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起。
一阵风吹来,桌上橘黄|色的灯火接连跳动几下,倏地灭了。
灯火即灭,屋里却不觉得黑,外间天边已经是蒙蒙亮光。
秦惊羽睡得很沉。
这煮饭做菜,服侍病人的活计,对于平日养尊处优的她来说,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就算睡在并不绵软甚至有世冷硬的褥子上,她也是没说几句,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过程无比香甜,连个梦都没有。
对面榻上,男子早早睁开了眼,一双清润的黑眸静静望着地铺上的少年,眼底有丝宠溺一闪而过,清了下嗓子,蓦然间,扬声开口:“阿丹,快起来。”
秦惊羽含糊应了一声,压根没觉得是在唤自己,翻过身又睡。
燕儿手指微动,却又放下,继续叫:“阿丹,阿丹,天亮了,快起来了!”
一连叫了十来声,某人的酣睡终于被吵醒。
这该死的挨千刀的家伙!
想死了不成!
秦惊羽怒从心生,扑啦一声坐起来:“你干嘛?”
燕儿侧着头,冲她弯眼一笑:“不干嘛,只是天亮了,你该去生火烧水,难备早餐。”
什么?
太过分了,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
秦惊羽张了张嘴,恨恨道:“我不去。”
燕儿看着她,神情甚为无辜:“可是我饿了。”
秦惊羽翻了个白眼:“你饿了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家保姆。”
她先前真是脑袋被门夹了才心软答应,给他煮饭烧菜,洗洗刷刷,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人家姑娘自告奋勇前来照料起居,自然就没自己的事了,让贤退位,乐得清闲!
燕儿笑了笑: “怎么不关你的事……”
门外,青青的嗓音恰在些时轻柔响起:“你们醒了没,阿严想吃点什么,我这就给你做去。”
“青青,不用了。”燕儿朝地上之人投去一瞥,立时回应道,“还是让阿丹去做吧,这屋里屋外的事情,他都做习惯了。”
秦惊羽瞪他一眼,咬牙切齿低道:“你没毛病吧,真把我当你的小厮?
当下穿上外衣,站起来就要朝外走,手腕一紧,却是被他握住。
“我只想吃你做的饭菜。”
秦惊羽一眼望去,但见他眼眸里明光闪耀,似有一些无法言说的思绪藏在其中,流露出丝丝坚持,不由微微一怔,正要询问,外间唤声又起:“我给你们做虫茶和绵菜粑,好不?”
燕儿对着她轻轻摇头,吐出一句唇语。
秦惊羽依稀看清他是让自己出言拒绝,不由微微挑眉。
看来情形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复杂,一时也弄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得朝房门处拔高声音回应。
“呃,厨房里油烟大,把脸熏黑了可就不好看了,还是我来吧,你帮我看着我表哥就成。”
说罢,认命过去开门,将青青让进屋来,自己却是端着水盆出去,打水给他洗漱,末了又将水缸里的水挑满,开始烧火淘米,准备做饭。
岛上气候湿润,灶下柴火并未干透,这古代厨房又没有通风设备,没一会就被油烟呛得不行,听得屋里又是温言笑声传出,心中愈发郁闷。
这做苦力的日寻,何时才是个尽头?
一边做事,一边喃喃自语,掰着手指算着时间。
从天京城出发之日起计算,到今日已经过了一个月又十三天,距离外公穆青所说的救命期限去了一小半,虽然现在人是到了密云岛上,但是连岛主长啥模样都不知道,更不要说索要解药了。最重要的,自己损兵折将遗失神剑不说,还因为燕儿的伤势被困在这山上,耳目闭塞,一无所知!
正想得出神,就听得身后脚步声轻巧响起。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青青。
“阿丹,看你忙得满头大汗的,来,我给你擦擦汗……”
一件香风袭来,绣着并蒂莲花的绢巾眼看就要到得面前,秦惊羽本能闭气,后退一步,摆手道:“不用,这里灰大,会把你的帕子弄脏。”
青青咯咯笑道:“怕什么啊,脏了洗洗就是。”
秦惊羽忍住掩鼻的冲动,退到灶边,搅了搅锅里的热粥,背对她道:“你还是进去陪我表哥吧,省得他看不见你,浑身不自在。”
青青眼睛一亮,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秦惊羽扁嘴道:“他早上一醒来就叫你的名字,心里自然是惦记你的。”说话间,屋里传来清朗男声:“青青,你在哪里?”
“听听,只一会不见就在找你了,你还不快回去!”秦惊羽见她一副眉开眼笑的神情,顺势轻推一下,将她推出门去,自己在厨房里转悠好一会,这才端着吃食进屋去。
饭桌上就听得青青兴高采烈说着庄子里新近发生的趣事,显然方才在厨房里的谈话对她产生了不小的作用,使之信心大增,看向燕儿的眼神更加柔情四溢,秦惊羽头也不抬,只顾理首吃喝,心中愈发笃定,这丫头,肯定是看上了燕儿!
