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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我想起小时候,我还有许多兄弟姐妹。大家一起追逐玩耍,一起悄悄地溜进二毛家找好吃的东西,有葵花籽、西瓜籽、谷子、玉米粒、果子等等,还有菜油;我们还一起钻进衣柜中那几件本来就破旧的衣服来锻炼我们的牙齿。

我们最怕是一只大黑猫。说它大,其实只是骨头架子大而已,身上的­肉­是很少的。二毛他爹基本上不给他吃东西。它只能靠自己捕食,当然主要是捕我们老鼠和松鼠来维持生计。越来不被宠养的猫逮起我们来越是竭尽全力。有一次,我晚上极度小心地和我的一个兄弟出洞去寻找食物。尽管我们极力不弄出来半点声响,还是被那黑猫发现了。它凶神恶煞般地朝我们扑过来,我兄弟很不幸地被当场逮住,刚喊了几声,就挨了一巴掌当场昏了过去。要不是我跑得快,要不是我兄弟替我挡住了那爪子,我想大概那次我是活不成了。

从死神边缘回来的老鼠会在不知觉中变得成熟。我就是从那一刻起长大了。我听到我兄弟的惨叫声、求救声,接着就是一阵咬啮声,它被可恶的猫喀嚓喀嚓地生吃了。一转眼就在这个世界消失了。我吓得浑身哆嗦,毛发直立。等我冷静下来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正义这种东西。所谓弱­肉­强食,在强者眼中是理所当然的。老鼠和猫是无法讲正义的。正义只是存在于强者手中。所以后来我对公平、正义这种东西都是嗤之以鼻的。

有好几个我的兄弟姐妹由于不小心或是逞能而被猫吃掉,还有几个被人类所发明的专门对付老鼠的夹子夹住,然后被人活活摔死,尸首被乱弃或是被喂猫。尽管如此,我的父母也没有过多地悲伤,死似乎是很平常的事情,隔几天就会发生,时间一久自然就麻木了。父母­精­明能­干­,身手敏捷,大胆又心细,猫和老鼠夹子根本伤不到他们一根毫毛。但最终还是被害死了。

凶手不是别的,就是人类研究出来的所谓耗子药。那是一种散发着香味的东西,吃下一小粒就可致命。许多老鼠因为对这种东西未加分辨并且无法抗拒香味的诱惑,或是出于好奇心想尝尝新鲜而不慎送了­性­命。连我那谨慎的父母也未能幸免于难而双双毙命了。有一段时间,大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死耗子的尸体,二毛家的黑猫也由于吃了被毒死的老鼠而丧了命。除了被栓着的猫狗之外,凡是经常在外乱跑的猫狗都被直接或是间接的毒死了。还有一个人由于得了重病但无钱医治,一着急吞了一把耗子药也一命呜呼。人类发明的这种东西不但害死了我们的无数同类,同时也害死了他们的动物朋友及人类自己。

但是我们老鼠拥有适应任何恶劣环境的生存本领。死亡教会了我们认真鉴别什么是有害的什么是可食的;最重要的是在我们体内形成了抗击毒药的神奇能量,而且这种能量在一代代老鼠之间传递,从而变得越来越强。就像现在的我这样,根本就不把那种毒药放在眼中,照吃不误,屁事没有。

人想要毒药了消灭我们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永远都无法实现的。

想到这些我就想笑。于是我就放开嗓子大笑了起来。

十二.2

烈日当空。我们一群“犯人”在真的在一个沙料场­干­起了筛沙子的活。一个人用铁锹把沙子铲到大筛子上,然后两个人平举着筛子来回地摇啊摇。筛子下面是均匀的沙粒。在我们四周是几个监视我们的人,他们拿着好像是电棍之类的东西,防止我们逃跑。其实我们是不敢逃跑的,因为我们的身份证被制服们暂时没收了,如果跑的话还是很容易被抓回来的;在说了,我们又不是真的犯人,我们是在工作赚钱,有什么可跑的呢?

只是可气的是据说不会给我们结算工资,制服们说­干­够一个月就差不多刚可以赚够回家的路费。至于为什么不给结算工资,也是据说我们的工资扣除了伙食费(盒饭和面包)、住宿费(住钢筋笼子)以及教育费(训话)等等费用,一个月就差不多刚刚剩下路费的钱。当然对他们的这种算法我存在怀疑,最大的疑点就是我们这些人来自山南海北,回家的路途远近不同,路费自然也不同,但是我们­干­的是同样的活,就是说我们赚的应该是一样的,扣得是同样的钱,最后剩下的钱也应该是一样的。同样的钱怎么能支付不同的路费呢?

我一时想不明白。

十三

十三.1

我突然想自己打一条通道,不管能打到什么地方,只要能打出来一个出口就行。说­干­就­干­,儿时的那些事情等闲了的时候再想。

有了目标就有动力,多年之后,当卡其回想起当时的­干­劲时,兴奋的感觉就一下子上来了。

人们说:“老鼠天生会打洞。”这根本是瞎说。只能是我们有打洞方面的天赋,但是真正要打洞还是主要靠后天的努力,包括想前辈们学习技巧以及经常的练习,只有这样才能把洞打好、打结实,才不至于塌方或是被地下水淹没。

我学过这方面的技巧,知道怎么打、从哪儿打合适,但尽管如此,从打洞开始到打通,还是花了我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这期间除了饥饿时到外边找点吃的之外,我就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打洞这一件事上。我一直打啊打啊,尽量打的深、打的远,因为那样就有可能遇到使我可以惊喜的地方,不是什么垃圾场或是破房子之类的地方。

当我从新的出口看到阳光时,我发现我来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地方。好像是一家旅店,但似乎又不是,一排排的二层小楼房,密密地挨在一起,拥挤不堪。更奇怪的是每一层的每一个房间住的基本都是女人。有年轻美貌的,也有上了一点年纪的。或许是因为天热的缘故,她们绝大多数只是穿一件薄衫加一件短裤。有的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有的围坐在一起闲聊,有的在描眉化影。不时地有开玩笑的声音此起彼伏。屋子外面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肉­质的味道。

外面人太多,卡其便没有出去。打洞已经耗费了它太多的力气,它需要休息一会,至于肚子问题晚上再说。所以在侦察好这一地点之后,卡其就躲进刚打好的洞中昏昏睡去。

自从第一次做梦变成|人以后,每每睡去就老变成|人。尽管我十二分的不愿意。和上一个梦不同的是这一次我变成了一个男人,一个人所谓的“上班族”。

天还未亮,我就起床,匆匆洗漱之后,赶路上班。根本是来不及自己煮饭,只得在路边小摊上买些包子、煎饼果子、面包之类的东西,边走边吃。我走得极快,生怕误了最早一班公交车。若是搭不上第一班车,第二班车就可能会延误了。延误了第二班车,就可能赶上上班高峰堵车,一堵车就没谱了,就极可能迟到,迟到就要被记录、扣奖金、挨批等等――连续地恶­性­反应。所以我是尽量的快走,能走多快走多快。当我急匆匆赶到公交车站牌时,已经有一堆像我这样赶早的人站在那儿了。

大家都神­色­紧张,翘首等待:伸着脖子、垫着脚跟、睁大眼睛盯着远处。车却迟迟未到,我不停地看表,在原在转来转去,其他人也和我一样,频频地掏出手机或手表看时间。

终于等到公交车来。人群立刻像潮水一样向车门涌去。你推我挤,不分男女老少都使出浑身力量往前冲。对于售票员的“慢点、慢点”的喊话,大家根本就是充耳不闻,全都一副上战场杀敌的劲头。对于这种情形,先人后己是无法提倡的,若是总后己,你就始终无法搭上任何一趟车,因为人总是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汇集到站牌下。所以我也和所有人一样极力向上挤,能使多大劲就使多大劲。几乎耗费了早餐提供的那点能量。我爬上了车,赶快伸手抓住一个吊环。其实跟班就不用抓,因为周围的人已经把我挤的严严实实,我的一只脚甚至不知道该落在什么地方,脚已经扑满,只得单脚独立,痛苦不堪。我感觉不到别的,有的只是无数人的呼吸声、喘气声和心脏咚咚的跳动声;有的只是从男男女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香粉味、口中喷出的茶­鸡­蛋味、香烟味以及车上的汽油味等等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臭烘烘的味道;有的只是很多张面露烦躁、焦急、无奈、愤懑的表情和呆滞的眼神。

忍受着上不来气的那种痛苦捱到我要换车的站。下车后来不及喘息半刻,赶紧盯着远近各处寻找我要乘的下趟车。等车来了,又重复刚才的动作。上车下车,最后终于赶到我所工作的那座大厦。这时天已经亮了,我拿出手表看了看,正好是八点五十,离上班的时间还差十分钟。从各方来的人个个行­色­匆匆,惟恐迟到。

我赶到电梯前等着上楼,第24层。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当电梯门开了时,大家又像挤公交车一样蜂拥而进。虽说由于超重有几个人退了出去,但电梯里边仍然是人挤人。我运气真好,搭上了这趟。看表:八点五十五。时间刚刚好,我松了一口气,伸手准备掏出考勤卡来。

突然电梯内的灯光灭了,马上电梯也停住不动了。卡在第十五层。

伴随着电的突然停止,几个女人尖叫了几声。无端地增加了一种让人恐惧的气氛。和大家一样我陷入了一种急躁不安、毫无头绪的状态之中,离电梯门近的人不停地按旁边的电钮,企图让电梯重新启动,明知不可能,却按个不停。还有人打电梯里的紧急呼叫电话,听那声音倒像是世界末日到了似的。一群陌生人此时此刻倒是齐心协力,一起我一句你一句地咒骂这该死的电、这该死的电梯、该死的大厦、该死的工作、该死的城市,还有该死的政府官员。

空气在慢慢凝固,闷热的味道充溢着极狭窄的空间。我感觉自己快被憋死了。我的呼吸越来越快,我必须在九点准时出现在办公室,否则一大早的匆忙就毫无意义了。我焦急地看着表针一点点地向前走,像个疯子一样。

我开始喊,大声的喊。喊着喊着感觉自己越来越小,身边的人变得越来越庞大。终于当我抬头仰望时,只能看到他们的下巴。“老鼠!”一声女人的颤栗声。接着是一团乱,一群尖叫声。电梯里成了一锅粥。

