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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风吹下步虚声

缥缈从天下,风吹荡八瀛。

忽回侵晓梦,旋听步虚声。

匝宇云容净,遥空露气清。

飘飘仙袂举,拂拂缟衣轻。

古调琳琅澈,新词咳唾生。

悠扬箫管协,隐约珮环迎。

珠斗三霄朗,银河万里横。

瑶台饶胜概,对景决诗成。

红薇侯相国阅过,付与紫萱道:“此卷为通场之冠,一定无疑的了。”紫萱道:“可知英雄所见略同。”及至放榜之期,开拆弥封,方知会元就是梅占魁。两位侯相无心得此,不觉大喜。

不说场中之事,再讲那报录的,得了榜信,闹盈盈往来不绝。获隽的兴高采烈,落第的丧气垂头。话文又要说到梅会元府中,得了报子的喜信,公子并太夫人母女甚是快慰,贺客盈门,十分闹热。流光如驶,转眼间又是四月初二,乃廷试之期。国王传旨众进士在太和殿对策。郡马枝兰音为监试,命殿尉官赍送御笔亲书的题目。侯相枝兰音接过,敬谨供奉。点过了名。方才亲自拆封,交与殿尉官,将题目贴太和殿大柱之上。众进士看过了策题,各自默坐凝思。停了一会,挥毫落纸,起草誊真。到了午后三四时光景,交卷的纷纷不绝。五时已经净场。枝兰音将二百本进士的卷子,封送内廷,然后出朝回府不题。

次日早朝,国王召见黎红薇、卢紫萱侯相,在勤政殿分校试卷,三日后胪唱。国王驾退深宫,二位侯相领了旨意,到勤政殿悉心校阅。至第三日阅毕,另封前十名的卷子,送请御览。题系《察吏安民策》。十名中最佳的一卷,其策曰:盖闻大法小廉,必先考绩。设官分职,凡以为民也。内而部寺台垣,外而督抚监司、太守以及州县之有司,使不以民事为事、不以民心为心,则虽格奉成宪,矫励清节,而守法与变法害相因,廉吏与贪吏罪相等矣。今欲达民之隐,莫若重守令。欲重守令。莫若师周官尚廉之意,行汉代久任之法,使大臣不敢以喜怒为迂阔,小臣不敢视职位为传舍。而尤必­精­选铨曹,以清其始;慎择督抚,以励其终。俾庶司百执事,咸无善事长官之虑,将殚智竭忠,可以效力于我国家矣。此察吏之方也。

至若安民之法,首重农政。东南之农政,莫大于屯垦;西北之农政,莫亟于沟洫。沟洫之制,虽无地不宜,而西北为尤要。西北地势平衍,旱无所瀦,潦无所泄。加以河流飘劲而浑浊,堤堰则易决,沟渠则易淤。东南多水而得水利,西北少水而受水害,势使然也。然则知之何而后可?曰:古人之为沟防也,伏秋水涨,以疏泄为灌输。河无泛流,野无(火莫)土,则善用其决矣。春冬水消,以挑浚为粪治,土薄可使厚,水浅可使深,则善用其淤矣。盖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易其田畴,民可使富。欲安其民者,可不于此加之意哉?

圣主勤求吏治,轸念民生,三代之隆,亦不难媲美矣。

当下国王把进呈的十本卷子细阅一过,开拆弥封,钦定第一甲第一名状元梅占魁,第二名榜眼辛丽春,第三名探花姬瑞芝。二甲共取七十二名,二甲第一名传胪李美英。三甲共取一百二十五名,三甲第一名印文兰,系白民国人氏。原来印敏时的学问白民国内要算他第一个通材,把那生平的学问,都传与女儿文兰。那文兰功名心热,知道女儿国开科取士,凡有士子都是­妇­人,因此改了男装,前来应试,竟被他考中三甲一名的进士,满怀欢悦,自不必说。

梅占魁率领了一班进士叩首谢恩,簪花赐宴。国王见那鼎甲三人,俱是青年美貌,十分喜悦,道:“孤家看状元履历,方知毅勇郡君梅凤英即系乃姐。弟文姐武,萃于一门,真是难得。”又回顾黎红蔽侯相道:“不知状元可曾授室。”红薇奏道:“毅勇郡君与荆妻结义姐妹,情胜同胞,时常过从。因此知他尚未对亲。”国王道:“如此甚好。孤家意欲将御妹花如玉招他为婿,不知黎卿以为何如。”红薇道:“主上相女配夫,成|人之美。一个是文章魁首,一个是仕女班头。真是天作之合。”当下国王召梅占魁上殿,将御妹花如玉招亲之意宣谕一遍。梅占魁听了,乐不可支,连忙叩首谢思。国王传旨平身道:“如今是孤家的御妹夫了。黎卿、卢卿可做了御媒,择吉中秋,取月圆之夕,送状元到御妹府成婚。”黎红薇、卢紫萱领旨。国王驾退深宫,国后娘娘接驾,两位偏妃也在昭阳宫问安国后。宫娥抱了公主,也在中宫游戏。原来两位偏妃各生一位公主,当下两位偏妃随在国后娘娘之后,接驾进宫。国王抚弄儿女,便对锦莲道:“御妻,今日廷试,取中状元,却是梅凤英之弟,才貌双全。孤家已将御妹花如玉许他,中秋团圆之夕,招赞成亲。御妻以为何如?”锦莲道:“主上所见极是。状元定然感恩。”国王甚是喜悦,回顾宫娥,传旨摆宴。两位偏妃在宫中侍宴。吹弹歌舞,夫妻取乐不题。

且说鼎甲游街三日已毕,梅状元方才得暇,把国王面许御妹姻亲的事,告知阿母。太夫人十分快乐,道:“孩儿,你可知道做娘的自从那日见了御妹娘娘,就要想他来做媳­妇­。不想竟被做娘的想着手了。真是谢天谢地。还须感谢君王。那国王的恩德,孩儿不可忘了。”子母正在讲花如玉的亲事,凤英也走了进来,道:“母亲,恭喜!贤弟,恭喜!难得国王与贤弟作合。如玉姐姐如今是我家的人了。”太夫人道:“若御妹娘娘嫁了孩儿,女儿要称他做弟­妇­了。”凤英道:“女儿与他姐妹称呼惯了,仍是称他姐姐的好。”太夫人道:“女儿真是一相情愿。花家还没有来议亲,你就肯听韦娘娘的话,不改口了么?”

