声势地一套,否则,在这些衙门口,你尚未近门就会被踢得远远的。
彩云这日一个人在家,比量着给彩芳织『毛』衣,厌厌的又放音乐听,却是美国歌手唱的《昔日重来》,听至深处不禁心动,方才叹息了一番,不想林之平不约而至,慌忙中将他让进门来,倒了杯水,自家又低头织起衣来,林之平也未吭声,近前椅子里坐了,帮她倒线。
幽幽扬扬地,音乐中也不知坐了多久,林之平悄声问:“彩云,我说,你怎么看也不看我一眼?”彩云听了林之平的话,只觉脸上发热,心儿『乱』跳,不由自己抬头瞄了一眼,仍低下头不做声,心下叹道:“用美来形容男人实在是不恰当,可你看到林之平,首先却只能想到这个词,眼睛,鼻子,嘴唇什么的,单看上去简直就和女人的没什么分别,可合在一起,却又是那么一张完美的男儿脸孔,让你忍不住想亲近,真诚坦『荡』得没一点『淫』邪之味,就是不爱男人的女人也挡不住这张脸的诱『惑』力的。”彩云为自己竟想到这上头,心里惭愧得不知怎么办好。
林之平看着彩云安安稳稳的样子,只觉着特舒服,最喜欢的是她和彩芳一样的浓眉大眼,还有鼓绷绷的脸蛋,只是彩云的『性』格是内向的,彩芳的『性』格是外放的,因此姐俩长得虽有相似之处,韵味却截然不同。彩芳就是害羞也不将大眼眯起来的,也是从不躲人的,就那么坦坦『荡』『荡』地让你看。林之平心里道:“和着我可真般配,接起吻来都会凸凹有致,不会『乱』了分寸,她脸上有的,正是自己没有的。”因笑道:“女儿家的好『性』情,我们男人总是难及万一。”说着便探手拂了拂彩云腮额旁的发丝,叹道:“清丽若许,天亦不欺!不知最后会便宜了哪个俗人蠢汉,消受这等天姿美景,想来可真让人感到痛苦。”
彩云想分辨些什么,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迷』一样的男人只让她感到昏沉。林之平爱意悠悠地道:“这么些天没见到我,想我了吗?我可是在梦里都惦念着你啊!唉,不做你的丈夫,就别想近你的身,可我这种人还配吗?你的安静平和,温润柔腻,魔鬼见了也不忍的,我这个杂种岂敢奢求。使坏,勾引你上床,只怕得三、五年的光景,有这三、五年的耐心,魔『性』也会消淡了的,怎么谈得上勾引,到头来只怕仍是亲近不得你,那该多痛苦。唉,我一见你就知道我自己惨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现在进退两难,爱又不是,不爱又不可能,彩云,彩云,你帮我想个办法吧!”彩云嘬道:“你,你,难道你爱一个女人的表示就是和她,和她??????”林之平道:“对,上床,**,否则我怎么来表达我的爱呢?甜言美语,用那些柏拉图式的,那才是真正的欺骗和亵渎。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闪即逝的,象男人的童贞一样,辉煌的巅峰是不会重现的??????”彩云的神智已然陷入一片沼泽之地,眼前金光『乱』闪,哆哆嗦嗦地抬头冲林之平道:“你,你别和我说这些个??????”“怎么着了,彩云??????”林之平语声中带着一股磁『性』的颤音。彩云通红着脸道:“我,我??????”林之平笑道:“噢,是想和我接个吻啊!不,彩云,别这样,这样会让人更加难以忍耐,仅仅是个吻,哪怕很长久,但对我这个渴望着全身心的爱的人来说,仍是残忍的折磨??????”“你,你??????”彩云都快哭了,可林之平仍不依不饶地道:“啊,心爱的人哪,不要急惶惶地,这是我真心的表白。天使和魔鬼只有一线之隔,一步之遥,我爱的时候便是天使,恨的时候才是魔鬼,而现在,我整个人除了对你的一腔热爱之外,再也没有其它。噢,噢,别再哭了,我给你吻就是了,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些牺牲,我向来是肯的。”“骗子,你是个骗子!我知道你的??????你骗不了我的??????”彩云已然控制不了自己,又恨又爱,那恨超过了爱,那爱又淹没了恨,一双『乳』儿饱胀中不觉前挺,整个人也随之倾入了林之平的怀中,双手无力地捶打他的肩胸,脸儿贴着他的脸儿痛哭失声。当男儿的拥力紧了来,那种肉体的甜蜜更是用语言难以达及,彩云哭道:“林之平,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林之平笑道:“喏,女孩家是不应该随便言恨的,现在这个样子,你说恨连鬼都不信的。”彩云泣道:“林之平,你骗我,我告诉我妈去,看你怎么办??????”林之平更笑,道:“要是彩芳说的,宝宝阿姨肯定会信的,你去说,看信谁的?再者,刚才那些话你说得出口吗?你若能说出去,让我死我都肯的。”彩云气得无力,便想咬他,不想却正触到他的唇儿上,一时间暖得哪又咬得下去,只好呜呜咽咽地哭。林之平得了这么个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不吃也得吃,再者,女儿家滚烫的唇儿已经席卷了过来,他怎么躲得开。
在林之平的『乱』吻下,彩云面团般地一路里瘫软了下去,再也挣不动分毫。林之平再没有意外之举,反倒是彩云缓过来些便用双手在他胸怀间『乱』抓『乱』捏,哭着喊着不容不让的。最后,彩云整个人偎在男儿的怀里,头儿浸在他的颈间,唇齿之间囫囵着他的唇舌不放。
林之平不敢再笑,再深入什么,慢慢地让俩个人的世界宁静下来。他拥抱着彩云的身体,抚慰地轻轻拍着,轻轻地摇着,悄声道:“彩云,别说我坏啊,这是人生的一种情趣,可遇而不可求,也别说爱啊,我是不敢的,我这样着只是让你开心。”“害人精,骗子手,大坏蛋??????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幽灵鬼怪,你这个千刀万剐的灾星魔头,我怎么的你了,你干什么来惹我?你凭什么来折磨我?你,你呀??????你让我怎么办呀,你让我怎么活呀,你让我将来怎么做人啊??????”
听了最后一句,林之平忽地来了气,重重地印上去一个长吻,直到彩云透不过气来才放开来,咬牙道:“就这么做人,想爱就爱,想恨就恨,只要不犯法,谁管得着你来??????”彩云身体抽搐,手足俱软,也回不上话来,只闭着眼在那轻轻哼嘤着喘息个不停。
宝宝回来后,林之平便将繁楼天的事说了。宝宝巧的正是师专那个书记的同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打电话过去问,最后告诉林之平过几天去一趟,详细谈谈。
林之平走的时候彩云也送了出来,可哪还有刚才的一丝样子。林之平心里不禁叹道,我自是弄惯的了,可彩云日常里绝不会有这样事的,唉,女孩家的天『性』真是神鬼难测!
隔天,林之平与繁楼天便去见了,见人家也是老道幽深的主,繁楼天不敢多言。林之平说自己是宝宝儿子一样的人,尽说些个小话。那书记自是先义正词严了一回,后来也说当然以教育为主,虽说了集体决定的难处,可话里话外仍透出他是能拍板的。林之平将带去的礼物送上,客气了一番,见是宝宝的人,定是可靠的,也自收了。林之平,繁楼天又盘桓了会儿,告辞去了。
回来路上,林之平又说过年节什么的再去孝敬人家,别失了礼,宝宝阿姨脸上不好看。繁楼天答应了,林之平又告诉他多约束一下他的姨弟,别打了自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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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上的叶儿眼见着稀了,秋景不知不觉从郊外移到城里来,街区也不再火燥,虽然正午时的太阳仍然灼人。人们依然忙着各自的事,但夏日炎热的时节已过,清凉怡然之情便流到所有人的心里。自然是美妙而公平的,她努力展现这种美妙,持续这种公平,不停地循环往复地变幻自己的模样,让人们的生活不致单调,无论是喜欢春夏秋冬哪一季的,一年中都能得了去。
门咣噹一声被撞开了,彩芳风似风,火似火地闯进来,书包,外衣,鞋子劈头盖脸地四下扬开,抢过个杯子倒满了水,一气灌了下去,然后仰天躺在沙发上嚷开了,“累死我了,累死我了,活不了了,我要死啦??????啊,啊,啊??????”
宝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才要向厨房走,忽听彩芳气咻咻地问:“妈,云龙来干什么?”“云龙?你怎么知道的?”宝宝感到奇怪,心中惊讶万分,这宝贝女儿鬼古灵精的,什么事也别想瞒过她。彩芳道:“我闻到了吗,臭云龙,就是他,我还会冤枉他?”宝宝道:“你闻到了什么?”彩芳道:“他的味道呀。”宝宝道:“噢??????”彩芳道:“妈,他都说我什么坏话了?”宝宝道:“没说你坏话,他规规矩矩地坐在那,跟我说,你们家欧阳彩芳挺好的,学习好,嗯,反正都挺好的,有礼貌,从不欺负人。”彩芳奇道:“欧阳彩芳!臭云龙,你讽刺我,看我不捏下你的耳朵踩着玩,扯下你的脑袋当球踢。”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气得大骂,这还了得了,这么几天从哪里学了这些个。
宝宝道:“你骂人干吗?我看云龙老老实实,长得也清秀,说话不紧不慢,有条似理的,临走还没忘让我给你带好。”彩芳骂道:“这个臭云龙,还学了这一套,虚头巴脑地来骗妈妈,不是个好东西。”“他骗我!骗我什么?”宝宝万分不解。彩芳道:“我们天天都能在一起,还用带什么好?”宝宝疑『惑』地道:“你们天天在一起!干什么?”彩芳不耐烦地道:“还能干什么?看书呗,玩呗。哼,这个臭云龙,玩起来倒不笨,花样比谁都多,平常倒总藏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坏蛋,看明天我不好好修理修理你。”彩芳怒气未消,张手去『乱』抓东西,什么也没抓到,最后从怀里捧出云龙送给她的钢笔,用手指轻轻弹了两下。“给你两个脑壳。”她骂了一声。
宝宝听了个莫名其妙,看了个不知所以,她弄不准这个云龙跟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关系,想了半晌也还是糊里糊涂,于是说:“他家电话坏了,他爸他妈请我们去吃饭。”彩芳道:“妈,是请我们全家吗?”“是啊,”宝宝看到彩芳脸上『露』出个奇妙的笑来。
妈妈到厨房去收拾东西,彩芳便在房里搞起鬼来,哗啦哗啦地打起了电话。
彩云进门时看到彩芳在沙发上笑得死去活来,两只美丽的小手都拍不到一块了。彩云笑道:“这个『乳』『乳』啊,你说拿你怎么办好呢?”文雄跟在彩云后面走进来,看到彩芳高兴的样子,立时就来了气,道:“彩芳,怎么着?终于找到婆家啦!这可真是大新闻哪,赶快公布公布,看是哪个傻瓜笨蛋还看上你了。哼,这可真是个不知死的鬼!”彩芳跳起来骂道:“死文雄,自己没本事娶媳『妇』,见了女的总劝人家快点嫁人,见了男的就劝人家晚点结婚,你那点小心眼子,本姑娘早看透了。”云雄道:“什么!我没本事讨媳『妇』?欧阳文雄放到哪都是响当当的角『色』,炼钢炉几千度呢,钢都成了水了,我呢,只不过出了点汗而已,你还敢小看我?没有我这个炼钢工人,云龙哪来的钢笔送你?”见提到云龙,彩芳方不敢吱声了。
晚上齐战家热闹了,欧阳国难和宝宝到时,厂里已有些素来与齐战,欧阳国难私交好的工程师和干部在那,说有个女孩给他们家里打电话,说总工和厂长请他们聚聚。这到场的七、八个人自是欢喜,只是忙坏了钱玉萍和宝宝,后来又来了几个,还有带家属来的。齐战和欧阳国难哭笑不得,欧阳国难说这肯定是小『乳』『乳』捣的鬼。木已成舟,那就当船使吧。
人多挤不下,便把云龙,云海打发到欧阳家去了。
文雄和彩云这边也『乱』了,先是云雄和柔温,接着小李子,小乐天,长歌,云龙,云海,不一会儿,彩芳一班的四、五个女孩也来了,后来连夏雪涛,曲冠南也被招了来。
柔温最招人喜欢,第一个新鲜的象大姑娘似的,第二个他天『性』随和,没有丁点的研究生的气质和架子,谁都能说一块去。彩芳一帮子女孩先独占了一会儿,然后才让别人去分享。小李子,小乐天赶了这样的场,高兴的『乱』窜,得机会就捅彩芳一下,再远远跑开。彩芳气得数落他们过去的不是,说有一次小乐天发工资,不到三天钱都花光了,整个一个“三天乐”。小李子听了这话高兴地趁机也损了小乐天几句,揭了几个短,搭讪地讨好彩芳道:“三姑娘,我比他强吧?您就是慧眼识英杰,从不冤枉人。”彩芳哼道:“对,你比他强多了,他是三天乐,你是半月光。”大家听了都笑了个半死。
上次没见到云雄,这次也见了,文雄也完了一件心事,只是今晚上他做东,小半个月的工资算是没了,他让小李子,小乐天去买菜,只挑好的买。
彩云做了个芙蓉里脊,云雄做了个焖肘子,文雄炒了个肉丝木耳,小李子弄了盘烤大虾,小乐天给他打下手。柔温笨笨的,连个鱼的内脏都弄不好,到了还是彩云帮他干的。学生们没几个会掌勺的,便放桌端碗,买酒沏茶。云海的活是剥葱捣蒜,倒垃圾,和平常在家里一样。
一时间,十几个菜满满的两桌子上齐了,嗓大的便吆三喝五起来。文雄,彩云,云雄,柔温,小李子,小乐天,云龙,长歌一桌,彩芳,任蓓,傅蕾,叶清淑,韩小娜,夏雪涛,曲冠南,云海一桌。彩芳这桌吃不了,又从盘子里给文雄那桌挪过去不少。小李子这些人也从不挑这个,反正吃好喝饱就满足。
小李子,小乐天自是谈他们的本行,三句话离不开一个赌字,只是今天云雄,柔温在座,方才收敛许多,也谈了些正经事。彩芳这些女孩,男孩谈的最多的还是学习,交流一下学习方法,也甚是相契。谈到流行歌曲的时候,两桌子人方有了共同话题。先是对传统戏曲美声歌曲大肆抨击的一通,后来却又在他们都喜欢的上面发生了分歧。文雄,小李子,小乐天一帮的,喜欢的是震天动地,那些有气势,音韵雄壮的流行曲,彩芳几个女孩却喜欢些风花雪月,缠绵忧伤的一类。两下里争执起来,小李子他们哪争得过她们,口笨嘴拙,先在言辞上就败了阵,及谈深了些,有些他们喜欢的歌连谁作词,作曲,谁唱的都不知道,只是能上不着村,下不着店地哼出几段来,还总是五音不全地跑调,听得女孩们直撇嘴。彩芳她们,那些星了宝的,全入了档案,别说是名姓,就是喜欢的人上厕所用什么样颜『色』的手纸她们都能说出来,而且一套一套的,说起来象唱歌似的,风行流水般地绵延不绝。可小李子,小乐天仍是不服,道:“你们说的再好,我们还是喜欢我们的。”彩芳骂他们不可救『药』,白白糟蹋了那些好歌曲。
彩云和云雄谁也不帮,只说好听的自然都好听,各有特『色』,各有千秋。柔温举起双手,全都赞同,气得谁都骂他,反没讨到好。夏雪涛不屑得争这些,只是听罢了。曲冠南和云龙只是笑,不去惹那个事。
乐和了一大阵儿,估『摸』着欧阳国难和宝宝快回来了,他们方才兴尽而散。
隔了几天到了周末,彩芳和云龙又偷着出去玩。云龙本是不肯,可经不住彩芳撒娇使『性』,只好陪她去。公园里找个僻静无人的湖边椅上坐了,彩芳便先拉手后『摸』脸地缠缠上了云龙,她天生就是这么个『性』儿,喜欢和心爱的人肌肤相亲。
望着轻轻波动的湖水,抱着云龙的头,彩芳心里舒服至极。呆了会儿,又望了阵儿西方正远远坠落的艳丽『迷』人的夕阳,女孩的神『色』就有些忧郁不乐了,眉儿紧锁处,唇儿吧嗒了个响,叹道:“云龙,你说要是太阳没有了怎么办?天地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事也做不得了。”云龙笑道:“不会的,彩芳,一会就没有太阳了,可我们不是仍活得很好吗?有的人还就喜欢晚上的寂静呢,再说还有电灯。”彩芳娇道:“要是没有电灯,总是一片黑暗,那人们就不会喜欢晚上了,是吗?云龙,正因为有太阳,有白天,人们才可能喜欢晚上呢。”云龙道:“可不,彩芳,咦??????”他转脸看到彩芳的神『色』不禁惊讶地问:“怎么了?『乳』『乳』!”彩芳嘟嘴道:“我弄不懂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云龙苦笑了道:“『乳』『乳』,不会没有太阳的,太阳是我们的一部分,没有了太阳,不但看不见东西,植物也不能进行光合作用,我们就没吃的了,就会饿死的。”彩芳道:“云龙,我才不要死呢,我要好好地活着,我要和你在一起。”云龙又好笑又心疼,握住她白嫩的小手柔声道:“我们都不会死的,『乳』『乳』,没有光亮了我们也不怕,我们总会适应的,而且我们不还可以创造吗!”彩芳道:“那,你能创造太阳吗?”云龙认真地道:“我能,『乳』『乳』,如果没有而我们又需要的话。”彩芳的香气直扑过来地道:“云龙,我要你抱我,要是总是黑天,我就再也不离开你。”云龙道:“『乳』『乳』,我知道,我明白,我也爱你。”
彩芳将头埋到云龙怀里,听到云龙象是自言自语地道:“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一个人坐在椅子里想事,我什么都想的??????”彩芳柔声道:“云龙,你想我吗?”云龙摇头道:“很久以前我的生活里还没有你呢。”彩芳奇道:“那你都想些什么啊?”云龙叹道:“很多,现在我都记不起来了。”“可是我要听。”彩芳柔声说。两个人沉默起来。
彩芳哆嗦着去『摸』云龙的脸,最后害羞地把手伸进云龙的怀里,娇体紧偎着云龙的胸膛伏下不动了。
太阳隐到地平线的下面去了,只剩下小半天里五彩缤纷的云霞,那日日皆有,日日皆异的辉光就是万古不变的所有神奇的聚居地,参悟不尽也就描绘不完,但所有的美妙和可爱也尽在此了!