她的一声喊让我明白原来我又变回了老鼠。我终于从作人的紧张中解脱了出来。谁还再关心什么迟到不迟到?我欣喜若狂,到处乱跑,惊得一群人乱来手脚,大呼小叫个不停。

“终于可以不作人了!”我大声地宣布。我的声音还未落地,一只巨大的鞋向我猛地踩下,正好对着我的头部。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觉得眼前一黑。刚才的这句话成了我大祸临头的最后宣言。

一身冷汗!我从梦中醒了来。

我赶紧看了看四周,抓了抓自己的身上的毛。还好,我并没有被踩扁,只是一场虚惊罢了。这才能让我松了一口气。由于这场梦让我对作人的恐惧达到了刻骨铭心。

这时天已经黑了。

外边传来了阵阵笑骂声、音乐声、狗叫声等等混合在一起的放浪声。

该到了我出去找吃的时候了。我决定出去碰碰运气。

十三.2

二毛由于一直在上学,他父亲怕耽误他的学习,很少让他下地­干­活。所以基本上他是一个”文弱书生”。对于他来说,第一次­干­筛沙子这样的重活真有点吃不消。

­干­了一天的活,我的手已经磨起了好几个血泡。但是我不敢放下铁锹,怕被人瞧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偷懒;也不敢叫痛,这点小痛是不值得叫的,不就是铲铲沙子吗?等磨出茧子来就好了。如果父亲在天有灵,可以看到我的话,一定会很伤心,他的儿子本来是应该上大学的,现在却在像犯人一样在“劳改”。

不知道在天上父亲过得怎么样?还用着用不着卖命似的的­干­活,就像他活着时的那样?天上有没有大学?如果有的话,学费会不会也是很贵呢?不过还不知大父亲有没有进天堂,据说自杀的人是要进地狱的。若是父亲果真下了地狱,就真的天理不存了!

天理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眼前还相信它的存在,现在我开始怀疑它了。如果有天理的话,父亲也不会死了,我也不会当犯人了。

这是我­干­了一天的话之后所想的。

“小伙子没有­干­过这种活吧?”这时我身边的一个三十几岁的人善意地问我。

“呵呵,”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叫二毛,怎么称呼您?”我想和他认识一下。

“你姓徐。”

“那我称你徐大哥算了。”我想这样叫起来亲切一点。

“好吧。二毛,我看你像个学生,怎么不读书了?”忘了说了,由于对于眼睛保护不利,我还呆了一副五百度的眼镜。

“本来今年我考上大学了,但是没有钱就放弃了。”我并不想把父亲的死说出来,“反正在家呆着也没事­干­,就进城寻思着找个工作,听说城里挣钱容易”。

“哦,原来是这样。现在上大学是不容易,学费高的吓人。没钱根本不行。”他深有同感,“穷人是没法活了,在村里靠种那二分地连老婆都养不活,我想着也是进城找个工作,挣点小钱,不过城里的钱也不好赚,你得天天提防着城管(人员)、联防队和警察,还要受城里人的歧视。像我们这种从农村出来的,又没有什么文化的人,简直是猪狗不如。光是这证那证就得花不少钱,还被赶得到处跑。有时候我就想不通,你说大家都是中国人,大家都活在一个国家,为什么咱村里人到城里就要办理暂住证呢,有身份证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人和人就这么不平等?为什么有理没处去说?你说还有没有公理可讲?”

“说实在话,我也想不通这些,”我想了一会说,“前天晚上我进的城,晚上没有地方睡,就在公园的椅子上凑合了一晚,昨天早上那些人说我无证睡觉就要抓我,我和他们解释说我不是暂住,也不知道要办暂住证,我才来,即使要办也不可能半夜去;再说我又不是犯人,他们凭什么抓我?可是没有人听我讲道理,不容我多说就打我,他们说“就凭老子身上的这身皮”就可以抓我,于是我就被抓到这里了。讲公理?没门!”

“是啊,和这一帮黄皮狗没法讲理。自认倒霉吧。”

“你来多久了?怎么被抓到这里的?”

“我来了半年多了。我每天靠卖点早点——就是煎饼果子之类的东西——挣点钱。在郊区和别人合租了一间房子,暂住证也办了,可是昨天当我正准备收摊回家时,在路上就被他们拉住了,不由分说就把我的摊子砸了个稀巴烂,他们人多我不敢动手,然后他们也是和我要暂住证,我就给了他们,你猜他们怎么着?”

“怎么着?”

“他们说我的暂住证是假的,不容我申辩就当场撕掉了,然后就把硬把我抓到这里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的暂住证是不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我是在派出所办的。他们就是故意的。”

“是啊,我也有暂住证,也被没收了,说是过期了。我是前天才办的,这么可能过期呢?”这时一个接了徐大哥的话茬,“他妈的,遇到这些‘土匪’就这能自认倒霉!”

“是啊!”我和徐大哥不约而同地说道。然后就都沉默了。

星星不知道都哪里去了,天空黯淡无光。

十四

十四.1

卡其走出洞口时,感到外边的嘈杂声更大了。当它向那声音的方向看第一眼时,花花绿绿的灯光直刺的卡其睁不开眼睛。

白天看到的那些女人现在忙碌了起来,她们忙着走来走去,左瞧右看,搔首弄姿,摆出各种“优雅”的姿态来;忙着和一些或高或矮,或丑或美的男人搭讪、调情;忙着带着那些愿意跟她们进屋的人往里走,边走边卖弄风­骚­;忙着等待;也忙着焦虑。是的,你应该猜到了她们就是被人称之为“妓汝”的一些姑娘。

她们和老鼠一样喜欢在夜间活动,在黑暗中捕捉猎物,在黑暗中为赚取第二天的食物忙碌,在黑暗中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在黑暗中强作笑颜,作践自己。因为在黑暗中她们看不到自己的羞耻,会忘记自己的不幸,也只有在黑暗中那些丑恶的男人才能掩饰他们的肮脏和萎缩。黑暗为他(她)们提供了方便。

卡其看着那些女人,说不上同情也说上厌恶,因为它对不了解卖­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或许人就是这样子的。人其实也是动物,白天穿上衣服作模作样,晚上则脱光了变回禽兽。在这一点上,人比老鼠并不高明到哪里。想到这点,卡其对人就又增添了一丝蔑视。

我虽然对她们不甚了解,但是我想到她们的屋子里或许可以找到一些吃的。再说她们忙着床上事,对于我的所作所为也许不会太在意,毕竟不能因为一只老鼠败了兴致,丢了客人。所以,我当即决定找一间关了灯的屋子溜进去碰碰运气。

由于那些男男女女忙着动手动脚,讨价还价,因此对于我根本没有人会注意,但我还是挑灯光微弱或是黑暗的地方走。黑暗让我觉得安全。毫不费力我就溜近一扇门前,门是紧闭的,但是门与地面之间尚有一点空隙,我稍一用力就钻了过去。只有一盏台灯亮着,灯光很微弱,人一定看不清楚我。我先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屋里就两张床,一张空着,一张有两个人;挨着床有两个小桌子,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闹钟、化妆品、饭碗、本子等等混合在一起;床下乱摆着几双鞋子。吃的东西好像并没有。

在我观察的同时,我的耳朵也在听。有什么声音?不说你也知道,无非就是那种时断时续的呻吟声,时大时小的喘气声,丑陋的­肉­体接触声,还有床被压迫时所发出的嘎吱声。这些声音是床上的两对男女制造的,在黑暗中他们就是为了这声音而来到一起的。

可恶的人,可恶的声音。卡其不喜欢那种声音,它也没有找到它想要吃的东西。但它不能空手而归,它决定要惩罚一下他(她)们。它悄悄地接近床头,叼起一只女人鞋子,使劲地咬,直到咬出一个洞来,又把一条领带咬的不像样子,见到什么就咬什么,反正没有人会发现它。

我越咬越兴奋,显然咬那些东西给了我一种快感。我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我比较憎恨人类的缘故吧。直到我咬的筋疲力尽时,那两人在快活,并没有发现他们的东西已经被我咬的千疮百孔了。真是痛快!既然解了气,这屋子又没有可以充饥的东西,我只好决定离开。

当我来到门口时,我突然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恶心感,当那浪叫声一波波地传入我耳中时,我发誓,那让我觉得很痛苦,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还有,那些貌是君子的实为嫖客的丑陋面孔让我看了就反胃,他们比那些欺负弱小的警察更可憎,多看他们一眼,我就担心我肚子里仅有的一点食物也会吐出来。

所以,我急忙离开了。我慌不择路,我宁愿到垃圾堆中去找一点残羹冷剩饭。当灯光不再明亮、声音不再嘈杂,我独自在­阴­暗的小路上徘徊。突然我闻到了一股香味,好像是馒头发出来的。那是从一个墙角飘散到我的鼻子里的。我循着着香味看到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蜷曲在那儿。他头发蓬乱,满脸脏兮兮的,拿着一个馒头在­干­啃,天气并不冷,但他却在发抖。当我距离他比较近时,他看到了我。不过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一声尖叫或是怒火冲天,而只是很平静的望着我。他望着的时候停止了吃那块­干­馒头。显然他并没有恶意,因此我也没有当即掉头跑掉。

“可怜的小鼠儿,你是不是也无家可归?”他对着我说。

我说:“是的”,但是在人听来我是在“吱吱叫”。

“可怜的小鼠儿,你是不是也饿得厉害?”他又问我。

我的肚子叫了几声,显然他也没有听到。

“可怜的小鼠儿,你是不是也感到寒冷,也被人欺负?”他说,“唉,我忘了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和我一样,就这样,都是可怜样!”

那时我确实显得很可怜,­干­巴巴地望着他手中的馒头,禁不住流出了口水。不过,看起来他比我更可怜,他,是个老人,孤单一人,衣食不保,居无定所。看到我,一只向来被人喊打的老鼠竟然没有丝毫恶意,我自觉地开始同情起他来。

“小鼠儿,我看你一定是饿了,来吃点馒头吧,虽然­干­了点、硬了点,但是还能吃,”他说着掰了一小块馒头扔到我的面前。

卡其其实很想吃那块馒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去碰它,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老人看。

“连你也嫌我的馒头!也怪不得你,这是又冷又硬,已经有点发霉的东西,”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是我和一个陌生人要的,他只肯施舍给我这个馒头,这馒头对他是毫无用处了,他家的猫狗都不会去碰这种像石头一样的食物。”

“可是,我需要它!我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我上大街去乞食,没有人愿意给我,那些警察还赶我走,就像猫见了你要追赶你一样。”

我实在听不下去他说的话,于是我挪动身子打算到别的地方看看。说实在话,我并不想吃他给我的那食物。

“唉,连你也不愿意多陪我一会?你真是无情啊!”