看上燕儿……
一点不奇怪,燕儿恢复男儿身份之后,尽管身形清瘦,稍显嬴弱,但是长相俊逸,气质轩秀,与这岛上男子相比,更添温润儒雅,难保她不动心。
再看青青,精心装扮过后,比起初见之时的娟秀柔弱,此时更多了几分妩媚妖娆,一双会说话的杏瞳波光潋滟,止不住在燕儿脸上打转,柳眉生情,粉面带笑,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让人倾心的韵味。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静一动,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相称。
秦惊羽皱眉,边吃边想,难怪他之前对自己的说媒极为反对,原来是喜欢这样的类型——
这样天真娇美又温柔多情的异族少女,足以满足天下绝大多数男子的虚荣心!
燕儿.也不能例外!
如此又过两天,白天青青陪着燕儿叙话说笑,逐渐熟稔亲热,秦惊羽对此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全部身心都扑在煮饭洗衣挑水这一干家务事上,要不是他出声相唤,就连扶他如厕之事,都巴不得让青青一并担待了去;忙碌整日,到了晚上上人已困极,在他欲言又止的神色里,闭目就睡,一觉到明。
不就是让自己置之事外,给他们制造独处机会么,行,那就遂他们的愿吧。
她这个主子,真不算亏待他!
到第二日天黑,刚棒起碗来,就听得青青叹气道:“吃过饭,我就该走了。”
燕儿抬眸,朝她温文一笑:“在这里住不习惯吧,这几日真是委屈你……”
秦惊羽听得扁嘴,他就光记着人家委屈,也不想想她这几日跟个老妈子似的忙里忙外,侍候榻前,真是个没良心的!
“怎么会委屈呢,我其实愿意留下来照顾你,只是——”青青咬着红唇,恋恋不舍道,“明日一早岛主就带着客人回山庄了,赛马大会眼看就要举行,我必须赶回去准备……”
秦惊羽双眸亮起,按下心中激动: “你们岛主回来了?”
青青笑道:“是啊,你不是想见岛主和你那姓拳姓雷的朋友吗,等过几日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带你去。”
秦惊羽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那好,青青麻烦你尽早安排。”既然她与燕儿交好,那就不担心她的心会不向着自己!
青青瞟了燕儿一眼,笑道:“那么客气做什么?”
秦惊羽看看她,又看看温和含笑的燕儿,生生压下心头那一份说不出的怪异感,讪讪笑道:“是啊,指不定往后会是一家人呢,自然不用跟你客气……”
感觉身旁男子的眸光在自己面上轻扫一下,转瞬而逝,秦惊羽顿了下,想想又道:“对了,几次听你说起这赛马大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青笑答:“还不是你那两位朋友惹出来的事情,他们带着前任岛主的信物,想要找岛主讨要一味珍贵的药革,岛主并不愿意,又推脱不得,只好与之约定左赛马大会上以骑马射箭一决高下,若是他们胜出,则将药草双手奉上……”
秦惊羽心知肚明,却故作不解道: “什么药草?”
青青答道:“是岛主养在圣湖中的解毒神草,七彩水仙。”
秦惊羽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又问:“若是他们败了,你家岛主又将如何?”
青青漫不经心一笑:“不如何,岛上需要劳力,尤其是青壮年劳力,等他们老了,再放回大夏便是。”
秦惊羽听得心头一颤,早料到这巫女并非善类,却不想如此难缠。
还好有雷牧歌这个大量第一勇士在场,这骑马射箭自然不在话下,夺魁是举手之劳,七彩水仙自然是囊中之物,而比较难办的是金谷虫,最不可得的是巫女之血。
雷牧歌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后面两项,若是有他出手相助,则是事半功倍!
越想越是欢喜,当下几口把饭吃完,见两人都停了筷,于是笑道:“我收拾去,表哥你和青青好好说话道别。”
在厨房里洗碗刷锅,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回到屋前,正碰到青青背着竹篓出门,笑靥如花,一步三回头。
秦惊羽想到她之前所言,好意唤道:“青青,要我送你下山不?”
青青微怔一下,笑道:“好啊,我……”
“阿丹!”燕儿的声音适时响起,“今晚的菜咸死了,快给我倒杯水进来!”
菜咸?那他还吃得那么开心?
秦惊羽朝屋里瞪了一眼,转头笑道:“表哥防我站防狼似的,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你。”
青青低头娇笑: “我知道。既然阿严不喜欢,你也别送我了,进屋看着他去吧。”
“那你自己小心些,空了一定过来。”
“好。”
目送那窈窕动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秦惊羽捧着一罐清水进门,随手掼在桌上,没好气道:“喝吧。”
燕儿微微一笑:“今晚的菜咸淡刚刚好,我并不口渴。”
“什么,”秦惊羽一拍桌子,怒道,“燕秀朝,你在耍我是不是!”
燕儿唇角勾起,俊脸上笑容逐渐扩大:“主子在上,小人怎么敢?”
“主子?你还知道我是主寻?!”
