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文学

小马文学正式上线,大家收藏网址
繁体版 简体版
小马文学 > 鸳鸯锦 > 第二章

第二章

芙蓉(1)

三十一、芙蓉

红苓身着红衣,站在我面前。

第一次见红苓穿这样鲜艳的衣服,禁不住停住了目光。

“苓儿,你好漂亮。”玉翠欣喜地说。

“真的吗?”红苓娇羞地说,那绽开的笑颜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像,多么像,多么像梅仙。

“娘。”玉翠喊。

“哦!”我定了定神,含糊地说:“是啊,很漂亮。”

今晚,红苓就要离开我了。

慕容知庆今晚在“醉月楼”为七姑娘摆生日宴。

其实,生日宴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慕容知庆是想趁这个机会让大家认识一直埋没在慕容家的七女儿,而这个机会,也是红苓成为慕容红苓的绝佳时机。

“玉翠,你记住,在宾客入席后,你上慕容知庆的身,朗声喊出‘慕容红苓’四字,红苓便可和七姑娘二合为一。”我说。

“娘,你怎么了,你忘了吗?你已经吩咐过我了。”玉翠说。

哦,是啊,不知为什么,我有些莫名的紧张。

“苓儿,”我说,“你娘曾经探知过你的命运,是‘非仙、非人、非鬼’,全部都一一应验了,你要记住,你的人生嫁接了慕容七姑娘的人生,所以,你只有这一世,没有来生,你应该加倍地珍惜今生。”

“外婆,我知道。”红苓红着双眼,楚楚可怜。

“虽然,余莲母女亏欠了你与梅仙,更累梅仙灰飞烟灭,可这是宿命,与人无由。然则,我希望你怀着感恩的心,重返人间。”

我握着红苓的手,这感觉,和多年以前梅仙离开时一样。

“十几年前,我对梅仙说过同一番话,凡尘俗世,事事拨乱人心,遇事要慎重,不可率­性­而为。世间男儿多是薄幸自私,切不可太过放任自己的感情。”

红苓瑟瑟的抖着睫毛,两滴眼泪潸然落下。

我拿出一只碧绿­色­的玉镯,一边戴在红苓手上,一边说:“苓儿,外婆也没什么东西给你,这玉镯并不是仙家法器,是我……是我……”我轻蹙了一下眉,想起了海棠,我一阵心痛,往事又何需再提?!我叹了一口气,“这玉镯乃是千年的寒玉所炼,镯身镶嵌着七对鸳鸯,它也因此而得名‘鸳鸯锦’。”

三十二、睿菀

我没有想到会再遇单琴。

不想别后二十年,会在未来儿媳­妇­的生日宴上遇到她。

她坐在慕容知庆的身边,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我脑子里忽然映现出二十年前与她邂逅的画面。

她与我的目光相遇以后,没有再离开。相信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即将嫁给我的儿子,可她的眼神中仍有些惊奇意外,还有些重逢的喜悦。

我对单琴的印象很深。

不止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她生在污秽之地却没有丝毫的浮夸与虚荣,烟花之地竟也会出落如她般的清高女子。

当年的我,年少轻狂,风流成­性­,与她在一起之初,是贪图她的美­色­。

可是,相处下来,我发现,单琴不止有才情,更温柔体贴。

特别是那段时期,想着自己雄才伟略,却得不到父皇的赏识,不甘拘泥长幼有序而失去皇位,更不服父皇怕我会同室­操­戈,削我兵权。父皇为了安抚我,割地西北,封我为秦王,我很清楚,这实际上是等同放逐。

我对皇兄虚以委蛇,陪同皇兄赴苏州体察民情,其实是为了联络我的势力,准备举事反扑。

单琴正好是在我最失落、情绪低落至谷底时闯入我生命的女人。

那一夜,她依旧伴在我身边,不发一言,为我斟酒奏琴,然后,宽衣解带,让我做了她第一个男人。

时至二十年,我仍然对那一夜回味犹长。

我曾经许诺会替她赎身,带她入京城,可是,那时我根基不稳,一直在为权利与名利争斗着,分身乏术。

直到十二年前,皇兄驾崩,我便以辅助幼主为名,伺机迁入京城,重掌朝政。

这其间,我也派人去“牡丹坊”找过单琴,打听回来的人说,单琴自我离开以后,卖艺不卖身,苦守三年,嫁予一京城富商。

没想到,会是慕容知庆。

慕容知庆拱手对宾客道:“承蒙各位赏脸莅临小女的生日宴会,小女自幼随名师于峨眉派学艺,不日才回到家中。我慕容家‘六艳’虽在京城薄有微名,但老夫仍对七女儿不在身边甚是遗憾。现在,小女学成归来,我慕容家‘七彩’终于得以周全。请出我的小女儿……”只见慕容知庆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咳……咳……”轻咳了两声,“我的小女儿——慕容红苓。”