占魁听了,甚是不解,便问母亲是何缘故。太夫人就把韦宝英的戏言,说与孩儿知道。占魁道:“这头亲事甚是相当。姐姐若然愿意,兄弟便可露些口风,早些等他们来议亲,免得攀定了别人家,错过了机会,岂不可惜?”太夫人道:“孩儿说得不错。”凤英听了这些话儿,娇羞满面,瞅了一眼,立起身来,跑了开去。占魁道:“如今国王做主,把御妹娘娘许配孩儿,不免要行君臣之礼,奈何?”太夫人道:“这又何妨?”占魁又道:“孩儿还未曾去拜两位老师,母亲可速备黄金四百两,分作两封。”便唤家人:“决去提轿,拜候老师。把黄金装在拜匣,当作贽仪。如今黎家、卢家的两位姐夫,韦氏姐姐,都要改口称做老师、师母了。”太夫人道:“这是理所当然。若无恩师拔取,何能主上许婚?今日速去拜谢老师。做娘的去取贽敬便了。”占魁道:“且待饭后去拜不迟。”道言未了,只见丫环禀道:“请太夫人、少老爷用膳。娘娘已等在后堂了。”呣子二人起身进内,凤英迎着道:“母亲、贤弟,用饭罢。”于是三人用了午膳,饮过了香茗。

占魁辞了母亲、阿姐,便命提轿。家人拿了毡毯,捧了拜匣,排齐了状元的执事,先到黎侯相府拜谒,门上送了门包,司阍进内禀明。不一时出来请轿。状元下了宝舆,徐步而前,直至大厅。只见红薇侯相早在滴水檐前迎接。状元抢步上前,深深一拱道:“老师大人请。”红薇道:“不敢,贤兄请。”二人让进大厅,早有梅府随来的四名家丁请正了交椅,铺好了红毡,状元便请红薇上坐。红薇再三谦逊,状元道:“老师大人请上,门生拜见。”红薇侯相连忙答拜。状元拜了八拜起来,便请师母拜见。侯相再三致谢,状元问顾相府家人道:“管家传言姐姐们,务请娘娘出堂拜见。”家人答应进内,侯相道:“贤兄请坐。”状元立候拜见师母。

不多时,见家人回禀道:“请状元爷中堂相见。”侯相道:“贤兄请。”状元道:“不敢,老师请。”侯相道:“如此,引导了。”当下师生二人在前,梅府家人随后,拿了拜匣,携了红毡,过了好几重门户,到了中堂。梅府家人请了交椅,铺了红毡,忽闻屏后咭咭咯咯一阵高底鞋儿声音,娘娘扶了侍婢,从屏后转出,来到中堂。状元见那师母,年近三旬,长长的身材,俏俏的脸儿,粉腻脂香,满头珠翠。身穿天青花缎披风,内衬西湖­色­花缎大袄,下系大红百褶宫裙,裙下露出四寸长的金莲。手中携着湖绉花绣帕子,袅袅婷婷,甚是美貌。状元抢步上前请师母台坐。丽贞那里肯坐?立在侧边。状元道:“师母大人请上,门生拜见。”也是拜了八拜。丽贞回礼不迭。梅府家人也叩见了娘娘,然后把贽仪送与侯相。

红薇那里肯受?道:“贤兄速命管家带回。愚兄是断断不受的。若是受了一个门生的贽敬,愚兄情愿倍罚。况内人本与令姐结义,情同骨­肉­。如今主上将御妹赐婚,又添上一重亲谊了。愚兄与足下岂不是僚婿之亲么?”丽贞问道:“伯母与六妹妹都好?”状元道:“托赖师母大人的福庇,家母、家姐特命门生代言请安。”丽贞连声称谢。红薇道:“愚兄意欲与令姐做媒,就是令舅荡寇伯花逢春为配,恰好门当户对。贤兄回府,可转致令堂大人,请令妹的庚帖。如蒙允许,愚兄再行踵府来请。”状元道:“老师大人具此美意,家母无不允从。只是家姐蓬门陋质,恐难仰附高门。”红薇道:“贤兄太谦了。”状元起身告辞道:“门生还要往拜卢老师去。”就着地的深深一拱,别了老师,又是一拱,别了师母。侯相抬身相送,状元躬身辞谢。

红薇送出大厅。状元登舆,又到卢侯相府来。门上也送了门包,投了名帖,紫萱接进大厅。随状元来的家人请正金交椅,铺下红氍毹,状元道:“老师大人请台坐,门生拜见。”紫萱那里肯坐,也是对拜了八拜,然后请见太师母、师母。侯相再三致谢,状元仍命相府家人代言去请。家人奉命来到中堂,见了一个仆­妇­在那里,道:“大嫂,烦你转禀老太君与娘娘,外堂新科状元拜了相爷,定要进来拜见。”仆­妇­听了家丁的言语,来至后堂,见太君正与娘娘在那里,姑媳闲话。仆­妇­将言禀明,缁氏道:“老身最怕拜跪。”既是状元特诚请谒,媳­妇­儿去见一见罢。“宝英道:”媳­妇­没有穿得大衣服,也不去见他了。“缁氏道:”媳­妇­儿,这又何妨?他的同胞姐姐与你既是结义姐妹,又是你丈夫的门生。就去相见何妨?“

宝英见婆婆吩咐,便答应起身,扶了侍婢,走出后堂。状元早在中堂恭候,见那宝英冉冉从后堂而来,也是长条的身材,梳着个时新云髻,鬓边Сhā着支珠凤钗儿,耳坠着嵌宝的金环,瓜子脸儿,浓施脂粉,淡扫蛾眉。身穿月白花缎大袄,下系百褶元­色­罗裙,臂上套着双金镶的珠镯,指上戴着两只钻戒。金莲四寸,穿着双高底的红绣花鞋。手扶恃婢。状元走上几步道:“师母大人请上,门生拜见。”说着,深深的八拜。宝英连忙答礼。拜毕起身,状元又是作个揖儿,请安师母。宝英拉着袖儿,深深万福。状元还要拜见太师母。宝英托言有事,迟日再见。紫萱道:“贤兄请坐。”状元告过了坐。宝英便问梅太君并凤英的好。状元道:“家母、家姐托赖师母大人的福庇,俱各安好。”宝英道:“贤弟如此称呼,太觉客气了。如今主上把如玉妹妹赐婚,到了八月中秋成婚之后,两位老师都是僚婿了。”

宝英正说着,只见梅府家人送进贽仪。紫萱也是璧还。状元再三致意道:“些些薄敬,门生不成意思。还求老师大人赏收。”紫萱道:“贤兄何必要循俗例?不像个亲戚了。愚兄若受了一个门生的贽敬,情愿倍罚。”状元见老师执意不收,只得命家人带回。侯府家童献上香茗,茶毕收杯。状元起身告辞了老师、师母。紫萱殷勤送至大厅。状元连连打拱,作别登舆,拜会同年去了。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荡寇伯鸿案相庄状元郎雀屏入选