燕儿手指抚上罐沿,却是将瓦雄朝她推了过来:“喝口水,消消气,这几天也不理找,那青青盯我盯得紧,我怕隔墙有耳,也没法给你详细解释……现在给你赔罪,好不好?”
秦惊羽狐疑看他,听出他提到青青时语气的疏离,呆了呆道: “你跟她……你们……难道不是……”不知怎的,心头竟是暗地松了一口气。
“当然不是。”
燕儿瞅着她的神情,浅笑道:“你可记得,我那日早上醒来,开口就叫青青。”
秦惊羽下意识点头:“不错。我只当你对她情愫暗生,日思夜想。”
燕儿摇头:“就算情愫暗生,对象也不能是她……”迎上她懵懂的目光,面色一整,正色道,“我一声叫出,慢慢就觉得不对,似乎有一种思想被植入脑中,让我情不自禁提到她,想见她,我细想之下,有些明白,我很有可能是被她下了蛊。”
秦惊羽轻啊一声,腾的站起:“下蛊?!”
燕儿点头道:“我自认处事谨慎,除了那毒蝎蛆虫,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给我包扎伤口撒下的药粉。”
秦惊羽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后采只肯吃我做的东西,你是怕她在食物里也弄出祸事来!”眼珠一转,心思随之而动,很多疑点顿时迎刃热解,“她看人的眼神也有问题,这是否便是传说中的……媚术?”
“嘿,这媚术对内力深厚者倒不打紧,但是对寻常人士则是大害,况且神剑又刚好遗失在外,因而我不敢让你与她独处,也好在,她有眼无珠,对你兴趣不大。”
这一番话听在耳中,既解释了他之前的怪异言行,也是令人极其受用。误会澄清,秦惊羽心情大好,斜睨他一眼,笑道:“正是因为对你兴趣太大,所以才对我兴趣不大。话说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连你家主子的风头都敢抢!”
“我这不是将计就计么,这几日我身心饱受摧残,主子可要好好安慰我才是……”
“去你的!”秦惊羽朝他上下打量,奇道,“你中了蛊术,为何还能清醒至此?”
燕儿微微笑道:“我想大概是她有些轻敌,份量不够,后来见我立时中招,轻易就范,也就没再下重手。”
秦惊羽盯着他瞧了半晌:“你真的没事?”
燕儿仍是满面微笑:“我保证,没事。”
秦惊羽心底一块石头落地,抚着胸口,想想都觉后怕:“真没想到,救个人,险世救出一场灾难来……”好在燕儿心思缜密,才能化险为夷,侥幸过关;否则若是他一个不察,着了对方道儿,自己毫无抵抗之力,只能是全军覆没。
燕儿笑道: “也不算灾难吧,至少她给我治了伤,还提供了这样一处避难之所,我才能有幸尝到主子的厨艺。”
秦惊羽听得点头:“这倒也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想来我们算是因祸得福了。”说罢,忽然朝他眨眨眼,暧昧一笑,“其实,我觉得这个青青虽然动机不纯,,但对你是极好的,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你。”
燕儿身躯倾近,慢悠悠道:“于是乎……”
“于是乎,我们继续装作不知,与她周旋,就凭她对你的喜爱,借助她在那山庄的职务之便,伺机接近玛莲达,早日找回琅琊神剑,拿到那三样解药!”
燕儿轻笑道: “继续做戏倒无所谓,我只怕主子生气,我这几日都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秦惊羽挑眉,打断他道:“我生什么气,不就是当当粗使小厮,我有那么小气吗?你只管与她亲热,想办洁套话,如果能策反投诚,则是更好!”
燕儿眸光闪烁,抿唇道:“真的?主子不生我的气?”
奇性,他的话气怎么无端低落下来?
秦惊羽想也不想,即是脱口而出:“当然是真的。”
“不生气……那自然好。”
燕儿轻哼一声,沉吟片刻,又道:“她说,她在赛马大会之前会再来。”
秦惊羽拍手喜道: “好极了,届时你帮我游说,让她悄悄带我去赛马现场,这呆在山坡上始终不是办法,我该去与雷牧歌他们汇合了!”
燕儿眼睑低垂,懒洋洋道:“若是她不肯呢?”
“你要想办法啊,使出浑身解数,哄她开心,,必要时候就……”秦惊羽一咬牙,缓缓道,“牺牲色相。”
“你要我对她……牺牲色相?”
“正是。”
燕儿眸光愈发深幽,看她半晌,方才出声。
“是,如你所愿。”
卷三:海岛风云 第二十七章 丑人多怪
青青下山之后,木屋里恢复清静。
作为美男计的幕后策划人,秦惊羽一刻也没闲着。
一方面,在饮食起居上大下功夫,利用这厨房里的各类食材,又是炖又是熬,想尽办法做出美食汤品,给燕儿养气补身的同时,厨艺也是得到大幅度提高;另一方面则是争分夺秒,耳提面命,循循诱导,向他灌输色诱计划,那叫一个踌躇满志势在必得。
她在这头卯足了劲,而那位男主角的表现却是差强人意,只在一日三餐之时大快朵颐连连赞叹,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漫不经心,意兴阑珊。
秦惊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喂,你板着脸给谁看呢,记住要多笑啊,就像你平日惯用的表情……”
燕儿斜斜靠坐在软榻上,勉强扯了下唇角,无奈道:“主子,能不能让我歇会,人不是还没来吗?”