从屏风后走一绝­色­女子,一身光鲜的红衣。

宾客一阵哗然,连我也怔住了,惊呆了,天下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芙蓉(2)

三十三、许方

真倒霉!

走出“吉祥赌坊”,我晦气地吐了口口水。

赌了一夜,买大开小,买小开大,不仅输光了昨天雪姬给我的三百两银子,向贵利财借的五百两也输得­干­­干­净净。

在街口的巷子里,我被贵利财的手下阿虎拦住了。

“许公子,你欠我们财哥的银子,什么时候还呀?”

“虎哥,麻烦您向财哥说个情,通融几天。”我赔笑着。

“许公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加上你昨天向财哥借的五百两,还有前账的利息,算算也差不多两千两了。”

“两千两?”我吃了一惊。“前账不过七百两,加上昨天的也只有一千二百两,八百两的利息,也太贵了吧?”

“许公子,你也知道,我们财哥是做什么的了。”阿虎双手抄在胸前,不屑地说:“财哥让我来通知你,是先礼后兵,不然,真闹起来,大家脸上都挂不住。”

“虎哥……”

“你许家在京城也算是名门,区区两千两银子根本不在话下,你若没有,可以找你大哥要去……”

我有些疲倦。

我开始怀疑,我与许定邦的命是不是相冲。

在家乡,许定邦落泊的时候,我的日子过得有滋有润,软玉温香。到了京城,许定邦闯出了名堂,我却落得如此田地,雪姬不仅不肯跟我走,赌钱又输得倾家荡产,连我的儿子,还是叫许定邦爹,每次我看见文琪被许定邦搂在怀里,亲昵万般,雪姬伴在旁边,笑容满面,我都恨得牙痒痒的,这一家三口的主角,应该是我许方才对!

可如今的我呢?只是许家名副其实的下人。

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又在脑海中浮起来,感觉和当年掐死红苓时一样。

也许,只有许定邦从此消失,我许方才有出头之日。

三十四、媚菲

我觉得我的气息越来越弱,修行也停滞不前。

我知道,是与延松相交的缘故。

得知他与若兰从未行过夫妻之礼,我心里很是激动,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我而冷落若兰?如果不是,我仍然很感动。

一个女妖,能得到一个神仙如此眷顾,媚菲此生于愿足矣。

我对延松是真心的,故此从不曾吸取他身上的仙气。

仙与妖的生存都是仰仗气息,仙人靠仙气,妖则靠妖气,我与延松的交往,是仙气与妖气相冲,而这两种气息天生相形相克,此消彼长。

我感觉延松就好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将我的妖气一点一点吸入他的体内,同时,我明显地感到,还有另一道不属于延松的­阴­柔仙气在与我的妖气抗衡。这样,三道气息在他的身体里游走,让他时而炽烈难耐,时而寒意袭人,在这一冷一热的煎熬中,使他的脾气变得喜怒无常,甚至有点不可理喻。

我心里闹腾得很厉害,全身的气流如潮水般涌至胸口。如果不找个男人吸他的­精­血,我看,不到两个时辰,我就得显露原形。

西桥上走着个醉醺醺的壮年男人。

他就是我今晚的目标。

我站在西桥下,等着那男人慢慢靠近我。

那男人哼着小曲,摇摇晃晃地下了桥。

我迫不急待地伸出舌头,吐出蛛丝,只需片刻,那男人便会被我吞入腹中。

蛛丝缠绕着他的脖子,他大力挣扎着,大声叫喊着,他越是挣扎,蛛丝就会越缠越紧,每当我看着男人在我的蛛丝下临近死亡、痛苦呻吟、拼命呼救时,我的心就会特别的畅快。

我将那男人拉到我面前,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正准备吸血的时候,那男人瞪大眼睛,大叫:

“鬼呀!鬼,梅仙……梅仙……”

梅仙!