在我背后我依稀听到这句话,还有他那无奈的叹气声。

十四.2

二毛在沙料场已经“工作”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的时间足以把他手上所起的血泡磨砺成茧子。虽然每天­干­完活就累的躺下了,一会就沉沉睡去,但是偶尔有时候他又顽强地醒了来。在漆黑的夜晚,彷佛远方有一个幽灵在召唤他,最后他才弄明白,这个幽灵不是别的,而是一直在他心里不能释怀的一个问题:他们凭什么抓我?

有时候,一缕月光从云层中透出一丝光线,我的眼前一亮;有时候,朝阳刚刚升起,迎着柔和的晨光,我的­精­神一抖;有时候天上飘起了细雨,把燥热一扫而光,我的周围一片清新,我看到一滴水珠慢慢地从树叶滑落了下去。每每这些时候,我马上以为灵感就要来临,于是我排除杂念,认真地思考那个问题。可是每次我只是想起制服们抓我时所说的“凭老子身上这身皮”这句话,然后我的思路就掉到这句话里去了。有几次我就差一点获得了我所希望得到的原因,可是月光又被云层阻挡、太阳又散发出了燥热的光、滑落的雨滴被雷声劈得粉碎,于是我的思路又被打乱。我不得不从沉思中回到现实。

所谓现实,在我看来就是梦境的反面。如果我在梦境中的时间比在现实中的时间长得话,说不定我就无非分辨现实和梦境,或许会把现实当作梦境,而把梦境看成了现实。有时候现实中想不通得问题就顽固地溜进梦中去继续。我不得不承认,使是在梦中这一个问题也是迂回地在我身边盘旋。既然这样醒着的时候我就幻想自己做梦的时候最好像亚里斯多德那样在浴盆中而得出浮力定律(?),或是像牛顿那样在树下被一个掉落的苹果砸在头上而得出万有引力定律,我也能有什么奇遇得到我想要的满意答案。可是我并没有梦到浴盆和苹果,甚至于连这些的边都没有沾上。我梦到的都是这么些东西:

有时候我梦到自己被一群狼追逐,当我筋疲力尽,我回过头来问它们:“我和你们无缘无仇,你们为什么要吃我?”可是它们不听我的问话,而是一拥而上,朝我身上扑咬,它们一咬我,我就被吓醒;

有时候我梦到自己穿上了制服,而制服们变成了像我这样的村里人,我看他们不顺眼就抓他们,如果他们敢质问我,我就狠狠地踢他们,直到他们求饶为止,于是我就很得意,哈哈大笑起来,一笑也就醒了;

有时候我梦到自己到图书馆里,手里拿着那个问题的小纸条,在电脑里去搜索,可是得到的结果有好几百万个,我一个个地查,一个没有用,另一个还是没有用,查来查去,我的眼前又模糊起来,于是我趴在桌子上进入了梦境中的梦境。

有时候我甚至梦到跟我一起来的那只小老鼠,而它竟然可以和我讲话。它竟然嘲笑我,嘲笑我没有自由和尊严,嘲笑我像个无助的蚂蚁,只等着要被人的皮靴踩扁,可当我满腔怒火想要把它踩扁时,它却从洞里溜走了;

我得承认一旦我沉思起来,实际上是在走神。表面上看起来有点呆呆的样子,在别人的眼中一定会演变成奇怪的姿态。关于有一点我可以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来。人们看到奇怪的姿态一定也会感到奇怪,而他们一奇怪起来一定也会演变成奇怪的姿态,这些姿态又吸引更多的人感到奇怪,依此类推,我一个人的沉思引起了无穷的连锁反应,就像是在水中投入一块石头从而荡起一圈圈不尽的波纹一样。

现在我就处于沉思的状态,起因是当我正在铲沙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群蚂蚁在围攻一只毛毛虫。显然毛毛虫像是在反抗,尽管它的身体对于蚂蚁来说足够庞大,但是它还是无法抵挡群蚁,顾了头就顾不了尾。我立刻被吸引住了,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激发灵感的好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于是我手中的铁锹停在了空中,我的双臂向前伸着,我的头却扭向蚂蚁的方向,一动不动,后来和我一起­干­活的人说我就像一副雕像。

我走神了,自然无法知道在接着的几分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感觉到有人踹了我一脚我才从回过神来。徐大哥之后向我描述了当时的情况:他看到我举着铁锹一动不动,感到很奇怪,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就不禁地打量起我来,由于我吸引了他,所以他也走神了,手中的筛子虽然还在机械地晃动,但是他的身子完全是直直地僵着的,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自然他走神之后也无法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和他配合筛沙子的人告诉他:“我当时看到你身子不动了,眼睛直直地,我就觉得奇怪,我寻思着你会不会犯了什么病不成,所以我就瞪着你看,一看也就成了你那幅模样,手还在动,心却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在场的每一个都被另一个人所吸引,但是每一个只是清楚有人在走神,而且样子很奇怪,却无法知道他们也走神后发生了什么。

最后的结果是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走神之中。谁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第一个回过神,然后把其他人解救出来;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促使那个人清醒过来。唯一确定的事实是,后来每一个“犯人”都挨了一脚,而他们决不会放弃追究始作俑者的责任。不管顺着哪根藤,往下一捋,总会找到根。最后我就成了故意怠工的罪魁祸首。制服们当然不会放过我。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把我从沙料场带走了。我问:“你们凭什么抓我?”他们并不像上次那样打我,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就把我托走了。我想我是被冤枉了,我并没有有意识强迫别人学我的样子啊!再说我也不是故意走神的,是看蚂蚁攻击虫子实在是有利于激发灵感。说道激发灵感,确实是这样的。至少我从中想到了这一点: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那条毛毛虫,而制服们就是那群蚂蚁,显然我是绝对的弱者,不管我怎么反抗总归要失败,似乎道理只是对弱者才有用的。本来我可以考虑得更多一点,但是我被踢了一脚,灵感就一下子跑了。这使我很懊恼。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五

十五.1

卡其徘徊在街头,偶尔在某个角落里发现一点点食物,就机械地吃一点。它感到孤独极了,刚才那老人的影子始终在它的脑中晃悠,想抹又抹不掉。满天的星星没有一颗是属于它的,满街的灯光没有一丝光线是为它而照的,诺大的城市找不到一块让它感到幸福的地方。

我想起了“她”,那个救我­性­命的小母老鼠,要不是因为她和猫作朋友说不定我会追求她的,其实她那么漂亮还是蛮吸引人的。我在想是不是回去再找她?除了她我还未认识其它的鼠朋友,但是我是背着它走了的,再回去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尽管我不像人类那么讲究面子,为了面子活受罪,但是我还是无法走回头路。我又不是找不到其它的老鼠。

对,去找别的老鼠,去找个朋友。卡其想到这点,刚才的孤独忧郁便在瞬间一扫而光。一旦有了目标,我立刻充满了力量,充满了兴奋。去哪里找呢?

­阴­暗的地方,肮脏的地方。

卡其决定去找一条­阴­沟,那里一定有它的同类。­阴­沟通常会散发出臭味,当然这是人类的嗅觉,老鼠并不嫌弃。这城市表面上是­干­净的、漂亮的,可它总是会找到在那不起眼的地方,在那白天仍然是处于黑暗的地方,在被杂草、石板掩盖的地方,在人们乱扔垃圾、泔水的所谓排水沟的地方,一定找到它的朋友。

于是,我试着沿着一条路,管它是什么路,我相信只要一直往前走,我一定会找到的。事实上我并没有走不久,就发现了一条­阴­沟。诗人所谓的“小桥流水”,大概指得就是这种地方。不过可惜的是,虽然有桥有水,桥却是残缺的,水却是浑浊透顶、杂物横陈、恶气不堪的。水接近黑­色­,和黑夜的颜­色­一样;好像还静止不动。通常这都是我的同类最为活跃的地方,并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也不是我们天生就喜欢这种地方,只是这里不为人所喜爱和注意,也就增加了我们的安全感。是的,即使有人看到有老鼠出现在这里,他至多骂一句“死老鼠”,然后就会掩起鼻子逃之夭夭。

­阴­沟的一边是路,另一边是一排沿着路延伸的各种房屋,像什么小饭馆、洗头房、修理铺、杂货店之类的商铺一字排开。我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女人提着一个桶,很吃力地正往这­阴­沟里倾倒什么东西,可以想象正是这一桶桶的东西让这条小水沟变成现在的样子,以前它可能是很漂亮的,让人看起来起码是充满诗意的。可惜啊,可惜由于人的不珍惜,它变得污秽难堪,但也为我们老鼠提供了一个活动场所。人的疏忽给我们创造了条件。

卡其试着靠着­阴­沟,竖起耳朵倾听,试图能有所发现。不过它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吱吱”声。于是它沿着沟沿,边轻声地走,边注意周围的动静。

“喂!鬼鬼祟祟­干­吗呢?”正当它聚­精­会神探索时,突然的一句问话把它吓了一跳。鬼才知道从哪个地方钻出来一只老鼠,在它的背后悄无声息地来上一句话。

我的腿几乎打颤了。当我反应过来这问话声是来自我的同类时才稍微镇静了一点。我回过头,看到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它正用两只瞪的硕大的眼睛逼视着我。和这­阴­沟相配,它身上也肮脏不堪,毛发凌乱。

“晚上好!先生。”我觉得我还是先打声招呼比较礼貌(毕竟这是它的地盘),“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我是从农村来的,我迷路了!”

“哦,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恶意企图呢?”它说,“既然是这样,大家都是老鼠,就跟我一起来吧!”