秦惊羽在他额上轻敲一下:“就是因为人没来,才有时间让你练习,等人来了就晚了。”
燕儿懒懒闭眼,笑道:“我保证让主子满意,好不好?”
秦惊羽见得他略显疲惫的面色,凑近问道:“怎么,是伤口痛,还是哪里不舒服?”
燕儿没有睁眼,只指了指胸口道:“这里痛……”
秦惊羽瞥了一眼,哼道:“你的伤在腰上,又不在心口。”
半晌没得到回应,低头一看,原来已经睡着了。
秦惊羽撇了下唇角,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臂轻轻抬起,放回被里,看看天色不早,起身去了厨房。
生火,烧水,摘菜,煮粥,一边做,一边感叹,这些家务事自己做得一天比一天顺畅,要是被暗夜门那帮弟兄看见,还不给笑掉大牙!
末了又想,此时已过约定期限,容娜的侍卫应该早就回了南岛,银翼得知自己和燕儿在密林失踪,怕是急坏了,偏生他又丢不下那三十名昏迷不醒的弟兄,呵呵,真想看看他跳脚的模样!
还有那普度寺留守的汝儿,不知这一个来月的时间里,宫里会不会来人查探自己生活起居,汝儿能否按自己教授的说法应对自如,顺利过关?想想都觉得困难,只希望自己借机逃遁的消息没那么早传回宫去……
甩了甩头,不敢再深想下去,从锅里舀了一大罐热粥,布巾捧着回屋。
踏进门,燕儿还在沉睡。
记得冥王说过,他内力深厚,睡眠时能够自动龟息,这睡觉也是一种极好的自我修复手段,此时也不叫醒,而是趁着热粥变温的时间,给他洗脸剃须,用布带将长发随意挽起。
没过一会,一张丰神俊秀的容颜便呈现眼前,五官宛若刀削,眉目轩昂,挺鼻薄唇,而纤长的眼睫,淡粉的唇瓣,又使得整张脸上线条柔和不少,多了几分温润秀致。
秦惊羽看得有些出神,这小子,真是个天生尤物,这张脸,足以让全天下女子都为之嫉妒失常!
幸好,自己这回来密云带的是他,而不是银翼——
让他去执行这色诱的任务,简直是度身定制,手到擒来,由不得那青青不中招!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长得这样美,这样既清纯又妖娆?!
手指不由自主伸过去,捏了捏那略显清瘦的面颊,目光所及,是一片紧实的浅麦色肌肤,不复之前的白皙细致。
到底是被杀漠烈日晒黑的,还是,这本来就是他原有的皮肤颜色?
秦惊羽心跳几下,恍惚地想,浅麦色,是自己最喜欢的肤色呢,看起来似有几分熟悉……
屋外脚步声响起,不止一人,秦惊羽收回手来,远远望去,两人一前一后疾步走来,前者一身粉色衣裙,如花娇艳,正是青青;后者是一名身着布衣的陌生男子,身形甚是瘦小,低眉顺目,鼻歪嘴裂,脸上坑坑洼洼的,煞是可怖,拎着布包背着竹篓,却不知道是何人。
秦惊羽眉头一蹙,推了推燕儿,将他叫醒,轻声道:“青青来了,你小心些,见机行事。”说罢起身去桌前,端了温度适宜的粥过来,准备喂他。
青青走到门口,见此情形,不由呵呵笑道:“哟,我来得真巧,刚好觉得腹饿呢。阿丹煮的什么粥,真香!”
敢情是来蹭饭的?可是自己就煮了两人的份量!
秦惊羽忍住心底怒气,用小碗盛了一碗递给她,殷勤笑道:“我自己发明的大杂烩,里面红枣莲子瘦肉青菜腌鱼干……什么都有。”
青青往瓦罐里看了看,摆手笑道:“算了,我自己带了干粮来的,将就吃点就行。”
此话正中秦惊羽下怀,面上却仍是假意笑道:“青青还是吃点吧,我饭量小,不饿的。”
青青笑着推辞:“这怎么好意思呢——”
“阿丹这粥煮的不错,青青你就吃点吧。”一直沉默的燕儿撑起身来,对着青青展颜一笑,“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看你,瘦了一圈……”
孺子可教也!