话说梅状元拜过两位老师,又去拜了几个同年,方才回府。步入后堂见了母亲,又见了姐姐道:“两家的老师,贽敬都不肯受。”太夫人道:“只得迟日再送贵重些的礼物罢。”占魁道:“母亲,黎老师要与姐姐作伐,请年庚,到荡寇伯花府去。命孩儿转达母亲。”太夫人道:“吾儿怎样回他?”占魁道:“孩儿说,花府不嫌家姐蓬门陋质,家母敢不惟命是听?”凤英在旁听了,面泛桃花,开口不得,心中却是十分愿意。太大人命丫环取过王历,拣了一个吉日,道:“孩儿,据做娘的意见,不须劳动老师。到了这日,写就了姐姐的年庚,早上送到黎府,交与老师。”占魁道:“孩儿知道得的。”太夫人回顾凤英道:“女儿,如今真是依了三姐姐的话了,仍是姐妹称呼的脱俗。若姑嫂称呼,他称你做弟­妇­,你也称他做弟­妇­了。”凤英听了母亲的言语,只是含羞微笑而已。丫环送进中膳,呣子、姐弟三人用过了午饭。洗面更衣,饮过香茗,状元复又登舆去拜同年不表。

再说黎相国也择了那个吉日,朝罢问府,换去朝服,正要传唤家丁提轿,要往梅状元府去请年庚。忽见门丁进内禀道:“启上相爷,状元在外请见。”红薇听了,心中不解。只得道声“请”。不一时,梅状元躬身进内,侯相接进大厅,见礼分宾主,状元告坐,便道:“前日承老师美意,与家姐为媒。今奉家母之命,恐劳老师的大驾,门生特将家姐的庚帖送来。”说着,便向袖中取出庚帖,双手送上。黎侯相连忙接取道:“如此反劳贤兄了。”状元道:“不敢。”当下作别起身,登舆回府不题。

且说红薇侯相送了状元,转身回至内堂,与韦丽贞娘娘说知,更了衣冠,吩咐提轿,往御妹府去拜荡寇伯。真是堂上一呼,阶前百诺。只听得靴声秃秃,步出前厅,坐了八人大轿,排齐执事,一路鸣锣喝道,径往御妹府来。侯相大轿到了辕门,早有虞侯前来迎接,一直至大殿庭前下轿。荡寇伯早在滴水檐前迎接,进内分宾主坐定,送过香茗。红薇侯相道:“无事不敢轻造。今日特请毅勇郡君庚帖在此,来与足下作伐。”说着,便将庚帖向袖中取出,双手送上。花逢春连忙立起,双手接取道:“有劳老相国了。晚辈当去禀知家母,暂且失陪。”当下取了庚帖,步进后院,见了母亲,取出梅府庚帖,禀明黎相国亲自送来。叶氏太君道:“黎相国去了不曾?”逢春道:“现在花厅。”叶氏道:“孩儿去请相国暂留台驾,说做娘的出来请见。”逢春答应,径至花厅道:“老侯相,失陪有罪。家母有事请见。”侯相道:“不敢。”家童献上香茶。不一时,屏风开处,叶氏太君出厅。虽是四旬向外的年纪,满头青丝黑发,面上毫无皱纹,敷了宫粉,甚是白­嫩­,雅淡梳妆,裙下露出四寸长的金莲,穿着花绣的平底弓鞋,仍是婀婀娜娜。红薇坐上抬身道:“太夫人在上,下官有礼。”说着,便深深一揖。叶氏回了万福道:“老身也有一礼,老相国请坐!”红薇道:“太夫人请坐!”花逢春也在侧首坐了。叶氏道:“老相国,女儿蒙主上赐婚梅状元,择吉八月中秋完姻。闻得主上请老相国与卢相国为媒。老身有句不揣冒昧的话儿,乞老相国转达梅状元。今承不弃,请来梅府娘娘年庚,能否在中秋之前,与孩儿先完花烛,不识可肯依就否。还求老相国鼎力玉成,老身感激不尽。”红薇道:“太夫人何须客套?下官自当竭力吹嘘。”叶氏道:“极承老相国盛情。若蒙梅府金诺,老身即行择日行聘完婚,特此拜托。”说着便立起身来,又福了两福。红薇连忙答礼,起身告辞。吩咐长班到梅府去拜梅状元。花逢春殷勤相送。

红薇升舆,前呼后拥,不一时已到梅府。状元闻报,便命速开正门,亲身往外迎接。侯相下轿,师生同到大厅,送坐献茶。红薇便将刚才花府太君的话儿述了一遍,道:“须请令堂太夫人面商。”占魁立起身来道:“老师大人请台坐,门生就去禀知家母便了。”说着,疾忙进内,与母亲说知大略。苍氏闻言,整整衣裙,扶了侍婢,步出屏风,与红薇侯相见过常礼。红薇见苍氏打扮得比叶氏愈觉鲜丽,粉面朱­唇­,满头珠翠,穿着时新衣服,裙下只得三寸长的高底花绣弓鞋。红薇道:“太夫人,刚才下官请令嫒庚帖,亲到花府。那花府太夫人也面见下官。说尊府令郎到御妹府去就亲,自主上定的。令千金若肯俯就婚姻,须在中秋之前择了吉日,先行迎娶。不识太夫人可能俯就,乞道其详。”苍氏道:“老师大人吩咐,老身敢不允从?只是为时局促,女儿的妆奁陪赠,不及周备,定多缺略。倘能不嫌草率,老身从命便了。还求老师大人预为知会,方免老身的责备。”红薇听了大喜,起身作别道:“下官明日便去回复。”占魁道:“有劳老师大人。”送了侯相登舆,方才进内不表。

且说红薇侯相回至府中,便到上房,更换衣服,对着丽贞道:“娘娘,本爵好笑那花逢春的阿母,真是不达道理。儿子的亲事,今日请得庚帖,中秋前就要娶亲。为时不过两月。女儿是主上赐婚与状元的,又是不肯下嫁,定要招赘。好笑梅占魁的阿母十分从顺,都肯俯就。本爵倒有些解不出来。”丽贞道:“相公,这事据妾身想来,有何难解?一边是仗御妹娘娘的势分高贵,不达道理。一边是让他御妹娘娘的势分高贵,十分俯就。”红薇道:“娘娘说的不错。”其时已是五月下旬,天气炎热。丽贞身上穿着件青纱衫子,下系元­色­罗裙,裙下露出西湖­色­高底弓鞋,臂上套双翡翠镯子。手挥宫扇,传命侍婢与候爷打扇。当下用过了午膳,夫­妇­二人在窗前下了两盘围棋。壁上挂的报时钟已鸣四记,侯相传命,打道往花府去。侍婢伺候,与侯相换了袍服。红薇笑道:“本爵失陪。”丽贞笑道:“相公请便。”红薇便靴声秃秃,步出大堂,乘了八人大轿,前呼后拥,径到御妹府来。