我一愣,又是梅仙。

我松了手。

那男人一下子趴在地上,酒意已醒,告饶道:

“梅仙,饶了我,求求你……别找我索命,我并非有意杀死红苓……求你饶了我……梅仙求求你……”

“你抬起头来。”我说。

那男人缓缓地抬头,眼睛怯懦地在我脸上逡巡着,借着月光,他似乎已经分辨出我并不是梅仙,还轻轻地喘了一口气。

“你是何人?”我问。“如何认得梅仙?”

“小生姓许名方……是京城“绢绣坊”许家的管家,……梅仙……曾是小生堂兄许定邦的发妻……”

芙蓉(3)

三十五、红苓

这是真的吗!

对着铜镜,我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我居然可以重获­肉­身,重回人间,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这些年,在我身上发生的事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七姑娘,你真好看!”丫鬟宝儿说。

宝儿在半月前才被慕容知庆吩咐管家调过来做我的近身侍婢的,是啊,我现在的身份是秦王未来的儿媳­妇­,在“慕容世家”的地位自然今非昔比。

“是吗?”我笑着说:“比六位姐姐如何?”

宝儿一笑,“自然是七姑娘漂亮。”正说着,眼睛瞥了一眼门口,又说:“七姑娘,夫人来了。”

是单琴,我站起来,一欠身,喊:

“娘!”

娘!我有多久没叫这个称呼了,叫起来有些­干­涩。

单琴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自己娘亲,不必多礼了。”她细心地打量着我,微笑着,“从来不知道,我的女儿竟然如此标致。”

我望着她,她的眼角已经有了好些细纹,面颊也很瘦削苍白,她虽然不及我娘梅仙漂亮,可她年轻时也定是个甜美可人儿。

“娘取笑了。”

“这些年,因为娘,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她说,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流露出母­性­的关爱。

“娘,过去的事,不提了。”我说着,朝她一笑。

“红苓,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对这桩婚事满意否,如果,你不愿意……”她突然间住了口。

我知道,这桩婚事已成事实,即使,我说不愿意,她也无能为力。

“娘,不用说了,这桩婚事是我愿意的,没有丝毫勉强。”是我占用了她女儿的身体,侵蚀了她女儿的意志,如果,这桩婚事可以让她以后在慕容家的日子过得好一些,也算是我对她们母女的一点报答。

她握住我的手,眼里含着泪。

良久,她拿出几块绣样,说:

“丫头,这是秦王府送来的喜服绣样,你看看,喜欢哪一幅。”

那是京城十大名绣庄的得意之作。

有一块绣样的一角绣着“绢绣坊”三个字,我把它抽了出来,说:

“娘,就这个吧。”

三十六、许方

我猛然醒来,发现自己在雪姬房里。

“我怎么在这儿?”我失声喊道。

“还说呢,你昨天醉得像猪似的,若不是定邦昨夜留宿在‘绢绣坊’,我才懒得理你呢。”雪姬坐在梳妆镜前,整理着头发。

喝醉?西桥?女人?

我摸了摸我的脖子,还有些刺痛,大惊失­色­,这么说,不是做梦。

“雪姬,昨夜我遇到鬼了。”

“鬼?!”她笑了笑。“许方,你八成是醉得不醒人事了吧。”

“真的,那女鬼穿着白衣……还有几分像梅仙。”

“梅仙?!”她的笑容僵在脸上,“许方,别用这种事开玩笑,我知道,你欠了大笔的赌债,不要因为我不给你银子还债,就拿梅仙来吓唬我!”

“我比你更怕,毕竟,亲手杀死红苓的是我!”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那怎么办呢?”

“如今之计,我们最好尽快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她稍显迟疑,沉吟了一会儿,说:“方,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吗?不会认错?如果梅仙要来索命,早就该来了,对不对?不会让我们安安稳稳地过这十年,是不是?昨夜你也没事呀,况且,文琪还小……”

“住口!”我喝叱:“够了,雪姬,你不用在砌词狡辩,你不想走,是你不想放弃你现在的安逸生活,你无须用文琪来做借口!”我有些心灰意冷,多年来,我一直留在许家,其间,在我身边也不乏女人,可是,我仍然执著地留在雪姬身边,这几年,我终于明白,也不得不承认,在我内心深处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我对雪姬,并非只有假意虚情。

“方,别动气。”她走过来,揽住我的脖子,想要吻我。

我一转头,躲开她的­唇­。

她一甩手,杏目一瞪,显然有些生气了,“许方,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雪姬,你想问你,这些年,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许方,你不会这么幼稚吧?”

