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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集第一章

魔属联盟,布卢克帝国,首都福克斯堡,魔属联军军部。

在神魔大战休战期间,联军军部应该是整个联盟里最安静的地方才对,可新年刚过去没多久,联军军部就开始热闹起来。

这是个非常盛大的仪式,军乐阵阵、旌旗飘扬,仪仗队站得好似大理石雕像。如此正式的场面近年来只有一次,那还是在以前迎接魔属联军元帅的时候──虽然元帅随后就倒了霉。而现在举行这个仪式不但奇特,也可以说是绝无仅有,这就不免让福克斯堡的居民们产生迷惑,军部举行这个仪式到底是在欢迎谁?眼下的将领们谁还有资格受这样的接待标准?

在无数国民与贵族的共同翘首期盼之下,谜底很快就揭晓了:军部举行的这个隆重仪式,是为了迎接一位近期才成名的年轻的传奇人物,一位光芒耀眼的英雄,一位力挽狂澜的军人──威尔斯帝国的格伦斯中将!

说起这位格伦斯中将,那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连续六次挫败神属斯比亚帝国军队的进攻,所以在今天,魔殿将在这个最隆重的仪式上授予其杰出将领和铁血将领的勋章。因为他不但挽救了威尔斯帝国的命运,而且给神魔大战之后的整个联盟带来了第一个好消息,让原本还满腹怨叹的魔属居民奔走相告,热烈庆祝本联盟又出了一位名将,黑暗魔王果然是最最伟大的,每在危急时刻,就会派下伟大的英雄挽回局势啊!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在魔属联盟里也有些人不喜欢这位格伦斯中将,比如那些民间赌场的老板,他们因为格伦斯的连续胜利而赔了血本;又比如那些窥视著下届魔属联军总指挥官宝座的将领们,他们始终密切的关注著地位不断上升的格伦斯,细心研究其使用的战术战法和家庭背景,想尽一切办法要从中找出破绽和可供利用的地方……

无奈这位咸鱼翻身的格伦斯中将所取得的每一个战果都是浴血而得,实在没什么可供攻击的地方。于是呢!有关格伦斯中将私生活不检点的话题开始流传起来……但这种被套上了花边的话题注定不可能对一铁血将领的魅力造成什么损害,甚至有好些女士在谈论这些话题的时候,语气是暧昧的,眼神的憧憬的,神情……当然是痴迷的。

在巨大的金字塔顶层,几十位来自各个帝国的将军们正整齐的站立著,神情肃穆。当金袍主祭把三枚镶嵌著璀璨钻石的勋章挂在格伦斯中将胸前,并亲切的为他祝福时,热烈的掌声响彻全场。稍后,站在金字塔中部的贵族人群中响起了更大规模的掌声。

“孩子,你听到这巨大的,如同雷鸣般的掌声了吗?”金袍主祭平和的注视著眼前的军人,“此时此刻,你的心里感受到了什么?”

“主祭大人,”格伦斯中将沉稳的回望著金袍主祭,年轻的双眼中没有犹豫和不安,被战火洗礼过的脸上也不见丝毫的生涩,“那是荣誉、那是责任、那是身为一个军人和虔诚信仰者所能得到的最高奖励!”

“很高兴听到将军这样回答,但是孩子,仅以奖励来说这远远不是最好的,至少我还期待著下一次再为你挂上勋章。”金袍主祭微微一笑,从身后的祭司手上拿过一柄镶满宝石的佩剑,“这是伟大魔族对你虔诚信仰的奖励,将跟随你一生的佩剑。伸出你的右手,孩子。”

“无上魔族赐予的武器!认主的武器!”看清楚这柄剑的样式和上面的特殊宝石,在场的每一位军人都变了脸­色­,所有人都在心底狂呼,“连凡尔伦元帅生前都没能得到的东西,他凭什么能得到这个?一个中将,一个失败者的儿子?”

如果拥有这样一件武器,持有者就等若是得到了神属联盟的神佑骑士身分,身分上不再属于普通贵族,即便是犯下叛国罪,世俗官员乃至皇帝也无权追究,他的生死只能由魔族裁决。在嫉妒心作祟下,在场将领几乎都同时恨上了格伦斯中将,之所以不是全部,那是因为有一部分人早就在心里恨著他……虽然是这样,但热烈的掌声却从没停息过。

面对著这柄黑暗魔族赐予的特殊武器,就算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格伦斯中将,他脸上的肌­肉­也不由的抽动了几下。在他缓缓脱下右手手套后,金袍主祭用一柄小银刀刺破他的食指,让一滴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在剑鞘及剑柄的宝石上,随即,金袍主祭咏颂咒文,整柄剑逐渐被一层淡紫­色­的光华包裹起来。

“这柄剑将会陪伴你浴血杀敌,只要你依旧虔诚,这紫­色­的光芒就将给予你无穷的勇气与智能,而且永远不会消退。”在一波接一波的掌声中,金袍主祭亲自把佩剑挂在格伦斯中将腰间,慈爱的拍拍他的肩,“去吧!孩子,去接受大家的掌声和祝福,那是你应得的。”

格伦斯中将挺了挺已经笔直的腰,向金袍主祭行了一个有生以来最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过身,左手轻按著剑柄,走上了那长长的阶梯,一众陪衬的将领笑ⅿⅿ的走在他的身后。当这一行人到达金字塔中部时,聚集在塔下的民众已经看到了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巨大的欢呼声骤然响起,难以计数的花瓣从天而降。

身后拖著长长的披风,脚踩著柔软的地毯,格伦斯中将来到金字塔中部的平台上,从上而下俯视著塔下激动的人群,一步又一步,胸前沉甸甸的勋章摩擦著军服,穿过飘飘洒洒的花瓣雨,沉沁在震动人心脏的军乐声中……格伦斯中将的视野,已经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父亲!您看到了吗?父亲!您听到了吗?父亲!您感受到了吗?”格伦斯中将仰头向天,两行清泪顺脸流下,“这一切,我已经得到了!”

“小杂种。”而在他身后,那一群笑ⅿⅿ的将领却在暗骂,“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中将阁下,继续走,别停下,保持微笑。”忠心耿耿的沙亚准将及时出现在格伦斯中将身边,轻声提醒他,“走完这台阶,你要立即转身向后面的将军们打招呼,说什么都不要紧,关键是你的态度要亲切……”

金字塔顶的金袍主祭静静的站立著,看著格伦斯中将穿过漫天的花瓣雨,在红地毯尽头与众将官话别。一直到他登上游行的豪华马车离去,主祭大人才转过身来,用手指揉了揉额头,一脸的疲惫神态。

“举行这样冗长的仪式,主祭大人真是辛苦了,大人先在这个房间休息一下吧!”刚进了自己的房间,乖巧的左祭就拿著毛巾走上来,“得到黑暗魔族的特别嘉奖,这位中将会成为下届联军元帅的热门人选吧?大人真是慧眼识英才啊!联盟内又出现一位如此优秀的年轻才俊,大人一定很欣慰吧?”

“欣慰?只怕会伤更多的脑筋才对。”金袍主祭转动目光,淡漠的看了看身边这个不成才的手下,轻声教训,“在你的心里,你也认为格伦斯中将能撑起魔属联盟这副担子吗?”

“如果格伦斯中将无法支撑这个重担,主祭大人为什么要请求黑暗魔族赐予他佩剑?”左祭递上毛巾,疑惑不解的问,“难道大人这样的安排,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虽然你是我最亲近的弟子,但这件事情却不是你现在能过问的。”主祭用毛巾擦拭著手,“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妄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内幕消息,再拿去点拨你那群愚蠢的亲戚。”

“老师恕罪!”左祭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弟子愚蠢……”

“我这样说并非是在怪罪你,你自小就跟著我,情同父子。作为一个人,什么都可以选择,但出身却是例外,踏进这个是非圈,要融进其中,你难免会沾染一些不好的习惯,这些我都能装做没看见。”金袍主祭把毛巾丢在桌上,少有的叹了口气,语气郑重,“但你要记住一点,有些会伤及你自身的事情是不能做的,哪怕对方是你的亲人也一样。如果被迫要做一个选择,我建议你牺牲亲人的利益。”

“谢谢老师提点,弟子受教了。”左祭拿起毛巾,一步步的倒退出去,“弟子先行告退。”

金袍主祭头靠著椅子,才闭上眼睛假寐了一会,出了门的左祭却又走了进来,垂手站在门边,轻声说:“主祭大人,有一个人要见您。”

“一般的人不见。”随即想到一般来客是不用左祭亲自通报的,主祭睁开了眼睛,“是谁来了?”

“是您的熟人,布卢克帝国的斯维斯·赫本公爵。”左祭回答,“就在园子外面等著。”

“卤莽的年轻人。”主祭抬了抬手,“让他进来,我要单独见他。”

“是的,大人。”

不一会,斯维斯·赫本被左祭领进房间。与往常比较,这位魔属联盟内最“美丽”的男子此刻跟以前也没有什么差别,一样的温和文雅,一样的有超凡的气度──即便是他那双“美丽”的眼中正流露出明显的不满情绪。

在距离房门五步的地方,斯维斯·赫本向金袍主祭行了礼,之后就静静的站著。但坐在高台上的金袍主祭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站起来回礼,更没有说些祝福之类的话。站在一旁的左祭看到这种场面,立即知机的关上房门离开。

“有什么事情,会紧急到你亲自到这里来见我的地步?”好半天之后,主祭才开了口,“一个过了气的贵族要上这个金字塔,花费可不少。”

“主祭大人身分超然,见您需要的花费自然是不少,但为了这件事情,却值得我这么做。”斯维斯·赫本冷静的回答,但眼中的不满情绪并没有淡化。

“见到了我,我就有义务为你解决任何难题吗?”主祭笑笑,轻蔑的意味随著嘴角的笑容蔓延开去,“而你,又能以什么名义要求我为你解决什么?是以强制退役的少将的名义?还是以一个被雪藏的帝国栋梁的名义?”