荡寇伯接进花厅,分宾主坐定。红薇道:“请令堂太夫人相见。”花逢春答应,便命家人请太夫人出堂。家人去不多时,太夫人扶了侍婢出堂。侯相抢身与太夫人见过了礼,献上香茗。红薇道:“太夫人前日吩咐的言语,下官已向梅太夫人前道达。梅太夫人一一遵命。只是为时太促,妆奁不能周备,预先陈明。”叶氏道:“老身实因先要娶了儿媳,然后方嫁女儿。只因八月十五的吉期是主上定的,不敢不遵。于梅家亲母面上、理上本说不去。难得梅家亲母不加责备,俯就老身。老身感情不尽,断无计较妆奁厚薄的道理。这头亲事,全仗侯相的大力。若非老师金面,梅家亲母也未必便肯允从。”说着起身,拉着袖儿深深万福,再三致谢侯相。红薇连忙还礼不迭。当下花太夫人便定了七月二十八日行聘,八月初二日迎娶。便道:“总费老侯相的金神。他日命孩儿踵府拜谢。”侯相连称“不敢”,起身告辞。荡寇伯送出大厅,侯相升舆回府,明日便去知会梅府。表过不题。

梅府又请了镇远侯相枝兰音郡马为媒,预先准备嫁妆等事。凤英闻得阿母允许了花府择定吉期,心中暗暗欢喜。回想前年征伐淑士,同在军中,常常见面。校场比武交手之时,争强赌胜。不期到了今日,竟成了夫­妇­。最爱他面庞俊俏,武艺高强。奴家嫁了他时,真是三生有幸。

不说娘娘心中思忖,再说梅状元因姐姐先要出阁,十分忙碌。老夫人虽说为时局促,不及置备,不过是客套的话儿,然而也不肯草率。况有那钦赐的黄金万两,除去了置买房屋、器具黄金千两,仍将家中所有的金银补足。因此,橱箱台桌、天然几、眉公椅等类,都是紫檀花梨,还有许多玉杯、象箸、金盏、银盘、粉缸、脂盒并镜奁中的钗环首饰、玛瑙真珠,说不尽异常的丰盛。国王、国后又赐了许多奇珍异宝,以助添妆之用。到了这日七月二十八日行聘吉期,花府准备黄金千两,并金珠首饰、绣袄花裙、宝钏金钗、绫罗缎匹,不及细说。梅府的回聘,也是极其富丽。二十九日,梅府的全副妆奁送往花府。花府中大排筵席,款待两位大媒。花太夫人十分称意,道:“如此盛奁,梅家亲母还说草率,太觉客气了!”当下太夫人重犒送妆的来使,便传命家人铺设新房。常言道“众手好移山”,不多时摆列得齐整异常。洞房中光华耀目,香气扑人。到了八月初二迎亲吉期,花、梅两府十分闹热,满朝文武先到梅府贺喜,又往花府贺喜。车马纷纷,往来不绝。还有状元的同年朋友,都到梅府来道贺。女客如坤蕙芳、韦丽贞、韦宝英三位娘娘,都因姐妹出阁,先来梅府送嫁,尽是蟒服宫裙、琼琚玉珮,花校招展,珠翠盈头,粉腻脂香,迷离扑朔。梅状元的同年中,有个印文兰,系白民国籍女子,改了男装,来应女儿国考试,取中了进士。这日也在梅府吃喜酒。见了那几位郡君,心内暗想道:“难道他们都是男身不成?为何生得如此美丽?颏下毫无须髭的痕迹,裙下没有一个不是小小的金莲。内有两位娘娘,身材略觉长大些儿,那里辨得出是雌是雄?自己若是女妆,怎能及得他们的美丽?”进士印文兰正在目不转睛的看那三位娘娘,郡主与韦氏姐妹见那位轻年进士看他姐妹三人,倒觉不好意思,洋洋的退到后边。

不一时,花府迎亲已到,前导荡寇伯的执事,流星花炮,鼓乐喧天。家人们等身坐高头,仆­妇­丫环穿红着绿,先到太夫人跟前叩喜,又到新夫人跟前叩喜。见那位娘娘蟒服朝裙,珠冠玉珮,红巾盖首,故而看不见那玉容。傧相催妆三次,两位侯相大媒起身告辞,先到花府。这里梅太夫人送女登了彩舆,母女虽是依依不舍,究竟近在咫尺,常可归宁。坤蕙芳与韦氏姐妹也都送出后堂,直至大厅前。俟凤英升舆,方才回身进内。梅府执事也是半朝銮驾。毅勇郡君、海军都督,还有状元的许多行牌,前遮后护,提炉中香烟袅袅,宫灯里烛影摇红,接二连三,络绎不绝。彩舆方才过去,接着黎府、枝府、卢府三位娘娘的执事。因三位娘娘到花府道喜,不一时彩舆到了花府。丽贞、宝英、蕙芳的宝辇也都到了。早有花太夫人与御妹娘娘前来迎接,让进中堂。姐妹三人俱是深深万福的道过了喜。只见梅府送来的喜嫔、仆­妇­、丫环等众人,先与太夫人叩喜,又与御妹娘娘叩喜。众人见御妹娘娘宫妆打扮,生来又是眉清目秀,美貌非常,都道:“状元爷娶得这位娘娘,真是福分不浅。傧相三请新贵、荡寇伯身穿朝服,缓步出堂。彩舆中扶出新娘,参天拜地,合卺交杯。然后送入洞房。原来女儿国的婚礼,与天朝大路相同,不过男女倒置,风俗各异耳。

且说花逢春成过了亲,便往外厅陪宾宴客去了。里面的女眷,都是御妹娘娘花如玉陪进新房,新人挑起红巾,露出玉容,见了诸多女客,虽是害羞,喜得韦氏姐妹与郡主都是熟识的。如玉与凤英仍是姐妹相称,宝英笑道:“前日荟芳园诗社,愚姐曾说六妹妹配了花家贤弟、五妹妹配了梅家贤弟,彼此照常姐妹称呼。如今果应了愚姐之言。五妹妹不呼六妹妹做弟­妇­,四妹妹你道何如?”蕙芳道:“三姐姐,果然被你算计到了。”如玉听了,甚觉含羞,一步步的退到那边交椅上去坐了,低头不语。丽贞道:“五妹妹含羞甚么?你的喜事,也只得十数天了。”众姐妹正在洞房中说笑取乐,只见丫环禀请新夫人与诸位夫人登席。喜嫔扶了新人,众夫人轻移莲步,环佩丁当,都到了中堂。居中一席坐了新夫人,其余众夫人各自一席。御妹娘娘陪客,外面大厅上款待朝中的文武男宾。笙箫细乐,喜气盈庭,直饮到玉漏频催,酒阑席散,方才轿马纷纷,各归府第。御妹娘娘再三挽留三位姐姐,蕙芳道:“中秋佳节再来与贤妹贺喜。”太夫人只得也来相送,升舆回府不题。