云龙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浓厚的不解之『色』罩住了,他疑『惑』地道:“『乳』『乳』,你说,为什么要有男人和女人呢?他们一样而又不一样。我有时感到很了解自己,有时又感到不了解自己;有时我感到看你看得很清晰,你就像一汪静静的潭水,让人感到自由自在;有时你却又令我很『迷』茫,象是有一层说不出,道不清的大雾隔开了我们;有时我感到我了解你超过了了解我自己,爱你超过了爱自己,相信你超过了相信我自己,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问情由地什么都依你,我就象没有了我一样。”
朦胧中彩芳的泪水浸湿了云龙的胸衣,她不知怎么就是感动万分,似嗔似喜的嘤道:“我心疼了,云龙??????”云龙的身体被人抱紧了,一个精灵正向他越靠越近,已经开始融入他的身体,融入他的血『液』和灵魂的最深处了!
云龙仍专注在自己的梦幻世界里,静静地道:“可我们还是不一样,我们俩个都高兴的时候,你也能为欢喜而哭,可我却流不下泪水;我们伤心的时候,你肯定也是哭的,可我还是流不下泪水,也有泪水,可怎么也流不出眼眶;有时不想哭,也没有泪水,可不知怎么就是难过,泪水自己就流下来了,就那么默默地淌。”彩芳喘息着呢喃道:“云龙,我明白你的,反正你怎么着我都不笑话你。”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变得更柔软了,心轻得似乎要飞上天去。云龙心中一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又委屈了她,不禁用力抱紧彩芳哆嗦成一团的丰满柔软的身体,心中忖道:“这是什么呢?我通过了解她来了解我自己,通过爱她来爱我自己,我只有更好地爱她,才能来爱自己??????这都是什么呀??????比如说吻吧,本不过是一种微不足道的接触,可又是那么的缠绵,那么热切,那么地幸福美好!她若吻我和我吻她,本质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可感觉起来又定会截然不同,就是那种渴望也不会相同吧??????”云龙不再去想,一心一意地伺候他的『乳』『乳』,那个正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的,美丽,天真,纯洁,可爱的少女。
梦醒时分,彩芳和云龙又去公园的甬路上散步,见了花儿,草儿的,彩芳又自在起来,先和云龙说了阵子她爱的花草,忽地又说起猴子的怪样来,说到兴处,自己就大笑起来,高兴得直想拥抱整个世界,走路也不安稳了,一会儿跑到前面,一会儿跑到后面,可总不离云龙太远。云龙只好把眼随着她转。
到了一处花树间隔的小道上,彩芳边舞蹈着边道:“云龙,你说自然界那些无机物,就是空气,水,阳光,闪电,对,是那些个元素,为什么合成了一个有机界?为什么形成了植物?还产生了动物界?还有思想?”云龙道:“无机物耐不住几十亿年的寂寞,它们一来了精神就互相拥抱,因而升华造就了一代新的物质。”彩芳神采飞扬地道:“咯,咯,还接吻吗?”云龙认真地道:“那倒不,它们怎么懂,那是无意识的。”彩芳娇笑道:“无意识怎么能创造?”云龙道:“这个,我也说不明白,可我想无意识也会创造吧。比如,一棵大树总要长叶子的,是它的生理必然,是自自然然,无意识的。”彩芳道:“嗐,有的科学家研究说,植物也有意识,你拿刀子割它,它也会颤抖,也会痛苦,可能还流泪呢。”云龙道:“我们不是说无意识吗,我是讲自然界发展的共『性』。”彩芳道:“云龙,你说会不会是外星人创造了地球上的生物,或着创造了一些基础有机物,从而才发展到现在的样子?”云龙道:“有可能,但外星人是谁创造的呢?我想我们的地球有能力创造自己的生物,它大概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彩芳笑道:“唯心论,唯心论,大大的唯心主义者。”云龙道:“我说的不对?”彩芳猛摇头道:“肯定不对。”云龙道:“那你说呢?”彩芳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世界上就有我们了。云龙??????”彩芳迟疑地望着云龙,道:“你说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你和我?我们的灵魂跟任何人的都不相同,如果死了就再不会产生了,哎呀,吓死人了,你要是死了就没有另一个和你一样思想,一样长相的人了,妈妈呀??????”彩芳说着说着害起怕来,有些惊恐地向云龙怀里靠。云龙这回也笑了,大声道:“唯心论,唯心论,大大的唯心主义者。”彩芳道:“不,不,云龙,人家真的害怕,人家不敢再想了。”
彩芳和云龙都没有发现在他们后面不远处,有一个青年低着头缓缓地跟着,专心地倾听他们的谈话。『乳』『乳』娇声道:“云龙,我冷??????”云龙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么多人??????”『乳』『乳』哼道:“我们坐坐吗,我要坐一会儿。”云龙四处张望。
“到这坐吧。”一个清静的声音传过来。“你好。”云龙礼貌地问好,和彩芳坐到那青年身旁的长凳上。那青年冲他们友好地微笑着。彩芳仍叹道:“要是没有你可怎么办,妈妈呀??????”云龙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彩芳披上,彩芳可是把头靠到云龙肩上,闭上眼,就什么也不管了。
云龙抬头打量起面前这个青年来。他中等身材,从外表看身体不很壮实,黑短的头发直立着,穿一身象是工作服一类的衣服。他一只手『Сhā』在怀里,另一只手中拢着一本书。他的相貌很普通,只是他的眼睛极亮,幽深而专注,闪耀着异样的光泽。“我叫野森,田野的野,森林的森??????”那青年道。“我叫齐云龙,她叫欧阳彩芳,我们是同学??????好朋友。”云龙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跟人家微笑。
野森道:“我刚才听到你们的谈话,被吸引住了。”彩芳好奇地望着他道:“我们没说什么呀!”野森道:“你们在谈论生命,人类尚待解决的三大奥秘之一,其意义之深刻不下于僧侣们谈论怎样塑造上帝。”彩芳道:“三大奥秘?那两个呢?”野森道:“宇宙和人脑。”彩芳道:“那你给我们说说宇宙是怎么回事。”野森道:“中国古代就有这样的话,天地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宇宙就是在空间,时间上无限广大的一种物质,一种状态。现在最盛行的是宇宙大爆炸学说,说宇宙来自一场大爆炸,然后不断向四周运动,形成了现在这个宇宙。不过我想,宇宙是无穷尽的,无论扩散还是聚合,总是在不停地运动,无形变成有形,有形变成无形,宇宙是没有终极的。”彩芳道:“那你说宇宙就没有边了?”野森道:“嗯,不信我们可以假设宇宙有边际,那么边际是什么呢?如果什么也看不到,那说明那是一种空间,即便没有我们通常意义上的所谓物质,但空间也是物质啊。如果能看到,象墙一样地包围了宇宙,那这墙也应该算是宇宙吧,墙外的世界和这墙相连,也应该是宇宙吧。如果宇宙真的有边际,世界上的科学家,艺术家,思想家都会被压抑死的,如果不能进行无限制的思想和创造,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彩芳,云龙听了大奇,忙问人脑呢?野森说:“人的大脑中的诸般神奇活动,艺术家会用幻想,冥思之类的词来形容,思想家会用思维,思想之类的词来下定义,科学家会说这是一种高级的生理运动和化学反应。人脑是一个小宇宙,是一个有着巨大的物质和能量的神奇世界,它是宇宙中那些无形的物质和能量中最高级和最特殊的,其思想的无穷尽『性』也必然导致其生理的无穷尽『性』,它的最神奇之处便是会创造出宇宙中本不存在的,而且是极度美妙的事物来。”
彩芳听得头都疼了,云龙也似懂非懂,不知他说的对错。当谈到人,野森说人也复杂呀。彩芳说不复杂。野森说那问你个简单问题,人类分几种『性』别。彩芳说当然是两种,男的和女的呗。野森说不对,说现代科学认为,人类的『性』别有五种,阳『性』的,阴『性』的,真阳假阴,真阴假阳,还有真正的阴阳人。生理上就够『乱』的,可人的心理就更复杂了,除了因生理构造导致心理不同外,还有好人和坏人之分,这好,坏的标准和来源你说得清吗?彩芳早『迷』糊了,头也大了,『乱』摆着手儿不让再说。
野森便也不再说什么,和云龙说了阵儿闲话。云龙方知道他一个人住在郊外,是个汽车司机,在水泥厂工作。
望着彩芳和云龙走远了,野森方才将手中书抛到椅上,抬头望望渐黑的天空,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风打开了那书的外页,现出一首诗来,诗曰:
街区空寂落,叶飞见『性』真。
树下自珍重,留待有缘人。
书是一本千家诗集。
这天中午,彩芳不在教室。傅蕾,韩小娜,叶清淑和任蓓四个聚在一起说话,谈着谈着,便把话题扯到了彩芳和云龙身上。
任蓓开始还有些吞吞吐吐,可看到周围没旁的人,还是忍不住悄声道:“你们看出来没有?”“看出来什么?”傅蕾忽闪着大眼睛,歪着头看『操』场上踢球的男孩子们说。任蓓道:“欧阳彩芳和孙凯他们班的齐云龙,是不是有点那个?”傅蕾抿嘴笑了,身体又向窗外倾了倾。韩小娜『迷』『惑』不解地问:“哪个?”任蓓急道:“哎,就是??????你们注意彩芳的眼神了吗?前些天,那个齐云龙得到她最高的注视率,一半用眼睛看,一半不用眼睛看,可你能看出她脸发红,而且总有些慌『乱』,躲躲闪闪的,这可不合她的『性』格,只是现在好多了。”叶清淑道:“你说他们??????”任蓓道:“对,他们那个了,百分之百是。”“你们说的那个男生我们几个都见过呢。”傅蕾回转脸又笑道:“他在下面看球呢。”叶清淑,韩小娜奔过来,趴到窗台上,韩小娜问:“哪一个?”傅蕾道:“曲冠英左面那个。”韩小娜道;“那天我们见过的,噢,怪不得这些天彩芳不爱说话了。”
傅蕾拿出笔和本,笑道:“咱们分析分析,看这个齐云龙配不配我们的彩芳。”四个人仔细地审核评判起云龙来。韩小娜道:“身高,胖瘦。”任蓓道:“有一米七吧,不胖不瘦。”叶清淑道:“不算太高,可也不矮。”傅蕾道:“那么写合适。”“合适。”余下三人一致同意。韩小娜道:“相貌?”任蓓道:“五官端正,鼻直口阔。”叶清淑道:“不对,口阔那不是大嘴吗,大嘴不好看。再者你们看清楚,他的嘴并不大。”任蓓道:“这是形容吗。”傅蕾道:“不,我们不用形容,就客观地写上好了。”叶清淑道:“他眼睛还挺有神呢,他挺好,我看不错。”傅蕾道:“那么写可以了。”“可以!”任蓓和韩小娜同声说。叶清淑虽也点头,但仍道:“他看上去蛮不错,但我总觉得我们的彩芳难得有人能配得上她。”傅蕾道:“举止?”任蓓道:“潇洒。”叶清淑道:“步履?”韩小娜道:“轻盈。”傅蕾道:“谈吐?”任蓓道:“不凡。”韩小娜和叶清淑问:“你和他说过话了?”任蓓道:“还没有,可彩芳喜欢他,就说明他说话不会比彩芳差。”傅蕾道:“有幽默感吗?”韩小娜道:“待查。”傅蕾道:“诚实吗?”叶清淑道:“不知道。”任蓓笑道:“不知道,打嘴巴,一打你就知道啦。”几个女孩笑成一团。最后任蓓道:“都高三了,不能整天都想这些个,考不上好大学,不要说恋爱,工作都会耽误的。”几个女孩点头称是。任蓓拿出一本书,一本正经地道:“我带你们学习学习,多懂些道理。”几个女孩都笑了打她。任蓓边躲边翻书道:“没有喜欢的人,生活将是枯燥的;但喜欢的人太多,又是一种负担。”叶清淑道:“喜欢的人多怎么是负担?被不喜欢的人喜欢才是一种负担呢。”任蓓看了书又道:“看到外表漂亮,有魅力的异『性』,你眼睛就会发亮,但让你眼睛永远发亮的,却是对方所享有的智慧,直『逼』你内心,让你真正倾倒的唯有不凡的『操』守和品格。”三个女孩点头称是。任蓓又念道:“美丽但没有超人的气质,对艺术家而言,还不如不美丽,那样至少不会让你伤悲,哀叹。”傅蕾道:“美丽和聪明常常是孪生,这个人是得不到才说这话吧?真真是胡说八道。”任蓓又道:“对天才的男人来说,慧美的女人就是自然,而且是自然中最精彩的部分,可惜这样的女『性』,在宇宙中,比太阳还要稀少。”叶清淑道:“这简直跟那个尼采是一帮的,全是大男子主义者,全是疯子。”任蓓道:“不管怎么着,这话说的带劲,让你心动。”傅蕾道:“这人至少也说明一点,男人没有女人不能活。”任蓓合上书道:“谁离开谁也不行啊!”韩小娜笑道:“哈,我们的任蓓也快成哲人了,好一付悲天悯人的样啊。”
最后又说到彩芳,叶清淑道:“我看他们像不像你们说的那样还不一定,我们要核实一下,可是,这事情总不是好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否则彩芳会怪我们的。”韩小娜道:“核实?怎么核实?要不我们就仗着人多势众,一齐去问那个他,不怕他不承认。”任蓓道:“对,我们要弄清楚了,也好帮帮彩芳,别让他欺负着了。”傅蕾道:“不过直接去问是下下之策,也太没趣味了,你们说我们买两张电影票,给他们一人一张,不就知道了。”韩小娜道:“只怕他们坐在一起一句话不说,再者,你怎么观察呢?”任蓓道:“电影票的主意不错,过些天学校看电影,我们想办法弄一张他们班的票,或是弄一张我们班的票给他,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坐到他身边,找话和他说,装出又亲热,又害羞的样子,看彩芳怎么办。”她又拍手笑道:“叶清淑,就是你了。”韩小娜和傅蕾把手高高举起道:“一致通过。”“你们,你们净瞎闹,这不行??????”叶清淑道,她已红了脸。任蓓道:“是你提议核实一下的,而且只是试探彩芳,怕什么?”叶清淑闹不过他们,只得半推半就答应下。
果然,这天学校包场看电影,当彩芳看到云龙挨着叶清淑坐下时,就不住地往那看,她看到云龙和叶清淑说个没完,就更加张皇四顾起来。韩小娜和傅蕾一左一右挨着彩芳坐着,不住地扭身对脸说话,眼睛却不时地观察彩芳。任蓓去坐到叶清淑后面,给她壮胆。云龙和叶清淑谈了许多彩芳班的事,也打听了彩芳的许多事。叶清淑见云龙温文尔雅地不烦人,也便和他说起来。
彩芳看到云龙和叶清淑热烈地交谈,心象被人掏了去一般,不知不觉眼前就模糊了,愤怒的红红的嘴儿鼓嘟着,委屈的手儿紧搅在一起,心里哭道:“骗子手,假情假意的骗子手??????“
转天,四个女孩子在中午又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不到半小时,由任蓓,傅蕾,韩小娜口授,『逼』着叶清淑写的一份泪痕斑斑,其实是撒了些水滴的情意绵绵的情书做成了。
彩芳吃过午饭,闷闷不乐地走进教室,正好看见任蓓三个人正死命地从叶清淑手里抢一样东西,终于叶清淑挣不过她们,撒了手,而她回头正好看见彩芳,便红了脸,其实她是真想撕了那信,弄到现今这地步真后悔,好的是那情书没署名,可笔迹是自己的。
任蓓拉过彩芳,神秘地耳语道:“快看看,叶清淑写了什么,她死活不给我们看,哼,还想对我们保密!”彩芳哪听得出这弦外之音,朦胧着无神的大眼睛看到雪白的纸上写着:“齐云龙,你好,我不知对你说些什么好,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感到你非常好??????我喜欢和你说话,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看到最后这句,彩芳再看不下去,伏在桌上放声大哭,哭罢多时,便站了起来,抹了抹眼泪,蹬,蹬,蹬地去找云龙算账。
云龙才到校不久,正和曲冠英,孙凯,张猛几个说话,不想彩芳红着眼睛闯进来。彩芳早昏了头,满身全是恨,也说不出话来,“你,你??????”她指着云龙便哭。云龙迎上去,还没等问什么,早挨了个嘴巴。云龙被打晕了头,冲口就喊:“『乳』『乳』,你怎么打我?”“你,你??????”彩芳颤抖着身体,狠狠跺了一下脚,转身抽泣着跑走了。
张猛听了挺新鲜,道:“『乳』『乳』!哈,可真好听啊,还有这么个叫法,云龙??????”孙凯不留情地瞪了他一眼,张猛方噎回余下的俏皮话。云龙也自知失言,心中懊丧不已,低头去看书,强自装成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这个无比可爱的,一天只知道捉弄别人的,聪明绝顶的『乳』『乳』中了圈套,而且不停地酝酿着从来没有过的委屈和愤怒。在这里,她的想象力越丰富,越是有害无益,只可怜了我们忠心耿耿的云龙,一无所知地蒙在鼓里,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几天,几个女孩才把事情解释清楚,又都道了歉,赔了礼,慢慢地方让彩芳又高兴起来。云龙这天又去彩芳家想问个明白,彩芳负气不理睬。云龙见不到他的『乳』『乳』的面,怏怏不乐,怅然而归,路上遇到曲冠英,曲冠南哥俩坐在一辆汽车上,一问,是搬家,便爬上去帮忙。干完了活,吃完了饭,云龙也忘了彩芳这档子事了。
最后还是任蓓,傅蕾托夏雪涛和曲冠南去和云龙说,云龙方知真象,都气乐了,再等到没人的时候遇到彩芳,抓住了就不放。彩芳挣了几下也就不挣了,用手指点着云龙的额头发骄狂道:“你要是真的那样,看我不杀了你。”说完了想了想又哭,整个身儿亦抖亦扭的,特别『迷』人。云龙欢喜道:“都是我不好,糊里糊涂弄不清事情的关键在哪,其实,这事情也怪有趣的,要没有前几天的误会,你今天怎么能高兴地哭成泪人,而且还是这么美!”