“我是以一个普通的黑暗魔王的追随者、信仰者的身分到这里来。”斯维斯·赫本的语气依旧平静,“作为金袍主祭,阁下不能拒绝一个信仰者的帮助请求。”

“当然,我不能拒绝这样的要求,那么你可以走近一点。”

等斯维斯·赫本走近几步,主祭才淡淡的说:“听好了,出这个门左转,再出门直行,就有专门接待普通信仰者的地方。如果你的请求真的是特别紧急,那么就有希望在十年之后转呈到我这里。”

“主祭大人,我不是在开玩笑,这关系到一个人的生死!”斯维斯·赫本双手紧握,以最为愤慨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很遗憾,他这时的姿势也最为“美丽”。

“一个人的生死?一个公爵,一个少将,一个被给予了无限希望的人,会对一个人的生死如此紧张?”主祭大人毫不在意的露出一个最为慈祥的表情,“说说看,这个人是谁啊?”

“格伦斯,格伦斯中将,我的世交好友。”斯维斯·赫本缓缓吸进一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主祭大人刚刚才为他授勋,不会这么快就忘掉的。”

“我当然知道这位格伦斯中将,他刚得到了每一个军人都梦想得到的无上荣誉,前程锦绣,而这些都是他凭军功换来的。”主祭拿起桌上的酒杯,“怎么?他有生命危险吗?”

“但是主祭大人您给他的,远远超过了他应该得到的,而那柄魔族赐予的佩剑,毫无疑问会要了他的命!”说到这里,斯维斯·赫本激动起来,“没有人比我了解格伦斯!他不可能在日后复杂的权力斗争当中独善其身,他会死在无数人的妒忌心中!主祭大人……您是一个如此睿智的人,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吧?”

“赐予他佩剑是黑暗魔族的命令,而且我对格伦斯中将日后的发展抱著一种谨慎乐观的态度。”主祭不动声­色­的回答,“还是说回你的请求吧!你想请我帮什么忙?”

“我……我想请求主祭大人,”斯维斯·赫本正­色­说:“收回赐予格伦斯的佩剑,并发文训斥……”

“哦?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主祭的目光冰冷下来,“你再说一次。”

“我,斯维斯·赫本,”迎著金袍主祭严厉的目光,斯维斯·赫本大声的覆述了自己的话,“请求主祭大人收回赐予格伦斯中将的佩剑,并在联盟内通告发文,训斥格伦斯中将飞扬跋扈、不知自省。”

“这样一个要求──你还真敢说!”金袍主祭手一扬,­精­细的酒杯在地上摔个粉碎,接著整个人从坐椅上站起,顺手抽出旁边的一柄长剑,几步走到斯维斯·赫本面前,双眼圆睁,“简直愚蠢到了极点,你是在找死吗?!”

在这一瞬间,房间里紧张得几乎连空气都要凝固,谁能想像金袍主祭这样一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会在突然间暴怒?摔了酒杯、拖出长剑这样的行为,永远都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啊!这哪里还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金袍祭司,这分明就是一个暴君的风格……

“主祭大人您是知道的,”而斯维斯·赫本却无视递到胸前的长剑,轻声说:“格伦斯会因为这件事而丢掉­性­命……”

“你这个蠢材!”主祭气愤到极点,指著斯维斯的长剑在不住的颤抖,“难道你真想要这把数十年来没有见过鲜血的长剑砍掉你的脑袋吗?染上蠢货的血对这剑来说是一种耻辱!”

这句话是最后的警告,是金袍主祭仅有的一丝残余理智,无论是两人中的哪一个,都不怀疑这柄剑会真的刺下去。金袍主祭气愤的是斯维斯明知这件事的始末却还要来顶撞自己;而斯维斯却固执的认为自己所做的选择是正确的……

“请主祭大人收回格伦斯的魔族佩剑,并发文训斥他。”斯维斯·赫本定了定神,依然说出固执的话,“请给他一条生路走……之后我会向大人赔罪,并任由主祭大人责罚。”

“你这辜负了故去之人托付的混蛋……”金袍主祭气得七窍生烟,猛的将长剑丢下,五指张开,打了斯维斯·赫本一个响亮的耳光,“跪下!向那些因为战争失败而自尽的将领跪下!向凡尔伦元帅跪下!”

俊俏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手掌印,斯维斯·赫本不无惊讶的看著金袍主祭,如果是被长剑刺中,斯维斯还会觉得合理一点,但打人耳光却不是一个与金袍主祭身分相符的事……或许是主祭说到了凡尔伦元帅,又或许是金袍主祭这时的目光威严得让人不敢正视,斯维斯慢慢的跪了下来。

“当了这么久的金袍主祭,我何尝不知道官场之中的险恶,我何尝不知道妒忌之火会把一个人烧成灰烬,我何尝不知道格伦斯的处境?你看到了格伦斯步上死路,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看透了世情?”主祭弯下腰,咬牙切齿的说:“我花费心机提拔他,我求魔族长公主大人赐予他莫大的荣誉,这一切是为什么?你回答我!以你的脑袋,你应该想的到这一点!”

“主祭大人的用心,我多少能体会一点。”对于主祭的这个解释,斯维斯并不感到意外,“格伦斯……是我的替身。”

“答对了,他就是你的替身,替你消灾免祸的人!”金袍主祭此刻的神态非常可怕,“我要他为你遮风挡雨,我要把你掩盖在他的光芒之下,我要你──要你活到当上元帅的那天!”

“但格伦斯这个人太单纯,他不懂得保护自己……”

“你就懂吗?蠢材!”主祭暴喝一声,打断斯维斯的话,“游历回国之后,你遇到多少次暗杀?二十七次!魔殿接到多少想致你于死地的帖子?装了满满的三个柜子!你这蠢材还一脸白痴的说会保护自己?你放屁!”

“如果不是看在凡尔伦那死鬼的情分上,我不会阻止那些事情发生;如果不是魔属联盟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我不会容忍你到今天。”主祭越说越激动,又是一记老拳砸在斯维斯头顶上,“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对你而言,下次神魔大战转瞬即到,你不趁著这段时间去磨练自己的见识,反而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上浪费时间……科恩·凯达在­干­什么?连续六次用兵,他在练兵!你在­干­什么?你在混吃等死!抬头看看,死不瞑目的凡尔伦在看著你!”

“你今天敢顶撞我,明天准备顶撞谁?”说到这里,主祭一把抓起斯维斯的衣领,“你以为你的生命是你一个人的吗?错!你的命是魔属联盟的,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你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这话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斯维斯的脑海,一时间,心里万般滋味都涌上来,联盟的安危、元帅的嘱托、自己的追求和梦想纷纷交集起来,汇成一股嘈杂的声浪,在脑子里不住的翻滚……

“你看看格伦斯,他原本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笨蛋,但他也能付出艰辛的努力达到这一步。那你又算什么?你为什么就不懂得衡量轻重?”主祭冰冷而凌厉的目光直直刺进斯维斯双眼,“格伦斯正好赶上了,整个联盟里,现在也只有他才有资格成为你的替身,他的死活我不会关心,你也不能关心!牺牲掉一个人算什么?为了魔属联盟,牺牲再多的人也值得……你再去关心一下格伦斯的死活试试看,我、诛、你、全、族!”

斯维斯的瞳孔猛的一缩,整个人如同被冰冻一样。

“站起来吧!待会去向格伦斯中将祝贺。”良久之后,主祭语气一缓,把斯维斯拉起来,伸手为他治疗脸上的瘀痕,“你要记住,你是肩负使命的人……走吧!不要再来见我。”

斯维斯默默的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还有一点,”主祭背对著斯维斯,轻声说:“如果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职位,你就会变成他的替身,在联盟和个人之间,我会永远选择前者。”

斯维斯没有回答,默默的跨出了大门。

金袍主祭背起双手,长叹了一口气,怒气逐渐平息下来,但脸­色­却比刚才更加疲惫了。

第二章

在门口脱下披风,把手上的一叠舞会邀请函随手丢到书桌上,表情平静的格伦斯中将走到房间的落地窗前,一手按佩剑,一手背在身后,开始打量起外面的景致来。

站在福克斯堡最华贵的皇家酒店顶层,可以欣赏到绝佳的福克斯堡景­色­,天边的旖旎晚霞,宽广而平静的大运河,富丽堂皇的帝王宫殿群,人声鼎沸的角斗场,还有眼前那几条最喧嚣热闹的街道,繁华的布卢克的帝都,真无愧“整个魔属联盟的国都”这一称号。

但这里,却与中将熟悉的战场完全是两个世界,脚下那­精­细的拼花木地板,身侧那金黄|­色­带流苏的巨幅窗帘,还有床上那柔软的天鹅绒被褥以及想躺在上面的动人娇躯,这些真的是自己所追求的吗?一身戎装、满脸风霜的自己,真的可以和谐的存在于这些东西之中吗?

神魔大战结束之后的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的遭遇是多么的奇特,甚至可以说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推著自己前进,难道说,这就是命运吗……一阵清脆的响铃声打断了格伦斯中将的思索,他把放在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转过身看到了自己的副官和挚友──沙亚准将。

“中将阁下,你的朋友来了,是斯维斯·赫本公爵,在会客室。”

“斯维斯来了?”格伦斯中将有些意外和惊喜,立即走向门口,“我这就去见他。”

“阁下。”在经过沙亚准将身边时,沙亚准将轻声说:“关于……”

“嗯?关于什么?”格伦斯中将停下脚步,转头看著沙亚准将。

沙亚准将在沉默片刻之后摇了摇头,“没事了,阁下。”

沙亚准将站在门边说话,他的表情在任何时候都是那么冷静,永远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有时候几乎会让格伦斯中将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都不如他。这样过分冷静的­性­格,真不合适做一个军官。幸好他被强烈的仇恨带入军旅,又被命运带到自己身边,从而成为自己最好的搭档,不但是在战时,连政局中的很多事也是由沙亚准将做好一切准备,然后才让自己发出决定­性­的一击,而他本人却不愿意领受任何奖励,时至今日,旁人依然认为他是一个普通的副官而已。对于这件事,格伦斯中将的心里有很强的愧疚感……刚才,他大概又是想到了什么,想说的时候又发觉自己没有考虑成熟吧?

“听我说,沙亚,别太累了,你应该放松一下,这个城市有你能想像到的任何放松方式。”格伦斯中将把手放到对方肩上,“不过这个建议是暂时的,我在上个月已经请求母亲为你挑选一桩合适的婚姻,我个人希望对方会是个公主……你可不能辜负自己未来的妻子啊!”