且说花逢春送完了贺客,回进中堂,太夫人道:“夜­色­已探,孩儿早些去陪伴新人罢。”如玉也道:“贤弟,你不要冷落了六妹妹,快些去睡罢。”花逢春含笑起身,别了母、姐。早有宫娥张灯,送到洞房。花逢春靴声秃秃,内房的丫环连忙挑起绣帘,新夫人坐上抬身,低垂粉颈。丫环送上香茗,退出洞房。花逢春便将房门闭上,含笑近前道:“娘娘,夜深了,早些睡罢。”凤英含羞,只得说道:“相公先请。”花逢春挽了凤英的手,同入鸳衾,成了周婆之礼。夫­妇­和谐,自不必说。到了三朝,演戏请客。状元到花府探望姐姐,拜见伯母,又与姐夫见过了礼。御妹娘娘只得回避,不好出来偷窥。这日请了三位侯相,并国丈周成美,又请了几位大僚,排开筵席,演串戏剧。珍馐罗列,粉墨登场,妙舞清歌,骋怀娱目。到了日­色­西沉,状元起身告辞,然后众客纷纷散去。

再说梅状元嫁了姐姐,忙碌了多日,又要自家完娶。择定了八为初十日行聘,预先通知了黎红薇、卢紫萱两位侯相。所有聘金礼物,也与花府送来的一般。洞房中铺设齐整,以待三朝回门。花府中愈加忙碌,只因状元前来就亲,御妹娘娘的全副妆奁先在府中,铺设洞房,须待过了三朝,方将妆奁搬送过去。当今国王颁赐黄金千两,与御妹添妆。国后颁赐珠镯一双,金表一对,与皇姑作为贺礼。国王并传旨摆驾,到御妹府去亲观花烛。花逢春得了这个消息,连忙准备一切,伺候国王驾临,安排御座,增添灯彩,内外大小员役辛苦异常。要知御妹成婚,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享尊荣夫随妻贵伸庆祝母幸子贤

话说八月十五日系女儿国王的御妹娘娘花如玉招亲、梅占魁状元成婚吉期。朝中文武大臣都往花、梅两府贺喜,闹热非凡。国王御驾亲临,观御妹娘娘的花烛。真是人间未有的盛事。黎侯相、卢侯相奉旨为媒,先到梅府道喜。郡马枝兰音、国丈周成美并满朝文武官员,并那在京的新进士,都先到梅府贺喜,然后又往花府。二位侯相的夫人,花府早派执事人役迎接到府,自有花逢春的新娶夫人梅凤英并叶氏太夫人接待。肆筵设席,接杯举觞,自东西辕门起,直到后院,灯彩鲜明。当下花府排齐全副仪仗,去迎梅府的新贵。前导有清道旗、飞虎旗,肃静回避,并有许多衔牌。荡寇伯爵、兵马元帅、兼管水陆全军敕封镇远郡君,还有半銮驾军健顶马。伯府的虞侯,御妹娘娘的内使,都骑着高头骏马,高撑着黄罗伞盖,锣声振耳,花炮烘天,提炉中香烟缭绕,纱灯内莲炬辉煌。接连着笙箫细乐,音韵悠扬,抬着挂彩披红的八座金镶大轿,前呼后拥,贵显非常。两位钦命的御媒已先打道到梅府去知会。

迎请新贵的员役执事去不多时,忽报国王驾到。荡寇伯爵花逢春、镇远侯枝兰音郡马,率领着文武大臣,迎接到安设御座的养和厅内,恭请圣安。国王升座,花逢春等朝参,国王俱赐平身。内使通报后堂,御妹娘娘同着叶氏太夫人并宣威郡君韦丽贞、扬威郡君韦宝英、镇远郡君坤蕙芳、毅勇郡君梅凤英,都是打扮得花团锦簇,玉琢粉妆,环珮丁当,衣香馥郁。先是宫娥扶了御妹娘娘与叶氏太夫人并梅氏新夫人,到养和厅朝见国王,并谢添妆的恩赏。国王传旨平身,道:“孤家今日特来观御妹与状元成婚,并要来扰喜酒。”御妹含羞不语。韦氏姐妹与郡主也来朝见,国王道:“表妹、姨妹免礼,俱各平身。”只听得外面鸣锣喝道,花炮流星,新贵人梅状元已到花府,早有内使知会,状元连忙下轿,两位大媒率领新贵朝见主上。国王传旨平身赐坐,众姐妹早已退至后堂去了。养和厅上安排御宴,俱是独坐。正中一席坐了国王,第二席新贵人梅状元,第三席宣威侯左相黎红薇,第四席扬威侯右相卢紫萱,第五席安乐侯国丈周成美,第六席镇远侯郡马枝兰音。席间摆设着金杯玉箸,海味山珍,佳肴美品,都用御厨烹调。其余国王的护从人员,俱在西花厅款待。还有朝中文武官员,与那送亲来的新进士,俱在东花厅款待。荡寇伯爵往来酬应,忙碌异常。养和厅与东、西两花厅,三处奏乐,弹筝鼓瑟,品竹吹丝。国王畅饮多时,报时钟声传四下,国王传旨撤席,道:“良时已届,状元可与御妹成亲了。”两位大媒俱称“领旨”,传命乐人傧相作乐赞礼,恭请御妹娘娘出堂,红巾盖首,珠串低垂,前导四对宫娥,手执纱灯,喜嫔左右挽扶,卷起珠帘,簇拥着娘娘轻移莲步,请出画堂。然后三请新贵登堂,正中摆设着御妹娘娘的宝座,状元登毡,先行了君臣之礼。御妹娘娘心甚不安,又不好开口说得“免礼”,只得侧身而立,回了万福。然后参天拜地,朝拜国王。夫妻交拜过了,两行画烛送入洞房,合卺交杯,坐床撤帐。诸事已毕,新贵人退出洞房,到养和厅谢恩。国王道:“御妹丈平身。”随即传旨,摆驾回宫。当下新贵与众文武纷纷拜送,早已月华吐彩,灯影摇红,众文武送过国王,重又回至大厅,排开筵席。中间两位御煤,其余王亲国戚,文臣武职,各按次序而坐。养和厅排设女席,居中御妹娘娘独坐,左右两席系宣威郡君、扬威郡君,其余的郡君、夫人、小姐等诸亲女客,也是按次定席。大厅上酣呼畅饮,行令猜拳。辛丽春、姬瑞芝、李美英、印文兰等送亲来的那班少年进士,都来养和厅看那御妹娘娘。其时已揭去红巾,只见御妹生得杏脸桃腮,蛾眉凤目,浓妆艳裹,敷粉施朱,头戴七凤珠冠,身穿蟒服,下系宫裙,腰围玉带,态度风流。莲钩瘦削。个个称羡状元的福泽。再看那许多陪新人的女眷,都是青年玉貌,嘴上没有一个生髭。那些女儿国的上中下三等­妇­女,都得西施散的功效,是男是女,神仙也看不出来。先是御妹娘娘席上告起,接连诸女眷也都散席,纷纷辞谢,各回府第。叶氏太夫人与梅氏新夫人殷勤送客。­妇­女散了,男亲也都谢别,上马升舆,各自打道回府不表。