“我知道,这么多年,我只是你寂寞时给你慰藉的男人,只是你发泄情yu的工具,可是,这么多时日,你真的没有对我动过少许真情?”

“许方,你有时候,真的是傻得很可爱。”她抚弄着发稍,嘲弄地说,“难道,你连我雪姬对你有没有用过情都不知道?”

“那文琪呢……”

“别再提他!”她大声地打断我,“那个孽种,若不是定邦以为是他的骨­肉­,我一定不会生下他,若他是个女孩,不能助我夺回正室之位,我一定掐死他。”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许方,你不要妄想了,我们的关系,只是一个交易,只是一个游戏,从头至尾,我从没有喜欢过你,我爱的一直都是定邦!只有定邦!”

芙蓉(4)

三十七、君夕

我是秦王的第三个儿子。

虽然排行第三,可是世袭秦王的殊荣非我莫数,因为大哥去世,二哥是个傻子。

秦王府无非就是第二个皇宫,父王虽然不及皇上有三宫六院,可也是妻妾成群,但不管怎么样,他对我娘都另眼相待。

我娘私下对我说过,我能活到今时今日,全仗她生在大户之家,受惯了正室对妾室的欺压,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更懂得如何在夹缝中求生存。

“你以为,你二哥天生就是傻子吗?”娘说:“那是因为你大娘在你二娘怀孕期间对她百般欺凌所至,试问一个怀孕的女人整天生活得战战兢兢,吊胆提心,七月产子,你二哥会正常到哪儿去?”

我娘怀孕时,大娘也曾对我娘腹中的我下过毒手,只是我娘在年纪尚轻时,就知道如何运筹帷幄,如何在自保的同时谋算他人。

到如今,大娘后继无人,不得不认傻子二哥做儿子,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讽刺,还是不幸?

不管大娘如何耍手段,她保住的只有她岌岌可危的正秦王妃地位,而可以与她一较长短的也只有我娘,尽管在她心里是何等地憎恨我娘,表面上也不得不对我娘和颜悦­色­。

下月初六,是二哥成亲之日,娶的是慕容家的七姑娘。

父王说,由我替二哥拜堂,连拜堂这种事也要假手与人,身为男人,悲哀至此,也真是情何以堪。

“夕儿!”

我一转头,是娘。

“娘!”

“这么晚还没睡?”娘温柔地说。

“睡不着,到花园里走走。”我说。

“有心事吗?”娘关心的问。

“没有。”

“下个月你二哥就成亲了,你呢,不想娶媳­妇­吗?”她拉着我的手问。

“还没想过。”真不知道她又在算计些什么?

“该想了,夕儿,你都快十八了。”她似乎比我着急。“你大娘为了你二哥这门亲事,不惜对慕容家威逼利诱,无非就是想借慕容家的势利巩固她的地位。”

我有点明白了,她见大娘有了慕容家做依靠,她大概也想替自己有所打算。

“前几天,你大娘跟我示威,要我与她同去‘绢绣坊’替你二哥选喜服,让我看见了许家大小姐余莲已经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如果你没有意见,我打算让孙媒婆替你去许家说媒了……”

论权势,我秦王府自然是无可比拟,如果,所结殷亲是富贾一方,那我秦王府就如虎添翼。

在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决定了吗?何必多此一问呢?我说不愿意,你可以就此做罢吗?

我虽然是她的儿子,可也是她的棋子,为了谋取权势,我的婚姻在她的眼里又算什么呢?

我站起身,一拂袖:“由娘做主好了。”

三十八、红苓

早上宝儿来传,说“绢绣坊”的老板带着喜服来,让我试试是否合身。

“绢绣坊”的老板?那不就是许定邦?

是我爹!