“啊?”沙亚准将一愣,“公主?未婚妻?”

“成功的可能­性­很大。”格伦斯中将笑笑,“我说,对于这桩婚姻,你可不能当逃兵啊!”

“这个……难说。”沙亚准将眼中第一次出现慌乱的神­色­,“这跟打仗不同。”

“试试看吧!哈哈。”格伦斯中将畅快的笑著,拍拍沙亚准将的肩,举步走出房间,来到位于套房另一端的会客室,“斯维斯,日安,我一直期待著与你的再次会面!”

“我也期待著能和中将先生畅谈。”坐在沙发上的斯维斯公爵站起身来,微笑著向这位权势如日中天的世交好友致意,“来到布卢克的帝都,感觉还适应吗?听说魔殿的金袍主祭给你颁发了勋章,祝贺你,我真希望自己当时在场。”

“除了游行庆典稍微吵闹了些,一切都很好。”格伦斯中将愉快的接受了朋友的祝贺,亲自到一旁拿过招待的饮料,热情的回答,“本来想在庆典结束之后去看望你和伯母,却没想到后面有一连串推不掉的邀请,耽误了不少时间。对了,母亲让我带了礼物来。”

“真是谢谢伯母的盛情。上次匆忙离开,实在是失礼的举动。”斯维斯公爵重新坐下,客套的说著话,尽量将自己沉重的心情掩饰起来,虽然这对他来说不算困难,但看到格伦斯中将那张洋溢著旺盛斗志的脸,心情就不可避免的更加沉重,让原本已有的决定开始动摇。

但金袍主祭已经严厉的警告过他,考虑再三,斯维斯公爵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旁敲侧击的提醒一下格伦斯中将。想到这点,神情方面不免有所松懈。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看到斯维斯公爵有些心不在焉,格伦斯中将有些迷惑,关心的询问,“斯维斯,离开军队之后,你难道受到了什么打击吗?”

“不是我的事。”斯维斯公爵脸上的笑容散去,直白的说:“而是关于你的事。”

“我的事?”格伦斯中将更加迷惑,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有了失礼的地方,“我怎么了?”

“你击退了斯比亚军队六次进攻,这是事实。但是格伦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斯维斯公爵放低了声音,“你认为自己六次击败敌军的战绩,应该得到什么奖励?”

“今天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应该得到的。”格伦斯中将宽慰一笑,双手打开,抚上了沙发靠背,“我很感激你,斯维斯,如果当时不是你,我不会有今天的成功。”

如果是换了一个人,年轻的格伦斯中将绝对不会以这种口气说话,但在中将的心目中,斯维斯是一个最值得自己信任的人,就如同生死与共的沙亚准将一样,在外面谦逊够了,当然没有在挚友面前再谦逊的必要……但为了他,斯维斯公爵才跟金袍主祭发生直接冲突,情绪已经受到相当影响,又沮丧又急切,再没有往日的平常心了。

“格伦斯中将!你太自大了!”斯维斯公爵又一次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是极严厉的,“六次胜利的战果,受颁三枚魔殿勋章都嫌过分,你居然还敢接受魔族佩剑!这件事情的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会危及你的军事生涯!”

看到斯维斯公爵突然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自己说话,格伦斯中将有些摸不著头脑,但基于信任,他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是解释说:“魔族赐予我佩剑,那是对我日后的期望……”

“糊涂!”斯维斯公爵打断中将的话,“你应该知道,前联军总指挥官都没能得到魔族佩剑!这份赏赐,你现在还承担不起!”

“我现在还承担不起?”格伦斯中将的脸­色­慢慢慎重起来,“那依你看,我应该怎样?”

“现在退回魔族佩剑已经晚了,也不能退回赐予你的封号,你只能想想办法,让自己得上一场怪病之类,一两年之内不能上战场的那种,最好­精­神状态再萎靡一些。”斯维斯公爵的语调缓和下来,“听我说,格伦斯,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立功,但你现在却不能急功近利,二十多出头的人担任中将已经是极少见的情况,你以后的路会变得非常艰难,要知道官场情势比什么都要复杂……”

“够了,不要再说了!”格伦斯中将“呼”的一声站起,“如果是我名气太大,我退回佩剑和封号就好,为什么要我装病?为什么要我­精­神萎靡?我是一个将军,那会伤及我的军事生涯!”

“你现在不能退回佩剑和封号。”斯维斯公爵有苦难言,因为退回佩剑,主祭大人就知道是自己在从中作梗,自己的家族都会被连累,“格伦斯,我说这些话是为你好……”

公爵在情急之下犯了一个错误,他忽略了中将这段时间以来身处的复杂环境,他不再是以前那个默默无闻,甚至背负著耻辱之名的格伦斯,而是一个英雄。

“我说──够了!”格伦斯中将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放在沙发靠背上的右手背青筋绽现,发白的手指几乎要将那昂贵的布料捏破。好半天之后,中将才困难的开了口,“我,来这里的这几天,一直小心翼翼,我一直在应付著所有的人。我知道他们嫉妒我,他们恨我……可是,我却想不到,连你、连你这位从来都不把权势放在眼里的人,也会有这种想法。”

“你误解了……”

“你说我误解,那么好,我现在依然把你当作是最好的朋友。”格伦斯中将的目光垂到地板上,“我留给我的好朋友,也就是你,一个最后的解释机会……为什么你要我这样做?如果你是为我好,为什么不是简单的退回佩剑和封号就好?解释给我听,如果你的理由足够,我会按你的话做……解释啊!你以前要我做的事情不是都会详细解释吗?这一次也解释吧!不要让我怀疑你别有用心!”

“我……”斯维斯公爵在张开口的瞬间,心里却想起了金袍主祭的警告,一时脸­色­发白,想好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他清楚,能在金袍主祭位置上稳待几十年的不会是普通人,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用整个家族的命运来开玩笑。家族的上百条人命,与格伦斯一个人的生命,哪一边更重要?哪一边更值得自己去保护?哪边轻、哪边重?

时间在慢慢的流逝,公爵的脸­色­在变,猜疑和误解弥漫在空气中,越来越浓……

“你说不出来了吗?你这位高贵的公爵,天之骄子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格伦斯中将看著内心激烈交战的公爵,满腔愤慨的发言,“一柄魔族佩剑而已,居然能让你嫉妒……不,你这样优秀的一个人不会在意佩剑,你应该是在担心下届联军总指挥的位置才对。”

中将的眼神很悲凉,犹如看著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而斯维斯公爵却是有苦难言。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斯维斯公爵迎上中将的目光,语气已经平复,“答应我,好好考虑我的提议,这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

“这算是正式的决裂宣言吗?”已经在心里断定公爵背叛了自己的友情,格伦斯中将怎么能在短时间里缓过气来?于是讥讽的回答,“那么,我接受。”

人都是有尊严的,更何况斯维斯公爵这种骄傲的人物,在对方一再的蔑视语气中,公爵大人已经不堪忍受,闻言点点头,也不再解释什么,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斯维斯公爵停下脚步,从怀里拿出几份文件随手放在旁边的花瓶支架上,淡淡的说:“这些是我前段时间收集的数据,或者对你有用,有时间的话看看吧!”

“多谢。”没有经过任何考虑,面无表情的格伦斯中将就回答,“不送。”

隔在两人之间的房门缓缓关闭,终于“喀嚓”一声合上。门内的人双拳紧握,难以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而门外的人却沉默的低下头,目光忧郁,尔后逐渐走远。

听到那远去的脚步声,格伦斯中将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在握到把手的前一瞬间将手撑在房门上面,翻腾在心里的悲伤一点点涌动上来,最终湿润了眼窝。良久之后,他用哆嗦的手指解下那柄魔族赐予的佩剑,双手捧著举到眼前。

佩剑上的宝石依然璀璨,紫­色­光芒不住流转,美丽之极。

“难道我成功,我取得荣誉,这一切都错了?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连斯维斯都会这样对我……难道,这就是成功所付出的代价?这就是我必须要付出的吗?”嘴里絮絮念叨著,格伦斯中将轻轻抽出佩剑,冷冽的剑身映照出他饱含著热泪的双眼,“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付出这代价!”

淡紫­色­的光华一闪,门边的花瓶支架已经变成两截,斯维斯公爵最后留下的几份文件化成碎纸片飞舞在空中……在接受这佩剑的时候,格伦斯中将绝不会想到,魔族赐予的佩剑第一次出鞘,居然是用来斩掉一段对自己来说最可贵的友情。

听到响动,沙亚准将立即出现在会客室另一端的门边,却只看到用双手捧住脸的格伦斯中将,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显得异常痛苦──但那显然不是­肉­体上的伤害。

“中将。”沙亚准将挥退了其他赶来的护卫,关上房门走到格伦斯中将面前,轻声说:“中将,你不能把魔族佩剑扔在地上,快拣起来。”

用粗糙的手掌抹去泪水,格伦斯中将拣起横躺在地毯上的魔族佩剑,有气无力的说:“沙亚,你刚才欲言又止,应该是想提醒我跟斯维斯的会面吧!”

“是。”沙亚准将点了点头。

“那又为什么不说出来?”

“不好说。”沙亚准将扶起房间里东倒西歪的摆设,平静的回答,“一来斯维斯公爵不一定就像我所想的那样,二来我也不想让中将在会面前就有心理上的负担……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况,但我仍然希望会面能有个好结果。”

“没有好结果了……永远没有了。”格伦斯中将苦笑著,把头靠在沙发上,“我跟斯维斯,已经算是彻底决裂了。”

“我能看得出来。”沙亚准将正在四处追赶地上的小纸片。

“沙亚,你会不会有一天跟我决裂?”格伦斯中将突然问,“就跟斯维斯一样?”

“如果你继续傻下去,我想我会的。”沙亚准将照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一如第一次遇到醉鬼状态的格伦斯一样。

“我……”沙发上的格伦斯中将蜷缩了一下身体,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声,“我不会。”

“嗯。”沙亚准将终于抓完了纸片,直起了身子,“我去把这些东西粘好。”

“粘好了我也会丢掉!”格伦斯中将中气十足的大吼,“我才不会看这个人给我的东西!”