我也不知道它要带我到哪里去,不过至少它没有像人那样喜欢盘问。老鼠其实是很简单的,不会有太多的想法,他们觉得是同类就是朋友,朋友有困难就要伸出援助一手,决不会背地里谋害你。

所以我不假思索就跟在它后面走了。很快它带我走进一个­阴­沟壁上的一个洞|­茓­。没有走很远,突然阵阵嘈杂声传入我的耳朵,好像是在辩论一个什么问题。当我们再近一些时,我终于听清楚了。那确实是在进行着一场争论。

“……,人比老鼠更讲道德,你们难道没有听说,人从小就接受道德教育,有专门教人美德的书籍、电影和讲座,墙壁上写着要‘关心他人’的标语,电视里播放着要‘和谐共处’的广告,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我们老鼠一件都没有做,也不会去做!”这是一只老鼠在发表看法。

“你所说的那都是表面现象,人就会搞这种表面文章。嘴上君子,行动小人。漂亮的外表并不能掩盖他们的虚伪、无聊和蛮横。他们只对自己讲道德,只关心自己的家庭,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对于那大街上可怜巴巴的乞讨人,有几个过路人能够哪怕是怜悯地看上他们一眼,更不用说慷慨相赠了?你们难道没有看到那些出身贫贱的人是如何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随意侮辱和欺凌吗?够了,人都是伪君子,私利鬼!而我们老鼠则是互相帮助,相亲相爱。”另一只老鼠在反驳。

“你说的有失偏颇,人类之间不只是以强欺弱,他们之间也有爱和友谊,也经常互相帮助,你没听他们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吗’?而且人要比我们更爱­干­净,更讲卫生,更懂得体面;看看我们的身上要多肮脏有多肮脏,跳蚤挤满了我们的毛发,我们的脸也脏的要命,从一出生就几乎没有洗过脸。”又一只老鼠反驳刚才发言的那只。

“虽然人类有很多优点,也比我们聪明,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他们的恶心和卑劣,伪善与脆弱,你没有看到他们每天都是匆匆忙忙,而且都戴着面具作人;我们虽然有很多不足,但是我们都是自由的,我们也是悠闲的,没有钩心斗角,大家都活的简简单单。所谓需要道德,那时人类为了掩盖自己无能的表现,我们鼠类根本不需要那一套,因为我们生来就不会算计别人,也不会被别人算计,我们都按照本能办事,无所谓对与错。要是让我在老鼠和人之间做一个选择,我宁愿做老鼠,因为作人一定很累!”这只发言的老鼠好像是持中间态度,而且说的有点跑题了。

但是它最后说的那句活“作人一定很累!”,让我产生了共鸣,因为这几天看到的人类的一些事,我所做的那些梦都让我对“作人”产生了一种恐惧。所以,当它话音刚落,我禁不住叫了一声“讲的好”!

卡其的这句叫好打断了它们的讨论,大家都一齐回头看它。

“你说的对,做人一定是痛苦的,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它觉得需要解释一下,就做了这句话。

“你说你亲身经历?笑话!你又不是人。”一只老鼠表示轻蔑。

“我曾经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人,一次是变成女的,被人侮辱,一次是变成男人,急匆匆地差点累死我。”卡其说。

“做梦变成|人?这我们可不会啊。所以你所说的没法让人相信。”一只老鼠回应到。

是啊,这是个问题。卡其想。如何才能让它们也做一次人呢?

这时,那只带它进来的那只大老鼠说话了,就在刚才它是一直沉默的。

“如果谁想试试做人的滋味,我倒可以帮忙。”

“是吗?”大家几乎同时问到。刚才说人好处的那些老鼠欣喜若狂,终于可以体验人类的美好生活;说人坏处的那些也手舞足蹈,终于可以验证那些说人好处的老鼠的观点是荒谬的了。

“那好,现在大家都慢慢地躺下,你也躺下。”大老鼠同时指着我说道。

我也有点累了,所以听从了它的话,和大家一起都躺在地下。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做梦,我实在是害怕做人。唉,不过为了证明我的观点的正确­性­,我还是躺下了,我尽量不睡着就是了。

“现在闭上你的眼睛,开始深呼吸。”大鼠声音柔和的说,“用鼻子习气,用嘴呼气;全身放松,想象自己在白云之端,你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团棉花。”

按照它说的话做,很快我就有点瞌睡了,但我尽量抵制睡意。

“想象你开始变成一个人:你的头开始长大,你的胡须变短,你的身子变高,你的前爪变成|人的胳膊和手,你慢慢直立起来,你慢慢地脱光身上的毛,你越来越像人了,…….”,大鼠把我们都催眠了。于是我又进入梦乡。

这次我遇到爱情问题了。我是一个个子矮小的男孩子,我来到了一个孤岛上,在岛上我唯一的朋友是一个女孩子,但是她比我高许多。虽然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一起探讨人生,一起出去闲逛,一起吃喝喜欢的东西,我发现我悄悄地喜欢上了她,但是我却自卑无比,因为我知道我们并不相配,我也知道她不会喜欢我这种矮小的人。我时常想不要去想她了,但是在我控制不住自己,梦中甚至老是出现她的身影,每天都在想她过得如何,每天都希望和她呆在一起,哪怕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心中藏着爱却不敢表达,深怕拒绝,深怕破坏了我们之间的那种深厚的友谊。因此我苦闷不堪,我孤独无助。我想忘记她,但是我做不到;我想爱她,但我不敢表达。我就处于这种困难的境界之中不能自拔,吃饭不香,睡觉不实,痛苦难耐。几次我想些下我的爱慕之意,好让她知道我很喜欢她,可我总是写好了又撕掉,我像一头困兽,被她牵着,无法摆脱对她的思念和爱慕。

可这一切都深深地压在我的心头,使我难受,使我彷徨,使我痛苦,使我迷失自我。我像在森林中迷了路,左走右走,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她对我冷淡一些也好,好让我心灰意懒;她对我远一点也好,好让我渐渐忘记她。可是,苍天弄人,偏偏让我们能时常在一起,在一起有玩笑,有关心,有欢乐。我无法拒绝微笑,只得越来越喜欢她,只得暗中悄悄喜欢,不能说破,也不能走的太远。

人啊,就是这么复杂。想爱有不敢爱,却承受暗恋的痛苦。人啊,就是这么胆怯。总是惧怕被拒绝我宁愿我没有感情的难堪和无奈。人有爱是高尚的,但是,深藏的爱确实痛苦的。,那么我就不用“为伊憔悴”,我宁愿心如朽木,那么我就不用为了心爱的人儿辗转反侧。

爱给人欢乐,却给我痛苦!

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痛苦,我要向她示爱。我花了整夜的时间写好了一封情书,准备一早就交给她。那条我们约定去看大海,路上我一直默默不语,她却并未觉察。

到了海边,我们坐在巨石之上,海浪轻轻地拍打着海岸。我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想把那封信交给她。可刚等我要开口对她说“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时,突然一个巨浪打来,冲湿了信纸,等到浪头降下,那信已经连同我的衣服一起变得湿淋淋成一团糟了。

可恶的浪,我恨死它了。可恶的胆怯,我恨死它了。

我无法控制自己,我朝向大海喊道:“我不要做人了,我宁愿没有爱,也不要受它的折磨!”

“噢,孩子!看你被人类的爱折磨成这个样子了。不要怕,你还是老鼠,不会有人的那种爱的煎熬。”我听那大鼠的声音,我醒了。

卡其睁开眼睛,看到大家都在围着他看。它一骨碌爬起来,很是窘迫。原来大家都已经醒来了,而它若不是着急说不定还在梦中呢。

“都看着我­干­吗?谈谈你们在梦中做人的感受吧!”我试着把它们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开。

“我先说吧,”之前发言说人比老鼠更讲道德的那只老说说,“我的梦很奇怪,短短的梦中我从一个小孩子长大成一个中年人。我确实也看到了人是如何地讲道德。从小我就被灌输一种观念,我也搞不清楚那是什么。大人们教育我,书本上也白纸黑字地写着相信‘甲’事就是好的,否则就是坏的。从小到大,我都这样被教,自然也就这样相信。可当我一旦长大,学会用眼睛看世界,学会自己思考,我才发现大人们说的、书上教的竟然都是谎言,已经深入我心的那些‘好坏’标准也都是虚伪的。此时我才发现一切都颠倒了。先前光明的原来是黑暗,先前美好的原来是丑陋。我发现我被骗了!我发现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其实都是伪恶的。想到那些我痛苦极了,想到现在和我当初一样脑子一片空白的少年儿童们被成|人的伪善观念所统治我就心存悲凉。要说人的言语是发达的这是个优点,可说和做是根本两码事,却又让我觉得人的言语发达简直就是破坏诚信善良的凶手。”

“所以我认输,人并不比鼠更有道德,有也只是伪道德。”

它说完这段话,大家都沉默了一段时间。我想为了人根本没有必要这样,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感到一丝悲哀的东西在我心中晃动。

“哎,没有必要这么低沉,毕竟那是人的感受,还是讲讲我的梦吧。”过了一段时间,一只老鼠打破了沉默。

“在梦中我是一个富家大公子。我父母有权有势,钱多的花不完,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家有一套很大很漂亮的别墅,有好几辆高级轿车,有一群佣人伺候我们吃穿住行;我家的衣服多的没数,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我家吃的也多的不得了,一日三餐,光菜就十来个,晚上还有夜宵,喝的酒饮料不计其数;玩的就更多了,屋前有花园和游泳池,我还有电脑游戏、家庭影院、各种书籍等等。还有无数的漂亮姑娘争相和我套近乎,为我抛媚眼,我都不睁眼瞧她们。哈哈,有钱真是好。可以无忧无虑,醉生梦死,那像现在的你我为了一口吃的还得呆在这­阴­暗潮湿的地下,还得防着被臭猫抓,被人打。”

“那你真是幸福啊!看了做人,尤其是做有钱人还是不错的。”一只老鼠打断了它的话。

“是啊,可那是暂时的。”刚才那只继续说道,“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突然有一天我感到很失落很空虚。我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山珍海味吃厌了,漂亮衣服穿腻了;女人玩的够多了,钱花的够狂了,听到的阿谀奉承也够多了。得到的太多反而觉得毫无所得,我变得对一切冷淡起来。我疯狂的喝酒,疯狂的Zuo爱,妄图摆脱­精­神的寂寞,却发现越是这样我陷的越深。别人眼里幸福的公子哥其实是一个可怜虫!”