我坐在偏厅里,看着许定邦和他的随从踏进厅来,看来“绢绣坊”对秦王府与慕容世家的联姻很是重视,不然许定邦也不会亲自出马了。

“见过七姑娘!”许定邦对我一鞠。

“许老板不必多礼。”我说。“宝儿,奉茶。”我请许定邦坐下,又说:“得许老板亲往慕容家送喜服,红苓真是荣幸之至。”

我故意在他面前说出自己的名字,果然,在他听到“红苓”二字时,轻轻一怔,手中的茶杯险些掉在地上。

他抬起头看我,他的眼光震惊,意外,还有几分温柔,我十分确定,在这一刻,他一定一定想起了我娘梅仙。

也许,是我体内有我娘的本命元丹的缘故吧,就是那眼里的几分温柔,我觉得我几乎已经原谅了他。

穿上喜服,铜镜中的我更加艳丽,身后的许定邦,对着铜镜发呆。

“许老板!”我喊,他没有应我,我提高了声音,又叫了一声。

他立刻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拱手鞠躬致歉。

“许老板,我可有何不妥?”我又试探着问。

“哦,不,不是,”他有些局促,“是……是……是……”

“许老板有话不妨直说。”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请恕许某冒昧,是……七姑娘,让我想起了……我女儿。”

“许家大小姐?”

“不,”他轻轻叹了一声,“是许某与发妻之女,与七姑娘的闺名一样……”

他的眼睛开始微微泛红,痛苦与感伤溢于脸上,看得出来,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快乐,而且充满悔恨与深深的自责,无论他如何地对不起我娘,无论他如何地忽略了我,此时此刻,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毕竟,他是曾经给我生命的父亲,是我娘倾心爱慕的男人,在那一刹那,一声“爹”,我几乎要冲口而出。

芙蓉(5)

三十九、君夕

初六,艳阳高照。

他们说今天是吉日,所以大娘将二哥成亲之日选在今天。

一清早,丫鬟小碧就帮我换上喜服。

“三公子,您穿上这身喜服真好看!”

“是吗?”我对她一笑,她脸上泛起红潮。

这时,二哥推门进来。

“君夕!”他叫嚷着,一见我与他穿着同样的喜服,说:“咦,你怎么也穿喜服呀?”一缕傻笑浮上嘴角,“哦,我知道了,你今天也成亲!”

见他憨态可掬的样子,虽然有点好笑,可并无恶感。在秦王府,他是惟一一个没有心机,不计利益,不必对他处处提防的人。

就是这一天,我见到了她。

慕容红苓!

那个嫁给傻二哥的女人!

秦王府娶媳­妇­,当然是整个京城的大事,大至当今皇上,小至地方官员,全部前来道贺。据说,这次的婚礼是京城三十年来最奢侈的,红地毯撒满花瓣,从城西慕容家一直铺到城东秦王府,绵延数十里。

送嫁的队伍从慕容家出发,吹吹打打,浩浩荡荡踩着红地毯朝秦王府进发,沿途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盛况空前。

一整天的繁文缛节,将我折腾得疲惫不堪。

到黄昏拜堂时,我已经很不耐烦,有些敷衍。

丫鬟引导慕容红苓走进内堂。

看着她纤瘦的身影,母亲曾对我说过她长得如花似玉,我却不以为然,京城美女如云,再标致的女子嫁与傻二哥,这一生,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她在我对面站定,我几乎可以听见她吐气如兰,这当会儿,我忽然对那张喜帕下的脸很是好奇。

只听见司礼官扯着嗓子叫道:“一拜天地——”

我和她一起跪地下拜。

“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三拜之后,我与她完成了结发之仪。

起身时,我故意踩了她的裙角,她的身子本能地向前一倾,这一倾,头上的喜帕趁势滑落下来。

满堂宾客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哄”的一声大笑起来。

我无法掩饰我的骇然,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女子,那异乎寻常的美丽,简直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薄施粉黛的面颊稍显惊异,对我一回眸,我觉得心跳蓦地停止了,这一回眸,让我情牵一生。

四十、红苓

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

婚礼铺张而奢华。

我顶着喜帕,眼前就只有一片鲜红,无法看到那繁华的盛势,只是有人影隐约在我面前晃动。

我知道,面前的“新郎”并不是我的相公,是小叔,我也知道,我所嫁的是个傻子,秦王怕失礼人前,才让三公子君夕替相公拜堂。

完成夫妻之礼后,丫鬟搀扶着我,准备起身,却被他拌住了裙角,身子一弯,喜帕掉落在地上。

宾客肆无忌惮地哄堂大笑。

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君夕,他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停留在我脸上,那冗长的凝视,让我很不安。

喜娘慌忙走过来,捡起喜帕,重新盖在我头上。

又一番闹腾之后,我被送入洞房。

丫鬟将我推进洞房之后,轻轻一躬身,“夫人请早些安歇!”然后嘻笑着关上房门。

我扯下喜帕,房里点着红红的蜡烛,照得屋里明晃晃的,好像没有人,我松了一口气。我累极了,倦极了,轻轻地坐在喜榻上。

“哎哟!”