不知怎么,看到云龙不住地赔礼,恭维,彩芳越发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禁不住放声大哭,她几天来紧张焦虑的神经终于在云龙的怀抱里得到了安慰,平抚,随下来她的身体软绵绵中便溢出女孩家诱人的体香,脸蛋儿白里透红,分外娇美好看。云龙痴痴地看着彩芳,心里很想吻吻她,可他就是低不下头,他不知该怎样去吻,就茫然地转脸去看窗外绿莹莹的树叶,心中喃喃地道:“多美啊!真好。”
彩芳睁开泪眼爱恋的望着自己的心上人,那眼睛,那鼻子,那嘴??????都好??????,看着看着,女孩家心里也涌起了一股冲动和渴望。云龙和彩芳的目光汇到了一起,两个人便都知道对方都在想自己在想的事,便不禁害起羞来。彩芳娇哼着又闭上眼睛,埋下头。悸动的情怀虽没使他们的唇儿合在一起,可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心却合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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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云雄早晨起来,怱怱忙忙洗了把脸,吃了些早点,就忙着向报社赶来,他在报社门口碰到了柔温,招呼道:“你来的可真早啊。”柔温笑着对云雄道:“我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副主编大人让我今天早些来,说有重要的任务,可今天早上起来,才想起他没告诉我提前多少时间,现在还怕晚了呢。”
两个人一起上了楼,来到云雄的办公室外。云雄道:“进去坐一会儿吧,越副总编大概还没到。”柔温有些迟疑地道:“说不定已经有别的同事来了,我进去不是打扰了人家吗?”云雄打开门,道:“没人。”柔温向玉洁的那扇门望了一眼,道:“我还是先去我那看看,如果没人我再到你这来。”“那好吧。”云雄自进了屋。
柔温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门开着,一个叫叶草的同事正端着盆水向外走,见了柔温欢喜道:“柔温,这么早跑来干什么?今天不是你值日呀?”柔温道:“越副总编让我早些来。”叶草道:“啊,越副总编总是准时上班,现在才七点半。”
柔温懒洋洋地向云雄这边走来,一听最少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供自己支配,他马上就感到有了精神。柔温一脚快活地踏进门,然而马上另一只脚却有些僵硬地移进房来。
玉洁正在用湿布擦着桌面,她穿着一件『乳』黄『色』的绒衣,袖口高高挽起,『露』出光洁的小臂,她的头发也高高卷着,用一个大『毛』巾束着,她听到了响动,平静地抬头看了柔温一眼,美眸忽闪了一下,接着继续干着她的活。柔温舌头有些打卷,道:“云,云雄,在哪?”玉洁道:“他出去了。”“啊。”柔温舌头仍直不过来。
柔温一听到玉洁的声音就浑身发软,说话也吞吞吐吐,好容易上来口气,才道:“我是来找云雄的,越副总编还没到,嘿,嘿??????”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玉洁仍是如同往常一样,安详地注视着她眼前的一切,现在也包括柔温,她可没为了让柔温不尴尬也附和着他干笑两声,她清清的嗓音道:“你们是好朋友?”柔温道:“我来的那天是他接我的,在报社我跟云雄最熟??????”玉洁在一盆水中洗着擦桌布,柔温壮着胆子问:“我可以帮帮你吗?”玉洁不知为什么,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柔温更加不自在了,他不知所措地戳在那。
云雄提着一桶水走进来,道:“你在这?柔温,来帮着干活也别光站着,先把那盆里的水拿去浇花。”柔温道:“花在哪?”云雄道:“在两个阳台上。”
柔温从玉洁房间的阳台走进房间的时候,见到玉洁正端坐在她办公桌的后面,两个人不期然地又打了个照面。柔温被看得发慌,抬腿就想逃走,可那熟悉而又诱人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你还没有吃早饭吧?”“还没有。”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干完活到这来。”玉洁命令式地说:“总不能饿着肚子工作。”柔温道:“我习惯的??????”玉洁道:“我可没有这个习惯。你问云雄吃了没,他没吃让他也来。”
柔温走到外间时,云雄已经把一切都收拾好了,他用手巾擦着手正要坐回自己的椅子。柔温道:“你吃了吗?云雄。”云雄道:“我吃完了,你问这些干吗?”柔温道:“副总编让我问你,她说你要是没吃也一起到她那去。”云雄道:“那你就去吧,我还有些资料要整理。”
柔温进到玉洁的房里,门却没有关。“把门关上。”玉洁口气柔和,但仍是命令式的。柔温迟疑着关上门。玉洁道:“坐下吧。”柔温规规矩矩地坐到长沙发里,把自己的手强摁在膝盖上。玉洁拿了个杯子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又从一个小柜中拿出几个盒子。
玉洁看着柔温低着头,吃一口蛋糕,喝一口牛『奶』,一声不响地象是个机器人。一会儿,玉洁拿出两个大苹果,紫红『色』的外皮放『射』着幽光和果香,她腰肢轻摇中笔直地坐到柔温的身旁,默默沉思了会儿,方拿起一个苹果用刀子削起皮来。柔温偷偷地看了一眼玉洁手中的苹果,马上又收回了眼神,他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甜甜的滋味。一只漂亮的女人的手和一个没皮的苹果放到柔温面前,“这,你是给我吃的??????”他竟没想到伸手接过来。玉洁道:“看你的样子好像从未吃过苹果。”柔温道:“我吃苹果根本不削皮,有时擦一擦就吃。”玉洁美眉皱了皱,道:“以后不要这样了,要讲卫生。你们这些小孩子呀,什么时候才会知道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柔温拿着苹果,又迟疑开了,喃喃道:“这怎么吃啊?”玉洁把刀子放在茶几儿上,似怨似怜地咬唇嗔道:“你可真可爱!”那神情是又气又笑的。柔温好像是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她的声音可真好听??????她可??????”柔温马上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可他还是想到他刚才竟忍不住要去『摸』玉洁的手。“我真该死!”他心中马上惭愧起来,当他看到玉洁神圣不可侵犯,慧美安详的样儿,就更惭愧得要打自己的嘴巴。
玉洁柔声问道:“你家是在省城吧?”柔温道:“嗯??????”玉洁道:“对,你的学校也在那,那是个繁荣的城市,我也在那读过书。”柔温道:“你也读过大学?”他惊奇起来,可马上他就感到自己的幼稚无知了,人家不读书,能今天以这个身份坐在这给你削苹果,给我削苹果,嘿,可真美!玉洁道:“我是进修的,工作以后一点点学的??????十多年了,那时??????那时我才二十八岁,想当记者想得发狂??????”她突然停住不说了。异样的气氛让柔温吃惊,让他不知所以,他又不知该和玉洁说些什么,玉洁后面冒出的两句话弄得他莫名其妙。
玉洁看了看表,道:“快吃吧,工作时间要到了。”“我,吃好了??????”柔温听到外间有几个人的说话声,有些慌了,不知该不该出去。玉洁沉思了一下,轻声道:“跟我来。”她打开另一个门,进入了小会议室,又打开通向走廊的门。等柔温走到门口回身看时,玉洁已经不在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八点半左右,云雄走进玉洁的办公室,他微微环视了一下,随即又站好了。
玉洁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今天有些额外的工作由越副总编负责安排,可能是一个特访,我们马上去,你准备一下。”
玉洁和云雄一前一后走进越立奇的办公室。越立奇的目光从镜片后扫向两人,道:“玉洁啊,快请坐。小齐,你也坐。”他忙着给两个人倒水,弄得云雄诧异不已。这时,柔温推门进来,道:“我都准备好了,可以走了吗?”越立奇道:“哦,那就快去吧。”柔温看到房内的玉洁和云雄不觉愣了一下。云雄神秘地看着柔温微微一笑。柔温欲言又止,向玉洁这边望望,慢慢地走了。
云雄转过脸时还在微笑。玉洁眉『毛』挑了挑,道:“齐云雄,下面由越副总编给你布置工作,结束后到我那来,我还有事和你说。”玉洁起身向越立奇点点头,步履款款地踱出房去。
一直到看不见玉洁,越立奇方从桌上拿起几张文件纸道:“市委宣传部安排了一项专题新闻,我们决定你下去负责采访,这是被采访者的一些情况。他们都是些曾经犯过错误的人,可现在有的已经是劳动模范,有的是先进工作者。除了宣传部的一些要求外,我还定下了些具体的要求??????”看到云雄拿出采访本,他接着道:“这次报道要力求详细,如果材料充足,可以改成系列报道。要知道,对这件事魏部长是极为重视的,他交代要把这项工作做好。你在采访中要重视这些同志在思想转变过程中的心里活动,要抓住每个人不同的经历和感觉去下功夫,同时要注意他周围的同志,特别是一些党团同志对他们的帮助和影响,我们要同时树立两批典型。还有,摄影工作也由你承担下来吧,现在你们年轻人大多对摄影有些研究吧?”云雄道:“我的摄影技术还不太行。”越立奇道:“慢慢学吗,再者报纸上相片的失真度很大,照得不太好也没关系。现在提倡年轻化,年轻人应该由年轻人去采访吗,我们老同志把把关就可以了。”接着两人就一些细节问题又研究了一阵儿,云雄方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云雄在玉洁的目光示意下坐到沙发上。玉洁放下手中的稿件,站起身走到窗边,欣赏着一盆盆的鲜花,她轻声道:“齐云雄,听说你也很喜欢花草,是吗?”云雄道:“是的,我们家的人都如此。”玉洁道:“你喜欢些什么花?”云雄道:“君子兰,牡丹,芍『药』,掬花,杜鹃花,我喜欢的花很多,可总没有条件养一些,只有观赏别人的。”玉洁道:“你和柔温早先便认识吗?”云雄道:“不,才这个把月。”玉洁道:“那你们可挺亲热。”云雄道:“年轻人的心是相通的,我们又是同行,同社,两三回里就熟了。”“噢,你可以走了??????”玉洁只看花,再不看云雄。
一天的采访使云雄感到很无聊,很累,晚上他回家这边吃罢了饭,便回到报社的单身宿舍里。
柔温来找云雄说话,他今天是去采访团市委组织的一次活动,他说他见到一个人有些象玉洁,叫金玉蓉。云雄笑着告诉他人家本来就是姐俩,她们还有一个哥哥,叫金璞,是市府秘书长。讲到玉洁,柔温的眼睛马上时亮时暗起来,也不等云雄问,便夸玉洁这好,那好,美的了不得,尊崇之『色』溢于言表,谈到采访,他说是顺手捻来,小菜一碟儿。云雄说你可别吹牛,弄砸了那美的了不得可不会再给你吃苹果了。柔温红了脸,道:“那哪能,那哪能??????”也不知他说的什么意思。
转天云雄到他们的一个本家去采访,是隔了几条街的报社印刷厂。云雄近一年没去过了,有些认识的人已不在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把他让进接待室,『操』着山东话和他寒暄几句,倒了杯水便出去了。
这时,云雄才注意端坐在他斜对面的一个姑娘,她正歪着头,挑战而又漫不经心地斜视着他。她身穿着质地极好的一种黑『色』的薄皮短裙和小袄,腰间是一排金闪闪的物件,像是饰品,云雄也没看清。她一只手敲着桌子,一只手戏弄着一块断了表带的小手表。她漆黑的瞳仁中闪着幽光,一种令人不安的光。云雄和她对视了片刻,那光方才隐去了,可她的神『色』依然是流连的,很不安稳,她那似乎『骚』动不安的心依然不愿去控制那洋溢着青春光彩的美眸,仍透着傲视一切的光芒。秀挺细腻的小鼻子,时时微微蠕动的鲜艳欲滴的红唇,都显示着一种可以说得上是美丽和自爱相融合的感情。她的脖颈也是光洁诱人的,她的双臂丰满滚圆,柔美中也不失力感,随手指的不停敲击,她那饱含着所有现代美的躯身也妖冶地轻轻颤动。
云雄真有些不敢去看她,她太诱『惑』人了,平常的人是不该接近她的美的。云雄认为自己就属于这种平常的人。
那姑娘似乎看出了云雄的心思,神态又多加上了些无礼和一丝不易觉察的蔑视之情。她樱口启处,朗声道:“你是记者,来采访我?哦,那好,请这边坐。”她手肩齐摇,臂膀在空中划了道美丽的弧线。
云雄坐到那姑娘身旁,她忽地把身体直向云雄『逼』过来,胸脯几乎触到云雄的肩上,目光灼灼,闪也不闪地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云雄摇摇头道:“只你的我不知道。”她『露』出一个云雄从未见过,也不理解的甜甜的媚笑,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呢?你不会没有名字吧?”云雄道:“我叫齐云雄。”她道:“那好,哥们儿,你的记者证在哪,我要检查一下,现在的骗子满街都是,象是好人的却不一定安着好心。”云雄看了她一眼,掏出记者证送到她面前。那姑娘以使人难以相信的敏捷临空抓过,反手扣在桌上,并没有看,仍笑道:“谢谢你,云雄先生。”云雄道:“先生?不,叫同志吧。”她嗤笑道:“同志?哈,那玩意已经过时了,在经济大繁荣的笼罩下,先生正在流行,你对社会的『潮』流跟随的太慢,还是什么记者?”云雄皱眉道:“这算是个人的习惯吧。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或者说,可以言归正传了吧?”“言归正传就是要说正经的话了?”这姑娘忽地伸手在云雄的腮上轻佻的拂了拂,最后几个字带着一股子磁『性』和颤音。“你这么理解也可以,要知道现在社会上还有一个时尚正在逐渐流行,那就是做事要讲效率。我接受的任务是采访,不是和你拉家常,和你辩论什么问题,说实话,我讨厌无谓的辩论。”云雄为自己的被动地位感到恼火,他伸手想拿回自己的记者证,却被压住。那姑娘目光撩人,挑逗似地望着他,脆声道:“你讨厌我?”“是的。”云雄不假思索地答道。“我那么让你深恶痛绝?我就没有招人喜欢的地儿了?”那姑娘有些恼怒。静静地,云雄毫不畏惧地看了她一会儿,道:“是的,我要是喜欢你,那么我讨厌谁呢?讨厌我自己!”那姑娘先是惊讶,后是一股愤恨之情掠上她的脸际,美睛微眯着『射』出一股寒光,她哼道:“我要报复你的,我会让你这个报社的小记者尝尝苦头的。”云雄不经心地拿出本子和笔,道:“报复!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回答我写在本子上的几个问题,噢,浪费不了您多少时间,我没有,也不会有额外的问题向您请教。”那姑娘道:“你听着,我会让你爱上我的,我会让你为我发疯,让你寝食不安,让你自己拿刀子割自己的肉,让你的心鲜血淋淋??????”云雄哼道:“我即便爱上了你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可是我爱你什么?脸蛋,腰肢,还是你无礼的态度和『性』格。第一个问题,姓名,年龄,籍贯,『性』别,当然,这个不用回答。”那姑娘点头道:“好,好,你好??????你先回答我,我才能回答你,不许讨价还价。”云雄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26岁,祖籍河北。”那姑娘却笑了道:“我的名字叫云靖,二十二周岁,很合适吧?”云雄道:“贵姓?”云靖道:“我就知道我的名字叫云靖。”“很好。”云雄咬着牙在采访本上狠狠地写着,写完了又道:“父母姓名,工作上的职务,对,还有单位,也就是你父母的一些情况。”云靖道:“我不知道。”云雄道:“我的本子想知道。”云靖道:“那让你的本子自己想办法好了。”云雄道:“怎么,你没有父母?”云靖道:“是的,我天生的一个人。”云雄道:“噢,那肯定是孤儿院里长大的了。”他不无嘲讽地说。云靖笑『吟』『吟』地道:“你很聪明。”云雄道:“聪明?仅仅有聪明是不够的,还要有道德。”这云靖咬着牙仍笑『吟』『吟』地道:“放屁!”云雄停了下来,愣怔着道:“我,好,不说。我希望,我希望这个词我有幸最后一次从你那听到,也希望这个词能早日从你的词典里消失。”说完这句话,云雄才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云靖突然怔怔地,以吃惊的神态望着表情认真的云雄,她转了转头,嘴歪歪地抿了一下,不可理解地笑道:“这还是好的呢,还是什么记者,一点也不了解人民的语言和生活。”“你应该向我道歉,你太放肆了。”云雄涨红了脸,气愤地瞪着云靖。
这个名字叫云靖的姑娘的身体愕然颤了一下,笑声飘走了,道:“你,你??????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好像受到了极大的,那个??????”云雄冷冷地道:“污辱!”云靖诧异道:“我污辱了你?”云雄道:“是的。”云靖拍手笑道:“噢,太好了!我以为你是不能被伤害的呢,我还以为你是个挺坚强的人呢。”云雄道:“看来你是拒绝我的采访,你拒绝回答问题,并且制造障碍。”云靖横眉道:“你以为我稀罕你们报道我吗?我恶心报纸,我恶心跟报纸有关的一切,包括你。”云雄道:“你自己也和报纸有关。”云靖道:“当然,整个社会都是罪恶的,我也逃脱不了,我是罪恶的同谋者,为了活命,我不得不成为你们这些制造假大空的坏种的间接帮凶。”云雄道:“报纸不都是假,大,空,任何现存的社会首先是实在的,而不是罪恶的。”云靖道:“假,大,空这词是你们知识人发明的,我只不过借用一下而已,就像我先时从各『色』人等的口袋里借钱用一样。我告诉你,我痛恨你们这些弄虚作假的人,我从来不认为我自己是个什么值得人学习的榜样,可我至少比你强,我不违我自己的心愿,我的心和我的事情都属于我自己,不用别人承担责任。象你们,装腔作势,一副大权威的样子,其实骨子里不过是个蠢材,而且常常还是个奴才,没有一点人味的奴才,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我痛恨你!”