秦惊羽心中欢喜,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成功迈出这美男计的第一步。
再看青青,面颊上飞上两朵红云,眉梢眼底都是喜色,当下也不再拒绝,端了碗去,一同用餐。
她带来的陌生男子也不领进屋,将布包竹篓背进厨房,手里抓把斧子就往林子里去了,过不多时,就背着一捆枝桠柴火回来,然后又挑水,没几个来回就把缸子里的水都挑满了。
饭后秦惊羽留下两人在屋里,自己收了碗筷,故意绕个大圈子去房后的溪边洗,慢慢腾腾把东西洗好,估计着燕儿已经游说完毕,这才返回。
一进厨房,就见那男子放下扫帚,一边抹汗一边随手舀起一碗冷水,咕嘟咕嘟大口喝下去。
“喂,我烧了开水的,给你。”秦惊羽从水壶里倒了碗水,递给他。
那男子没接,后退一大步,口中依依呀呀,双手挥舞,一阵比划。
“他说,谢谢你,他习惯了喝凉水。”
青青笑吟吟走进来,解释道:“这是阿大,是我的邻居,砍柴打猎是一把好手,这些日子就留在这里帮你们做事,省得把你这个宝贝表弟累着了,阿严会心疼。”
秦惊羽心有所悟:“阿大?”
“是,阿大,他又聋又哑,不过能看懂唇语的,你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
阿大点点头,朝秦惊羽憨厚一笑,转身走出门去。
见人一走,秦惊羽瞧着青青满面春风的神色,赶紧趁热打铁,问道:“青青,我表哥跟你说没有,我想去看那个赛马会,你带我一起去吧!”
青青眸光闪耀,笑道:“怎么,你想偷懒去玩?”
少年人,贪玩好耍,此是天性,也不足为怪,她这样理解那是再好不过。
秦惊羽想着燕儿的忠告,尽量不去看她眼睛,目光游离,连连摇头:“当然不是,你也知道的,我急着找我那两位朋友,还有我那把剑,不找回来我爹铁定饶不了我,连着我表哥也会跟着受罚……”
青青张了张嘴,突然一拍面颊到:“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回岛主回庄子,我倒是在她那里见过一把剑,看起来就像是你描述的模样,不过……”
秦惊羽按下心头喜悦,不动声色道:“不过什么……”
“不过那把剑剑刃和剑鞘连在一起,连岛主都拔不出来。”
秦惊羽微微一笑:“这就对了,我这剑本来就是这样的,铸剑之时就用特殊方式将其焊在一起,只图个外观纹路好看,放在家里祠堂也就是当摆设的,没啥实用。”想套她的话,哼哼,没那么容易!
“原来如此。”青青拍手笑道,“这样就好办了,岛主一向喜新厌旧,既然这剑是个废物,保准她过几日就不喜欢了,直接扔去杂物间,到时候我再找机会取回来给你,不就成了!”
这番理由说得倒是合理,秦惊羽别无他法,只得点头,过一会又呐呐笑道:“那个赛马会……你就悄悄带上我吧,我在这里天天煮饭洗衣,都快闷死了!”
青青闻言笑道:“那赛马会可是举行大半日的,你舍得丢下你表哥一个人下山去?”
秦惊羽怔了下,答道:“我看看就回来,反正庄子离这里也不远的。再说,不是还有阿大在么,他替我看着就行……”
当然是有所顾忌的,但是自己责任在身,现在时间紧迫,不能再拖泥带水,瞻前顾后,就半日时间,相信以燕儿的机智灵敏,但凡有事,总能应对过去。
最重要的是,此时青青一缕情丝全在他身上,既然费心费力救治,应该不会再出手加害。
如此一想,心思越发坚定。
青青可不知道她心里这七弯八拐,大概是在屋里早被燕儿说动,此时也没反对。
“好吧,你等下和阿大对换衣服,等快天黑的时候,我就带你回山庄去。”
听她这么一说,秦惊羽松了口气,赶紧出屋找阿大去。
阿大正在厨房背后的小棚子里收拾物事,一见她进来,立时站起,神情有些拘谨。
秦惊羽见他一来就忙得汗流浃背,心中过意不去,想到对方是个残疾人,一时生出恻隐之心,走过去道:“你是叫阿大吧,你在做什么,要帮忙不?”
阿大不迭摆手,口中支支吾吾,手上也是不住比划。
秦惊羽看看他的动作,再看看地上摆设,有丝醒悟:“你晚上要睡在这里?”
阿大咧嘴一笑,连连点头。
秦惊羽笑道:“我等下要跟着青青去看赛马大会,她让我跟你对换下衣服。”
阿大听得青青的名字,嘴唇嚅嗫着,大手就去扯自己的衣襟,领口银光一闪,应当是块锁片一类的饰物。
“哦,不着急,我们天黑才走,你先忙你的,我把我的衣服放在这里。”秦惊羽干笑两声,边说边是退了出去。
自己虽然女扮男装已久,却没习惯看个大男人脱衣服,尤其是在那沙漠边上看过那两名歹人的身体之后,更是心中厌恶,兴趣缺缺。
不过这个阿大样貌虽丑,做事却很是干脆利索,手脚也勤快,留他在此,自己确是轻松很多。
出了柴房,没走出两步,胳膊就被人从背后拉住,回头一看,阿大已经换好了衣服,手里拿个布包,正面色惶然,嘴巴一张一合,好似要对她说什么话。
“你想说什么?不着急,慢慢讲……”
秦惊羽不懂手语,只得努力辨认他的口型,看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
阿大看了眼那边屋子,深吸一口气,放慢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秦惊羽随着他的口型,徐缓拼出:“赛——马——会……”
呃,赛马会?