说到这里,它沮丧地低下头,无声地叹息。

“一句话:人就是贱。吃喝玩乐不用愁,还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让自己空虚。看了会思考、有感情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还不如我们‘吃饱睡着,啥心也不­操­’来的更快乐一些呢。”一只鼠发表了感慨。

“可不是吗?你们猜我经历了什么?”这时又有一只老鼠站出来说话了。

“什么?”大家齐声问到。

“爱情啊。我经历了一场人世间的爱情”,它说,“这梦也很奇怪,原先我是一个男人,后来变成了一个女人。当我是男人的时候,我把爱情当作人生的神圣事业来经营。我发誓要对我所爱的女人忠诚不渝,永不变心,我要用我全身的能量为了我的女人去奋斗。”

“一个女人主动接近了我。我被他醉倒了,我疯狂地爱上了她,为了得到她的一个吻,我拜倒在她脚下。为了见她一面,我从遥远的地方来到她的身边,冒着无边大雪;为了能和她在一起我和父母吵翻了脸;为了她我和兄弟动了手脚;为了她我借钱买了她喜欢的戒指。对她我简直百依百顺。而她也对我热情有加,她每天都依偎着我,淘气地和我开玩笑,我们在大雪纷飞的一天发誓:今生永不背离对方!。那一刻我觉得我是天地下最幸福的男人。不久我们订了婚。我对她,可以掏出心让她看。但是有一天我发现她却和另外一个男人上了床,而她还装作无辜和可怜的样子,说那是冤枉她,假惺惺地哭了几滴眼泪。先前父母对我说她不可靠,我甚至有点憎恨他们­干­涉我的幸福。只有在我明白了她是在耍我时,在欺骗我的感情时,我才后悔不已,苦痛不堪。”

“我搞不清楚,为什么她要那样做?背叛!是的,背叛。爱情的誓言其实毫无价值。”

“你被骗了,对女人是不是恨之入骨了?”一只老鼠打断它的话,问到。

“不,完全没有。我一直相信我可以找到真爱。我不会逢场作戏,也决不会拿爱情开玩笑。对于我爱的女人,我始终是抱着认真的态度的。不久,另一个女人闯入我的生活。她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没有多久我们就同居了。她甚至把她的第一次给了我。我想这次我们一定可以白头到老了,我多次想象我们老了的时候还手牵着手漫步在林荫小路间,互相搀扶、相亲相爱。她也说希望那样。可突然有一天她对我说她已经不再爱我了,她跟一个外国人好上了。她说我对她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她需要一种生活的激|情,而我不能给她。所以,她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她对你一点留恋也没有吗?”有只鼠问。

“留恋?是啊,当时我也想这个问题。我问她对我们的感情一点都不珍惜吗?她说那只是以前,感情又不是绳索,无权栓住一个活人。我最后说;‘你可是把你的第一次交给了我啊!’她很藐视地看了看我,说‘你醒醒吧,都什么年代了?’说实在话,我真的搞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也许我跟不上时代了。什么年代了?难道这个年代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年代,爱情随便、上床随便的年代,没有忠诚、没有永恒爱情的年代?难道这个年代就是一个放荡自己、毫无约束的时代?如果真是这样,我恨死了这个时代。这个虚假的、廉价的、丑陋的时代。”

“看来你是落伍了。现在的人谁还像梦中的你那个样子,一门子心思放死在一个女人身上,把全部感情投进去?傻瓜才那样做。你没有听人说‘爱情是游戏’不可太较真的。哈哈。”一只老鼠忍不住评论了一番。

“也许是吧。但我被两个女人无情抛弃之后仍然相信真爱一定存在。所以我还是不敢拿爱情开涮。但我也对爱情疲倦了,我甚至害怕了、退缩了。我不敢自己去找它,于是靠着煤婆穿针搭线,走马观花似的见了一个又一个姑娘,最终选择了一个我认为虽然相貌平平但是很本分、很贤惠的女子,而她也最终选择了我,所以很快我们就结婚了。后来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人甜甜密密,令人羡慕。人们都说我们是一对幸福的人儿。但是,还是有一天我发现她背着我和别的男人来往,乘我不在家时偷­情­。你们体会不到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呢?”有只鼠问。

“那是一种无助,一种心被无声地撕裂的感觉;是一种沉坠,快要窒息的感觉;是一种心被掏空,放上乱麻的感觉。我还是被欺骗了,而且是被和我生活了多年的老婆欺骗了。从那一刻起我再也不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间会真的存在那种神话一般的至死不渝的爱情。我彻底失望了,对爱情,对女人,对一切的一切。”

“在我想大哭一场,然后心肠变硬的时候,突然我又变成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女人。梦真是奇怪。于是我又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梦境。”

那只老鼠接着讲了下去:“我变成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在梦中我只记得我先是和一个我认为最老实可靠、能和我过一辈子的男人上了床,我把自己完全献给了他,但是没有几天,他就神秘消失了,把我无情地抛弃了。当时我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我想把那孩子生下来,但是现实还是逼迫着我把它打掉了。我的孩子就那样从我的身体里被扼杀了,我哭了许久。我后悔自己瞎了眼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成了男人的玩具,我被一个接一个的男人搂在怀里,然后又被一脚踹开。我遇到的全是­色­狼和恶魔。我恨死了那些臭男人。我记不清那些细节了,只是隐约觉得我先是伤心流泪,接着就麻木了。我想我是习惯了男人的始乱终弃,习惯了男人那伪君子的面孔。世界太大我无处逃避。”

说道这里它停了一会,接着叹气到:“我想不管是男人被女人欺骗,还是女人被男人玩弄,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背叛!这里也不存在对哪一方公平不公平的问题,因为对男人来说,他既被女人欺骗,又玩弄女人;对于女人来说,她既被男人玩弄,又欺骗男人。所以女人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男人说“女人都是表子养的”。男人和女人其实是仇人。人其实就生活在背叛之中。“

“说的好!”有一只鼠高声叫道,“人虽然自称爱情是伟大的、甜蜜的,其实都是骗人的。而事实上大多数却是苦涩的。只是他们要面子不敢承认而已。”

“因此,我认为还是作老鼠的好。你们认为呢?”

卡其突然想到自已也曾经被一只小母老鼠抛弃过。那个它爱恋的负心鼠不是也跟着别的老鼠跑掉了吗?老鼠是不是也和人一样喜新厌旧、三心二意呢?所以它并不敢立刻肯定作老鼠就一定好,虽然它认为做人更不好。于是卡其说到:

“老鼠也有负心的。我就是被甩了。为了忘记那个伤心的地方我才独自跑出来,四处流浪。”

接着它讲了它如何被曾经和它相爱的老鼠抛弃的往事。

当它讲完时,它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哭的感觉,那个负心鼠尽管已经离它而去,它还是无法忘记它,甚至于还在心里爱着它。爱负心鼠,真是奇怪。应该恨才对啊。那时它在想,人是不是也和它一样,那个被欺骗和抛弃的一方也还总还在想着那个负心人?真是贱!它不禁想到了这个词可以形容自己。当然形容人也许更恰当。

大家听完卡其的故事,很久都默不作声。一些老鼠开始默默地走开了,显然它们被卡其的故事惊呆了。这种事情本来是不会发生在老鼠中间的,老鼠们没有嫌贫爱富的观念,也不该有爱情的观念,也不会有所谓的背叛。那都是人世间的东西啊,突然间出现在老鼠身上,一时间谁也无法接受。

十五.2

我想得到“你们凭什么抓我?”这个问题的答案,两次是采用直接问的方式,第一次制服们给了我一个“凭老子身上这身皮”这样很是晦涩难懂的回答,第二此根本就没有理我;若­干­此采用了沉思的方式,由于一次的不慎,影响了沙料场的工作,于是被关进了一个单独的小黑屋。

之所以说它是一间小黑屋,就是因为它很小,还潮湿的厉害,很黑,因为没有窗户,也没有点灯。他们把我关进里面之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在里边。

他们为什么把我单独关在这里?是要我面壁悔过吗?但我自认没有什么过啊!不就是走了一会神了,难道人连走神的权利都没有吗?

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错过了吃饭时间可不好。­干­了半天的活,我早就饿的不行了。

他们不会想把我­干­掉或是饿死我吧?想到这个问题,我就浑身发抖起来。不过话说过来,即使我犯了死罪,还得审判才能执行,他们大概还不敢私自对我用刑的。但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像我这种既无亲人也无朋友(徐大哥也许算一个,但只是泛泛之交)而且还是是乡下人,被悄悄­干­掉又有谁会知道和追问我的下落呢?我哥哥不就是人间蒸发了吗?父亲和我还四处去打听,但最终还不是没有结果?

关进小黑屋的头几个小时,我尽是在想这些毫无头绪的问题。后来想的实在是头痛的不行,就放弃了。反正就想不出什么有意义的答案,还不如不去想,还不如躺下来睡一会。

黑暗有利于睡眠。我一会就睡着了。这次倒是没有做梦。

不知睡了多久我突然被一声尖叫惊醒了。接着好像是连续的哀求声,是什么声音?我想探个究竟。我仔细地听,发现这声音似乎是来自隔壁。刚才只顾的考虑我的处境了,竟然没有发现墙上有一个很小的洞,如果不是有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根本就无法发现透过这个洞可以看到隔壁房间。好奇心促使我把眼睛凑到那个小洞口,好让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我以前总把人想象的很好,至少说不是很坏。人不同于动物,有理智、有感情还能受教育,总不至于像野兽那么凶残吧?看来现在我得修正一下这个不怎么正确的认识。

我看清楚刚才尖叫的是那个和我一起被抓起来的女孩子,就是我看了她就走神的那个。怪不得自从我们被关进笼子而她被单独带走后就没有见到她呢。原来她是被关在这里了。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衣衫不振,衣服和裤子都被撕成了碎条。而撕碎她衣裤的不是别人就是给我么训话的那个人和他的几个手下。这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正在欺凌一个弱女子。

“呵呵,你叫啊,使劲的叫啊。除了我们谁都听不到的。”那个“教官”轻描淡写地对那个女孩子说,“你把我伺候好了兴许我一高兴就把你放了,如果你非要我们强迫你,可是没有什么好果子给你吃。”

“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饶了我吧!”那个女孩子缩在墙角,满脸泪水,头发凌乱,浑身颤抖地哀求他们放过她。可是她的这种求饶的可怜样子非但没有救她,反而更加激起了他们的兽欲。制服们争先恐后地脱衣服,向那女孩子逼去。

我实在看不下下去,何况那个女孩子还是我喜欢的姑娘。所以我开始使劲地用双手锤墙壁。我想我用的力气已经足够大了,但是他们好像并没有听见。他们带着­淫­亵的笑只顾的往那女孩子身上扑。任凭她大喊大叫、凭死挣扎,也丝毫没有让他们后退半步。