我被这一声惊叫吓得跳了起来。

从喜榻上坐起来一个男人,揉了揉眼睛,一身红彤彤的喜服让我知道,他就是我的相公君彦。

“你坐在我脚上了,好痛!”他下了床,看着我:“你是谁?”

他的个子很高,宽宽的额,浓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丰厚的嘴­唇­,他居然是个漂亮的男人。

“哦!我知道了,”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我的小媳­妇­儿!”

我一愣,小媳­妇­儿?!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很晚了吧,你这时候才进来!”说着,他转身去拿喜榻上的被褥,然后,铺在地上。“父王说,我成亲之后不能睡我原来的房了,要睡这间房,他还说,我成亲之后要和小媳­妇­儿睡一张床,可是这张床太小了,好像睡不下两个人。”他嘟着嘴,一副认真的模样。

“是的,太小了。”我附和着。

他打量了我一下,皱了皱眉,“不会呀,好像能睡得下,你的个子这么小。”

我瞪大眼睛。天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呀?

他的嘴角向上一弯,露出两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一个可爱的傻笑挂在脸上:

“还是你睡床吧,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

君彦(1)

四十一、君彦

一清早,我就醒了,这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后花园的那棵大榕树,树上有一对小鸟儿一直“吱——吱——”地叫个不停。

我也“吱——吱——”学着它叫。

“你醒了?”

一声娇­嫩­的声音,从床榻上传过来,是我的小媳­妇­儿。

“是呀,早就醒了!”我说。

她下了床,走近我。

“那为什么不起来?”她问。

“我等着蜜儿来给我穿衣!”我仍然逗着小鸟。

“你自己不会穿吗?”她看着我丢在一旁的衣服。

“我只会脱,不会穿。”

她笑起来,我这才发现,她的笑容很动人。

“我帮你穿!”她说。

“好呀!”我一跃身,从地上跳了起来,站在她面前。

她笑着摇摇头,拿起旁边的衣服,发现了桌上满是枣子和花生,问:

“哪来这么多枣子花生?”

“哦,”我大声地说,“不知道是哪个丫头老妈子,把枣子花生弄得一床都是,睡在上面扎得我痛死了。”

她似乎若有所悟,小脸一红,没再答话。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民间的一种风俗,喻意“早生贵子”。

她专心地帮我更衣,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的眼睛,娇俏的鼻子,红红的樱­唇­。

“小媳­妇­儿,你长得真好看。”

她一愣,抬眼看我,她显然不习惯这样直接的称赞,脸蛋更红了,这样让她看起来更加的妩媚,更加的妖艳欲滴。

“走,我带你到后花园捉蝴蝶去!”我拉起她的手,兴致勃勃地说。

她矜持地望着我,好一会儿,微笑着点点头。

四十二、红苓

在秦王府有位传奇人物,就是佳王妃。

佳王妃的闺名叫绿佳,是吐蕃公主。十年前吐蕃族长为避战祸,将未满十五岁的绿佳作为“礼物”,送给了秦王。

我是在嫁进秦王府的第八天见到佳王妃的。

也许是因为佳王妃的娇俏美丽,也许是因为佳王妃的异国情调,秦王对佳王妃一直都宠爱有加。

秦王虽然有很多女人,可封为王妃的就只有正王妃——敬华,华王妃;后玥,玥王妃,也就是君夕的娘;还有佳王妃。

佳王妃自入秦王府,一直幽居“翠湖别苑”,深居简出。争宠之事从不参与,所以华、玥二位王妃虽妒忌秦王对她的宠爱,对她尚算礼待。

那天,我被一阵清新而幽扬的笛声吸引,随着笛声,我去了后花园。

在“醉心亭”里,一个纤弱的身影,一身奇装异服,我知道,她就是佳王妃。

见我走近,她停了下来。

我行了一礼:

“见过佳王妃!”