云雄也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听着,我来是为了采访,为了把这个该死的本子写满,不是来听你大放厥词,我讨厌这样的谈话。”云靖拍案而起,一只脚踏到椅子上,云雄方才看清她腰上挂的象是几把刀。她眼睛眯了又瞪道:“讨厌,何止讨厌!你让我感到恶心!自持聪明高贵的下流胚。我来这是为了消遣,不是听你这高尚人物的教训;我从不向别人指手画脚,也不允许别人无缘无故地跑到我这来念他自己的德道经。”这姑娘竟挥舞起拳头,指着云雄道:“我就是要做我想做的事,管你们怎样。”
云雄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性』,他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时气蒙了,站起来直瞪这云靖道:“你,你简直不可救『药』,根本,根本不像一个女人,你玷污了这个美好的字眼??????”云雄忽地停止了,因为他看到对他怒目而视的云靖眼里涌出了泪水,身子直向后仰了过去,云雄急忙绕过椅子去扶她。这云靖简直气昏了,可奇怪的是当云雄碰到她的刹那,望到他那关切的眼神,她的仇恨,愤怒一时间竟然消失了,她只感到莫大的委屈,委屈得她整个人都被一种从未经受过的酸楚浸透了,无边的泪水代替了往日的疯狂。
“我,我怎么不可救『药』了!我怎么不像一个女人了!你说,你说,我怎么不可救『药』了!我怎么不像一个女人了!你这个坏蛋,你有什么权利污辱我??????”云靖没头没脑,然而却是无力地敲打着云雄的胸膛。她哭道:“你有什么权利说我不像一个女人,你凭什么污辱人??????”“我??????”云雄一句话也递不上去,虽不认为自己说的不对,却也有些后悔。“你以为你有知识就比别人强吗!就可以胡作非为吗!你们知道什么叫尊重人?你们居高临下地压迫人已经习惯了,我就是要你说,我怎么不可救『药』了!我怎么不像一个女人了??????”云靖的眼泪喷涌而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再没有了刚才的蛮横无理。这景象把云雄弄晕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拥着云靖那狂『乱』无拘的娇体,不知怎样才合乎逻辑。
云靖象个女孩似地轻声抽泣起来,唇儿咬在齿间。云雄无声地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心里百爪『揉』肠般,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正当云雄想努力感觉到点什么的时候,这云靖象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身体如豹子般,又充满了活力和弹『性』,猛地绷开了云雄,瞪着还挂着泪水的眼睛嗔道:“谁让你抱着我的?你这个十足的坏蛋,『色』狼。”云雄愣愣地望着她,云靖被看得不耐烦了,嚷道:“不许你看我。”云雄不解之『色』愈浓了。
终于,云雄身体动了一下,默默走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收拾起放在桌上的东西。云靖的身体象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无缘由的剧抖了一下,她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摁到桌上,微张着红润的嘴儿,异样地望着云雄低垂的十分严肃的脸。云雄道:“我向你道歉,不管怎样,我刚才说过的话都有欠考虑,我不应该随便地伤害别人,请你原谅。在走以前,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是一个奴才,我是一个热爱我们的国家,热爱我的职业的一个青年,而且我相信自己还是一个正直的青年。你有你的痛处,我也有我的痛处。噢,对不起,那我可以走了吗??????”这云靖脸上现出了一种只有心中充满敬慕之情时才能溢出的光彩,她小声道:“你还回来吗?”云雄道:“回来?不,为什么回来?已经结束了,我们都不符合这次采访的要求。”云雄说了就要走。云靖的身体又颤了一下,小声道:“可我还没向你道歉呢。”云雄道:“我没希望过,你忘掉那不洁的词语就是最好的道歉。假如有一天你从内心深处对这类词语深恶痛绝,我再来采访一个获得了正确语言感觉的,曾经犯过错误的,名字叫云靖的姑娘。”
云靖直直地望着云雄,喃喃地支吾道:“你要是吻我一下,我就听你的话。”云雄的头又打大了,气道:“对不起,我不精于此道,同时,我也没有这个爱好,更没有受过这方面严格的教育,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使自己去吻一个我不想吻的女人。”云靖的脸『色』又轻松起来,媚笑了道:“你可以学吗,现成的老师和实验对象。”云雄恨恨地盯了云靖一眼,咬牙道:“如果要是我的吻能让你感到象被鞭子抽打一样,那么我可以天天地吻你,而且狠狠地吻你。”云靖贴到云雄近前,放肆地抬起云雄的下巴,晃着头审视着云雄的脸笑道:“真的不吻吗?那我就说它一辈子,让你的耳朵总是不干净。”云雄道:“自甘堕落,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也管不着。”云靖道:“你不是来拯救我的吗?”云雄道:“我现在确信我没有这个能力。”云靖道:“你不想试一试吗?”云雄坚定地道:“不想,永远不想。”云雄整理了一下衣服,昂然向门口走去。
云雄刚想开门,一把飞刀端端正正地钉在他的手边,他转过身,发现云靖泪水莹莹地握着一把漂亮的飞刀,仇视地瞪着他,远远的都能听到她粗重的喘息声。
云靖抬手又飞过来一把,云雄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门上不知响了几下。云雄惊异之下反微微笑了起来,他微笑的唇儿却被人偷偷吻了吻。
云雄睁开眼,心中大是不乐,冷冷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气急败坏,脸儿飞红的云靖,不屑地道:“我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云靖一句话也不说,目光却比云雄还要冷十倍,只她冷中带艳的。她左脚在前,膝部略弯,双齿间含着下唇,双手叉腰,死盯着云雄的眼睛看。她的眼中闪现着一种异样惊奇的光,似乎遇到了她不可理解的事,那是『迷』『乱』和震惊的。云雄再不敢招惹,道:“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再陪你了,如果还需要采访你,那么下一回来采访你的一定是别人,当然要比我强,最起码能适应你的幽默和可爱。”云靖道:“你可以问我问题,但我有权不回答我不想回答的问题,如果你不同意,你可以走。”云雄道:“我可以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搬到报纸上,甚至连骂人话和标点符号都不加修改。”
云雄忍耐着回到桌前,静静地坐下,问道:“你的祖辈也在这座城市?”云靖气息平和地道:“是的,他们在这。”云雄道:“他们?”云靖道:“生我的那两个人。”云雄道:“那你就不能说你祖辈在我们市。”云靖道:“对我们的后代说是如此。”云雄道:“我是说你。”云靖道:“可我是说我和你的宝宝。”云雄道:“不要偷换概念。”云靖道:“你误会了,我和你的宝宝不一定就是我和你交配生下的宝宝。“云雄皱眉道:“用词不当。”云靖道:“我没你那么高级,我不是文明人。”云雄道:“你是因为什么被劳教的?”云靖道:“不为什么,打仗,赌钱,还有其它的一些事,他们说我太过分了,按照国家的规定应该接受教育。”云雄道:“你劳教的时间,地点?”云靖道:“大概两年前吧,本来是两年,他们说我改造的好,就提前半年放虎归山了。”云雄道:“原因是什么?”云靖道:“我防止了一次伤害事故。”云雄道:“你到印刷厂工作多长时间了?”云靖白了他一眼,“你自己不会算一下,这些日子已经够让我痛苦了,还让我计算一下这日子的多少,太残忍了。”云雄道:“半年。”“可能是吧。”说着云靖又伸过手来捻云雄的头发。云雄见她并无恶意,只好不理睬,道:“请介绍一下你在印刷厂的工作情况,比如工厂的同志是怎么对你进行帮助教育的,你是怎么转变的,这包括你的心里活动,就是你心里想些什么,对以前,对今后??????”云雄感到头上一麻。云靖手中拿着一根白『色』的发丝给云雄看,笑道:“做学问有什么好的,年轻轻就有了白头发。”云雄欲言又止,仍问:“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云靖道:“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云雄叹了口气道:“有所得必有所失,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努力,想取得成果就必须付出代价,知识比黑发更诱人。”“你看你说的多好呀,你要是总跟我说这些话我就喜欢。”云靖的语气柔和无比。云雄心中一暖,嫌恶之心去了不少,他也柔声道:“可以回答我吗?”云靖道:“你也这么问?”云雄道:“不,不是我,本子上这么写的。”云靖道:“可那是你的本子啊!”云雄道:“我的本子也不一定就表达我自己的思想。比如这个采访本就全是你和我们副总编的杰作,我在这只起抄写工具的作用。”云靖道:“你不喜欢这次采访。”云雄道:“我没有这么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云雄道:“我也要吃饭的啊,懂吗!”云靖道:“对别人我懂,对你我不懂也不相信。”云雄道:“你把我看得太高了,我虽然很想,很想,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知道吗,我采访其它人,他们都是有人陪同的,而且是互相陪同,你却很好,没有人陪同,也没人吹捧你。”云靖道:“哈,谁敢陪同我?谁配陪同我?我很愉快,和你在一起不说骂人的话也能痛快,吻吻我吧,好吗?求你了,很久没人吻我了!”云雄的脸一寒,心里隐隐作痛,他合上本子,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压抑地道:“要学会尊重人,最起码我们应该平等相待。我允许你不回答你不愿回答的问题,你也不能强迫我呀。”云靖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这样吗?”云雄道:“对啊,你跟谁学的?”云靖道:“在山上,还有那飞刀,你以为只有你们能啊,我们那才真是藏龙卧虎呢。”云雄道:“现在,你可以介绍一下你是怎么爱上你的工作的,你的责任心是哪来的。”云靖道:“我不爱工作,我爱玩,不过你知道,排版那玩意挺累人的,也挺好玩,嘿,我挑那小字挑得快,他们谁也比不上我,我的师傅也不行。哼,我高兴了比谁干的都好,不高兴我就不干了。”云雄道:“你的责任心呢?”云靖道:“责任心?这词怪稀罕的,什么叫责任心?”云雄道:“就是没人强迫你,可你却努力去干好自己的工作。”云靖道:“那我有责任心,我愿干的我才干。”云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你对工厂和领导的印象。”云靖道:“谁对谁的印象?我的,还是他们的?”她亮着眼睛来了兴致。云雄道:“你能都说当然好。”云靖道:“你真想听!”云雄道:“是的。”他再一次压下自己的烦躁。云靖飞眼道:“他们说我很漂亮,非常美??????你懂吗?”云雄道:“我不懂。”云靖道:“那就是??????”云雄道:“不,你不用解释,这要离题了。”云靖道:“他们还说我很聪明,胆子大。可不,我想骂谁就骂谁,有时真解气,其实,反正就是那么回事,他们说我好,我就好了吗,我也没什么稀奇。我对他们有什么印象?没意思透了,干巴巴的。”云雄道:“具体一点。”云靖媚笑道:“就是他们当中没有你这么有知识,又『性』感的漂亮人,让人心里怪痒痒的。”云雄只是不做声,道:“这世界上有值得你怀念的人和事吗?比如??????”云靖道:“有啊,从今天你走了以后就会有了。”云雄终于停下笔,合上本子,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听着。”云靖笑道:“没有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再有什么话等我想起来的吧,你还听吗?”云雄道:“为什么不听,这样的高论我听一次少一次,而且三生有幸。”云靖拍手大笑道:“哈,虎头蛇尾,反正我今儿是吻着你了,我痛快着了,气死你了吧。”
云雄头也不回地走出门,迎头遇上了刚才领他来的那个中年人,那人笑着说:“记者同志,还好吗?”“还好。”云雄只好这么回答。那人道:“其实,这姑娘就是那么个人,你不招惹她,她就不惹你。她的情况我在报告上写清了,也再没什么多说的了。”云雄友好地冲人家笑笑,两个人握了握手,就走了,背后还听那人说:“记者同志,你若再来,我给你安排。”
云雄晚上回家的时候,在楼下见有个极文静的女孩俏俏生生地走来,她见了云雄,四周望了望,方问:“大哥哥,齐云海的家住在这吗?在几楼?”云雄问明白才知道她叫小意,是云海班上的,还是个班长。这小意道:“云海前几天在学校和王大力他们踢球,把学校的窗玻璃踢碎了两块,这是要赔的,云海这几天没带钱来,老师让我来看看,其实,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错误。”云雄笑着拉了小意上了楼。
齐战得知此事,气了个半死。云海这回老实多了,耷拉着脑袋没了动静。齐战气道:“惹了祸却没事人一样,前几天我就见你们一帮一帮的,就是个玩,问你离挨打还有多远了,你回嘴说还有二里地呢,今天怎么说?”云海哼不出什么来。小意劝道:“齐伯伯,他知错就行了,要是他想别的法弄钱赔了,你不就不知道了吗?他不敢和你说就说明他怕了,再不敢了。”齐战当着小意不愿往深了发作,给拿了十快钱。小意拿出个小包,打开来给找了几块钱,说用不了那么多。齐战挺喜欢这个小女孩,留人家吃饭,小意说吃过了,又劝了齐战几句别再生气之类的话。
吃完了饭,齐战见天早黑了,不放心,便叫云雄送小意回家,那边小意和钱玉萍已说了半会子话,还说呢,云雄不便打搅,等她们说够了,方送小意回家。
到了小意家,小意说什么也让他上去坐坐。小意的父母都是四十出头的人,就这么一个女儿,这回见女儿同学的哥哥来了,忙热情地让进去。云雄又和他们攀谈了一阵子,方才告辞。
小意送到门口还恋恋不舍地告诉他,让他有空来家里玩。云雄心舒气爽,白天的不得意因这个可爱的小女孩而消散了大半。
第二天,云雄到了报社,向越立奇汇报了几天来的工作,越立奇非常满意,又鼓励了他几句,让他好好干,只是云雄仍意兴阑珊,落落寡欢的。