第三章

走出皇家酒店的大门,在听到门框上那组水晶门铃发出细碎铃声的那一刹那,斯维斯?赫本公爵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乏力感,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小虫,怎么也挣脱不开“命运”这层厚茧,越是用力,希望越是渺茫,到头来还是得向命运低头……美丽的双眼抬起,瞳孔中映照出身前的一切,那热闹繁华的大街,那些穿梭往返的陌生人,虽然这些都真实存在,在这一刻却变得毫无意义。

并不是因为和一个难得的朋友产生误会就这样想,斯维斯公爵还没脆弱到那种地步,使他产生这种低落情绪的人是金袍主祭。长久以来,公爵大人对自己都有相当程度的自信,也从不认为在魔属联盟里有什么事是自己想办却办不到的,但今天,自己这么努力的去办一件并不是十分复杂的事情,事情的结局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渺小啊!只要稍微超出别人的期望和界限,哪怕是一点点的小事也办不到。

“我、诛、你、全、族!”猛然间,主祭那句不带任何语气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斯维斯?赫本公爵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人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而自己却无法反驳也无法反抗。

“公爵阁下。”看到斯维斯公爵在门口发愣而导致门口堵塞,他忠心耿耿的护卫队长走了过来,轻声提醒说:“我们现在是要回公爵府邸吗?”

“为什么要回府邸?”想到公爵府里连日来的闹剧,走向马车的斯维斯心中又涌起一股厌烦,吩咐护卫队长,“不回公爵府,沿着运河散心。”

看公爵的心情不好,护卫队长立即下令,三辆马车向运河驶去。

在沿着运河绕了三个圈子以后,斯维斯公爵才后悔自己没能多交几个朋友,以致于在这个最需要有人开解自己的时候没地方可去。日落原倒是有位忘年好友,可坐马车的话来回差不多要一个月;帝都也有那么两个可以见见,但现在去只会给她们带来危险……虽然非常讨厌现在的公爵府,最后却不得不回去,因为那是他的家,也是他目前在帝都唯一能去的地方。

轻微的摇晃中,公爵的车队拐上了临近府邸侧门的一条冷清街道,沿着被公爵府那长长的,被攀爬植物所覆盖的围墙前进着──突然之间,在前面开道的马车车夫发出两声呼喊,马车来了个急停,连累后面斯维斯公爵的马车也跟着急停,心事重重的公爵没注意,几乎一头撞在对面车厢上。

早在车夫发出呼喊的时候,分坐在三辆马车上的几个护卫就破窗而出,占据了公爵马车周围的要点。稍后,强壮的野蛮人护卫蜂拥而出,手持武器在外围组成防护圈子──斯维斯公爵经常遇到暗杀,他的护卫已经习惯了,整套动作做下来流利顺畅。

然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却没有任何刺客现身,这就让人觉得奇怪了。稳健的护卫队长向一个护卫打了眼­色­,那位护卫点点头,紧紧手中的战刀,来到车队前面,查看起那辆引起一切事端,差点撞上开道马车的马车来──这是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两匹马正不耐烦的喷着响鼻,而车夫位置上却没有人。

“小心了,那上面原本有人的,在二十步外突然后仰倒下。应该是受伤,不然就是陷阱。”手持弩机的开道车夫小声提醒着。

护卫稳稳心神,一手持刀,一手抓住车厢壁板,小心翼翼的攀上去──的确有个人仰面倒在车夫位置上,但无论怎么看,这个人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身穿黑­色­的斗篷,脸罩黑­色­面巾,手上戴着黑­色­手套,脚上是黑­色­皮靴,整个身体是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斜倒在车夫位置上……周围没有血迹,他的呼吸也很平稳,那么可以确切的说,这个打扮怪异的人应该是睡着了。

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睡着,先不说这个人的神经有多粗,这行为本身就构成严重的罪行,值得去帝都监狱蹲上一个月外加罚金。于是护卫伸出手来,去抓黑衣人的衣领。只听“噗噗”两声,这名倒霉的护卫向后飞起,魁梧的身躯掉在路边,打了好几滚之后坐了起来,脸上呈现着痛苦和惊讶混杂之后的表情,一时之间还说不了话。

护卫队长做了个手势,又是几个护卫飞扑过去,有从上而下的,也有从下而上的,方位与时机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他们是斯维斯公爵的护卫,可不是浪费粮食的笨蛋!

“噗噗”声连响,几个护卫先后倒飞回去──速度比他们来时要快,姿势也比来时要优美得多。

看到这样的情况,护卫队长把指挥权移交,亲自带着两个人围上去。刚到马车前,就看到一个黑衣人打着呵欠从座位上坐起。

“想抢劫本少爷?你们可要想好了。”黑衣人一边伸着懒腰,一边用无所谓的目光打量着这三个人,“手来手断,脚来脚断,脑袋来了打得稀烂……”

一听这声音,护卫队长就觉得有点熟悉,再仔细的打量了黑衣人,谨慎的开口问,“你是……疯狼阁下?”

“不是,我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黑衣人矢口否认,接着开始拉扯马缰,准备掉头溜。

“普通的路人哦,不介意带我一程吧?”打从黑衣人自车夫座位上翻身坐起的那一刻,斯维斯公爵就认出了某人,于是面­色­平静的走到黑衣人马车前,伸手握住了车门把手,“不叫你白做工,从这里到那边的门,我付你十枚铜币。”

“十枚金币也不­干­。”黑衣人不为所动,“这是专车,不接外人的活计。”

“真是胡扯,你还有不接的活计?”斯维斯公爵笑出声来,“喀哒”一声打开了车门,却没想到车厢里的一个口袋翻倒过来,半口袋金币首饰倒下,淹没了他的双脚……

“你……”随手拿起一件首饰,看到上面的家族徽记,斯维斯公爵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你跑到帝都来抢劫了?什么时候改行当劫匪的?”

“本少爷再怎么穷,也还没沦落到那一步吧?”看到事情已经败露,黑衣人也不再执着于隐瞒自己的身分,冷哼一声之后才解释说:“本少爷这次来这里,可是来收债的。”

“你在帝都有什么债好收?难不成大名鼎鼎的坎普疯狼阿撒?古台阁下你,也开始学习做生意了?”看看实在没地方可坐,斯维斯公爵也爬到前面的车夫座位,跟黑衣人挤在一起。至于地上的东西,自然有护卫过来收拾。

“做什么生意?只不过前次在分界线上大发善心,救了不少贵族倒霉蛋,这次来这里收取酬劳外加计算利息而已。”黑衣人好歹让马车掉了头,转头对公爵说:“没想到这里的贵族也分三六九等,所以收了一大堆累赘,正要赶着去换金票,谁知又遇上你这么个闲人……”

“拉着这么一马车东西你也能睡着?不能不说你很少有。”斯维斯公爵哈哈一笑,“为什么一见到熟人就想掉头跑?看你马车上的东西,你的收债行为不会比抢劫逊­色­吧!”

“我高兴睡觉,关你什么事?”黑衣人不满的哼哼两声,让马车缓缓行驶起来,“收债也是为了生活嘛……送你到门口,十个金币不能少哦!”

斯维斯公爵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护卫队长向后面的人招手,让他们跟上。

“这段路上的门只有一处,刚才经过那个门口的时候,迷迷糊糊觉得有很多马车。”黑衣人心不在焉的用脚踩住缰绳,从腰带上解下酒壶喝了一口,“我说,你不会是要去那里吧?”

“不然还能去哪里?”斯维斯公爵呼出一口气,“最近过得怎么样?”

“既惊险又刺激还外加香艳离奇。”黑衣人嘿嘿笑,“不过不想告诉你。”

“有时候,我也会羡慕你这样的生活方式。”斯维斯公爵苦笑着回答,“至少自由。”

“不太对劲呢!你以前就算被我调戏也会很有斗志的反击,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消沉?”黑衣人再看看公爵,“难道说你也会被人甩?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出气,对方是男还是女?”

“这不好笑。”斯维斯公爵摇摇头,注视着自己家门前那一串马车,“你马上就会明白了。”

刚行驶到能看见大门的位置,府门前突然传出一声大喊“斯维斯公爵回府啦!”紧接着,一群早先不知道躲在哪里的人向斯维斯公爵所坐的马车冲过来,有人手里捏着粉红­色­的信笺,有人手里举着女士的画像,还有人拿着奇奇怪怪的东西,瞬间就把马车围了个严实……

“公爵大人,这是我家小姐的亲笔信,字字真心,行行血泪啊!”

“公爵大人,我家小姐天生丽质,风韵绝佳呀!您看看啊!这是我家小姐昨夜思念您所写的情诗,我给您念吧:啊──风啊!你吹吧!我要死了……”

“公爵大人,这是我家小姐男装打扮的自画像,英武不凡,风度翩翩,绝对会满足你高雅而独特的审美眼光……”

“公爵大人,这是我家小姐穿过的胸衣,还有其他的内衣,您一定会喜欢的……”

“公爵大人,我家又有小姐又有少爷,您随便挑选……”

护卫们组成的防线被这群疯狂的人冲击着,有些人虽然被护卫们打得遍体鳞伤,但还是不断有人嚎叫着越过防线,手足并用的想爬上马车来。对于眼前的景象,斯维斯公爵处之泰然,最紧张的却是黑衣人……场面太混乱了,有人混水摸鱼偷东西的话他就亏大了。

“­干­你娘,你们这帮贱货想做什么?”黑衣人从来就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慢­性­子,他当即就站起,一边愤怒的骂着脏话,一边把几个想爬上马车的人兜脸踹下去──他不是护卫,下脚的时候根本不用顾及对方的身分,当场就有数人被他踢得满脸鲜血的晕过去。

府门打开了,又一群护卫冲出来,一边驱赶着人群,一边把马车生生拖进了门里,黑衣人一直站在车厢顶上奋力踩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马车已经进了府门。

“啊!终于踩完了,好累,这下子晚饭要多吃三碗。”黑衣人回到座位上,抹抹头上的汗,“这群人渣什么来头?”

“一些落魄贵族,来要求联姻的。这样的情况已经维持了两个多月。”斯维斯公爵淡漠的回答,“不过那不算严重。”

“就快抄家伙砍人了!还他妈不严重?”黑衣人怪叫一声,“什么情况才算严重?”