且说花府的新夫人梅凤英,命侍婢张灯,到洞房中来看花如玉。彼此并不改口,仍是姐妹称呼,照常的亲热。其时夜­色­已阑,玉漏沉沉,银河耿耿。略叙片时,凤英告辞,归到自己洞房中去。花逢春已先等候多时,也是新婚燕尔。御妹娘娘的宫娥,张了绛纱灯,到内书房来请状元爷安置。梅占魁坐上抬身,便随了宫娥,靴声秃秃,步进香房。御妹娘娘斜傍妆台,见丈夫进房,立起身来迎接。状元走近身躯,深深一揖道:“娘娘,下官有礼。”如玉含羞答道:“相公,妾身万福。”宫娥忙与娘娘卸了盛妆,退出洞房,拽上房门,各去安睡。占魁道:“娘娘,夜深了,快些请睡罢。”如玉娇羞不语。状元尖尖玉手挽了御妹,同入鸳帏,遂了好逑之愿。

次日天明,夫­妇­起身梳洗,送进参汤,自有宫娥伏侍。这日梅娘娘回府归宁,荡寇伯探望岳母。状元辞了泰水,回家接待姐夫,开筵请客。到了明日,接连御妹娘娘的三朝回门,到梅府又是一番忙碌。过了三朝,花逢春、梅占魁入朝面君。国王道:“孤家前封御妹为定远郡君,姨妹为毅勇郡君,曾有夫随妻诰之谕。兹特加御妹夫梅占魁状元为定远侯,兼内阁学士,襟弟荡寇伯花逢春为毅勇侯。”两位侯爷三呼谢恩。自此梅占魁、花逢春都是侯爵的服­色­,荣显异常。当下谢恩出朝,各归府第。两府的太夫人十分欢悦,儿子的高爵厚禄,俱从媳­妇­分上得来,那一个不看重媳­妇­?那知两位娘娘毫无一些矜贵的意气。

且说御妹娘娘过了满月,同了毅勇郡君进宫探望国后。带了四名宫娥,升坐宝辇,径进昭阳宫来,见了武锦莲娘娘。双双姑嫂先谢了恩。国后连忙双手推住,不许行君臣之礼。姐妹三人,彼此深深万福。宫娥忙移锦墩,送上御茶。阔别了两月有余,一朝叙首,更是亲热。武娘娘便传旨宫娥摆宴,姐妹谈心,畅叙了好一会,方才告别。再说那扬威侯卢紫萱相国的北堂缁氏太君,已是七十岁的正寿了。朝中文武官僚并那些王亲国戚,都备了寿礼前来庆祝。其时卢相国膝下已有一儿一女,儿名荫庭,女名彩文,仍循女儿国的风俗,以女作儿,以儿作女。彩文八岁,已缠成小小金莲,荫庭六岁,姐弟二人俱己入学攻书,与那边黎相国所生的儿女常在一处嬉戏。只因后面的花园彼此通连,往来便捷。黎相国也生一儿一女,女名瑞云,年已七龄;男名瑞林,年仅六岁,亦已入塾。两位相国都不娶妾,俱是韦氏娘娘所出,生的儿女都像阿母,目秀眉清,肌肤雪白,毫无一些黑气。而且聪俊异常。那最迟完婚的郡马枝兰音,反生了两女一子,长女六岁,次女五岁,三儿四岁。长名孟娇,次名仲艳,三名季贞,都是粉装玉琢的一般。三家的子女,都雇|­乳­公哺|­乳­的。如今俱已长成,时常来往。到了这日,缁氏太君的寿辰,黎、枝两府的儿女也都跟了阿母前来祝寿。

再说国王知卢侯相的太君七十生辰,特颁寿礼,敕赐百寿全图,系赤金打成的寿字百枚,白玉寿星一尊,约长三尺有余,金镶龙头拐杖一根,真珠穿成的寿对一副,系国王御制的,上联是“五福先曰寿”,下联是“七秩古来稀”。先于三日前差内使颁送卢府。这日国王朝罢回宫,武娘娘起身迎接。其时世子年已六龄,系正宫娘娘所出。两个偏妃各生一位公主,大的五岁,小的三龄,都在昭阳宫里宫娥陪了玩耍。见了国王进宫,都呼阿父,国王十分欢喜,抚摩了一会,回顾锦莲道:“御妻,明日卢相国的太君七十寿辰,御妻可代孤家前去祝寿。你们姐妹又好叙处谈心,以作镇日之游。”娘娘听了大喜。连忙起身谢恩。国王道:“御妻又要拘礼了。今日孤家无事,欲与御妻往御花园玩赏一番。”当下传旨内使备辇,说着携了娘娘的手,同登凤辇,左右随了七八个宫娥,径到园中徘徊瞻眺。娱目骋怀。玩赏了多时,方才回宫用膳。