回到自己这边来,组里的人正谈着田子明去北京开会的事。肖则琦道:“这回国家评高级记者和高级编辑,全国也不过就几百人,我们报社有评选资格的不过两,三个人。”霍姐道:“你说是谁吧?”刘昌顺笑道:“当然是我们的社长和两个副总编。老田其实审的稿件也不少,再说这回听说是重实绩,弄不好我们报社会评上个三,五个呢,指不定轮上谁呢。”霍姐笑道:“刘昌顺,你自己原来还做这个梦呢,在我们市你都数不上数,还想当高级记者?高级编辑?”刘昌顺道:“做梦还犯法吗?咱又得不着,想一想还不成吗!”霍姐道:“这就是野心,狼子野心,这在我们国家比犯什么法都厉害着呢。”刘昌顺听了霍姐这话方无话可说。大家最后还是认为田子明有些希望。越立奇和玉洁在资历和著作上都不太丰。玉洁的作品是有一些,可谈资历,她才十几年,还没肖则琦这组的许多人长呢。
下午,越立奇带云雄到市里参加一个宣传会议。市委礼堂的大会议室里坐着几百人。越立奇和云雄找了个中间靠后的地方坐了。市里领导到了不少,主持会议的是市委宣传部长魏长更。会议的内容不过是过去许多老内容的翻版,云雄无心去听,便去观察『主席』台上的十几个人。
魏长更五十八岁的身体早已发胖,现今整个身体大致象一个七月怀胎的『妇』人,上眼皮大部分时间是下垂的,盖住半个眼睛,使人感到他总是似睡非睡似的,其实这本不是他个人的意愿,他下眼皮的肉脔更为硕大,松松地垂下象是两块挂肉,这挂肉和他方方正正,包括两腮向下悬挂的肉脔的脸,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表示着一种威严,一种原则至上之感。那脸孔透出傲慢,无动于衷和一种奇特的,顽强固守自己秉『性』的敏感混杂成的奇异的神采。那张嘴常常是无力地半张着的,里面是两排已不太整齐的老牙。他的面部就这样凝固了漫长岁月和人生经历带给他的喜怒不形于『色』。他灰白的头发梳理的极为整齐,前额的头发向外分压下,标准的『主席』头,这种头型他是极为爱惜的,爱惜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他穿了三十多年的灰『色』中山装,每当他看到一些级别不高的干部也梳上『主席』头,便对这人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他的动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缓慢,吐字发音也越来越不清晰,他的家乡话中的一些词语的含义他也一点点地在忘记,越来越模糊了,不过秘书和其他人写好的稿件他还可以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虽然象小学生一样,读句子不连贯,也缺少情感,但他一直是这么做的,并没人指责他,相反,他作报告时发现人们常常是洗耳恭听,有的还认真地记笔记。有时他也过意不去,想自己写稿件,但总也不成,就罢了。他的口头语言在某种程度上是极为标准的,这源于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带着虔诚之心去阅读极少的几份报刊,还有上面发下的文件,久而久之,他就不由自主地把他持有的观点发送给其它人了。
『共产』主义到底是什么?越立奇从来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唯一感兴趣的是他的每一个上级领导,他有着一种天赋,一种异乎寻常的灵感,他感觉人的技巧达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程度,他只要看到某些人的眼皮抬多高,皱纹堆多深,他就知道这位领导心中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甚至想要说什么话了。经过反复理论和实践的相结合,他拥有了现在的地位和才能,成了一个工作干练,一丝不苟,对方针政策理解得又深又透的干部。最起码他在魏长更眼里就是如此,常常是自己心中还没计划好,越立奇已经把事情办好了,而且还在大众场合恭恭敬敬地请求批示,这是多么好的干部!多么好的领导啊!全国的人要是都像越立奇,不用说四化,就是四十化也实现了,魏长更常这么想。
到会的大多是各企事业单位的书记,会议不过是倡导社会树立一种正气,说些渴望和期待之言。
这越立奇回到家里,他妻子默默地给他端上饭菜,并不说一句话。越立奇厌恶地看着这个黄脸婆,可以肯定,这女人曾经给他带来过快乐,而且还带来了两个儿子,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厌恶起这个相貌平平,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了,甚至对两个儿子也并不太亲,当儿子都出去自过后,这两人的世界成了一潭死水,最后连愤恨也没有了。
越立奇唯一不公的是他忘记了这当初是他自己选择的。
这几日,越立奇敏感地察觉到一件事,那就是新来的柔温,他象个孩子需要阿姨般地总想往玉洁那边跑,可他又绝不是个孩子,这可真让人不得劲。
云雄仍接着采访,这天到了一个单位,一进门便发现沸沸扬扬的,一打听才知道自己的采访对象又进了公安局。他听这单位机关里长嘴大耳的姐们儿正议论,有一个说:“这都是他自己作的,本是一件好事,全让他自己闹散了。”另一个说:“要不是她把人家甩了,人家能变坏吗!还帮教呢,都是假的,这姑娘平时看着到蛮不错的,原来却是这么不地道,不正经。”那个又说:“可不,现在的年轻人,拿谈恋爱象喝凉水似的,今个儿成,明个儿完,走马灯一般,这个说不定又看上了哪个主,才蹬了这个呢。”云雄也听不明白,只得找有条理的人打听。原来这单位有个小伙子,刑满释放回来安排了工作,可没人愿意带他,于是这单位有个团员,是个女技工,便带了他。本来师徒一同干活,一同吃饭,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这小伙子不知怎么看上了女师傅,动了心思,追求人家,一下子全单位都知道了,有的说那姑娘先是肯的,后来又不干了,于是那小伙子昨天出去喝酒,又和人打仗,让公安局抓了去。
云雄还得找正主,人说正主在书记室。云雄到了那远远就听到有人在大声说话,他不便打扰,便站在外屋听。
一个中年男『性』,外省的口音,正大着嗓子道:“小徐,我看这事情很感人嘛!厂党委已经研究过了,一致认为应该树立你这样的典型呢!一个青年姑娘,共青团员,勇敢地爱上了一个失足青年,帮助他重新地走向了新生,啊,这故事多么地生动,多么地富有感召力啊!”一个女声焦急地道:“可是,朝书记,您说的这些我都不明白。我带着他,是工作需要,连喜欢都谈不上,怎么说得上是爱呢?”那书记道:“小徐,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要害羞,有什么顾虑,别人说长道短,党组织会给你撑腰的,你要顶住那些落后分子的闲言碎语,坚持自己的选择,当然,是崇高的,我们八十年代新青年的崇高选择。爱吗,要勇敢!就象爱党那样,要坚定不移,这样,胜利和幸福才会到来的。”那姑娘都快哭了,道:“朝书记,可是,我并不爱他呀!”那书记道:“小徐同志,你是市劳模,省三八红旗手,说话要注意身份和影响,再者,你要冷静,认真地考虑一下,你的先进材料已经报上去了,不久还会有报社记者来采访你。你是我们厂的优秀人物,不能和一般人相比,有时需要你做出牺牲。至于小王,事情不大,只是喝酒后控制不住与人撕打,我们党委出面将他保出来,你就放心好了。”“可是,可是??????”那姑娘脸憋得通红。厂里早有人把云雄介绍了过去,那书记非常热情。
云雄私下和那姑娘谈了些,记下来,又劝了她几句,说有话好好说,别着急,那姑娘说我是不能再带他了。后来那书记要他们和他去公安局领人,那姑娘说什么也不去,只云雄陪着那无奈的书记,还有厂里几个人去了公安分局。
人恰好是霍明祥带人赶上抓的,本来这些小事不归刑警队管。霍明祥见事不大,也没把他投到收容所,押在刑警队的禁闭室,等着这边托人来求情。这回见是单位党委的人出面来保,落不下什么人情了,便有些恼怒,本想让别人去交接,却一下认出云雄来,早听过也早知道有这么个人,自当是不能错过,两个人谈了一阵儿,倒是很相得。问到天宏,霍明祥说出案子去了。
云雄又采访了一下他要采访的人,问了些话,记下来,因觉着这人没骨气,便不太感兴趣。
本来是要罚款的,但见有云雄在,霍明祥说就免了吧,让他们绿『色』∷小说(ww
八
有趣的世界上总有些个别的,与众不同的人,那天与云龙和彩芳在公园巧遇的野森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师傅,一个老司机,和他在一起三,四年了,可除了知道他和自己一样的宽厚肯干外,再不知他漆黑的瞳仁中隐藏着什么了。
两个人今天出了趟远门,来回四百多公里,因为他们今天装的是散装水泥,灰大极了,等回到厂里,两个人都是一头一脸的水泥灰。野森知道师傅家里事多,便让师傅先回去了,自家将汽车打扫检查了一遍,方去洗澡换衣出来。
他象一个浪子,在市里到处周游,看到一个尚顺眼的面点摊,要了一碗面和一盘小菜,自顾自地吃起来。
他一直是不成功的,不得志的,别人都这么看他,他也从不否认。学业上,不象他的同学泛光华,韶醒,东方夜寒,律磊他们自高中升入大学,他却高中尚未读完就去工作了,原因不仅仅是和家里关系不好,不愿别人再供养自己,还因为他对功课的不用心,他天生便是一个只愿读自己愿意读的书的人,只在这一点上他从不去强迫自己。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也几乎没有人在乎他,谁让一个学生对功课不以为然呢。工作倒是顺其自然,先跟车,学车,后是开车,然而也并不出奇。他只是爱思想,不停地思想,这思想令他痛苦,因为常常是不解的,但并不忧伤,忧伤是有的,那便是在高中时便爱上了一个女孩,追求过了,然而却以完全失败而告终。这爱五,六年来从来没有消淡过,她就那么一直地让他无望地爱着,也希望着。书读的越来越多,做的事也越来越多,唯有那爱仍一如当初,纯洁着他的心田,灼炼着他的魂魄,不知不觉便让他成熟了起来,形成了一生也牢不可破的人生信念。唿哨而过的无知青年大多是浅薄的,他虽时常难过,但不悲伤,悲伤的是似这面点摊的老板,话里话外对钱的敬仰。他们是成人啊!他时常对自己说。这样的叹息,现在越来越少了,有时他感到自己一点点也快麻木了。在郊外他租了一间农舍,是农户看场的房子,偏僻,因而价格便也极低。野森喜欢的不是低价格,而是那所在的孤寂。
下了公汽,散步归来,野森心『潮』浮动,情感交流,泪水不知怎么便在眼际萦绕,坐到桌前闷了半晌,不觉写出两首无名诗来。诗曰:
世人皆赞伟人民,近观始识民志贫。
青春问我为谁奋,孤影灯下暗伤神。
又曰:
腐败神虚非国溃,皆为人『性』恶俗累。
更因众生无高意,片裘杯酒暖自身。
野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疲惫之感,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可他知道,这种疲惫不是做几次深呼吸,甚至睡一觉就会解脱的,厌厌中连读书的兴致都没有了,昏昏沉沉中便一直坐了下去??????
痛苦,痛苦,血自是在流的,热情也挥洒了,除了痛苦我们还能有什么呢?奋斗,除了奋斗我们便一无所有了。应该振奋起精神来,不要失望,要关心国家,这样下去,人会变得冷酷无情的,一点点,极度的失望和漠然会消融掉许多美好的品质和德行,人格会发生变化,信仰的不再信仰,热爱的不再热爱,不相信世上有真情,仇视对抗社会公正的律例和法制。同爱情一样,无望的幻想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本『性』的。实在应该警惕,对国家,对民族,要冷静而不要冷酷,要深情而不要无情!多愁善感,郁郁寡欢,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凄苦不胜,甚至柔软一时,都可以,但永不能失去生活的勇气和信心。
天已黑透了,这世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了?为什么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给我哪怕是一点点的同情和理解?宇宙之精华,万物之灵长!你们为何造就了我,赋予我人的情感和这情感赖以生存的躯体,却又抛弃我不睬,残酷地漠视我在血泪中挣扎,在痛苦中煎熬,你们不如收回我的生命!把我的血肉,我的精气都收回吧,愿意给谁就给谁,如果只有痛苦没人要,那你们还是把痛苦留给我吧,留给我这个失却了血肉,失却了精气的自然的所在吧!
我就是痛苦的化身!
你们不收回吗?那你们为什么要创造我?这简直就是罪恶!
我错怪了你们?我生命的伟大,顽强的缔造者?其实你们正以极大的同情和仁厚遥遥在那天宇的深处注视着我,二十三年的经过?你们只能创造我的生命,其它的也无可奈何?你们创造了我的生命,我的生命创造了这种神于天,圣于地的爱情之火,怪不得你们也无可奈何!我靠不得你们了,我生命的缔造者——神奇的物质和能量,无限的时间和空间,无始无终的永恒。我只有靠我自己,靠我自己来解决自己,创造自己,在灭亡中给我以新生!可我靠的是什么呢?我无比纯洁的情感!我无比高尚的人格!可我具有吗?什么才是崇高和纯洁?
我为爱情而生死,爱情亦为我而死生,在生生死死中,我应该得到情感和真诚的永恒!
世界虽万变,唯真诚永恒!
安息吧,安息吧,静静地安息吧!
黑夜之后便是黎明!
白天,野森得到了泛光华的来信,谈了友情和往事,也劝告了他几句,又谈到韶醒和东方夜寒他们,说大家都挺好的,律磊在法律学院连年得奖学金,把大家都羡慕坏了。野森回了信,淡淡的,也未说太多。
下班时听厂里人说,连天着要有雨,提防着些。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消散在树儿的枝叶间时,野森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知道晚间有雨,他便将小院内外小事收拾了一遍,等到他吃完了饭,整束已毕,窗外由缓到疾,清清洌洌地下起雨来。
闷闷地读了阵书,仍消不尽心中的烦愤之情,说不出是哀愁还是怨恨,可万种缠绵不尽的情感中仍脱不去一丝无望的爱恋,一种真诚的企盼。
叹了口气,野森踱到了窗前,伸手轻轻推开两扇风窗。房檐的雨水布一样地扯下,可势到中途已被急风打碎,东跌西撞地散了开去,满坡满院都是水珠儿在滚动,有几处清亮的地方,水凹处油一样地闪光。天更深了,山更远了,树枝栏栅都变了模样,都屈服在自然的狂虐中,美妙的惟有那传至天籁的风雨相伴相携的妙音。
野森失望地望着,感受着,慢慢的风雨声在他的耳中变得清晰了,他也便渐渐融入了这个清清凉凉的风雨世界了??????