阿大喜不自胜,不住点头,顿了下,指了指自己,又继续念出一句话来,仍是三个字。
这回的字句比较拗口了,秦惊羽拼了半天都没弄懂。
“有……福……轮……”
这是个啥?
阿大面色涨红,额上已经沁出汗来,嘴里哼哼唧唧,使劲把她往墙边拉。
秦惊羽对他本就是半信半疑,生怕他对自己不利,不由稍微挣扎:“你做什么,你别拉着我好不好……”
阿大停下脚步,眼底晶莹欲滴,面露央求之色,受损的五官尽数皱在一起,愈发丑陋恐怖。
秦惊羽看得一呆,挣扎的力度放缓,柔声道:“阿大,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我去叫青青过来听你说,可好?”
阿大脸上一白,惊惶更甚,朝她使劲摇头。
拉扯之际,却听得屋里传来唤声:“阿丹,你换好衣服没有,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走吧。”
“好了,我马上就来。”秦惊羽扬声应了一句,回头朝阿大笑道,“我要走啦,回来再跟你研究……”
阿大左右看看,忽然把手伸进领口,扯下一物塞进她手里。
“哎,你干嘛?”
秦惊羽赶紧推让,这密云岛人,莫非有送见面礼的习惯?
看他穿着寻常,也拿不住什么好东西来,也值不了几个钱……
阿大死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退回,又将布包往她怀里一放,一溜烟跑得不见。
背后一阵娇笑:“阿丹,你跟阿大在争什么?”
“没争什么。”秦惊羽心念一动,手掌一翻,将微凉之物滑入袖中,慢悠悠转身过来,将布包往她面前一亮,含笑道,“他的衣服破了个口子,他不好意思跟我换,我跟他说我不介意。”
随着她的动作,那物一路滑动,直至手肘处,已无掉落出来的可能。
卷三:海岛风云 第二十八章 殿下驾到
天色擦黑,秦惊羽跟着青青,一路匆匆而行。
因为赶时间,青青没有把她带回山庄,而是走上山北面的另一条路,据说此路直接通向赛马大会的现场。
四周草木深深,山路崎岖,行走甚是不易,幸好青青轻车熟路,哪里有坎哪里有沟都是预先提示,注意指点,而秦惊羽经过那沙漠奔逃,脚力增强不少,即便如此,也只是勉强能跟上她的步伐,没落下得太远。
“你看你,没走一会就累成这样,都满头大汗了。”刚过了一道山涧,青青回头过来,朝她嫣然一笑。
秦惊羽抢在她那香风浓郁的绢巾过来之前,举起衣袖就朝自己脸上抹,边抹边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山路走的少……”
青青瞥她一眼,咯咯笑道:“怕是坐车坐轿的时候比较多吧?”
秦惊羽抓抓脑袋,讪笑道:“青青你怎么这样说?”想起自己与燕儿在来岛之时太过招摇,被那老婆子与幽朵儿看在眼里,必定跟青青说过,而那琅邪神剑也不是寻常之物,明眼人一看便知。
想来她对自己二人的身份早已生疑,却不知为何一直忍住不说,此时才终于试探发问。
青青笑道:“你和阿严的相貌身形,仔细一看与我密云岛人差别颇大,何况,你又说你是秦公子和雷公子的朋友,想来也是大夏人士,却不知怎么流落来此……”
秦惊羽见她一双眼在自己脸上身上看来看去,心思转动,与其任她怀疑,不如主动承认,半真半假,由不得她不信。
“你说得不错,我们确实是大夏人,都在雷公子府上做事,我是做书僮,表哥是做侍卫,这回随公子出门,结果在海上失散了,九死一生,惊险之极,这才到得密云来的。我们一直都在寻找公子的下落,没找到公子,我们都不敢回大夏去……”
一番话张口即来,说得流畅自如,心中得意的同时,也忍不住暗地诅咒,堂堂大夏三皇子沦落为将军府的书僮,级别不知降了多少级,真是……便宜了雷牧歌!
当初在沙漠里全心全意保护燕儿,能用的物事都用在他身上去了,自己则是毫无防护,脸上被晒掉一层皮,又黑又糙,手上的痂痕还没完全脱落,配上这一身灰不拉几的粗布衣裤,再加上还算过得去的厨艺,说是个书僮身份也不会让人觉得怀疑。
青青想想又问:“那你和你表哥现在用的是化名吧,你们的真名是什么呢?”
秦惊羽怔了下,随口道:“他叫雷严,我叫雷丹,我们是跟公子姓。”父皇大人可不要怨她,不是故意改名换姓的……
青青点头笑道:“那好,我以后还是叫他阿严,叫你阿丹,这一阵都叫习惯了,改不过来了。”
“行啊。”秦惊羽暗地松了口气。
没走几步,又听得她笑道:“对了,你表哥武功不错啊,你怎么就没跟他学学?”