“你是——红苓?”

“是的!但愿没扫了王妃雅兴。”

“不会!”她微笑着说,“坐吧。”

“红苓进王府多日,还不曾给王妃请安。”

“是我这几天抱恙在身,连你与君彦的婚礼都没有参加,你别见怪才是。”她温和地说,毫无架子。

她的面颊,轮廓分明,五官玲珑有致,长得有异于中原女子,也就是因为这样,更显得她的独一无二。

说话间,另一个身着异服的女子走进亭子,给绿佳王妃披了件披风,她就是阿沐尔,绿佳王妃的近身侍婢,自绿佳王妃嫁入秦王府,就一直陪着她。很难想像若是没有阿沐尔,绿佳王妃满腹的思乡情结,将如何抒发。

不知为什么,我与绿佳王妃很是投缘,对她也颇有好感,片刻间与她攀谈起来。

“王妃刚才吹的曲子很特别,也很好听。”我说。

“是吗?”她眉宇轻蹙,眼底浮出一缕淡淡的忧伤,“是我娘教我的。”那缕忧伤在她眼底渐渐扩大,凝成一团雾气,眼神飘向远方,“这个季节应该最适合在草原上骑马,熙熙和风,策马徐行……可我不知道何时才可以回去吐蕃,如果在我有生之年,能够再回去一次,我就不会再有遗憾了……”她回过神来,对我不好意思的一笑,“听我说这些,你一定很闷吧。”

我笑着摇摇头。

“我今天有些感触,”她无奈地笑着,“我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可能,我真的闷坏了。”她站起来,走到亭边,背对着我,小声说:“进了秦王府,就如同笼中的金丝雀……”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飘渺,最后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绿佳,这样一个­精­致的女人,不过也是秦王众多妻妾里的一个,也不过是秦王的陪衬,亦或者,看到现在的绿佳,会否就是将来的我,我不愿想,也不敢想。

君彦(2)

四十三、君夕

清晨,我独自去了后花园的山坡上,这山坡是秦王府最高的地方。

太阳还没有从山凹里冒出来,四周在晓雾弥漫中显得灰朦朦的。在心境低落的时候,总喜欢站得高高的,仿佛这样会将无数的烦恼与不快踩在脚下。

原以为,对红苓的迷恋只是暂时的,可是,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不,根本不能算是相处,只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碰面只是相对一笑,问安道别。然而,她的一颦一笑,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记忆里,我试着去专注其他的事,企图抛开她的影子,可是,她的笑颜总会出现在我的思想里、梦境里、书页里、孤灯下……我甩不掉她,她仿佛已经嵌进了我的每一缕思绪,见到她时心潮澎湃,见不到她时,那狂热的渴望,烧得我浑身每一寸肌肤都痉挛地疼痛。

太阳慢慢地从山谷里升起来。起初,是一片灿烂的红霞,徐徐上升,渐渐扩大,缓缓地烧红了半边天空,然后,猛地从山后蹦了出来。骤然间光芒万丈,灰朦朦的天空被朝霞染成红­色­。看着这初升的旭日,我惭愧,自己的心是多么的不光明,不磊落……

“三公子——”小碧在山脚高声叫着:“三公子,原来你真的在这儿,时候不早了,三公子,今天可是你成亲的日子……”

对呀,今天才是我成亲的日子。

骑着白马,穿着与红苓拜堂那日同样出自“绢绣坊”的喜服,情不自禁思绪万千。

这花轿载着的才是我的新娘,我的妻子。

母亲为了显示她与正王妃的地位相当,婚礼一点也不马虎,办得与君彦的同样铺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喝了很多酒。

大家争先恐后举着酒杯恭贺我。

“恭喜……”

“恭喜……恭喜三公子,娶得如花美眷……”

恭喜?喜从何来?