一宿无话。次日武锦莲娘娘晓起梳妆,早有许多宫娥前来伺候,银盆内送上脸水,抹了宫粉,扫了双蛾,点了绛­唇­,梳了云髻,两鬓堆鸦,满头金翠,横Сhā着一支珠钗,耳垂嵌宝金环,腕上戴双龙凤金镯,手上套着四枚金刚钻的约指,身穿妃­色­锦缎银鼠大袄,内衬葵绿花缎小袄,下穿大红湖绉的绣裤,外罩松花绿金绣宫裙,露出那装成的四寸金莲,穿着一双大红凤头高底弓鞋。虽然是个男子,打扮得如花似玉,胜过­妇­人。年纪虽近三旬,还如二十许的丽人,娇娇滴滴,梳妆已毕。宫娥又­棒­上凤冠霞帔,玉带蟒袍,娘娘穿戴完了,扶着宫娥步出昭阳殿,升坐凤辇,随着许多内使、宫娥,一路上肃静无哗,径投卢府而来。早有司阍的传报进去,里面的一班姐妹都已到齐,一队雄花,都到大厅。只见那国后娘娘的凤辇已到庭前,宫娥扶了娘娘下辇,众姐妹迎接进厅。众姐妹欲行君臣之礼,娘娘连忙止住道:“早经说过,为何仍要虚文?倒不像个姐妹了。”众姐妹只得行了常礼。宫娥们随了娘娘进了中堂,拜过了寿星。宝英连忙叩谢。锦莲娘娘要与缁氏太君庆祝,宝英再四辞谢方止。众姐妹邀锦莲到东厅小坐,献上香茗。侍婢们调开桌椅,请用寿面,佳肴罗列,美味纷陈,说不尽繁华富贵。内使、宫娥都有寿面款待,夫马人役个个也有赏赐。正是:天开寿域,人在春台。外面大厅上,王亲国戚,济济盈庭,还有那新科进士,都是侯相的门生,人人前来祝寿,热闹非凡。

中堂女眷,自国后娘娘、御姐、郡主、郡君并文武公侯、卿相的夫人、小姐们,衣香鬓影,环佩铿锵,用过了寿面,各处游玩。内外都盖搭彩棚,优伶演戏,歌声嘹亮,响遏行云。娘娘又与众姐妹往后园中去闲步了一回,顺道由后园到黎侯相府内,清淡了片刻,仍从园中回到卢府。宫娥禀请娘娘赴宴。宝英亲­棒­霞觞,先敬了国后娘娘,后依次的一一敬奉琼浆。花团锦簇,春满华堂,丽贞说起御妹府中的花园景致妙不可言,并吟碧轩诗社的雅兴,锦莲称羡不置,便道:“妹子俟来岁春光明媚的时节,也要去赏玩一番,庶不负此名园。”坤蕙芳正待接口,只见花如玉已轻启朱­唇­。未知花如玉说出何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游春苑国后留题巡夏甸大臣问俗

话说御妹娘娘花如玉,对着国后娘娘武锦莲道:“妹子前在荟芳园与诸姐妹分题吟咏,只有五人。若得王嫂惠然肯来,添了一人,酌酒吟诗更觉有兴了。”宝英道:“四妹妹,你要罚了。”如王道:“二姐姐要罚妹子甚么?”宝英道:“娘娘说过的了,都要姐妹称呼,为何要称做王嫂?岂不是要罚么?”如玉道:“妹子倒可不罚,二姐姐你自己真个要罚了。妹子若称王嫂做二姐姐,宝姐姐你要改称三姐姐了。况妹子与娘娘,王嫂也好称,姐姐也好称。二姐姐,你既知娘娘都要姐妹相称,为何你仍称做娘娘,称妹子做四妹妹?”丽贞道:“该罚,该罚!”锦莲道:“大姐姐与五妹妹,你们饶了三妹妹,不要罚他了。若要罚时,须罚他饮十巨觥酒。倘若把他灌醉,叫他如何酬应那许多女客?妹子有个道理在此,从今日起,不准叫错。若再紊乱称呼,都要从重议罚。大姐姐自不必说,妹子序齿时忝为第二,宝妹妹排在第三,蕙妹妹排在第四,王姑挨作第五,凤妹妹挨作第六,都是要无分彼此,如嫡亲骨­肉­一般。四妹妹、五妹妹、六妹妹俱是王亲国戚,大姐姐与三妹妹更是同生同死的患难相交。”宝英道:“二姐姐如此说时,妹子真是该罚了。想妹子与大姐姐,若无二姐姐真心搭救,劝令改妆,焉有今日?虽摩顶放踵,亦不能酬报万分之一的恩德。”锦莲道:“三妹妹休说这话。若说酬报,便不像个姐妹了。”众姐妹说说谈谈,酒逢知己,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府中灯烛辉煌,国后起身告辞。众姐妹挽留不住,只得殷勤相送,登了凤辇,方才回身进内。国后娘娘方去,御妹府中纷纷执事,对对宫灯,也来迎接娘娘。花如玉谢宴回府。接着镇远侯、扬威侯、毅勇侯三府的员役,也都来迎接娘娘,鸣锣喝道,顶马提炉,宝盖高撑,纱灯前导。梅凤英、坤蕙芳、韦丽贞姐妹三人与宝英作别。宝英送至前厅,升登宝辇,各回府第不表。

且说卢紫萱侯相府中,大开夜宴,款待男宾,都是些乌纱圆领、衣紫腰金的贵客。大厅上都是王亲国戚。东花厅文武大僚,西花厅新科进士。旨酒醺醺,肴炙纷纷,行令猜拳,兴高采烈,直饮到星移斗转,玉漏深沉,方才席散,各人谢别回府。高车驷马,电掣飙驰而去。紫萱侯相送客已毕,回到后堂,缁氏太君早已安寝。随即走到卧房,见宝英斜倚妆台,便道:“娘娘辛苦了。”宝英道:“相公辛苦。”紫萱道:“没有甚么辛苦,只是两只脚儿有些跑不动了。”宝英道:“怪不得,相公的三寸金莲,套了靴子,塞了许多棉絮,又是重,又是大,迎宾送客跑了一天,如何不要疼痛?妾身的两只莲船,也在这里腿酸脚软。”紫萱道:“娘娘,你是好好的一对天足,如今把他缠了,还要垫了三四寸厚的高底,倒亏你行走得动。难道那木头比棉絮反轻了不成?”宝英道:“相公不见这里女儿国内的­妇­人么?个个都是金莲小足。妾身若不把脚装小,堂堂相国的夫人,成何体统?岂不被人当作笑话?近来妾身因嫌高底厚重,将中间雕空了些,实了香屑,略略觉得轻些。”紫萱道:“怪不得夫人宽了弓鞋,香气扑鼻,真是两瓣香莲了。”宝英道:“相公休得取笑。”此时夜­色­已深,侍婢都已退去,便将房门闭上,回身与丈夫宽下了紫袍。紫萱忙除了乌纱。宝英蹲身下去,又与丈夫脱靴。紫萱道:“不敢有劳夫人,待下官自己脱罢。夫人与下官脱靴,那里当得起?”宝英道:“这又何妨?”说着,便把紫萱的乌靴宽去,愿出了三寸金莲。紫萱又脱去弓鞋,把金莲重新缠裹。宝英也卸去了钗环,宽了衣裙,坐在床沿,换了睡鞋。放下罗帏,夫妻同梦。