斯维斯公爵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放在门边的小广场,黑衣人转头看去──整整有三十多辆豪华马车一字排开,只看车边侍者的穿戴气度,就知道这不会是普通贵族所有。

“不错、不错,很好、很好。”黑衣人乾笑两声,“就此分手吧!我们改日再聚……”

“你走得出去吗?想想后果吧!”斯维斯公爵成竹在胸,平静的回答,“我是无所谓,如果不是特定的人,无论娶谁都可以,但某人可就会伤心难过了……”

“你这样说的意思是……有人在为这件事难过?”黑衣人看着斯维斯公爵,“忘记问你,淘气的仙尼亚小姐去哪里了?她在你家吗?”

“现在这个时候,我怎么敢让她住在我家,如果让人知道她是我的朋友,怕是一天不到她就会丢了小命。”斯维斯公爵摇摇头,语气中不乏伤感,“她住在爱丽?弗兰家里,我们很久没见了,连信笺也不曾传递。就算是在外面偶遇,也只能装做不认识的样子,避开彼此的目光……”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黑衣人彷彿不认识斯维斯公爵的样子,语气更是不满意,“你就不能强硬一点?还是不是男人?”

“很高兴你一直把我当一个男人,但有很多事情我是做不到的。”斯维斯公爵的表情愈加的消沉,“帮我这个忙怎么样?条件随你开,此外我再尽地主之谊,带你游览帝都。”

“好哇,本少爷没什么生意不敢接。”黑衣人嘿嘿一笑,“让我想想条件先。”

护卫队长静静的站在马车下,听他的主子跟人讨价还价,综合主子这一段时间的表现,他知道,现在还有心情杀价的公爵大人一定是很开心的……公爵大人有个朋友,真好。

谈成这单生意,黑衣人也很满意,他极少见的脱下他那套万年不动的黑外套,换上公爵叫人拿来的便装,黑­色­的面罩和黑手套也取下。虽然护卫队长天堂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位阿撒?古台阁下的脸,但依然觉得这是一位威猛的贵族──要让一位无数次经历生死的军人有这样的感受,那是很困难的。

“这边走吧!他们应该都在客厅等着。”看阿撒?古台准备好了一切,斯维斯公爵抬抬手,“我先为你介绍一下我的家族好了……”

此时的客厅中,斯维斯公爵的母亲正微笑着应付三十多位求婚者,虽然这样的应酬对她而言是驾轻就熟,但在三十多个人的游说下应付一整天也未免劳累了一点,直到门外传来爱子回府的通报声,这些求婚者才暂时放过她,拥挤到客厅门口做翘首期盼状。

“啊!英武的公爵大人终于回府了。”一位二十来岁的贵族青年越众而出,几步抢到前面,一边大喊,一边去抓斯维斯的手,“我等你一天了,斯维斯兄,你到底去哪里了呀!”

在就要抓到斯维斯手的时候,年轻贵族却撞在另一个人身上,正在惊讶,一句极为粗鲁的话就传到耳边,“别人去哪里关你个屁事。”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口出秽言!”年轻贵族愤怒的反击,“我可是伯爵!”

“闪到一边去啦!”阿撒?古台先生手一扬,把贵族青年推后好几步,“长得这么丑还跑出来扮贵族……有你这么不懂规矩的人吗?”

看到这么一个举止粗鲁的人,门口的一群人当场愣住,不明白斯维斯公爵怎么会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而文雅的斯维斯公爵,这时却面带着微笑,彷彿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频频向门口的各位点头致意。

“你这个混蛋!简直是目无王法!”被推了老远的年轻贵族燃起了满腔的怒火,伸手在怀里乱抓,终于拿出一个白­色­的物体,扬手就向阿撒?古台丢过来,“我要向你挑战!”

看到对方丢来的“暗器”飞行速度缓慢,阿撒?古台作戏般的双脚一并,在那团白­色­物体临身前跳开──转头一看,掉在地上的白­色­物体原来是一只手套。

站在门口的贵族们什么事都见过,可就没见过有人会避开带有挑战含义的手套,一时间更加迷惑。而那位扔出手套的年轻贵族就更加的激动了,他咬牙切齿的又在怀里找到另一只手套,比画了好几次之后,再次向阿撒?古台丢过来。

阿撒?古台用同样的方式避开,虽然他有点迷惑对方怎么会用这种东西来当“暗器”。在他做出这个举动的时候,三十多位贵族同时以怪异的眼光看着他,那位年轻贵族的眼中甚至有泪花闪现……

“嗯……”阿撒?古台转头看着斯维斯公爵,目光极为无辜,“现在,什么状况?”

“这位贵族正在按传统向你发起挑战。个人建议你用帅气的姿势接住他掷来的手套,因为逃避挑战会被所有人不齿,也会被魔殿追究责罚,人人都会知道你是个胆小鬼。”斯维斯公爵微笑着回答,“但是现在,他似乎拿不出第三只手套了,你得想办法收拾局面。”

“我当然知道那是挑战,只不过我不喜欢别人把东西丢到我身上而已。”阿撒?古台转过头去哈哈一笑,大声对年轻贵族说:“别以为向本少爷挑战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挑战报名费一万金币,还有……”

“如果你再付一万金币,这只手套就借你用。”阿撒?古台先生拿出了自己的黑手套,诚恳的说:“追加一万金币,本少爷就保证接住这手套……”

第四章

在贵族们看来,逃避他人的挑战是一件非常下作的事情,但如果是有条件的接受挑战,却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的,毕竟不是每个贵族都有闲情逸致随时跟人争斗。所以当科恩说出后面那段话的时候,大家的眼神已经变得释然。虽然以金钱这种东西当做条件有些市侩,好在金额不大,几万金币而已,就当是挑战方的一个付出好了。

“我给!不就几万金币吗?”年轻的伯爵恢复了雍容的气度,虽然身高不及科恩,却硬是要做出一种类似于“睥睨”的神态。他非常大气的从怀里拿出金票,走过来交到科恩手上,再接过科恩手里的黑­色­手套,走回去站好。

“那么,在本伯爵发出挑战之前,你能告诉本伯爵你的名字吗?”年轻伯爵用两根指头捏着科恩的黑手套,轻蔑的说:“这黑­色­很不纯,还沾染着愚蠢,千万不要传染给我才好。”

“我的这位朋友一向不喜欢说出自己的名字,就由我来做公证人好了。”斯维斯?赫本公爵站了出来。这可是极为少见的事情,因为谁都知道,这位美丽的公爵非常讨厌决斗之类的事情,更不会主动站出来做公证人,“我的这位朋友名叫阿撒?古台,世袭贵族。可能大家对这个名字比较陌生,那么他还有一个比较知名的绰号──坎普疯狼。”

“阿撒?古台……坎普疯狼?!”手上捏着的黑手套掉了下去,年轻伯爵本来涨红的脸­色­逐渐淡化下去,“你就是在分界线上救出很多贵族,并让他们写借据的那个人?”

许久以前,联盟贵族圈子里就流传过这位坎普疯狼的事迹,那是因为他反出家族;一年多以前,这位坎普疯狼的名声又流传了一阵,那是因为他在斯比亚军来袭之时与斯维斯公爵并肩抵御强敌,并在之后救出很多贵族;最近的一次是在两天前,这位坎普疯狼跑到帝都,拿着这些贵族当时写下的血书逼债……其中还多次把还不上钱的贵族打得半死。

传言之中,这位坎普疯狼先生最喜欢两件事,第一是赚钱,第二是打架。年轻伯爵当然知道自己的份量,自己怎么可能打赢这位坎普疯狼?这不是找死吗?

“你在­干­嘛?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快点丢过来。”坎普疯狼好整以暇的拍拍手,“你提出挑战,我才能来定决斗方式……”

年轻伯爵弯下腰去捡起手套,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自己身边的一­干­贵族,希望有人能够帮助自己。无奈这群贵族都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在旁观,就是有心要帮他,也受制于年轻伯爵先前说得太满的话而不好开口──决斗,是一件神圣的事。

年轻伯爵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急切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斯维斯公爵身上,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斯维斯公爵本来没有要帮助他的意思,但在心里考虑了一下,又改变了主意。

“这样吧!阿撒?古台先生擅长的决斗方式与伯爵擅长的决斗方式都不一样,匆忙的决定对大家都不公平。”斯维斯公爵上前一步,“如果大家都信任我,不如由我来决定一个公平的决斗方式好了,伯爵,你现在可以投掷手套。”

有了信誉良好的斯维斯公爵保证,年轻伯爵才稳下了心,好歹向科恩丢出手套。科恩左手伸出、五指一张,就像是在表演杂技一样,就这么顺势把手套戴上,之后平静的看着那位目光有点呆滞的年轻伯爵──这动作果然比较帅,围观的贵族中立即响起一阵掌声。

“好的,既然挑战已经被接受,那么我接下来就宣布决斗方式。”斯维斯公爵看看双方,再看看围观的贵族和走到门边的母亲,扬声说:“鉴于这次决斗的起因有相当的巧合和误会,又鉴于我个人希望双方能在这次决斗中增进了解进而成为朋友,我宣布决斗方式为──在一个月之内,谁先得到一百位贵族小姐的情书,谁就取得决斗的胜利。”

“什么?”决斗双方和围观贵族都惊讶了,这样的决斗,过程将会是很惊险的,且结果有可能会很滑稽──但无论怎么说,都成功的避免了流血。斯维斯公爵,真是很聪明啊!