神灵豁然处,他轻声『吟』道:
风儿空哀婉,雨滴落阶前。
因冷循窗过,苍然难破天。
娇呼扑俊面,入怀展容颜。
吾亦万般苦,却有何人怜。
野森怅然泪下,风雨中便那样站着,感觉着,直到天地的最深处,直到他心魂平静安详之所在。
??????没有无忧伤的希望,也没有无希望的忧伤,这两种神奇而古怪的感情结合得多么巧妙啊!世上有多少人被希望和忧伤缠绕着,终日里和我一样,体味着生的无味和无奈,唱任何歌都带着苦涩,看任何景物都充满凄凉,世界的一切一切都饱含着痛楚,她快把我们这些命运的苦儿『逼』上绝路了。我们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折磨自己呢?我们为什么不能面对现实有个最后的了断呢?即便赤条条仍是孤独一个,也能早日从痛苦的深渊中解脱出来,去重新开始各自的新生活。
或许是我太软弱了,需要有一个女人来爱我,安慰我,给我以依托,可这又有什么错呢?我对社会的未来无比忧虑,『迷』茫的时候渴望一种女『性』的爱,这何错之有?何罪之有?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呢?人,有作为也好,无作为而平淡地了其一生也罢,都需要被人爱,需要一个温馨的家,这样我们身心两方面才会是健康和完整的。
这野森的心总是在平静和激烈的动『荡』中间飞奔,一忽这一忽那,就象是一个心灵的病人??????
??????他继续独自默默饮啜生死离别的滋味,继续在思念,渴盼中游『荡』,象在漆黑幽寂,无边无底,毫无声息的玄『色』海洋中游弋。青春的肌体无一处向外溢血,无一块青紫,无一丝伤痕,富有生命力的肌体内也没有一处器官,组织破碎,血『液』仍在流淌,心脏仍在跳动,肺儿也在一张一弛地吐纳,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异常的病变,都不需要同情哀怜,可我那深深的痛楚存在于哪呢?大脑?不,他正在思考!眼睛?不,她正在观察世界!嘴?不,他是用来吃饭说话的!手?也不是,他是用来工作创造的!没有一处是痛楚的载体,可那绝望和忧伤藏在哪呢?谁来告诉我!
我知道的,在生命的最深处,在灵魂的最高峰,我肌体每一个细胞的核心都浸透着无望的对爱的思念和忧伤,我整个人便是痛苦的化身!
天空!大地!为什么不燃烧起来,不来一次创世纪,创宇宙的大爆炸呢?为什么不让那燃烧爆炸的伟力把我的痛苦之躯打个稀烂,在那亘古未有的毁灭中再创一个安静,平详,无畏和谐的我呢?有上帝吗?请你出来,告诉我;有神灵吗?请出来,告诉我;先哲们,请从阴间转来阳世一遭,告诉我!我魂灵的主宰,你也不要回避怀着无比虔诚之心询问你的苦人,告诉我!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活!我该怎么爱!
宇宙!永恒的,公正的,庄严的,伟大的宇宙,请昭示我以生活的勇气和希望吧!
是的,是的,我的心灵仍不是一颗成熟的心灵,她自省的还不够,还不能冷静客观地看待人生。时间是多么地宝贵,但我在麻木中浪费;人生多么地美好,可我却时时地厌倦;风儿是多么地轻柔,而我却感觉不到!朝阳多么地雄伟壮观,夕阳的余辉又是多么的凄『迷』艳丽,可我却白白地放弃!鸟儿的歌唱是多么地婉转动听,充满着自由的生气,可我却领略不到万一!大地,天空是多么地旷远辽阔,可我却在卑微地叹息!音乐多么地悦耳,多么地令人陶醉,可我听之却烦躁不安,沉浸不进去!灰尘并不大,却『迷』了我的眼!问题并不复杂,我却毫无办法!痛苦亦不深,我却佯装呻『吟』!可你真正的责任是什么?不要让怨恨,失望,不满挡住你智慧的视线,不要让狂妄的情感毁掉你辉煌的前程,不要让自由创造之神在你心里失去踪影,不要让你的理想在困苦中消沉,快醒来吧,你是你自己的主人!青春稍纵即逝,绝不留情。
天地苍苍,人海茫茫,情丝纷『乱』,事理昭彰。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当决不决,必有后劫。万物万事,千情百怨,自有内理可循,内律可探,好男儿,当审时度势,不为天,不为地,不为凡规俗律,但求公允,但求一个真正美满的结局。
可叹,可叹,你如『妇』人般顾影自怜,愁肠万段!
慧剑纵利,情丝无限!
我愿躯身碎为尘埃,我愿魂灵化为烟霭,任风吹雨湿,日弃天外!
野森又疯癫了阵儿,方糊里糊涂睡去了。
转天来,雨变得小了,但仍丝丝缕缕,不断不绝。野森仍然开他的车,有时闲得慌便和装卸工一样干活,只是这是没人表扬的,干得肌肉发颤,再开车,是容易出事的。司机的职责就是开车,助人为乐是好事,但也得分场合。野森因这事挨了队长和师傅不少的说,只是他开车不出差头,便也仅骂骂他傻蛋一个而已。他们不知道,年轻人的体力要多些,有时侯需要消耗和发泄,更何况野森这个怪人呢。
野森虽和单位同事的关系极好,但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那种能交心的朋友,但他仍喜欢厂里的大多数人,并不讨厌上班,只是读书的时间因此而少了些,他感到可惜罢了。
一天的劳累又过去了,野森顶着小雨回到家,虽穿了雨衣,裤脚仍打湿了,他换了衣,便做饭,因买了一斤多的海蛎,就做了半锅面条,一顿是肯定吃不了的,但下顿吃就省事了,单身汉的生活,就得这么节省着过,要不,得浪费多少时间。
房里简陋得连电视都没有,只有一个老样的立地式收音机,野森偶尔用它听听音乐节目,因效果不好,只能听一,两个台。听了会儿音乐,看了会儿书,窗外的风儿吹着雨儿冲进房来,点点滴滴的,弄湿了放置床头柜上的几本书,却是一套《红楼梦》。野森走到窗边,果见起了风,远远的山际林间又是一片的雨雾濛濛,他手扶着书儿非常的怜惜,呆呆又望了阵儿,方转身到书桌前提笔写下两首诗来,诗曰:
秋野
秋野禾渐枯,流人日稀疏。
天涯悲风里,西雨打寒书。
愤歌
身『荡』江湖求生计,万卷书里悟禅机。
李杜风采屈子意,铅华尽去亦难息。
望着书架上一排排的图书,野森不禁叹道:“书啊,你多少次帮助了我啊,多少次以神奇,美妙的话语和诗行充实了我枯寂的心房,使独处的我时时得到你的眷顾,你平静无声的温馨慰藉!我怎么向你诉说我衷心的感激之情呢!我怎么报答你的恩惠呢!我只有尊敬你,读你,思考你,才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信任和厚望。我从你的身体里吸取着玉『液』琼浆,我成长所必不可少的营养,我通过你去看历史,看现在,看未来,我从你那找到了我的理想,我的渴望,我的偶像,我做人的原则和活生生的榜样,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自由,真理,坚强!什么是正直,公平,善良!什么是丑恶,欺诈和懦弱;什么是虚伪,卑微和恐吓;你教我认清自己,改造和完善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书啊,我的万能之神!
野森又去望院中在风雨中摇『荡』的几株野生的花草,那是他有意留下来的,他喜欢常常看到它们。
什么是生?一株小花,一株小草,一个婴孩,便是一个生命?是的,是一个生命。这便是生?不,绝不是生,这仅仅是存在,是一种宇宙自然的存在。生是要给生命以新义的,生,便是不断地进化,发展,升华,要经过思考,经过磨练,经过七情六欲的煎熬,经过死的考验,还要抵挡住许多不可知的诱『惑』,一点点才真正有了生命,一个真正的生命才出生了。
我们每个都要重新出生,由一个生物变成一个人,一个有生命力的,懂得生的内含的人!生命将是永存的,生要比希望,幸福,痛苦和忧伤存在得都要更长久!
世上哪个女人配得上我呢?哪个女人能理解我,接受我呢?哪个女人能从我的稀奇古怪中得到幸福呢?
宇宙无限,万物安息,一切都朦胧难辩,一切都缥缈游移,一切都不知所在,一切都冷漠凄『迷』!
没有比人高的上帝,没有比心深的神奇,可为什么有这么多使我茫然的不解之『迷』??????
程慧这阵子在工厂,累还在其次,最主要是精神压力,她怕出错,怕让同事们看不起,周遭就她这么一个女技术员。
她和徐美贞分在一起,直接当班生产,干上了她才明白,生产劳动实在不是她想象得那么简单,看上去好像都很明白,但做起来却全不是那回事,那个巧劲,精细劲,一天两天里怎么会弄清楚,不弄清楚,自己发明,创造什么的还不都成了泡影?她以为出了学校,她离自己的理想已经很近,现在才发现,她连理想的边还没『摸』到呢,或许就这么一辈子默默无闻,象机器上许多零件一样,磨损了,报废了,便无声无息消失掉,没有闪亮的光环,也没有骄傲,可这是她的生活所不可缺少的呀!她怎么能没有这些呢?
工厂的环境难以忍受,还有男『性』年轻工人的许多贼一样的目光,她就是这样来形容的,学校里男同学那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劲哪有丁点半分,有的人当面就议论,“瞧这个妞,这胸脯,真瓷实啊!”有的说了手里还给你比量个抚握之式,你敢搭腔,他们正求之不得,你能把他们怎么着?痛快痛快嘴,犯哪门子王法?
程慧自愿去跟老师傅们熟,其中有个被介绍姓汤的老工人,五十多岁了,活是一手好活,人也老实,只是话不多。程慧和人家打过几回交道,自觉熟了。这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程慧见他在自己前面排队,便亲热地喊人家汤师傅,人家不但不回答她的话,反而尴尬地赶忙走开了,旁边的人哈哈大笑。后来程慧才弄明白,这汤师傅不姓汤,是姓王,汤师傅是他的外号。他一家九口,五儿二女,前些年在工厂食堂吃饭从来不打菜的,只喝汤,因此大家送他个外号叫汤师傅。本来在自己的班组,都熟着哪,老同事见了叫一声,不但不远,反而很亲切,但程慧这么个生人,大姑娘,又是大庭广众下,叫人怎么能不难堪。程慧明白了赶忙去给赔礼,王师傅却笑道:“你们读书人就是礼多,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磕碜事,我们厂这样的老工友多着哪,还有的现今也三顿有两顿喝汤呢,我都出去四个儿子了,还剩下一个,就好打对了,等这个再出去了,我和老伴也就省心了,唉,只是房子住不开??????”程慧说年轻人让他自己奋斗去,靠老子算什么本事,他却摇头道:“现今多少的大干部还是靠着父母呢,再说现在的年轻人,出满勤,不惹祸,你当老子的就烧高香了,还能求他什么别的?再说你不管儿子,多打脸,怎么回老家去见亲戚?等他们出去了,愿孝敬呢,咱就承着,不愿理呢,咱也不生气,就去吃劳保,厂里总不能不管咱吧?这厂子的哪块砖,哪块瓦没咱们这拨人的汗水浸着?现在死的人少了,六十年代有一年,一年就死了将近四百多。可话又说回来了,几十万人的地方,又是那阵子,不干也得干啊。”程慧听了仍道:“怎么着光靠老子也没出息。”王师傅道:“中国人吗,不靠父母还能靠谁?有不靠的,也终归是少数。”程慧也不好再和他争论,趁机又问些人和事,好以后少犯这样的错误。
说心里话,程慧不是没后悔过,争取一下,留校当老师也不是没可能,尤其徐美贞就为她可惜。徐美贞一时也不适应,可他天生就有中国农民吃苦耐劳的劲,怎么着吭也不吭一声,技术活也干,力气活也干,不会耍什么心眼。程慧都看不过眼,有时劝他,也只是笑笑,反劝程慧能干别的最好干别的,这可不是女孩子干的活,见程慧恼他,就急忙说是不适合女『性』干。
这天轧钢机的地下设备出了些小故障,七,八个人钻进了地沟,等两个人出来吃饭时,一样的满身油泥,脸上也见不到皮肤的本『色』了,因戴着手套,手还干净些,也就别洗了,赶着吃点饭还得干呢。上来却遇到人告诉他们,徐美贞的老爹从乡下来了,大包小裹的,没找到徐美贞的宿舍,便跑到厂里来了。
这徐老汉自儿子跃上龙门,读大学开始,费劲把力地终于熬到了头,前个儿得了儿子第一次邮回的钱,美的让满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也不能不来看看,等阵子农活紧了,还脱不开身了呢,城里是不能多来的,来一次蒙一次,新鲜倒比电视上的还新鲜,只赶不上电视上的那么亲切,有那么多的笑脸人。
老汉也不知从哪弄了套西装,只是不知道系领带,赤脚穿着双老布鞋就来了。为了见儿子,不能跌了身价,现让家里人上供销社买了两包过滤嘴香烟,也不用管啥牌子,反正在他们那能抽上卷烟就是高级的人了。这回来了再跟儿子照几张像,哪个楼高挑哪个,也风光一把,不算枉过了大半辈子。到了厂里,工会的人自有接待的,连欧阳国难听了信都赶过来特意见了一面。听说欧阳国难的级别比他们县长的级别都高,老汉的手又颤了,这么大的官还能给自己敬烟,还不是全托儿子的福。
老汉正美着,徐美贞和程慧进来了他也没认出儿子来,等徐美贞喊了七,八声爹,他才确信站在自己面前的黑油泥人是自己的儿子,他一下就呆了,忙问:“孩儿啊,你犯了啥错?怎么遭了这么大的罪?”徐美贞一时没揣摩透他爹的心思,回道:“遭什么罪?这是正常干活。”这回更糟,徐老汉便认定这是有人在整治自己的儿子,可他见有外人,又不敢深问,怕弄不好对自己的儿子更不利,来时的兴致全没了,冷水泼头一般。等程慧一开口,更把他吓了个跟头,心想这工厂太古怪了,连大姑娘都整治成这样了,乡下最苦的活也弄不得见不了人脸呀!
见程慧和徐美贞仍有说有笑的,他更伤了心,你看看,让人家整治成这样还笑,不就是习惯了吗,这日子也不能少了呀!