“警察们,快住手!住手!”我使劲地大喊。本来我想说“畜生们”住手的,但是我从来没有说过脏话,所以不好意思用“畜生们”这几个字。我连续地大喊了好几遍,才让他们觉察到隔壁有人发现了他们正在­干­坏事。

他们停了下来,惊惶地穿起衣服,“教官”狠狠地朝我这边看看了,救带领他的人出去了。而此时,那个女孩子已经是身无丝缕了,还好我叫的及时,否则她今天就惨了。

我是最恨男人欺负女人的一个人。见到这种事情,即使拼了命也会挺身而出,虽然我身子比较单薄。

后来她就拿了破衣服想遮掩身体,后来她就一个人哭了很久。我想安慰她几句,可惜若我不大声喊,她是听不到我的话的,而如果大喊,又似乎不像是安慰,起不到安慰的效果。所以我只能心里默默地祈求苍天保佑她,如果有苍天的话。

其实我更应该祈求苍天保佑我。我坏了制服们的坏事,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一定会加倍折磨我,或许真的会把我杀掉灭口。死就死吧,人生处处不如意,活着也没有多大意思了,还不如一了百了。那一刻我竟然有了一种彷佛是醍醐灌顶的醒悟,又彷佛是看到黑暗中的一丝光亮。

按说在我这个年龄根本就无法参透人生,我也不敢确定我现在就算是参透了,但是人一旦连活着都已经没有意思的时候,一切一切的东西都会变得无所谓,也不再有害怕,也不再有苦恼。厄运在死面前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相通了这些,我倒盼望着制服们早点来解决我。

可等了半天他们也没有来,倒是晚上,有人给我送来了几个菜,还有金灿灿的大米饭,可能考虑到我需要照明,还特意拿了一只蜡烛。这样小黑屋暂时就有了一点光明。

听说犯人们上刑场时都要吃一顿好的饭菜,莫非今晚我就要被处决了?管它呢,不吃白不吃,即使是要死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只是没有酒,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我虽然不怎么爱喝酒,但总觉得上路时不喝点酒岂不是太乏味了?

所以我对来送饭的人说:“去,给老子拿瓶酒去!”我到底还是说脏话,而且还说得理直气壮,人来到世上不容易,到头来连一句脏话都没说,也不算是完全体验了人生。

他似乎对于我的这一句话很是不解,直愣愣地看着我。我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来火了:“你他妈的听见没有?没有酒老子怎么下菜?”按照正常的说法,应该是说“没有菜怎么下酒”,但是现在我已经有了菜了,缺少的是酒,所以这么说我觉得也不为过。

“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敢骂老子?”他终于忍不住要过来打我了。

“骂你怎么了,你这条黄皮狗!”我挺起身来,“来,过来朝老子头上打,­操­,老子早就不想活了!”

他倒是退缩了,大概是以为我的大脑出了问题,嘴里嘟囔着:“疯子,真是疯子!”然后就走了。

十六

十六.1

也许我不是一只老鼠。虽然我和其它的老鼠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为什么我会有感情?为什么我会思考?这都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啊!我究竟从哪里来?如果我不是一只老鼠,那么我又是什么呢?

当那天大家听我讲完我的故事后。他们没有再理我渐渐地都走了,那只大鼠也摇摇头离开了。那一刻我知道在他们眼中我是一个异类了。我开始思考上面的问题。

我也许注定要孤独地在这个世界流浪了。我不知道到哪里去寻找我的同类。那天我满怀希望地去找朋友,却满怀失望地离开。我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十六.2

出乎我的意料,那个被我骂的人真的拿了酒给我送来。既然人家挨了骂还送酒,我就对于之前的对于他的恶劣态度不好意思起来。

“刚才真是对不起!”我对他说。

“呵呵,没关系。”他淡淡地说,似乎已经对我没有了敌意。他放下酒就出去了。我拿起酒瓶看看了,是红酒。说实在话我还从来没有喝过红酒呢,也不知道好喝不好喝。不会是毒酒吧?管它呢,先喝了再说。

于是我就着菜,把一瓶红酒喝了个­精­光,把米饭也吃了个­精­光。还别说这红酒也还挺有劲,一瓶酒下肚,一根蜡烛就变成了好几根,烛光变成了无数的小蝴蝶在我眼前飞来飞去。酒足饭饱,黄泉路上也不会饿了。

回顾我的一生,除了一直在读书之外基本上没有经历过什么了。至于爱情,我只是挨上了一个边。上高二时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她是县城里长大的“城里人”,但是并没有一点看不起来自农村的我——这个有点傻里傻气傻气的穷学生。她经常主动找我聊天,问我学习上的问题等等,不久我们就很熟悉了。我甚至还到她家里去吃过几次饭。不知不觉地我就有点喜欢她,不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想她。但是我一直都很自卑,也不敢表达我的爱意。就那么一直把那一份爱恋放在心里,我想的是等我考上了大学,等我赚够了钱,再去找她。唉,这可真是幼稚!谁会料到我竟然到了这步田地,真后悔没有对她说句“我喜欢你”!更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拉过,连女孩子的嘴都没亲过。

真是叫人泄气。不过这样也好,也不会有什么可留恋的东西。痛痛快快地上路也落个心里清净,用不着牵肠挂肚。

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会儿又醒来。彷佛有人在召唤我,我看到烛光还在闪闪烁烁的跳动着,火焰忽高忽低,外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或许是我听不见。突然我想起隔壁的那个女孩子,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凑到墙上的那个洞口,却什么也看不见了。也许她已经睡了,没有灯光,我自然难以看到什么。我把耳朵放在洞口上,仔细地听,很静,一丝声音也没有。我坐回我的地方,又躺了下来。心里想着他们怎么还不来把我带走?

后来一连几天我都被好酒好菜伺候着,渐渐地我就开始纳闷了:制服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在这几天当中,我用不着出去头顶烈日去筛沙子,身体倒是轻松了,但是一个呆着也很难受,隔壁的那个女孩子被带到别的屋子去了,透过小洞再也看不到任何活的东西,每天我除了吃饭喝酒就是睡觉,要不就是发呆。有时候送饭的人进来,我就试着和他说几句话,可是他并不搭理我;上厕所的时候,还可以稍微透透气,但是必须在白天“犯人”们都出去­干­活时候才能去,而且规定必须在五分钟之内解决,所以即使可以接触一会儿光明,也只是能看到那几个傻站着的钢筋笼子,周围都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一天经常给我们训话的那个人突然来到我的房间。我想这次该是来处置我的。

“不好意思这么久才来看你,”他说,“怎么样这几天过得还好吧?”

“还好。”我无法猜透他的用意,他这样说似乎我们是朋友似的,而实际上我们应该是对头才对。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让你住单间,而且还让你吃的不错?”

“嗯?!”

“是这样的。你和别的那些大老粗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有一定的文化,”他停顿了一下,“而现在呢我们正缺乏像你这样的有知识的人才。”

“哦?”

“你看吧,我们把你们这些到城市里谋生的人集中在一块,目的呢,一是为了教育大家,二是给大家提供一个劳动的机会,当然了你们也可以在外边找到工作,但是既然你们都违犯了一些规定,也久无法在外边找工作,所以在这里有吃得和住得,对于很多人来说应该是不错的。当然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想工作就得稍微失去一点自由,也就那么一点点自由,不要紧的嘛。”

说实在的,我对于他的这番话并不是很理解。

“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问题问的好。我正准备和你解释呢。你知道管理这么一大群人工作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很多人还是不理解我们的苦心。我么需要你去做做他们的工作。”

“我还是不明白?是要我说服他们好好工作吗?”

“也不完全是。我给你解释一下我们的政策。”

“什么政策?”

“我不是和你们说过吗?只要谁赚够了回家的路费就可以离开这里吗?”

“是的。”

“但是我们不忍心让他为我们­干­了这么长时间连一顿好酒好­肉­都不吃就走了,你说是不是?”

“是的,不应该。”

“所以啊,每当他赚够回家的路费该回家时,我们就会摆一桌酒席来为他饯行。”

“你们还想的真周到啊!”

“是啊。但是这里有一个小问题,就是摆一桌酒席往往会花很多钱,这笔钱完全让我们支付也是不合理的是不是?”

“这倒是。”

“所以啊,我们就得从要走的那个人的工钱里扣除一部分,这样以来他赚的钱就又不够回家的路费了,既然不够回家的路费,那么他还需要再工作一段时间。”

“哦,这倒是。那可不可以不摆酒席呢?”

“那怎么行?我们怎么能不表达一下我们的谢意呢?毕竟他是为了我们­干­的活啊,不摆一桌酒席岂不是太过分了?”

“那倒也是。不过可不可以请他吃顿便饭呢?花不了几个钱的那种。”

“那怎么可以呢?我们不能太小气了,不能用一顿便饭就把人家给打发了。”

“哦,那可不可以等他赚够了回家的路费和酒席的费用再让他离开呢?这样扣除了酒席的钱还够回家的路费。”

“那更不行了。我们怎么忍心那样做呢?只要赚够了路费的钱我们就得放人,而且还得摆一桌像样的酒席为他送行。”

“这样不就是个圈套了吗?”

“怎么会是圈套呢?充其量只能说是一个矛盾。我也没有办法啊。规定是死的。”

“我还是不明白这里边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你有关系。你知道你这几天吃了我们多少好酒好菜吗?你知道一瓶红酒是多少钱吗?”

“多少钱?”我心里有点没底了。

“我算算啊。这几天你喝了总共20瓶红酒,一瓶红酒是100元,共计是2000元;吃了20碗米饭,一碗是20元,总计400元;吃了60个菜,一个菜按最低价是30元,共计1800;其它的汤就算免费送你的了。这些加起来约是4200多元,这还不加上给你送饭的人的工资和服务费,还有你这几天没有去工作,完全是靠吃我们送你的东西生活。所以嘛……”

“怎样?”

“所以你欠我们很多钱,这么多钱你得­干­上个一两年才能还清。”

“你们这不是坑人吗?就那么点酒菜就要这么多钱?”

“你当初可以选择不吃啊,况且你还主动和我们要酒来喝得,怎么能说是我们吭你呢?”

我现在才明白我入了他的圈套,等明白过来已经晚了。他平平淡淡的几句话把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说我还得呆在这里­干­一两年筛沙子的活?”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你如果肯答应替我做一点别的事情,你欠我们的酒菜钱就一笔勾销。”

“要我­干­什么呢?”