斯维斯公爵微笑着,不无得意的看着决斗双方。会做出这样的安排,斯维斯公爵当然是别有用心的。一直以来,他都想把阿撒?古台这位极为杰出的人才留在自己身边,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斯维斯公爵知道阿撒?古台是一个绝对不会认输的人,他一定会去取得一百位小姐的情书,但要得到一百位贵族小姐的情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必须要展现出自己极为优秀的一面……

在这期间,阿撒?古台就会变成一颗闪亮的贵族之星,他就会融进这个贵族圈子,也会被这个贵族圈子接纳。这样的话,他就会逐渐了解这个一直被他唾弃的贵族阶层,说不定在离开的时候,会有一些留恋和喜欢,到时自己再从旁劝说,很有可能留下他。如果这些还不够,那也没关系,斯维斯公爵自然会想办法为阿撒?古台先生在帝都留下那么一星半点的牵挂,比如说,当阿撒?古台先生得知自己让某位贵族小姐的肚子起了变化的时候……斯维斯公爵对帝都贵族小姐们迷惑男子的手段可是有相当自信的。

“我没问题!”年轻伯爵第一时间接受了这个安排,并再次拥有了良好的自我感觉:只要不跟这位阿撒?古台打架,他有把握赢得胜利。不就一百位贵族小姐的情书吗?这有什么好伤脑筋的?就凭藉自己一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绝佳手段,这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个嘛……”阿撒?古台先生用一种不太高兴的眼神看着斯维斯公爵,好半天之后才慢吞吞的说:“我也没问题。”

“既然大家都没有表示反对,那么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斯维斯公爵快刀斩乱麻,把目光放到围观的贵族身上,“也请各位作为见证人,负起监督之责。大家要保守决斗相关事宜的消息,两位决斗者更不可以央求别人写情书……为了给两位提供方便,我的府邸将在今后的五天里举行连场招待会,之后的场地就得靠其他见证人提供了。”

“既然是斯维斯公爵的提议,我们当然是没问题啊!”有这样一场热闹可看,围观的贵族纷纷表明支持,更为可贵的是,一向不举行招待会的公爵府会举行五天招待会,难得啊!

“大家听我说。”在掌声稀落下去的那一刻,科恩也上前一步,向各位贵族开了口,“我知道,各位都是来要求联姻的,那么在刚才,斯维斯公爵已经把他的婚姻大事交由我全权负责──当然,最后决定权依然在他,但第一与第二次的初选是由我负责,也就是说,我将接受大家的推荐,并从中选出十个人……请大家踊跃推荐,当然,报名费是必要的……”

“一万金币!”几位贵族笑嘻嘻的同声回答,“我们知道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第二次复选的报名费待定。”科恩哈哈一笑,“现在我送大家出去吧!因为有一点机密的事情要跟公爵谈。凡是联姻的事情,大家记得找我就好了……”

看到斯维斯公爵并没有说出否定的话,贵族们放下心来,纷纷走上去跟科恩大拉关系。此前他们最担心的是斯维斯公爵和他母亲互相推诿,谁也不肯说一句“负责任”的话,现在有人出来主持大局当然最好不过,至于是谁出来主持,那是无关紧要了。

看着这一群能在自己家里待整天的贵族们离开,公爵的母亲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走到爱子身边,轻声问,“怎么从来不带朋友回家,一带就是如此特殊的人物啊?我可是听说过这位先生的事迹,通常滑稽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他的确是一位比较特殊的人,而且拥有不比任何人差的优秀才能,由他出面处理这件事,我们俩都会变得很轻松。”斯维斯公爵笑笑,挽着母亲的手走进客厅,“我正准备推荐他进入联军,但唯一的问题是他不想为联军或者联盟服务──他不想有任何牵挂,只要自由。”

“于是你才安排了这样离奇的决斗方式吗?”知子莫如母,公爵母亲一笑,“知道了,我会帮你安排。”

呣子俩正说着话,科恩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些斯维斯呣子都感觉难以应付的贵族们,已经被他三言两语给打发回家了。

“伯母好,您的面容可真是慈祥啊!”径直走到公爵母亲前面,微笑着的科恩变戏法似的把手一翻,手上已经多出一个金丝编织的首饰盒,“这是送给您的。”

“谢谢。”公爵母亲一笑,接过盒子打开,但脸上的表情接下来却有点愣,因为那里面是一颗极大的宝石,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这宝石的稀有和华贵,“这是没有加工的吧……”

“是的,伯母,这颗宝石是我亲手挖到的哦!”科恩才不会告诉别人自己没准备礼物,而这几天搜刮来的其他首饰上又有名字的事实。他谦虚的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解释说:“这是一颗珍贵的宝石,没有经过任何加工,当然了,我在溪水里洗过……我认为,虽然它现在的样子难看一点、不规则一点,但正因为这样,才能代表我纯朴的­性­格……”

听到科恩这样说,公爵母亲忍不住笑出声来,关上盒子道谢,并请科恩共进晚餐──公爵母亲很多年没有发出这样的邀请了,比斯维斯公爵的邀请还要难得。

晚宴上,科恩烙守一个损友的最大原则:在极力打击朋友本身的同时,又给予朋友身边所有人最大的尊重。在科恩的花言巧语下,斯维斯公爵的一切都被狠狠的贬低了,但他却成功的取得公爵母亲的好感。斯维斯公爵也只能当这个为强行留下坎普疯狼的代价。阿撒?古台那么聪明,一定会对自己的决斗提议有所怀疑吧?

然而,这位聪明绝顶的斯维斯公爵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这个决斗提议正中科恩下怀,科恩此次来魔属联盟可不是随便玩玩就算了,他要在即将发起战争的时候,亲自到联军军部所在地探察魔属联盟高层的动向,就近指挥和调整在魔属联盟的情报系统,顺便找找传说中的生命之源。

晚宴之后,斯维斯公爵带着科恩来到自己的书房。在帝都,公爵的书房是排名第一的,真正货真价实的书房。三层楼数十个房间,装满了各种版本的书籍,其中不乏孤本绝版的传世之作,联盟里有多少文人名士以进入这“间”书房为莫大荣耀。但科恩显然不关心这个,他更满意楼顶的小花园……因为那里有非常舒适的摇椅,最适宜他用难看的姿势躺在上面。

斯维斯公爵跟往常一样,手里照例捧着一本书,因为科恩占了他的位置,只好委屈的坐在为客人准备的高靠背椅上,用科恩的话来说,这是为了让“平时高高在上的公爵感受一下身为客人的局促和尴尬”。还没说上几句话,公爵母亲的贴身侍女就走了上来。

“公爵晚上好,阿撒先生晚上好。”漂亮的侍女行了礼,把手上的一叠画像放在科恩身边的矮几上,“阿撒先生,这是夫人为您决斗而准备的,目前身在帝都的单身贵族小姐资料。夫人交代我,要好好的把小姐们的资料念给您听,以免您有所遗漏。”

“输掉也不要紧的吧?”斯维斯公爵闻言后放下手里的书,看着星空笑笑,“疯狼阁下只喜欢打架,对于这种输赢应该不怎么在意才对。”

这时候,公爵甚至怀疑自己之所以提出这个决斗方式,其原因是想留下他为联军效力多点,还是纯粹为了报“黑眼圈”的仇多一点。

而科恩呢!他正专心的用标准的“败家子方式”把玩着一张珍贵的魔属联盟地图,翻来覆去的看着上面的那些圈圈点点,根本就无视公爵的讽刺……因为他手上那一张,是远古时期传下来的,名为“藏宝图”的东西。

“哦,原来在这里,抽空去看看。”好半天,科恩才放下地图,对着有点不知所措的侍女笑笑,“谢谢夫人的关心,麻烦你了。至于你家的笨蛋先生,我们先不用管他──开始吧!”

“是。”面对阿撒先生近在咫尺,火辣辣的目光,侍女有些慌乱,连忙低下头去取出一张画像递给客人,“这位是尤莉亚?菲格小姐,十六岁,父亲是一等子爵,有教养,学识渊博,少有的优秀,特别是她的歌声,她的咏叹调被评价为帝都最好听的声音之一……”

“这样啊!”科恩撑起身子,一只手托住下巴,以公爵都没听过的温柔语调,专心致志的对侍女说:“是哪一首咏叹调?拜托你唱来听听看吧……”

“对不起……阿撒先生,”侍女更加的慌乱,脸上飞起一片红晕,“我、不会唱歌……”

“可爱的女孩,你说谎。”温柔的,别有意味的说着话,科恩脸上似笑非笑,湛蓝的双眼彷彿看进了侍女心底,另一只手却摸到了一块点心,手腕一转打向公爵,“笨蛋先生,怎么才能让你家的漂亮女孩开口唱歌?”

“噗”的一声,低头看书的公爵接住了点心,嘴里淡淡的回答,“命令。”

“可是,我不想用命令的语气对你说话呢!”科恩对侍女说着话,眼睛里闪着光,脸上那生硬的线条逐渐变得柔和起来,“我应该怎么做呢?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口?”

科恩和斯维斯?赫本,这两个人的长相和风格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但对女­性­来说,却同样的具有罕见的杀伤力。科恩展现温柔的机率,大概和斯维斯公爵展现刚强的机率差不多,杀伤力方面也差不多。

“我……”侍女的内心,正挣扎在痴迷与理智之间,“我不是,贵族。”

“好强硬的拒绝,可是我……我不,怕。”科恩继续着温柔的一切,手上又摸到一块点心,“唰”的一声丢向斯维斯。

笨蛋先生接下点心,不等科恩发问就淡淡的回答说:“五十万金币能买到贵族头衔,嫁给贵族男子能得到贵族头衔,立下足够大的功勋能得到贵族头衔,皇帝陛下能够册封一般女子为贵族。”

“你愿意成为贵族吗?难道真要成为贵族,你才能抬起自己那令人心碎的眼睛跟我说话吗?如果是这样,我愿意帮你去做。”科恩看着侍女,用极为认真的态度说:“我,以叽哩呱啦大陆稀里哗啦帝国第一任皇帝的名义,册封你为女贵族,册封完毕,现在是亲吻祝福……”

“噗噗”两声,科恩先前丢出去的点心飞回来打到科恩脑袋上,笨蛋先生在那边说:“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有人揭发的话,你会被抓去坐牢。”

“抓我坐牢?”科恩转头看着笨蛋先生,“谁敢!?”

笨蛋先生放下手里的书,指了指自己说:“当然是伟大的帝都治安督察官我──兼职的。”

“好老土的官。”科恩不以为然的转回头看着侍女,“我们……不如去找个房间谈心……”

公爵夫人贴身的美丽侍女,平日当然少不了要被男子­骚­扰,在­骚­扰中保护自己是她们的必修课,但这位贵族却不一样。阿撒先生并没有像其他无聊男子那样对她毛手毛脚,也没有像更无聊的贵族那样威逼利诱,他的表情他的话语,都让她觉得亲切、觉得好玩,仅凭眼里放­射­出来的,带有天真和纯洁的期待目光,就让侍女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来。不得已,侍女只好求助的看着斯维斯公爵。

“别闹了,你决斗的对手今天夜里要举行大型的魔法烟花宴会,请了很多贵族小姐光临。”斯维斯公爵淡淡Сhā了一句,“既然你想赢,不是该努力一点吗?”