“哦,那些舞刀弄棍什么的,我打小就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秦惊羽忍住汗意,一一列举:“我喜欢看书啊,写字啊,陪着公子听课啊……”越说越觉得心底恶寒,不知道若是老师韩易听到这话,会不会直接气晕过去?
正当此时,却听得前方传来震天锣鼓齐鸣。
秦惊羽立即转移话题,奇道:“那是什么声音?难道赛马大会已经开始了?”
“不是,是赛前的祷祝仪式,向上苍祈求,保佑岛上来年风调雨顺,无灾无险;岛人平安顺利,病痛不生。”
锣鼓声越发密集,响彻天地,青青似是听得着急,带着她疾步赶路,也不再交谈。
灰黑的天幕下,远远可见旷野里数堆篝火熊熊燃烧,正中是一堆特别巨大的篝火,以粗壮的圆木架构而成,火势高扬,连半空中都飘舞着点点火星。
篝火周围,一大群脸戴狰狞兽面,头包艳红布巾,身着黑衣黑裤的壮实男子,正手持钢叉长矛,抽风一般跳跃舞动,时而朝前冲刺,时而绕火而行。
在他们外围,更多的人举着火把,不住喊着一些单音节的咒语,四周还有敲锣打鼓的男子,铜锣都还不说,那几面巨鼓足有一人高,大得惊人,声音也是震耳欲聋。
秦惊羽看傻了眼,老天,太有创意了,这跟前世在电视上见过的非洲原始部落之人跳的所谓去鬼驱魔舞,简直如出一辙!
火光映照下,兽面双目如铃,血口大帐,墨黑的衣领袖口不知撇了什么粉末,荧光闪闪,从体型上看,舞者均是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腾跳挪移手舞足蹈之际,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刚健与野性之美。
秦惊羽越看越觉得有趣,刚踏出一步,就被青青按住肩膀,扯了回来。
“岛主和客人都在呢,你现在不能过去。”
“岛主?客人?”秦惊羽听得眼睛一亮,游目四顾,左右张望,“他们在哪里?”
青青虚空一指道:“那边高台上,中间是岛主的座位,左边是蛮荒岛的客人,右边则是大夏的客人。”
蛮荒也来了人?
却不知是南岛还是北岛……
秦惊羽又惊又疑,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篝火对面架有三座木制结构的高台,大致有一丈多高,每座高台之间有竹木吊桥链接,台上人等可以互相走动。
而高台正中和四角各有一根立杆,顶起一方看似厚重密实的青色幔布,穹顶高,四周低,幔布宽大,在高台两侧及台后垂下足足三尺有余,四角虽然挂着铜灯,但幔布不透光的设计使得外人只能看见台上之人的衣摆,面容表情则是一无所知。
台下高台与篝火之间,则是一片黑黝黝的狭长平地,想必是作为稍后赛马的赛道之用。
此地距高台尚有两里之遥,凭她过人的压力,见得左侧台上有一男一女端坐其中,好几名侍女装扮的青衣少女立在周围服侍,幔布遮挡,再加上人影绰绰,也只能从空隙中认出个大概来,那少女一身淡蓝衣衫,面容娇俏,竟是多日不见的兆翡颜!
看清是她,她身边的男子身份已经不需再猜,自然便是那北岛岛主,兆刀明。
秦惊羽一眼掠过,大大吃了一惊,兆刀明与兆翡颜同时出现在这密云岛上,那么二皇兄秦兴澜呢,他所中的蛊虫须得连续服用控制毒性的药物,这两人一走,他的蛊毒怎么办?
只可惜之前与阿大对换衣服,兆翡颜送给自己的那只哨子被留在了山上,此时纵然得见,也没法出声相询。
没时间细想,目光一转,落在正中的高台上。
与左右各席不同,岛主玛莲达所在的台子幔布垂下更多,铜灯也只在顶端悬挂一盏,众人围合之中,隐见窈窕人影独坐,轻雾弥漫,却是神龙不见首尾,神秘感十足。
再看那距离最远的右侧高台,幔布下坐有两道挺拔身影,一人正侧头说话,另一人倾身聆听,从她此时站立的角度望过去,正好将后者的侧脸看得清清楚楚。
剑眉微蹙,鼻梁高挺,丰唇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不是雷牧歌,却又是谁?