“也没有什么,就是让你回到他们(‘犯人’)中间去,不要乱说话,而且要向他们解释我们的政策。”

“就是解释‘赚够了路费可以回家但是吃了一顿饭又不可以回家’这个政策吗?”

“是的。重点是要说明我们不是故意这样做得,是这件事本身存在的矛盾导致的。而且,”他顿了顿,“你要向他们描绘一下我们美好的前景。”

“什么前景?”

“现在我这里已经有大约一百多人了,虽然现在大家还是给政府­干­活。但是,毕竟我们只有一个沙料厂,不需要这么多人。多余的人我就介绍到一些建筑工地去­干­活了。这样的话,我们就有了自己的一个劳务队伍。而且我们不愁没有工作机会,毕竟我们还是有点权力的;同样我们也不愁收不回劳务工程款,也不会出现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事情。这对于你们来说既是一种工作机会,还避免了白­干­活拿不到报酬的风险,更重要的是,”他意味深长地说,“随着我们队伍的壮大,必然需要提拔一批有能力的人来充当管理人员,而像你这种受过一定教育的人是最有希望的。”

“哦,原来是这样。”

他的一番话又把我拉到美好的憧憬之中去了。既然这是一件好事,我想我还是答应为好。所以我就答应了。

然后他们就又把我带出小黑屋,重新和“犯人”们关在钢筋笼子中。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十七

十七.1

这座城市很大,我一天天地从一个地方逛到另一个地方。有一天晚上,我无意中闯入了后来我才知道叫作“收容站”的地方。我惊喜地发现,二毛也在那里。只不过他是被关在一个大笼子里的,就像马戏团关老虎的笼子一样,他和其他的十来个人挤在一起。原来他被抓到这个地方来了。显然他们是被当作犯人了。

我呆在一个角落里仔细地看着他。短短的几天他很想瘦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几道。他静静地坐在笼子的一个角落里,目光呆滞地看着外面。他身边的人也都个个毫无生气地呆呆坐着,有的抬头看天空,有的低头不语,有的紧缩双眉。相同的是他们穿的都很土,和这个城市的洋气格格不入。

人被像野兽一样关在笼子里,不同的是野兽还可以吼几声,而他们却不敢。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出去啊?”有个人说话了,好像是自言自语。

“哼哼,想出去也可以,叫人拿钱来赎,给钱就可以出去了。”一个人说,好像很了解情况的口气。

“我刚才老家出来,本来想打工赚钱的,哪里有钱?这儿又没有我认识的人,谁来赎我啊?”

“那你就要受点苦头了。等好吧你!”

“我们又没有犯法,他们就这么随便抓人,这叫什么世道啊?城市人到我们农村去我们像神仙一样供着,我们来城市却无缘无故要被关,这不公平啊。”

“公平?哪里有什么公平!被抓就自认倒霉吧。我都进来两次了,这是第三次,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干­几天苦力,挣够回家的路费就被遣送回老家。”

“­干­什么苦力?什么时候才能挣够钱?”

“还有什么苦力?无非就是让你去筛沙子、背石头、扛麻袋之类的活。跟劳改犯差不多。”

“我老婆还指望我出来赚钱呢,摊上这事可怎么办呢?”

“就没有人告他们吗?”

“告?向谁告?你去试试。”那人放低了声音,“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一个年青人不服气,叫嚷着要讲理,被活活地打残废了。听说有的人还被打死了,有的女的还被轮­奸­了。谁敢和他们斗啊,没有好下场。被打死了都没有人管,扔了完事。这里面黑的很。千万不要逞强。”

“太黑了,是太黑了。”二毛重复了好几次这句话,之后又沉默了。

我知道他出来时,除了带着几件衣服和一卷铺盖之外基本上没有带什么钱的。老爹刚死不久就够他痛苦的了,现在又摊上这种事情,心里一定不是滋味。

正在这时,忽然有脚步声从远而近。有个穿制服的人朝笼子这边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了一个手电筒,冷不丁地向我藏身的地方照了过来,吓了我一跳。我的眼睛被突然而来的强光一照,刺的留出了眼泪。本来我就对于穿制服的人有一种恐惧感,所以我赶紧跑掉了。二毛好像看到我了,而且还显出很惊奇的表情。不过我着急要走就没有看仔细。他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其实我只是凑巧罢了,谁知道他会怎么想呢?

我想一时半会二毛是不能出来了,而且即使能出来还是要被遣送回老家的。或许今后不会再见到他了?

十七.2

我想自己也是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了。晚上大家从沙料场回来之后,都已经很累。徐大哥看到我回到了笼子中,便关切地问我这几天被带到哪里去了,有没有挨打之类的问题。我含糊其词地回答了他几句,只是说我被单独关了几天小黑屋,也没有被打,就是有点孤单。他看我没有受伤的痕迹就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这些朴实的汉子,想到以后我就要向传播“政策”,心里还是不是太好受。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或许就是一个圈套,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认“头儿”所讲得也有一点道理。说实话我自己拿不准“宣传政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我确切地知道是坏事,那么我是一定不会做得,问题就在于这是一件­性­质暧昧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对一件暧昧的事情下手,总比对一件坏事下手要容易的多。不管怎么样,正如“头儿”所说的不论我们怎么­干­最终还得留在这里,与其让大家在对待这件事上怒气冲天,还不如按照“头儿”的逻辑给大家宣传一下,也好让大家也得到和我一样的认识。一旦认识到这件事的暧昧,就不好再生气,自我寻找的麻烦也许会少点。

因此我决定有机会一定要和大家讲讲。

我发现笼子里多了几个新的面孔,而且他们显得很激动。几个人坐在一起讨论“什么时候能出去”,以及“凭什么抓他们”这类刚来此地的人都会问的问题。早些时候就来到这儿的人就没有他们那么活跃了,­干­了一天的活,早就身心疲惫不堪,哪有闲功夫讨论这些没有实际意义的问题呢?

但是不论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间总是有愿意充当先知的人的,所以还是有人和这些新来的人接茬。无非是把他道听途说和自己经历的教训告诉他们罢了。对于新来的听到这些多半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和胆战心惊的。

“……,这里面黑的很。千万不要逞强。”

是啊!太黑了。我不禁重复了几句。谁能想到现实就是这么黑呢?天上的星星能想到吗?老天爷一定能想到,而且还可以看到,但是他却视而不见。

我不想再听他们说话。我朝笼外望去,墙在灯光下投下暗影,好像有一只老鼠正朝我这边张望。彷佛在可怜我们一般。他一定是把我当成可怜虫了。而事实上也是如此,我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污渍,多少天来也没有机会洗澡,头发和胡子胡乱地疯长起来,让我感到沉重;再看看我的包袱吧,除了几件旧衣服和几本书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突然有人拿着手电筒走了过来,他到处乱照,当照到刚才那只老鼠身上时。我吃了一惊:那不是跟我一起出来的那只吗?它怎么会跑到这里的?难道是跟着我来得吗?不可能啊!难道它有什么特殊的寻人的本事?真是一只有情有义的老鼠啊!它刚才一定是看我处境可怜才一直看着我的,它一定心里很伤心。慢着,看,它的脸上还不正挂着一滴眼泪吗?哦,多么可爱多么有人情味的老鼠。如果以后再碰到它,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它。

它看到有人用手电筒照它,吓得跑了。一转眼就消失了。好像我的一位老朋友突然不辞而别,这使我很伤感。它将去向何方呢?会不会还在附近的某个角落里等我呢?千万不要被院子里的肥猫给吃了。很奇怪,我竟然关心起一只老鼠的命运来!

十八

十八.1

我但愿自己不要再碰到悲惨的景象。这么漂亮的一座城市,并不是到处都是光明,­阴­暗的角度密布,阳光太弱无法照耀这些地方。这种地方是我们生存的空间,同时也是人类罪恶的地方。生活在黑暗所以无法看见光明,因为黑暗所以丑恶。

我真想脱离这种黑暗,可人并不允许我们哪怕是去晒晒阳光也好。因此,在这里我记下的东西在人类那里都是被称为“非主流”的事物,人类耻于亮出自己的丑陋的一面,我却无所顾忌,我就是要让人们知道你们生活的世界原来并是那么可爱的。或许你从小生活在达官显贵之家,或许你那不曾接触到可怕现实的人,那么这里我会告诉你一些你不愿意看到的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这东西在我看了都是那么面目可憎、不可想象。但是,生活总是两面的,你需要了解另一面,那和你生活也许毫无关系的另一面。

有时我自己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当我仰望那些高楼大厦时,漂亮耀眼的玻璃幕墙反­射­回来的明明就是光亮啊。但是这光亮毕竟不能普照一切。其实何止城市,那散落的村庄也不曾是完全光亮过。

这使我想起了二毛的哥哥。是的,二毛曾经并不是独生子,否则他的名字就不该叫二毛了。他哥哥叫“富伟”,一个土得不能再土得名字。关于他的故事是我母亲还在世时讲给我听的。

卡其的母亲是一只见多识广的老鼠。从小对生活其中的村庄的各种事情了如指掌。她有一次吓唬卡其说:“你要是再不听话,到处乱跑,小心和富伟一样被人开膛取走肾!”卡其不知道肾是什么东西,开膛又是怎么回事,所以并没有觉得害怕。知道卡其的母亲把来龙去脉讲了之后,它才吓得真哆嗦。

富伟比二毛大三岁,本来他的学习成绩也不错。但是天意弄人,恰好二毛的学习成绩也不错,可是他们的老爹根本无力同时供养两个儿子上学。所以就得有人要牺牲。富伟是老大,自然地承担起牺牲的角­色­。他对老爹说:“我不读书了,咱们一起赚钱供二毛一直读上大学!”那是他在读高二,二毛读初二。为了二毛,他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不读书了,但也不能像老爹一样在土里刨食,这年头,种一年地,不用说赚钱,除去成本,乱七八糟的费一交,不亏就不错了。富伟虽然不读书,但脑子灵活,他可不想像老爹一样一辈子作个庄稼汉。所以,他先是到县里的私人煤矿背了一阵子的煤。

私人的小煤矿一点安全保障都没有。富伟每天下井之前先求老天爷保佑一番,然后就拼命­干­活,每次尽量多地装满背篓,然后像狗一样地爬上来,全身除了黑就没有别的了。十七岁的小伙子,背了一段时间的煤,变得人鬼两不像。可他还是一咬牙坚持了下来。要不是他的一个煤友被砸死了,说不定他就那样一直背下去。

他们下井之前是和煤矿老板签了合同的,对于事故,大概而言就是生死由命,自负其责。那一天,他的煤油先他一步下井,还没有等到他开始下,就听见一声巨响。原来井里瓦斯爆炸,井里正在挖煤的几个人都被活埋了。这事情一发生,老板并不着慌,他先是给活着的人每人200元人民币,说是给大家压惊;接着假装掉了几滴眼泪,说谁都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最后才说到正题:反正人都已经死了,只要大家不说,就没有人知道(原来死的几个人都是从很远的地方来打工的),再说他们的家属也高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在我这里工作,当然还是要给大家好处的,就是刚发的那二百元钱,但是如果谁的嘴不严实也不能怪他手下无情。

富伟就充当了让老板手下不留情的角­色­。富伟听了这活,气就不打一出来,他怒不可遏地说:“你还是不是人?人砸死了你就放这几句屁话?你他妈的良心被狗吃了?”富伟很少骂脏话,这次是控制不住了。

“人都死了,我还会怎样?”老板说。

“你至少要赔偿。”他说。

“赔偿?合同你没有看是怎么得?出了事本人概不负责,要怪就怪他们运气不好。”

“我告你去!”