“我当然想赢,不过却想用更省力的方式。”科恩文雅的抿嘴一笑,“可爱的女孩,等我一会。”

“你去哪?”看着某人直接从围栏翻下去,斯维斯公爵扬声问。

“好男儿当以赢为重……”某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你可以到母亲那里去了,阿撒先生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对母亲的侍女说完话,斯维斯公爵摇了铃,对出现在门边的一个警卫说:“一会可能会出现有关魔法烟花宴会的怪事,告诉治安督察署,不必在意。”

“是的,公爵。”警卫走到门边,似是想起什么,转身对公爵说:“夫人已经到观露宫去了,是皇后的邀请。”

“这样说来,皇帝陛下今天也会去观露宫?”想起某人一向的行事风格,公爵伸出手来揉揉额头,嘴里淡淡的说了声,“惨。”

第五章

观露宫位于福克斯堡城南,位于一座临近大运河的小山上,这里是全城唯一的一座山,也是皇家成员一边用晚餐,一边观赏全城夜景的好地方,其中的凝露台位置最高,能够鸟瞰整座城市。

今天晚上,凝露台上正好有一个宴会,这是皇帝陛下的家庭晚宴,皇帝夫­妇­和一些亲近的族人都在座,当然,几个皇子是不会被邀请的。

布卢克帝国的皇帝喜欢这样的宴会,因为他是一个家庭观念比较重的人,与他同桌的只有皇后、最被宠爱的一位妃子、皇族中最年长的亚提律亲王,以及皇帝陛下逝去弟弟的夫人,斯维斯公爵的母亲──莱昂丝夫人。

当皇帝陛下愉快的与众人谈着有趣的话题,并亲自拿着酒壶为年老亲王斟酒的时候,距离观露宫不远的天空里,突然爆出了一朵巨大的玫瑰­色­的魔法烟花,之后接连闪出三组亮丽的魔法烟花,刹那之间,绚丽多彩的光线把宁静的夜空点缀的异常美丽。

“哦,今天晚上有人举行魔法烟花宴会吗?”皇帝兴致勃勃的问皇后,“一定是很热闹的场面吧!朕耳中彷彿听到了女孩们的尖叫哦!”

“是呢!是荷南伯爵举行的,规模不小。”皇后含笑回答,“这孩子请了很多小姑娘去。”

“看到臣民们有这样丰富的生活,朕心里很欣慰。”皇帝陛下的目光停留在夜空的烟花上,随意的说:“他已经是伯爵,一个贵族就得有担当才行,就别再叫他孩子。”

“是的,陛下。”皇后回答,“我会把这样的称呼用在女孩子身上的。”

似乎这位荷南伯爵与皇帝想的一样,又或者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夜空中爆响一圈细密的橘红­色­烟花,犹如一个在夜空中燃烧的火花,映衬着天幕上不断闪烁的群星,橘红­色­光圈之中又平行爆出一排绿­色­魔法烟花,在最初的那一刹那绚丽一闪而过之后,逐渐转化为几个文字──我是个男人!

皇帝陛下笑笑,赞许的点着头,一旁的年老亲王也咧嘴笑说:“好有气势的成年宣言啊!”

“男人嘛!又是贵族,有时候就得具备一点直白的­性­格。”皇帝陛下拿起酒杯,若有所思,“嗯,不过在一群小女孩面前发出这样的文字,荷南伯爵是不是想有个女伴了?”

“说得是呢!妾身听说有一个关于一百封情书的决斗。”最得宠爱的妃子接过话,娇媚一笑,“但用这样直白的话语来吸引女孩子的目光,会不会不太文雅呢?”

“不打紧不打紧,怕的就是贵族们脂粉气太重。”皇帝陛下不以为意,“要是这样的话,行军打仗怎么办?朕就喜欢斯维斯这样的贵族,能文能武。你们不知道吧!斯维斯那家伙小时候能把二皇子打得哇哇叫,还敢偷偷跑到御书房给朕的画像上添胡子……”

正说着,夜空中红光一闪,平行的魔法烟花又化为几个大字──我站墙头,迎风撒尿!

比斯维斯公爵小时候的行为更有气魄。

这几个字在夜空中璀璨着,也让凝露台上的气氛有点尴尬。身为主人的皇帝陛下对大家眨了眨眼睛,成功的将这尴尬气氛化解,“有时候嘛!还是需要委婉一点。”

既然是皇帝陛下开口,在座的诸位客人当然是笑着附和,正好这几个字逐渐散去,稍微下面一点的地方又连续出现好几组花朵形状的烟花,大家都在皇帝陛下面前混一下,说个小笑话就过去了……旁边的皇宫内官却偷偷的溜到一旁,招手叫人来,让其快去警告荷南伯爵收敛一些。

皇帝陛下真没生气,其他人正庆幸皇帝陛下今晚心情不错的时候,又一组火红的魔法烟花在夜空中爆开,高高的挂在那里招摇着──我穿三条­内­裤,反着穿!

“这个……”当皇帝是需要技巧的,最重要是知道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今晚这位皇帝当然也具备这样的才能,当下,他的手指就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用淡薄的口气评价,“值得商榷、值得商榷。”

话声刚落,还没完全消散的大红字下面爆出一排蓝­色­小字──还常常尿湿!

这情况的变化太快,皇帝陛下有点接不上来。

“这孩子,真是没有长大呢!”皇后看到有点冷场,连忙出来缓和气氛,目光流转,最后停留在莱昂丝夫人身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什么来着?”

“皇后殿下是想说,成长的烦恼吗?”莱昂丝夫人淡淡的笑着回应,以“孩子”的说法来为这个倒霉的贵族开脱,“我也听斯维斯那孩子说起过,像是近段时间在年轻贵族中比较流行,大家都把自己的烦恼写在显眼处……”

“奇怪的流行风潮。”皇帝陛下温和的点着头,顺着莱昂丝夫人提供的台阶下来,“但愿这些孩子能找到合适的方式排解压力,日后成为有用的人才啊!”

皇帝陛下终于屈服在现实之下,承认这家伙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凝露台上所有的人都附和着皇帝陛下的话,大家都以为这事情算是结束了。但是转眼之间,又一组飞翔在天空中的艳丽文字将众人敷衍的努力击得粉碎──如厕时进食,有助消化!

“哼哼。”皇帝陛下看看一桌子的­精­美菜肴,觉得自己胃口全无,“浮生难得半日闲啊!”

旁边的皇宫总管心里暗叹一声,吩咐手下,“准备撤宴。”

“总管。”皇帝陛下倒不急于撤席,“着令今夜的治安督察官查处,朕等着结果。”

传令官带着这个命令很快就来到了帝都督察署,他惊异的发现,万年都难得光临督察署一次的斯维斯公爵正穿戴整齐的等在里面,旁边两队督察署卫兵也装备整齐的排列在大门边。接到命令的斯维斯公爵什么也没说,带着两队卫兵,声势浩大的去了荷南伯爵的府邸。当公爵赶到的时候,暴跳如雷的荷南伯爵正在问罪安排宴会的手下,那么丢脸的话他怎么可能挂在天上让帝都所有人看──至于真正的某位始作俑者,早就偷偷跑掉了。

半个钟头之后,斯维斯公爵完成了一切调查,把荷南伯爵带进观露宫,整一整衣服,先去见皇帝。皇帝陛下也难得看到来汇报公务的斯维斯公爵,怒气去了不少,先叫他说说情况。

“回禀陛下,荷南伯爵今晚在家宴请百多位贵族名媛,宴会上安排了烟火表演,但荷南伯爵拒绝承认那些不文雅的烟火是他授意的。”斯维斯公爵条理清晰的回答,“臣下搜索了荷南伯爵的府邸附近,发现帝都某魔法师行会的几位魔法师,据他们供认,是有一个黑衣人劫持了他们,逼他们放出了那些魔法烟火。”

“是这样吗?”皇帝陛下用手摸摸下巴,“这样说来,荷南伯爵是无辜的咯?”

“黑衣人的身分目前还无法确定,这个人一日不归案,荷南伯爵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鉴于这样的情况,臣下建议做全城大搜查,但目前,似乎没有对荷南伯爵适用的法律。”斯维斯公爵绝顶聪明,当然知道皇帝陛下在生气,在找发泄的对象,而他也不想背负一个“一定要找出这个人”来的皇命,所以在回答的时候,就使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日后有人回想,善良的公爵大人不但克尽职守,还帮荷南伯爵求了情哦!

“全城大搜查这种事情就免了,一点小小的事情,何必闹得居民夜不能寐?”皇帝陛下想了想,“至于荷南伯爵嘛!还有那几个魔法师……朕就把这里的一桌菜赐给他们。总管,你去找一个有利于消化的地方,让他们好好的享用了吧!”

“是的,陛下。”总管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领命去了。而在座诸位都松了一口大气,皇帝陛下这样做,可是非常非常轻微的处罚了呢!

稍后,皇帝又向皇后打听起那个“关于一百封情书的决斗”,闻言后哑然失笑,用手指点着斯维斯公爵的脑门笑骂,“你这个坏小子,原来事情的起因是在你这里啊!你既然有这样的朋友,怎么不带来给朕瞧瞧?能跟你有这样的交情,本身就不会差到哪里去。身为公爵,应该把”为国举贤“这四个字牢牢的记在心里才是。”

“是的,陛下。”听到皇帝陛下这样说,斯维斯公爵非常后悔自己定下的这个决斗方式,某人目空一切的狂笑表情在脑中闪现,又找不到其他的推脱之言,只好敷衍一句,“他这个人平时大剌剌,但其实是非常靦腆的,见到陛下的话,说不定会激动得晕过去……”

“脂粉气,脂粉气。”皇帝陛下笑着结束了今晚的事情,“这就是朕所说的脂粉气啊!”