徐美贞和他爹说:“爹,下班后我才能有时间,您就这儿呆着,愿意参观就说一声,有人领您去。”
徐老汉不敢再多说什么,等儿子走了便和招待他的人去小食堂吃饭,见那干净爽洁,宾馆似的,便心里想,是不是他们怕了我了?不会,呀,是想贿赂我哪,是要堵我的嘴,因此闷闷不乐,吃不了许多。
等回了招待室,和人唠了阵儿闲嗑,便慢慢往里透自己的话。接待他的人哪知道这些,说徐美贞干的工作都是厂里安排的,苦点,累点也都正常,刚分配来的,都得下基层锻炼。老汉心想,我哪鬼骨儿得过你们,你哪能跟我说实话,唉,到哪都一样啊,没权没势,遇上事你只能去吃苦受罪的角,你还不能生气,生气也只能是白生气,反糟蹋了自家的身子骨。徐老汉就这样自顾自地愁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哪去找诉苦的主。
晚上下班时,找了个没人的机会就要拉徐美贞回家种地去。徐美贞弄明白了气了个半死,可又不好和爹发火,还是程慧给解释了一阵儿,老汉仍是想不通。
欧阳国难知道徐老汉不能呆几天,而且难得遇着一个实实在在的乡下人,就请他去家吃饭,连程慧也一同用车拉了。徐老汉想尽办法给儿子带来的一只大公鸡也派上了用场。那鸡又大又壮,精神得像个骑士似的。宝宝见了说快杀了吧,要不『乳』『乳』回来看中了让你养着,再杀就难了。
这些天彩芳哪有这些心思,学习自不必说,云龙还不够她想的呢,回来得了些金赤璘璘的羽『毛』,毫不在意,哼道:“又哄我啦!街上孔雀的羽『毛』好几根才一元钱,这些破鸡『毛』,留着给云海做物件去吧。”
说到乡下的年景,徐老汉一个劲地说好,问好在哪,他说比以前吃得饱了,村里有电视看了,再就是,家家都承包了,自在多了。
彩云和程慧见了便喜欢,和她道:“我早听我爸提起过你了,连齐伯伯都夸你呢,他可是难得说人好的。”程慧得了知己,便诉了苦水,说真累,有时都想一觉睡死了过去才好呢。赶巧凄芳也来了,林之平不知从哪弄来了海货,可着熟人分发。彩云原以为还有什么他意,凄芳却道:“十几箱子呢,又不知谁欠了他的情,说喜欢海鲜,就送来了这么多,吃也吃不了,装也装不下,认识的都有份,也不光你们家。”程慧见了凄芳这样一等的姑娘,心下又着折服了一次,相互引见着,一会便熟悉了。
程慧见凄芳穿着素雅,别有一番风味,便问她从哪得来的经验。凄芳笑着道:“没呀,从来都这么着,看到喜欢了的便买,便穿,研究什么呀?”程慧却是不信。彩云笑道:“这大概是家传的吧,骨子里就是巧的,到了外边还能俗了?你没看过她妈妈的相片,实在是比她还美呢。”提到母亲,凄芳自然伤感,程慧和彩云自是劝慰了一番。
凄芳见有外人,真没敢提哥哥的事。林之平和她说过,说他挺后悔的,说你见到彩云替我道个歉。凄芳问什么事道歉,他却不肯说,只说你和彩云说就是了。凄芳说你自己不能说吗,林之平说不一样,我说了她分辨不出真假,你去却显得真呢。凄芳说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可别带上我,我可不替你去认错。林之平又说,那你就别去,我也不能去说的。凄芳对林之平也素有些耳闻,知道他什么事都做的,只是自己的哥哥,说也不好说,眼见着好好的彩云,就是做不了嫂子。前些天听说有个叫禾禾的和他睡在一起,成天还带着,也不知是什么来路,简直把她气疯了。林浩开始也管的,后来管不了,也就再不问林之平这些事了。
凄芳知道哥哥真疼自己外,想不起他还会对谁有好感。现有了彩云,好却是好,她暗地里知道他们是不能成的,欧阳家是容不下象哥哥那样的女婿的。凄芳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再想,能做朋友就不错了。
徐老汉见欧阳国难这么和气,警戒心也小了,海阔天空地攀谈起来,谈到城市,他说好,谈到乡下,他更不说坏。欧阳国难道:“老哥哥,以后有机会还是到城里来,各方面生活都方便些,尤其是医疗方面,有病能治得及时。”徐老汉却不同意,道:“乡下人吗,几百辈子都这么过的,果子熟了她自个儿就会落的,一辈子能吃几回『药』?治了头治不了脚的,人老了,吃什么都不济事的,自是要落到地上的。只要能安安心心,太太平平进了土,也不是什么坏事,再说,住城里是要用火炼的,想着就怕人,乡下土里化了,省了多少人和事?”欧阳国难道:“国家提倡火葬,是因为会省许多钱??????“他话未说完,徐老汉急忙呷下一口酒,道:“得,火葬才费钱呢,不全得国家拿,公家出?乡下全都是自己『操』办,现今分了田,大队,小队是一点也不管的,再说火葬都变成了灰,还污染空气呢,咋如土里化了干净。”欧阳国难见解释不清,笑笑也就罢了。
大家听他说了“污染”这个词,怪有趣的,便都笑。
说到农村山了,水的,老汉一脸得意的『迷』恋相,道:“现今儿虽人越来越多,可还是比城里少,地势高的人家的水还是清甜的。唉,也有些不好的,不是自个儿产的,许多比城里的还贵,也不知是咋搞的。”
走的时候,有些徐美贞一个人吃不了,又怕坏的,宝宝就留下了,又给拿了二佰块钱,怕徐老汉不收,便偷着给了徐美贞。徐老汉见欧阳国难收了他的东西,心里就有了底了,宝宝这边正谦让着,那边可就下了跪了。
借着酒劲,徐老汉拉着欧阳国难的手才说了心里话,“厂长大人哪!一厂子就你说了算,就别再让人这么着整治美贞了,他打小就吃了许多苦,他有了错误,就狠狠地批评教育,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就帮帮他,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可就给你跪下啦??????”
欧阳国难问清了,只好给他解释,又拿出许多照片给他看,说自己当初也是这样的。到了徐老汉仍是半信半疑,只是把徐美贞气坏了,回到住的地方埋怨他爹,怎么当着那么多人出丑。老汉瞪眼道:“你懂什么?出丑少遭罪,还不是为了你。知你爹不易,你就赶紧往出息上赶呀,到时候就有人给我们下跪了,现今我们跪一把,将来让不如我们的跪十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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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报社是个大院落。正对报社大门的主楼共五层,外罩着翠绿『色』的瓷砖。左右的厢楼一致的三层『乳』白『色』倒制楼,望上去浑厚结实。这个院除了几个小花坛,一片水泥地面,余者都是草地。楼前停着几辆轿车和面包车。穿过主楼是一片草地和树丛,五,六十米外是一座三层美观雅致的小楼,报社的人都称之为“雅楼”。
柔温这天赶了个早,穿着鸭蛋青『色』,紫红带的运动服,一手捧着足球,一手捧着排球闯过主楼,来到雅楼花丛前那片草地上,一抖肩,挎着的包滑了下来,左脚前踏,一个机灵的转身,右脚背曼妙地一碰,包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打着旋翻滚着冲进了草地边的小树丛中。
扭腕缩颈,弯腰踢腿,摆胯摇肩,一连串的准备动作过后,柔温的脸上便『露』出他孩子般的笑。
柔温见左右没人,看看手表,然后装入飞快脱下的衣袋内,又利落地套好护腕,心中不禁得意。“嘿”地一声喊,右脚一踏一勾,足球应声而起,然后便是成套的窜蹦跳绕,勾挂连环,左盘右带,前揽后掖,上面的双手为了保持平衡也仰合舞蹈不止。
柔温正弹弄着球儿忘形忘情的前后,一个美貌端庄,平静安详的『妇』人款款踱过楼来。今天的玉洁乌云半拢,峨眉轻描,随便套了件黄褐『色』的风衣,风衣前襟敞开,『露』出桔黄『色』线衣内丰满的胸『乳』和腰肢,淡褐『色』的长裤线条笔直,硬挺合体。
那双开合之际存沉静,顾盼时节含深情的美眸向草地当央的柔温耀了耀,长长的睫『毛』急剧地忽闪着,玉洁不自主地停下脚步,用手拢了拢风衣。
柔温的额际已渗出汗珠儿,健美的身体因血『液』的快速流动而溢出一种扩张力,给人一种腾腾欲飞的感觉。柔温身体匀称,肌肉饱满结实,弹跳中韧『性』更佳,最妙的却是他无所顾忌,无所拘束的孩子气。
玉洁早看得呆了,她的呼吸慢慢急促了,面上红晕遽起,不自觉又向前走了两步,发丝飘『荡』中愈发显得她仪容夺目,光彩照人。
柔温玩得兴起,嘿嘿哩哩地只顾『乱』叫,退步抽身中不合踩到了刚才弃之一旁的灰白『色』鹿皮造的排球上,晃了晃,一跤跌了个四脚朝天。
忽听旁边有人“啊”了一声,柔温胡『乱』地爬起身,扑打着身上的草屑灰土,着实懊恼,边心痛刚上身不久的背心短裤,边向那惊呼之处望去。一望之下,柔温却僵在当场,眼睛大睁,双唇再也合不拢了。
玉洁急切之下,满脸的关怀呵护之『色』,关切中就『荡』出她标致的美来,而这『妇』人的至美恰好被柔温迎了个正着。“没跌着吧!”玉洁感到柔温身上热力灼人,在他的体息所笼罩的尺寸内,异常地温暖,异常地醉人!
“没,没??????我??????”柔温磕巴起来。
“那就好??????你可,你来的可真早??????”玉洁缓缓地说。“没,没什么??????我??????”玉洁那平静的微笑使柔温感到很窘。“就穿这些,不冷吗?”玉洁如此近地接触柔温外『露』的身体,私下里也不自在了。忽然,柔温在玉洁目光注视下感到自己象光着身子一样,手忙脚『乱』地将衣裤囫囵上身,玉洁踱过去替他拾起包来。
柔温接过包,舌头不住地『舔』舐嘴唇,喃喃地也不知说些什么。玉洁却不再看他,侧着身微微点点头,用手拂了拂无拘的发丝,径直走了。柔温呆了半晌,如梦方醒,四下看时,没发现任何人,心中稍微安稳了些,再找,却找不到玉洁的一丝影子,于是低着头,没精打采地在草地上转来转去。
到了雅楼二楼的办公室里,玉洁放下手中的公文包,默默地坐到椅子里,闭上眼睛,轻轻地喘息着,心中一片『迷』茫,停了停,她忽地起身跑到窗边,手扶窗棂向外张望,当看到柔温不停地打磨磨,心中更是『迷』茫,不知不觉竟淌下两行清泪。她那双美眸无神地向前直视着,也不知看些什么。
玉洁刚才一下见到柔温,感到十分新奇,他真亲切!真可爱!自己禁不住地想喜欢他,想和他多说几句话,甚至想『摸』『摸』他『祼』『露』的肩膀,可为什么一发现自己的感情和想法,却转身而走呢?一种莫名的失望和无奈袭上了她本来平静无波的心田,怎么能不怅然泪下呢。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传来了男『性』的说话声。
柔温见到云雄方才镇定下来,和他说自己这几天的工作。云雄听了评论道:“你不能到哪都和人家交朋友似的,你是记者,不能仅仅讨人喜欢就行,有时候,不能和采访对象混的太熟了,那样就不好下笔了。”柔温道:“怎么不好下笔了?怎么不好下笔了?”云雄道:“人对自己身旁熟悉的事常常不以为然,太熟悉的东西让你丧失灵敏『性』,而这是记者在采访时不可缺少的,同时你又会不太客观地看问题了,写起来弄不好就是些溢美之词,要不,面子上过不去呀。”柔温道:“我哪能那样?我才不会呢,真实,客观公正,当记者,我从不忘的。”
听到柔温自以为是,强词夺理的声音,玉洁心儿突地又是一颤,身体便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迷』糊糊,晕陶陶的,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张皇失措,不知所以,一切都出来的这么自然,一切都是他的缘故吧,是他让他沉『迷』!
云雄自然又抓住了柔温不让走,让他帮着干活。干活,行!浇花,更好了,这是多大的美事!柔温心下欢喜万分,拎着水桶搂头就进了玉洁的房间。
老天爷!又看到他了,他的眼睛,他活泼快乐,讨人喜欢的孩子气。玉洁只觉眼前黑了一黑,险险一头栽了下去,她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抚了抚自己突突『乱』跳的一对『乳』儿,一时间她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柔温早已傻了,方才见到了玉洁,便自傻了一半,这次定睛再看时,又傻了一半。玉洁风流璀璨,那无匹的妩媚和风仪,那绝伦的美貌端庄直摄去了他的魂魄。今天她的唇儿格外地红,格外地鲜艳,象是红海棠,又象晶润的玛瑙宝石,直欲滴出血来??????那要是咬一口,该是什么滋味!最后望到了玉洁的眼睛,反正是这么着了,不看白不看,柔温贪婪地死死盯着,再不肯放过,他张口结舌,急速地呼吸着。
玉洁也抗拒着,抵挡着,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倒下去,也没让他扑过来。突地,从遥远的天际闪过一道灵光,那灵光过后便是无尽的焦虑,失望,忧郁和委屈,一齐涌了上来。只有一见钟情的人才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滋味,才相信一刹那发生是感情是真诚的,可贵的,可信和美好的!什么一见钟情!简直是胡说八道!玉洁心中暗暗叹道,以后再不能这样了,再不能去看他的眼睛,也不能让他看自己的眼睛,那样,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越立奇帮着云雄修改了许多,因为他极为满意,并未注意云雄几天来和他在一起时的怏怏不乐。
谈到就要发表,云雄终是忍不住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谈到采访事实方面的不充分。越立奇道:“难道我们报道的不是事实?云雄同志,我认为我在报社工作多年,一直是根据党和国家的需要去工作的,而且我能够服从上级的领导,听从比我更有经验的老同志的意见。难道你认为我修改过的稿子有什么失实吗?事实全部是根据你的采访笔录,当然也加入了一些比较客观的评论,因为特写采访允许编者对事件发表自己的看法。”云雄道:“您的看法我不能反驳,因为从某种角度说,您的看法是正确的,而且我在工作中也常常遵循您刚才说过的工作原则,但仅就这一次采访来说,我认为这不正常。我们新闻媒介的作用就是向人民如实反映国家发生的各种情况,当然,我们要宣传国家的政策,国家领导者们制定的方针,但是不能以权威的身份强制别人接受,更不能为了所谓的,没有经过实践检验的不知正确与否的方针来进行宣传。国家的情况不是某些上层人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是事实怎样就怎样。报道事实,要看是什么样的事实,是不是反映了事情真相的事实,是不是个别的事实,是主流还是支流。我认为,这次采访从开始就是错误的,是为了宣传而写的,其本质就是要向读者说明,有些刑满释放人员如何转变,重新做人,是一些党政团人员热心帮助他们的结果,而且大大强调了这种帮助。在我看来,好像这些人不经帮助就不会改邪归正,而那些党政团人员常常强调自己因为是『共产』党员才帮助他们。请问,如果他们不是『共产』党员就将放弃对这些人的帮助吗???????”
越立奇道:“小齐,问题不能这么看吗,没有党哪来的国家!我向来都是把国家和党视为一个整体。在我们国家,群众的思想是很落后的,因此需要我们对他们进行教育,一些宣传手段也是必不可少的吗。”云雄道:“对不起,我不这么看。”越立奇道:“小齐,这次采访文章上面很满意,我认为你应该好好考虑考虑,文章很有文采,如果你不满意我的一些议论,那我们可以商量着斟酌修改好了。报纸已在星期日留下了版面,再经审核就将发表的,当然只署你一个人的名字。”云雄道:“我请求收回这篇文章,除非允许我对全市的,甚至全国的治安情况有了全面了解,用一些数字来说话,而且我要把我在采访中遇到的我认为不正常的事情写进去。”越立奇道:“小齐,这不要离开主题了吗?噢,当然也可以写,但这篇文章是不是先发出去?”