次日起身,入朝谢恩,并往各府去谢寿。接连几日方得有些空闲。转眼之间,小春已尽,葭管飞灰,冬至阳生,日长添线,岸容待腊,天意冲寒。曾几何时,又是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了。接着火树银花,城开不夜,女儿国内也有一番胜景。过了灯节,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早又是杏花时节。

且说御妹花如玉,在梅府中过了新年,到得二月初旬,就偕丈夫定远侯内阁学士梅占魁,同来御妹府居住。琴瑟静好,夫­妇­和谐。流光如驶,倏尔碧桃满树,绿柳成­阴­,已是三月中旬的光景了。一日,御妹娘娘忽然想起去冬十月间在卢府祝寿,曾与国后有约,今春游园诗叙。当下便对丈夫道:“妾身今日要进宫去,约二姐姐明日到这里来游园。相公可代妾身写几封书,差人送往黎府、枝府、卢府去,约几位姐姐明日到此诗会。传谕厨房备些­精­美的肴馔。”占魁道:“娘娘有兴,下官遵命便了。”当时便命宫娥传谕备辇。宫娥去不多时,回来禀道:“启上娘娘,外面员役都已伺候。”御妹娘娘便坐上抬身,别了侯爷,扶了宫蛾,轻移莲步,行至外庭,登了宝辇,一径来到宫中。宫娥奏报:“御妹娘娘进宫。”国王正与国后闲话,并坐一处。花如玉见了,仍要行君臣之礼。国王止住道:“御妹免礼。这里深宫内院,又不是大廷之上。况孤家与御妹既为兄妹,更可不必拘礼了。”便回顾宫娥道:“速移锦墩赐坐。”御妹谢恩告坐,便道:“二姐姐,今日妹子进宫,特请二姐姐明日来游荟芳园小叙。趁此柳暗花明、良辰美景,能否屈驾惠临,与众姐妹共谈衷曲?”国后道:“极承五妹妹雅意,未识主上肯赐愚姐出游否。”国王道:“御妻有兴,尽去不妨。”当下国后甚喜。御妹娘娘略坐片时,用过御茶,辞了王兄、王嫂,出宫升辇,回归府第,便与侯爷说知,侯爷道:“娘娘委写的三府信函,俱已差人送去。都说准来。”娘娘听了大喜,轻移莲步,先到太夫人那边去问过了安,又往梅娘娘那边去通知。虽是一宅同居,只因院落深沉,曲折弯兜,迤逦行去,隔着数十重门户,到得内书房,见花逢春正与梅凤英对弈。如玉道:“贤弟与六妹妹可有胜负?”夫­妇­二人连忙立起身来,都道:“还没有胜负。姐姐为何两日不来?”如玉道:“今日进宫,去约二姐姐明日来游园诗叙,刚才回来。明日六妹妹可早些进园。愚姐先来知会一声。”凤英道:“妹子自从去年做了一首七绝诗,算来已及一年没有做诗了。恐怕明日枯肠里头搜索不出如何?”如玉道:“愚姐也是那日做了一首没有做过。横竖明日又不是考试,只要不脱粘、不出韵就是了。贤弟与六妹妹尽管下棋,愚姐观局何如?”夫­妇­二人复又坐下对弈。如玉看了一会道:“贤弟,这块棋儿你要输了。”凤英道:“五姐姐,被你题破,妹子输了要与你算账的(口虐)。”如玉笑道:“愚姐就不说便了。”只见宫娥前来禀道:“启上娘娘,侯爷在那边等娘娘过去用膳。”凤英道:“五姐姐就在这里用了罢。”花逢春道:“姐姐要陪姐夫,不肯在这里用的。”如玉一笑,扶了宫娥回身去了。

一宿无话。次日,御妹娘娘起身梳妆已毕,用过早膳,梅凤英已先过来。不多时,韦氏姐妹已到。当下姐妹四人刚才坐定,言无数语,忽报国后娘娘驾到。众姐妹都来迎接。又报郡主娘娘也到了。国后、郡主下了宝辇,穿过了大厅。国后道:“五妹妹,咱们便往园中,作镇日之游,方能尽兴。”御妹道:“使得。二姐姐这里来。”御妹在前引导,随后众姐妹都进了荟芳园。只觉得淑气迎人,韶华满眼,过了月洞门,那边一带是翠竹林。穿将进去,便是醉月轩。行过了醉月轩,从小桥过去,便是桃叶渡。桃叶渡边有一座画舫斋。国后道:“大姐姐与诸位贤妹,咱们到里面去息息足何如?”郡主道:“使得。”于是姐妹六人进了画舫斋,见陈设­精­雅,丽贞道:“何不就在这里题诗?”国后道:“大姐姐说得甚是。但今日做诗以何为题?”丽贞道:“据愚姐意见,公议十二个题目,卷成小阄,放入瓶中,命宫娥随手拈取一个,拆开看了,众姐妹都将这个题目各做七言律句一首,何如?”蕙芳道:“大姐姐此论极是。”当下拟了《春花》《春草》,丽贞拟了《春水》《春山》,宝英拟了《春燕》《春莺》,如玉拟的是《春梅》《春柳》,锦莲拟的是《春游》《春思》,凤英拟的是《春雨》《春晴》。众姐妹想出了许多春景题目,卷成十二条阄纸,放在一个小小金瓶之内,把来抖乱了,便命宫娥随手取出一枚。展开看时,见是《春柳》二字,凤英道:“这个题目还容易完卷。只是没有好句做出来。”宝英道:“不要管他好做不好做,咱们做完了,又好往各处赏玩那胜景了。”蕙芳道:“三姐姐说的不错。”当下姐妹六人,各自吟哦,约有半个时辰,都已做完了。宫娥早已磨浓香墨,众姐妹挥毫落纸,将那《春柳》诗写将出来。先是镇远郡君坤蕙芳娘娘的道:新柳依依拂画檐,高枝先得露华沾。

沿堤月映遥连幔,夹岸风来欲入帘。

着意剪裁输燕巧,关心组织笑莺拈。

迎人好借东皇力,太液池头丽景添。

宣威郡君韦丽贞娘娘的道:

凝睇含颦舞未停,缀成金缕倍珑玲。

枝间绚采霞微衬,水际横波雨乍经。

展处眉弯添妩媚,束来腰细太伶俜。

而今莫向妆台望,烂漫韶华满柳汀。

国后武锦莲娘娘的道:晓风残月怅山河,折柳阳关意若何?

宿雨润时眉展黛,晴烟漾处眼横波。

亚夫营里遗徽远,陶令门前逸致多。

帽影鞭丝京兆市,声传金缕听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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