众人跟着笑,皇帝陛下宣布,“今天晚上就到这吧!改日再聚。朕为大家准备真正的烟火表演。”然后声音逐渐小下去,“皇后啊!去告诉那些小姑娘,矜持一点嘛!不要动不动就写情书,要看对方是不是真的值得托付……”

“小女儿家的事情,陛下­干­涉可不合适。”皇后笑答,“让姑娘们保留这一点自由吧……”

当斯维斯公爵跟母亲一起回到公爵府书房时,某人正好整以暇的用一只手托着下巴,隔着一张桌子,继续用温柔的手段挑逗那位漂亮的侍女。可怜的漂亮侍女满脸飞霞,洁白的贝牙几乎把娇­嫩­的嘴­唇­咬破,修长的手指几乎要把一方丝巾绞破,但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某人的脸……连公爵呣子出现在门边都不知道。

公爵大人乾咳一声,侍女才从内心的挣扎中惊醒过来,走到夫人身边,头放得要多低有多低,几乎就要扣进胸膛里……莱昂丝夫人微笑着瞄了她一眼,并没有责怪。

“伯母晚安。”某人笑ⅿⅿ的走过来打招呼,“嗯,公爵大人为什么晚上还穿这么正式?”

“预感到要被皇帝陛下召见。”斯维斯公爵没好气的回答某人,“穿得整齐一点是礼貌。”

“不不不,公爵大人应该穿得随便一点,在皇帝召见的时候要用跑的,最好是要流一点汗,呼吸再稍微粗一些、急一点。”某人摇晃着一根手指头,“这样的话,会显得公爵大人你,比较有诚意……”

一听这话,斯维斯公爵为之气结,莱昂丝夫人却笑了,跟两人闲谈几句之后,就带着侍女走出了书房──在回房间的路上,莱昂丝夫人仔细的听了侍女的回报,更综合了晚餐后护卫队长天堂的报告,初步确定了爱子这个朋友的正常程度。

“现在看起来,这位客人还算比较善良的样子,虽然做事情比较顽皮。”最后,莱昂丝夫人下了这样的判断,“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善良?”贴身侍女有些迷惑,“这位客人今晚做了那样的事,还算善良吗?公爵大人跟在他一起,真的没问题吗?”

“那种恶作剧的举动,属于小孩子的玩闹吧!”莱昂丝夫人看看这个与她感情深厚的贴身侍女,轻声回答说:“如果不是善良的人,那么为了赢得这次决斗,他完全可以在荷南伯爵的烟火宴会上放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虽然可以在事后证明清白,但一两个月的牢狱之灾荷南伯爵是逃不掉的,而以天堂所说,他的身手完全不会让人抓到证据。”

“是哦,他只用比较滑稽的话让荷南伯爵下不了台……”侍女若有所思的回想着。

“看你这认真的样子,再回想一下刚才的痴迷表情,不会是真的喜欢上这位年轻人了吧!”莱昂丝夫人笑笑说:“我们家的小女孩也长大了呢!不若今夜你负责安排这位英俊年轻人的寝室?”

“不要啦夫人。”贴身侍女一脸的娇羞,“还不是夫人你让我去试探的。”

“可是我没想让你咬着嘴­唇­,心如鹿撞啊!”莱昂丝夫人柔柔一笑,继续打趣说:“那种娇媚的神态,真是我见犹怜……对了,你去告诉管家,挑一位好女孩侍奉这位客人就寝。”

而在书房里,斯维斯公爵正为吸引坎普疯狼先生对军事着迷而努力着,第一步是要培养这位先生对战争的兴趣,于是搬出了许久不用的战争棋来,骗某人说自己每天要下过一次才能睡得着。

“不会吧?”某人摸了摸黄金镶宝石的棋子,“这上面还有灰……”

“那是你的幻觉。”历来不会撒谎的斯维斯公爵只有耍赖,接着使用另一招威逼,“可能是因为你今天放烟火放得太多,所以看花眼了。”

“好吧!随便你。”某人木然的点点头,一副有心无力的样子。

“那么,我现在为你解释规则,你听好了。”斯维斯公爵点点头,开始说:“这些棋子分别代表元帅、将军、近卫、魔法师、飞行兵、步兵、骑兵……这里的横线是代表山岭,只有这种魔法师和飞行兵可以直接越过,其他兵种必须分两次越过,至于胜利的条件是要指挥自己的棋子到达对方的大本营,或者消灭掉对方全部的棋子……”

抬头一看,某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到房间一角,在标有“藏宝图”的书柜下半蹲着,手拿一张兽皮地图,看得口水直流……

“我这么辛苦的为你解释规则,你却跑去那边看小孩子才有兴趣看的东西。”斯维斯公爵举着拳头,悲愤的申述,“无视别人的努力,你会不会过分了一点?”

“既然你都觉得解释很辛苦,那还解释它­干­嘛?”某人懒洋洋的回答着,随即看到了斯维斯公爵愤怒的目光,连忙手脚并用的爬回来坐好,“好啦,继续啦,既然你喜欢解释规则。”

一阵无力感袭来,斯维斯公爵觉得自己很冤枉,这么辛苦的为他好,却不能得到他的理解;想要在愤怒上有所追加,又怕某人一怒,撒丫子跑个无踪无影,那自己今日以来所受的这些闲气不是没有了回报?于是把心情稳定了一下,决定从长计议。

“好了,看你也累了,就去洗澡安歇吧!”斯维斯公爵摇晃了一下脑袋,脸上恢复了微笑,“已经为你安排了房间和一切,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一样,不用见外……”

“哦,自己家呀!”科恩四处看看,“那你在哪里睡?”

“最近一年,我都是住在书房的……”斯维斯公爵回答着,突然心里一惊,发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如果某人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那乐子可就大了,一时之间有点踌躇,稍微呆了一下。

等斯维斯公爵发呆完毕,却发现某人正在抬头,而不知他在什么时候,已经在脸上贴了一大把纸做的大胡子,装扮成一个中年大叔的样子……

“不要了吧!这么诗情画意的夜晚,连微风都是这么善解人意……”中年大叔单手撑着下巴,微斜着脸,用极为威猛的目光看着斯维斯公爵,“美人,其实你早就对俺芳心暗许了吧?只怪俺这人一直都这么迟钝……真是苦了你一年来独守空房……”

“你──”斯维斯公爵的头皮一阵发麻,全身肌­肉­关节都在一瞬间绷紧,整个人直接就从椅子上弹起来,飞一般的立到墙角,“唰!”的一声抽出了墙上的单手剑。

“哦?”某人用惊讶的目光盯住他,“好快的动作。”

从对方恶劣的玩笑中醒悟过来,举着剑的斯维斯公爵哭笑不得,只能怪自己大意……某人事先已经挂上纸做的胡须,这就表明是在作戏了啊!看来,对于这个家伙,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啊!

“切,不好玩。”某人没趣的扯下纸胡子,一蹦一跳的去了门口,“洗澡去,睡觉、睡觉、睡觉……软软的枕头,软软的床铺,我讨厌、我讨厌……”

看着某人唱着每次睡觉前必唱的小调离开,斯维斯公爵才算真正的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方才被吓到僵硬的身体,这才发现自今天早上见金袍主祭后的种种恶劣情绪都不翼而飞了……

“这个家伙,难道是看出我心情不好才开这种玩笑的吗?或者是提醒我不要太女­性­化?”斯维斯公爵自嘲的一笑,走到桌前,拿起某人丢下的纸胡子,“虽然开玩笑的方式恶劣了一些,但是用心却……”

“这个?这个……应该……”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斯维斯公爵的惨呼立即就响彻了府邸,“这是我的孤本书啊!”

第六章

斯维斯·赫本公爵是一个专心细致,责任心很强的人,做事情也从来不会虎头蛇尾,既然决定要把某人培养成军事人才,那他就会一直朝著这个目标努力下去。

于是在当晚,公爵府书房的灯光彻夜未灭,谁也不知道公爵大人在里面做些什么。不过第二日清晨,便装打扮的公爵大人就亲自到了客房,把熟睡中的疯狼大人抓起来──可怜的疯狼大人当时正抱著一具滑腻柔软的娇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身为一个优秀的贵族,必须拥有良好的生活习惯,不能荒废锻鍊。”一边让侍女往疯狼大人身上套著晨练的便装,斯维斯公爵一边为疯狼大人灌输著正确的贵族意识,“温文尔雅只是贵族的名片,坚韧不屈才是贵族的本质,骄傲无畏是贵族的筋骨,热情奔放是贵族的血液,睿智的目光、冷静的­性­格以及纯洁的信仰是一个贵族的基本特徵……你在听吗?”

说了半天没有听到某人的抱怨,公爵大人疑惑的转头一看,发现某人已经靠在玉石屏风上睡著了,侍女也是一脸的无奈。于是公爵大人直接走上前去,拉著某人的耳朵出了房门,因为公爵知道,清晨和上午通常是疯狼大人大脑反应最迟钝的时候,要整治他就得抓紧时间。

“不要哇……”后花园里不住的传来惨叫,“俺来这花花世界,是为了开心啊……”

在经过一系列的贵族式晨练之后,终于到了早餐时间,目光呆滞的疯狼大人迷迷糊糊的洗了澡,又迷迷糊糊的被换上了魔属贵族礼服,坐到了餐桌前。虽然他整个人的目光乃至表情都很迷糊,但难得一见的正式打扮却让同桌的莱昂丝夫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乱糟糟的金黄|­色­长发被仔细梳理之后,轮廓清晰的五官明显起来,每一处,无论是分开还是组合在一起看,都是那么的合适。特别是现在的阿撒先生不做怪相,也不故意扮成粗鲁的中年潦倒男子模样(其实某人是睡眠严重不足,还在假寐补充体力),整个人的原本气质逐渐浮现出来,配上剪裁合体的礼服,不由让莱昂丝夫人在心里发出惊叹。

果然是天生的贵族呢!就算经过千年,就算再怎么想忘记,生来的特质也不会消退。

“看到阿撒先生这个样子,母亲大人很惊讶吗?”斯维斯公爵微微侧过身去,小声的对母亲说著话,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促狭神情,“想不想看看阿撒先生的其他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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