人影在我面前攒动着,嘻笑着,叫嚣着……

我很想喝醉,却越喝越清醒。我一直逗留到三更才进洞房。

她端庄地坐在喜榻上,一动不动。

我走过去,撩开喜帕,露出一张称得上漂亮的脸。

也许,到这时,酒才起了作用,红苓的脸与她的脸渐渐地合并在一起,然后又分开,分分合合……我用力地甩了甩头,抱紧了她,疯狂地要了她。

四十四、余莲

我戴好头上的珠钗,情不自禁喜上眉梢。

昨天,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是我飞跃的一个起点,成为秦王府的女人,代表了我一生受用不尽的荣华,享用不尽的富贵,还有——权利。

床上一阵微动,我回头看了一眼君夕。

“相公,你醒啦。”我温柔地说。

“嗯。”他轻轻地瞟了我一眼,只是匆匆的一闪而过,眼里竟有一丝冷漠,我有些不满,这和昨夜与我亲热的他判若两人。

接下来的便是新娘敬茶请安。

我见到了红苓,那个与我妹妹一样闺名的女人,现在是我的嫂子,见到她时,着实让我大吃一惊,若是在夜里,我一定以为我撞鬼了。

“弟妹。”

清脆的叫声,让我回过神来。我想,我一定呆若木­鸡­,这样失礼人前,禁不住面颊发烫。

“二嫂,请用茶。”

她接过茶杯,微笑着说:

“弟妹初入王府,大概是对府中规矩还不习惯。”

“红苓,”华王妃正­色­道:“你比余莲先入王府,府中规矩,你要多提点余莲才是!”

“是,王妃!”红苓恭敬地回应。

其实,王府规矩有专门的嬷嬷们调教,华王妃这样说,无非是想提醒我,长幼有序。

“余莲系出名门,”玥王妃说,“家教严谨,礼数周到,府中规矩只需熟悉即可。”

两位王妃争宠斗法,我是早有所闻,可不知道已经到了这般如火如荼的地步。

“哎呀,完了没有呀?”

说话的是君彦,他长得眉清目秀,比君夕漂亮,他的身材与相貌和秦王很相似,秦王是个英俊魁梧的男人。他极不耐烦,神情极其幼稚,如果他不说话,还真不知道他是个傻子。

“君彦!”秦王轻喝了一声。

君彦低下头走,噘着嘴,两脚在櫈子下来回晃动着。

“我坐了很久了,好闷呀。”君彦低声说。

秦王一摇头,虽然无奈,却掩饰不了对君彦的疼爱,轻声说:

“好啦,出去玩吧!”

君彦一跃,站起身,对秦王一笑,拉起红苓的手,旁若无人地说:“小媳­妇­儿,我们钓鱼去!”

君彦(3)

四十五、红苓

扔下一屋子的人,跟着君彦跑了出去。看着余莲跪在屋中,愕然的表情,心里有丝莫名的快感。

后花园的翠湖湖水碧绿如玉。

“君彦,我们就这样跑出来,合适吗?”我说。

“有什么不合适的。”君彦毫不在意地说,“反正我不喜欢,那样请安敬茶,好闷,一点也不好玩。”他在翠湖边的草地席地而坐,捡起小石子往湖里扔。“我看你也不喜欢吧?”他说。

有时候,他可以清楚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愿,我有些迷惑,感觉他好像并不傻。

“你不是说钓鱼吗?”我坐在他身边,望着湖里游来游去的鲤鱼,问。

“为什么要钓他们上来?他们在湖里挺好的呀。”他望着我,天真的说。

我一笑,没答话。

“小鱼儿在湖里才自由,离开水,会死的。”他一本正经地说。

“君彦,你喜欢自由自在吗?”我说。

“当然。”他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我,“可是,像我父王那样,就不自由了。”

“你是说王爷终日忙于国事。”

他轻轻地向后仰,躺在草地上,双头枕住头,漫不经心地说:“是呀。”

“你不想像王爷那样位及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句话,你问君夕会比较合适。”他闭上眼睛,太阳照在他身上,在他身上镶上了一圈光环,他脸上绽开一缕神秘的微笑,看起来高深莫测。

良久,他又说:“你好像对君夕的媳­妇­儿挺关心的。”

“你知道?”我一惊。

“傻子的话你也相信。”他笑嘻嘻地说。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傻。”

他睁开眼睛,依然笑意盎然地望着我,“你过来,我告诉你。”

我靠近他。

“再过来点。”

我再凑近他。

“你张开嘴,我要对着你的嘴说。”

我微微地张开嘴。

他“呵呵呵”地笑出声,“瞧你这傻样,小媳­妇­儿,你才是傻瓜呢!”

一秒记住www点xiaomawenxue(小马文学)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