云雄正沉默着,思量着怎么回答,田子明和玉洁走了进来。越立奇忙放下这事,和刚从京都回来的田子明打招呼,问情况。田子明眼尖,问有什么说不妥的事了。越立奇满脸陪笑道:“小齐和我在稿件的问题上有些不同看法,他执意要收回就要发表的文章,请你们两位劝劝他吧。”
田子明自是站在越立奇的立场上,劝云雄还是把稿件发出去。玉洁因不是管这一摊,美眸忽闪着,未置可否。
云雄最后也只好同意。田子明临走时特意又看了云雄一眼,这年轻人平时倒没注意,一时也往心里去了。
田子明,玉洁,云雄三个人走了以后,越立奇的笑容收敛了,他来回踱起步来,一会儿他拿起电话。魏长更得知云雄要收回稿件不禁楞了一下,而越立奇含含糊糊并未说明原因,也没说云雄又变了主意。最后魏长更道:“稿件要坚持发表,这不是某个人的私事,这是组织上的需要,你要耐心说服那位小同志,告诉他,我们还会尽力让中央级的报纸转载的,这个他知道吗?”越立奇道:“不知道。”魏长更道:“那好,修改的稿件部里看过了,大家都认为很好,你抓紧一下。”越立奇连声应诺。
云雄当天又接受了好几项任务,以前的事他就不管了,也没兴趣去过问了。下班的时候,田子明打电话说让他晚上家去吃饭,又详细告诉了他家里的地址。
报社里有人家里办喜事,有人拿着本子到处收钱。云雄兜里没带那么多钱,去问柔温,柔温也愁着身上没带钱呢,问了几个也没有,想着结婚那天带去,仔细一算,那天还有事,脱不开身,而柔温因不熟,只随了半礼,一般是不必去的。云雄便和柔温开了玩笑,说和金副总编去借吧,她屋里有保险箱呢,再说苹果都吃了,还能差在几个钱上。柔温红了脸,道:“你别瞎说了,还不熟呢,再说借钱太难为情了。”云雄道:“那我打着你的旗号去试试,多报上些,把我的那份带上,要不行了,咱俩再另想办法。”柔温道:“那还不如我自己去呢。”云雄便笑,柔温更急,道:“你可别太无聊啊,我们怎么能往那方面扯?”云雄笑道:“往那方面扯?”柔温回答不上来,最后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和云雄一起硬着头皮去借钱。
玉洁变了个人似的,眉眼低垂,神情谈适,给他们拿了钱,便再也不理他们了,对柔温自是看也不看一眼。柔温不知怎么,见了玉洁这样,心里便酸了一回。云雄也是打趣,并没往深了想,喜欢柔温的人又不是一个。
云雄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不回去吃了。钱玉萍接的,道:“正巧有事要告诉你。”云雄问什么事。钱玉萍道:“你爸请他们厂一个叫程慧的姑娘和另几个年轻人晚上来家,你外面吃可以,但早回来些,你爸想让你见见他们呢。”云雄道:“八竿子打不着的,凭空特意叫我回去见什么?”钱玉萍道:“你爸总说那个姑娘好,今天我都早回来等着看呢。”云雄笑道“妈,你怎么也无聊了?”钱玉萍怒道:“别跟妈这么说话,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看的就应看了,不成也没什么,当交个朋友吗。”云雄道:“尽量吧。”便放下电话。
站着等车,云雄不自主地翻出笔和本子来,看着想着便提笔写起来。一辆公共汽车开了过来,他抬头看看,仍埋头写着。汽车开走了,车站上只剩下两个人,另一个却是云靖。
云靖下了班,不知不觉就走到报社这边来了,她远远就看见了云雄,也没打扰他,站在那观察了一会儿,现在见没有人,就走过来靠着云雄站好。云雄起初没注意,只闻到香喷喷的一股女『性』的气息,过了阵儿才发觉不对,抬头看见了云靖,楞了一下,奇道:“是你?”云靖瞪眼道:“我怎么了我?”云靖今天换了装,一身的牛仔服,紧贴着身,干净利落,头上也换了个发式,蕊珠卧月,星虹照海般的。见云雄又去写,云靖欲言又止,狠狠地瞪了云雄一眼,转开身不去看他,脚下采桑女似地发起了骄狂。
云雄合上本子时,还是低垂头蓬,惺松双眼,象个老僧顶戴笠子,神威内藏,立听紫微,神驰太华相妨,只一旁的云靖气了好久,可不管你是瑶台窥月,还是雾满霜天,反正来了『性』了,非让你先死上一回不可。没别的,先给个玲珑脚,自家占了便宜,现了个鸳鸯笑,手上又白『露』湿花般地在云雄脸上灿然而过,弄出的却是几道紫鳞痕。云雄『摸』了『摸』,似乎没破皮,只火辣辣的,他也不好哎呦出声。云靖邪火泄尽,嗤笑道:“记者都这个模样?象是真人出恭,高迹难寻的!拿个小本子在街上写写划划,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你掩了竹斋,封了道观就让我拿你没办法?想的美吧。”云雄皱了皱眉,这姑娘又在哪学的,好词也不得好说,总噎你个半死不活的,可自己总也弄不出遇枝便折黄金柳,见女吹萧,逢人送珠的轻薄相,便答不上半句话。这云靖仍是一副君去万里,妾断肝肠的愤恨样,谁让你看不见我的美了。燕草飞翻,碧玉『乱』题,莲生雪野,荷出幽泉的一通倾覆,弄得云雄的颜魂便入了西关,象兰蕙惹了白『露』,萤飞遇上狼烟,空弹着哀怨曲,也无人识你的音弦。云靖却是愈弄愈恨,愈恨愈爱,琼游旷野,怨盈倩门,芳心也不去自持了,零落起来看了。
又一辆汽车停下来,方解了围,救了驾。云靖亲热地,也是强行地挽着云雄上了车,然后就依靠在云雄身上,自己也不去握吊环,随着车一摇一摆的,她又把头倚到云雄肩上。云雄也不做声,秀木含霜般地向车窗外望。云靖恶狠狠地嗔道:“你怎么不说话?一副正人君子的怪模样。算你可敬,可亲,可爱好不好?嗳,我说话你听到没有?真可笑,那天就凭你还把我给弄哭了,回去我越想越气,真得报复你一下,你说吧,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好好,还是来文的吧,武的你更受不了,天生贱胚子。”云雄古松般挺立不动。云靖扬手拧腕,就打了他两记耳光,重也不重,只是够污辱人的。“怎么样,你服不服?”云靖仍倩笑涟涟,象吃到了人参果一般。云雄脑际一股火焰当空窜起,左臂一使力便把云靖的鸾凤凌玉腰箍紧了。云靖一时间眼光柔和而又『迷』离,头无力地在云雄的肩头靠了靠,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禁不住抖颤了一下,娇嘤了一声。“公平!”云雄狠狠地咬牙赞道,随即他松开了云靖。看到云雄没恼,云靖反倒有些气急败坏,一时间又失了温柔,弱柳扶风似地摇了摇腰肢,戏弄云雄道:“噢,是不错的,有知识,有教养的,最难得的是满有『性』感的,你知道作为一个『性』感的男人对女人的诱『惑』力吗?你尝过鲜了吗?”见车中的人侧目以视,云靖越发得了意了,故意摇了摇头,叹道:“可惜,还是个雏儿,含苞待放的!呦,别怕,羞什么呀?象我要强『奸』你似的。”
云雄知道越和她争越没好结果,反正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我死不开口,看你能蛮横到哪般田地。
正不可开交的当口,车下又上来了三个人,两女一男。男的云雄认识,叫施笑语,是个工厂的保卫科长,长他几岁。旁边一个女人温温柔柔,清灵含蓄,介绍之下方知她是施笑语的妻子,叫君琪欣。另一个姑娘的气质和云靖有些神似,孤傲骄狂,放『荡』不羁的,巧的是她也和云靖认识,叫日雅,她对施笑语和云雄都冷眼相视,淡漠异常,让人感到她骨子里都是冷的,见了云靖脸上虽没有欢天喜地的颜『色』,可眼中也含着一股子亲切和温柔。
施笑语告诉云雄,他正帮着日雅安排工作,下车间劳动她是宁死不干,厂里其它部门又不愿要,因熟人介绍来的,施笑语便东求西告地想把她落在自己科里,打水送报地干点杂活,又问了云雄的一些事,云雄略微回答了一下,又和君琪欣说了几句闲话。
这边日雅和云靖道:“你怎么在这?”云靖看了一眼云雄道:“日雅,我不在这能在哪?我们四海为家吗。”日雅道:“你还干这些个?”云靖道:“才不干呢,上班虽累些,钱少些,但时间一长你就习惯了。你回来多久了?改天我们聚聚。”日雅道:“我下山没几天!”云靖道:“你准备干点什么?”日雅道:“重『操』旧业我是厌倦了,可我要生存,要生活,这些天正想着呢。云靖,和你一块的可人是谁?”云靖听了这话心里欢畅,笑道:“我的未婚夫,我们来年就准备办事呢。”日雅知道她的,似信非信,道:“可我不会走了眼,我们的任何事他都干不来。”云靖道:“那你就帮我考验一下他,看看他是不是忠贞不贰,你有时间替我试试他,看他肯不肯和你睡觉,如果他肯了,我就不要了,送了你吧。”日雅这才笑道:“得了,云靖,到时他要是真的肯了,只怕我也不要这样三心二意的负心人呢。”云靖听了这话来了精神,见云雄他们也望着这边,朗声道:“听到了吗?小记者,你这一辈子只能跟了我,我不要也不会有人要你了,你就死心塌地地等着嫁我吧,别再有什么其它的幻想了。”施笑语见人家都熟到这个份上,竟还向云雄赞了几句云靖的美貌和品『性』。君琪欣听不惯云靖的话,只是微笑。
云靖一时象当真了似的,回身冲日雅笑道:“日雅,你说他怎么样?你是大学问呢!”日雅道:“他是挺有味的,否则怎么能做你的未婚夫?只是,云靖??????”日雅压低音声,道:“你仔细了,怎么的你还比我小两岁,你那遇火就着的『毛』病吃了多少亏,这二年多你是进步了不少,可你也别太自信,好好了解了解。说心里话,我可不放心,有知识的我也见过不少,到了节骨眼上,没几个能挺得住的,而且还清高的了不得,再说,你们般配吗?”云靖道:“我凑合着他吧,虽不十全十美,可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日雅道:“云靖,就是他肯了,他家里的人还不一定肯呢。”云靖道:“日雅,哄你玩呢,我才不会看上他呢,他是不会懂得我们的心的。”谈到这点,两个姑娘都有些黯然。因要下车,施笑语,君琪欣,日雅和云靖,云雄告辞而别。
云靖又和云雄叽咕些稀奇古怪的『乱』话,最后淡淡地道:“难道让我晚上请你出去玩呀,你怎么就傻到这个份上了?”云雄听了云靖这话才哎呦了一声,想起自己坐车是要去田子明家的,幸好还没坐过站,和云靖解释了几句,最后说以后有机会请她出去玩。云靖呆呆的,低声道:“人家早坐过站了。”
云雄和云靖下了车。出于礼貌,云雄送云靖到对面的停车点,想等送云靖上车后自己再去田子明家。
云靖沐着晚风夕阳,戚戚然靠在站牌下的铁柱上,心下如草木枯萎了般,自己晚上又上哪过呢?
过去了两趟车,她都不理不睬,象没看到一样。云雄在云靖身边站了这么久,也感到一丝异样的情怀在胸中涌动,看着她的凄凉孤寂相,心下也有些不忍。她是美到了一种绝焕绝伦的境界,可仅是美,又怎么能打动他的心呢!云雄见云靖的头发被风吹『乱』,便自然地替她抚理了理。再有车来,云雄哄云靖上了车。这时候,云靖不再掩饰自己的恋恋不舍,上了车镫还回身看了云雄一眼,及至车开出去好远,她还尽力辨析着窗外云雄逐渐模糊的身影??????
云雄到了田子明家,田子明笑着让他坐下,随即喊道:“我说,客来了,茶也来吧。”云雄笑了,道:“社长,伯母是做什么的?”田子明道:“她,生孩子,做饭,洗洗涮涮,家庭『妇』女罢了。我的老伴,既没学问,又无相貌,只是『性』情随和,不招人嫌就是了。反右那阵子下放到她家乡,我娶了她还算我的造化呢,这就是世所谓,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中最凄惨的一幕了。”云雄笑了。田子明道:“唉?你笑什么?我说的可不假,其它三样,都是一时的,惟有娶妻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了或是一时激动选错了人,日后便有的苦头吃了。”正说着,外面走进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端着个瓷盘,瓷盘里是一个紫砂茶壶和两个磨砂花杯,她听到丈夫的话,对云雄道:“听他说的,象他是个救星似的。这个家没有他,还是个家,没有我,他也就象个牛棚中的老牛倌,再不会有更好的模样了。”云雄听了止不住地笑。
一会儿上了饭菜,云雄推了白酒,将就着喝了几杯啤酒。田子明老两口端盘布菜,极尽地主之仪。席间又说了些玩笑话,不觉便亲近了,平常倒看不出田子明是个幽默的主,而且家里还有这么个互容互让的贤妻。
田子明道:“古人留下的老话就是贴切,老伴,老伴,老来就是个伴当,再没有其它的功用。有病有灾的有个人照顾,问寒问暖的,就全知足了。现今这社会,越来越指望不上儿孙了,不用说观念变了,就是实际条件也不允许呀,他们一般没什么大出息的,收入还是赶不上我们。再说,不住在一起,也就是有个念想,精神上有个托靠,出了急事,首先到身边最急的,还是老伴。”田子明老伴说道:“你们社长在报社是个官,在家就象个小学生似的,等一,二年后我退了休,他更会任吗不干,就会拿着嘴皮子暖人,年轻时可不这样,这人越老越是猴精。”田子明道:“这是讲现实,要还象我们年轻时那样个活法,现在不成了两个老怪物吗。”云雄笑道:“社长,您调侃了,你们那代人活得挺充实的,值得我们学的地方很多。”田子明摇头道:“我调侃?这回你们年轻人可机灵不到地方了。前些天我去看一位老同学,大学那阵子他就爬格子,又气派,又风光,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姑娘。这回见了他,除了爬格子没变外,其它方面大相径庭。他也是深有感触,他说写作这玩意,是你写的越好,看的人越少,艺术家的日子也难熬。他还说了个顺口溜,什么,现在这世道,惟有钱权才见好,我既不能把良心卖,又不能随着官老爷们瞎掰,就只能勒紧裤腰带。清苦一点对修身养『性』倒不坏,只是妻儿们免不了吃白菜,我咬牙倒里半勺猪油,妻子还要舀出来一半,可我还是认为,只要有知识,至少不能当乞丐。他说得差点让我流下泪来,可我们一合计,我们又算得了什么?让火箭上天的一等功臣的奖金不过一,二百元。不早有这种说法吗,搞导弹的不如卖茶蛋的,造汽车的不如修自行车的,炼钢的不如捡废铁的,我们这点小委屈实在不值一提。干活的不挣钱,挣钱的不干活;官大的嘴大,官小的嘴小。我们平头百姓,有嘴无心罢了吧!总想着自己一辈子兢兢业业,于国于家,无愧于心,总感觉着有奔头,可现在才知道,虚度了半辈子,混了三十年,面对你们,我已无荣耀可谈了,实在让人汗颜。先哲言知识就是力量,可在我们中国,知识常常便是一种苦难,一种难以摆脱的负担,??????得了,不谈了,接着吃饭。问问你伯母,这辈子我留过几回年轻人在家里吃饭?”田子明老伴道:“小齐呀,这些年你可是第一个。”田子明道:“怎么样?这荣誉可是双方的。”
云雄谦让了几句,道:“饭是好饭,可您也该把话讲完呀。”田子明语气还是那么平淡,没一丝一毫激动地道:“其实也没什么讲的,不读书,不求知,就产生不了对国家,民族的责任感,没有知识,即便正直善良,仍脱不了愚昧和低俗。知识,正直都有了,感到压迫和剥削了,那么便想反抗,改变现状,改变自己不公正的命运和地位。正义感使你为国家的民主,人身的自由而奋斗,可苦难也就此产生。同流合污,可以升官发财,力拒时弊,就要粉身碎骨,那结局将是悲惨的。”云雄道:“您看不到希望了?”田子明道:“看不到,我们那时代的人,都存在或多或少的报恩思想,可现在的恩人不是已经战死,就是已经老死,再就是朽毁不堪,早已忘记了党旗下神圣的誓言,战友们猩红的鲜血和破碎的肢体。革命时代已经过去,人自私的本『性』已无可遮拦地泛滥成灾了。主义成了口号,理想成了教条,已经不是这几年才存在的了,文革便达到了一个高『潮』,现在不过是这一高『潮』的延续,??????明哲保身和不劳而获已经成为很多人最为崇拜的两个人生信条。无法扭转了,小齐,几千年了,中华民族每一次的希望和向往都以失望和苦难而告终。我不是凭感情,我是凭自己的经历,经验,调查,了解,分析之后才下如此结论的,未来中国的走向,也只有如此了,没有与之抗衡的思想体系和政治集团,又没有文化程度普遍提高的国民基础。任何革命首先是人民的愿望,无此,任何革命和变革都是无源之流,无树之根,水流不长,树立不久,你空有万分的雄心壮志,豪情理想也于事无补,到头来惟有做学问这一条路,除非你不惜进监狱。齐云雄,现在的国家是很难治理的,国土资源已不堪十多亿人口的重压,在这么个小天地和落后的经济基础上,人人都想着钱,钱,享受,享受,你即便成了一把手,又怎么来满足他们呢?主义已经不顶用了,实惠才能打动人心的,对你们一些有创造力的年轻人而言,出国倒不失为一条出路,可国外再发达,终归不是我们大多数中国人的乐土。”云雄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地道:“您说的话,对我很有启发,对我触动最深的是我对国家的艰难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您的话不是无中生有的,对国家的现状您比我们了解的透彻,我们在这方面逊『色』于你们,可我们年轻,有时间,有精力,有勇气,有毅力,也有责任和义务改变国家的落后面貌。我不想出国也不会出国,因为我热爱我们的中华,我爱她的历史文化,她的山川湖泊,她那些勤劳善良的人民。中国是座大舞台,足够我们表演人生,挥洒青春的了。我们生于这个时代是我们的幸事,时代产生了我们是时代的幸事。惟愿这时代不辜负我们的真情,而我们更不会辜负时代对我们的希望和召唤,不会辜负祖国对我们第四代人的期待。??????只要活得长久您终会看到,??????中国会重现她昔日的荣耀和繁华,中华民族会当之无愧地成为伟大的民族,永远傲立在世界的东方,我坚信这一点。未来属于青年,胜利属于青年,世界的一切一切都属于卓智颖悟,正直勤奋,勇敢无畏的青春一代。青年属于中国,中国也属于青年!”
田子明微『露』笑意,道:“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你们比我们强,其实我们年轻时也想过,但现在仍能把这些挂在嘴上的就不错了。雪中是有杂质和尘埃的,可雪还是洁白的,但愿我们的党永远如此,虽然绝望和希望交织着,但我仍然信仰『共产』主义。”谈到这次去京都的事。田子明道:“本来是应该按能力,贡献来评的,但中国太大了,这个标准不好掌握,最后大致还是分配名额的形式。我们市只给了一个名额,市里指给了我们报社。原来有些退休的就不评了,这个是想给我的,可我也跟市里说了,该有的我也都有了,过几年就得退休,我们报社总得有一个高级记者,或是高级编辑支撑,外面看来就不一样了。市里让我推荐几个人选,我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你看我们社的三个副总编,谁更合适?”云雄道:“这个难题您自个解吧,我可帮不上您的忙,我在报社还是太短了。”田子明笑道:“也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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