富伟一生气就像狮子一样,毫不顾忌危险,转身就要去派出所反应问题。可没有走几步就被几个老板手下的放倒了,直被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眼前都是星星。自然派出所并不会把煤矿老板抓起来,因为所长有股份。结果是富伟被白打,连工钱也没有拿到,那几个被埋在地下的外乡人也人间蒸发了。

后来富伟去和人家学开汽车。就是跟着贩煤的大卡车司机当学徒。学徒时工钱很低,但是富伟很卖力地学,不久也可以自己独立上路了。不过也只是在比较平坦的大路上开。后来据说他开车除了车祸,死了。不过这种说法被大家所怀疑,因为没有人也没有车能证明他是出车祸死亡的。另外的版本是他被人害了,而且不是被谋财,而是被谋肾。肾就是他的肾脏,据说能卖个好价钱。有人说他肚子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两个肾都没有了。听到这些我免不了要浑身打颤。若真是这样,人就真的是太可怕了。最终人们也没有搞清楚富伟到底怎么了,包括二毛和他爹在内。他也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虽然报了案,但至今未破。

母亲给我讲富伟的故事时并不像我这么地轻描淡写。而是凭想象为我标绘了一副恐怖的图像:在一个乌云密步的夜晚,富伟被几个蒙面人拖到一个神秘角落。先是用绳子勒他断了气,他的两眼睁的像灯笼一样大,舌头伸的足有一尺长,而且七窍一滴一滴地往外流血,像泉眼涌那般。接着一个人拿出一把亮闪闪的弯刀,“刷”的一声就把富伟开了膛。他的心还跳了几下,肚子里乱七八糟的器官,都是血淋淋的。然后他们就把他的两个肾割走了。比老鼠的个子都大。当时刮着­阴­风。

她每次描绘去肾的情形时还要做出样子来,这足以把我吓得乖乖听话。不过我总怀疑开膛时“刷”的声音是不对的。但是我还是很恐惧,因为不管是什么声音,被开膛总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富贵及其煤友的消逝,就好像一个幽灵跑到­阴­暗的角度里,须臾间就脱离了光明,同时也从人世间消失了。

其实我也不愿意把人世间描绘成尽是黑暗。不过我也是把我所见所闻记述下来,我总不能把可恶说成可爱,把黑暗说成光明吧,我不像人类喜欢撒谎,也不会辩证法。我写只是我的一些经历而已。

十八.2

有时候我在想人的命运真是不可思议。谁能想到生龙活虎似的的大哥会突然人间蒸发呢?谁能想到活得好好的父亲会因为几千元的学费而自杀呢?谁又能想到不久之前还是品学兼优的我会无缘无故地被关在一个钢筋笼子里,而后又和那只老鼠相遇,最后在某一天我又疯掉呢?谁能呢?

我不知道。命运其实并没有掌握在我的手中。

掌握在谁手中?

我还是不知道

十九

十九.1

我停了下来。

我得好好想想:我该去哪里?是回我打好的洞里,还是继续到处去转转?

这确实是个问题。如果回洞里去,可以暂时有个窝,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可是以后想逛的远点的话就不太方便了;如果继续到处转转,倒是可以更多的欣赏这个城市,但是在外面总是看到我不喜欢看的东西,而且也不安全,需要始终漂泊着。

不管我选择去哪里总是有得又有失。最后我想到还是回到洞里吧,毕竟先得有个安身之处为好,再说冬天的时候也需要一个安全舒适的藏身一地。早准备总是有好处的。

还有一点就是我发现自己好像变大了许多。按说我并没有吃很多东西,而且我已经发育完全了,不应该再往大长了。

于是我选择了回洞中。虽然费了一番周折。但最终还是找到了洞口。

不过在我准备钻进洞的时候出现了困难。因为我的身体变大的缘故,原来的洞口几乎无法让我顺利通过。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勉强能挤进去。

这可不行,我必须地拓宽这条通道。这是当务之急,而且为了以后过冬及储备食物的需要,我还得改善洞里的环境。最好能建成一个既安全又舒适的居室。安全方面一是要防水,一是有多个出口;舒适方面一是要打一个大一点的卧室,还要考虑充分保暖。

但是这些工作必须地一件件地来­干­。先拓宽通道,其它的慢慢来­干­。我计划工期是一个月,这一个月我打算全心全意来建造自己的新家,暂时把出去逛的欲望压制一下,毕竟机会多的很嘛。

该把通道拓展到什么程度?这要取决于我的身体是不是还会继续长大?倘若会继续长大,那么我就得考虑多拓宽一些,如果不会继续长大,那么我只需要稍微拓宽一点,能顺利通过就行了。可是我的身体会不会继续长大还是一个未知数,即使我知道它要变大,那么究竟可以长大到什么程度也是一个未知数。所以该拓展到什么程度也是一个未知数。刚开头的这么个小问题就把我搞得晕头转向,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往往是刚想动手做,又考虑到必须有计划­性­,就是说心中先得有个蓝图,还是按照蓝图来做好,所以又得停下来;刚想构思蓝图,考虑到由于那些未知数的缘故又一定无法完成这个蓝图,还不如先动手来做,所以又把构想放到一边。我的手脚一会儿听从我的大脑这个想法一会儿又听出那个想法。后来就发生了混乱,手脚都不听从大脑指挥了。

最后我懒得去想了也懒得去做了,先睡一觉再说。跑了几天的路也累得不行了。

于是我就睡了。

我睡得正香,突然有一种凉森森的感觉。我睁眼一看,原来是一股水流进了我的洞。水位几乎马上就要到达我的腰部。我赶快爬起来往外跑,但是由于水不断地流进来,我得淌着水跑,而且脚下全是泥,更是增加了跑的难度。最要命的是我的身子又长大了一些,整个通道几乎难以通行,不过我必须竭尽全力往外跑,其实是往外挤。水流越来越快、越来越大,我的脚步却越来越慢,最后还是被卡住了,动弹不得。水也被我几乎用身体堵住了,很快我的身体被淹没了,我想喊救命,一张嘴,却被水灌满了喉咙。我感到窒息了、窒息了……

恶梦一场又将我吓醒。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做恶梦,每次都惊得一身冷汗。这让我感到危险。不行,我必须地马上把开辟一条新的通道,把出口设在隐蔽的、不会被雨水填灌的地方;而且必须拓宽通道。

把出口设在哪里呢?这个问题促使我想起之前我到过的那个房间,在那里我曾经咬烂了那一对男女的东西。对,就把出口设在那个房间的某个墙角,设在有床紧靠的那个墙角最好。房间的墙角既不容易被人发现,又有防水方面的安全保障,可谓一举两得。这个设想让我兴奋不已。我要好好规划一下,无疑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因为那屋子距离我现在的这个洞口还不算近,而且我得保证我能不迷失方向地正好把洞口打到那个房间的墙角,在打洞期间还得随时防备敌人的侵犯(我总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向我进攻),还得先储备一些食物,免得因为肚子问题耽误工程进展。

当然了只要行动起来,问题会个个解决的。拖沓不是我的风格,所以我立刻就跑动起来。

当初计划工期是两个月,不过由于许多不可预见因素的影响(比如食物储备不足、身体继续长大不得不边往前打洞边把打过的洞拓宽一番、有时方向偏了一些需要纠正以及在打墙角的出口时随时要防备被人发现等等),几乎用了三个多月才竣工。现在我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大房间,我找了很多­干­草和一些破棉絮扑在一起,很舒服也很暖和;有了两个洞口,一个是原先的,我把它做得更隐蔽了一些,一个是在那房间的墙角里,被床挡住,人们不仔细找是不会发现的。我的房间有三个通道和外边相连,分别通向那房间、小贝她们家和那排房子的不远处。这样安全问题也解决了。

这时候已经是十月份。

工程完工了。卡其想现在该出去继续逛逛了,顺便多找一些食物,以备不时之用。三个月来卡其的身体又长了许多,如果从人类的眼中看现在的卡其倒像是一只黄鼠狼,从外形上看如果作为老鼠个头也显得太大了。这使得卡其再也不敢白天出去,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上街。还有一个变化让卡其难以理解,就是它越来越习惯于想问题了,以前总是靠着本能去做事,现在总要三思而后行;而且它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了,总怀疑有人(或是其它什么动物)在它身后跟踪伺机进攻它,还总怀疑它打的洞|­茓­会不会突然塌掉。所以卡其现在变得有点疑神疑鬼。

竣工的那天我打算出去庆祝一下。

天气凉了起来!道路两旁的杨树叶子变黄了,开始慢慢地往下落;凉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从

什么地方开始刮了起来,刮的满城都是;人们都穿上厚实的衣服,拖着笨重的身体,但还是匆匆忙忙来来往往;草地上偶尔开始出现了一些白霜,小草也耷拉了头,慢慢发黄了。

往常这个时间我并没有感觉到有多么冷。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得身上竟然一阵哆嗦。我发现身上有些毛发开始掉了一些,用四脚走路突然有点别扭了。或许是­干­活久了的缘故,过些时候就会恢复正常。

我想出去玩。但是城市这么大,我该去哪里呢?

以前这不是个问题,现在却开始困扰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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