秦惊羽揉下眼,忍住心底兴奋,朝青青扁嘴道:“太远了,根本看不清楚啊。”
青青安慰笑道:“别着急,这会人太多了,我先找个地方把你安顿好,等到赛马结束,我再找机会带你过去见你家公子。”
说罢,又带着她朝前走,一直走到外围一座小小的帐篷前,方才停住。
一掀帘子,但见里面点了一盏油灯,光线微弱,四下堆放着些马鞍马具之类的物事,看起来是个杂物间。
青青带她进去,指着一处角落抱歉道:“我立时要去赛马现场,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等着我来找你。”
秦惊羽朝四周看了看,挥手道:“好,你早去早回。”
青青点头,向外走出两步,忽又回头道:“这里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你放心待着就是。”
秦惊羽目送她朝着篝火方向而去,在帐前站了一会,正望着高台出神,远远听得人声靠近,赶紧回到帐篷,隐在一只大大的木箱后方。
听那脚步声,应该是三名男子,边走边说话。
“今晚岛主心情不太好吧,长老们都上前禀报事务,她都拒绝不见。”
“是啊,祷祝仪式也没见她出场主持,冷冷清清就结束了。”
“哎,你们说,晚宴过后的赛马大会,谁输谁赢啊?”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一阵哄笑,随即又是啪嗒一声,有人身上被重重拍了一掌。
“你真是笨,那兆岛主都被邀请到场了,我们岛主还会输吗?!哈哈哈……”
“好啦,这边没什么要紧的,我们去那边巡视下……”
说话声渐渐远去,帐篷周围一片沉寂。
秦惊羽慢腾腾站起身来,回想起方才的对话,心头一个激灵,暗叫不好。
这玛莲达肯定找了兆刀明帮忙,暗中以御兽之术相助,如此一来,雷牧歌在骑术上即便有通天的本事,都没有取胜的可能!
一旦赛马大会败北,不仅不能取得七彩水仙,还将被长期羁留在密云,落得个随人掌控任人宰割的命运……
此时离赛马大会开始还有时间,当务之急必须尽快通知雷牧歌,提早想好对策才行。
想到这里,秦惊羽一咬牙,掀开帐篷帘子,趁着夜色就往外走。
篝火周围喧闹的锣鼓声已然停歇,另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又随即传来。
抬眼望去,原来是一群青衣女子提着竹篮,从四周涌向正中的巨大篝火,靠近的人便将篮子里的物事掷向火堆,那物在火光下泛着青色,像是削好的竹节,一经烧烤,随即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既清脆又响亮。
响声阵阵,众人齐声低喊:“驱鬼请神,佑我密云;爆竹声起,平安无虞!”
呵呵,爆竹,真是名副其实的爆竹!
场上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就在这震耳的声响中,秦惊羽迈步疾走,逐渐朝那高台方向靠拢。
借助过人的眼力听觉,以及还算纤细轻盈的身形,勉强通过了好几个侍卫聚集的关口,到了高台附近,却是为难了。
三座高台下方皆有架空层,其中齐崭崭伫立的全是这两岛一国的侍卫,能够自由步上木阶,去得台上席位的,却只是那些托着碗碟杯盏的青衣侍女。
秦惊羽躲在暗处看了半天,始终不见青青的身影,不由大为着急。
连侍卫都上不去,怎么跟雷牧歌传递消息?
但见那些青衣女子在席间来回穿梭,步上步下,秦惊羽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对啊,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当下又朝台前挪移一截,隐在一丛灌木之后,盯着正从高台上下来的几名女子的背影,瞅准当中那名身形最为瘦小,看起来最好对付的,摸了下手指,凝神屏息,悄然跟了上去。
几名女子下得高台,说笑几句,便是步向位于旁侧烟雾缭绕的膳食场地。
那瘦小女子走着走着,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前方一名少女转头过来,笑道:“怎么,扭了脚了?”
瘦小女子点头轻哼了一声,挥了手,示意他们先走,自己确是蹲下身去查看。
机不可失,天助我也!
秦惊羽一个箭步过去,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胳膊一抡,将之朝暗处拽去,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啪的一声旋开风影戒的机括,抵上她的脖颈。
“老实点,我这可是见血封喉立时毙命的毒针!”
那少女低着头,连哼都没哼一声,顺从跟她去到一边。
出师如此顺利,有些不对劲。
秦惊羽心生警惕,手指凝住不动,却见少女抬起头来,对着她嘻嘻一笑。
“数日不见,竟连姐姐都不会叫了么?”
秦惊羽瞪着她,嘴巴张了张,喜道:“是你!”
竟是在那途径灵虚幻境时曾对自己鼎力相助的幽朵儿!
幽朵儿笑着点头:“当然是我,只有姐姐我才会心甘情愿被你擒住啊!”
秦惊羽垂下手来,尴尬一笑:“真巧,在这里遇到你。”这个小姑娘,自己是本能对她有好感,总觉得她眼神虽然狡黠顽皮,质地却不乏干净纯粹,能让人心生信任。不过自己之前已经够小心,却不知是哪里露出马脚?
“今日的赛马大会,只有级别较高的岛人才能参加,我也是其中之一。”幽朵儿别她一眼,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情,“别看我现在年纪小,我自幼骨骼奇佳,巫术比岛上好多人都强,所以岛主才放心由我和婆婆一起看守灵虚幻境。”
秦惊羽顺着她的话,轻声赞叹:“哗,这么厉害?”
幽朵儿挺了挺胸,傲然道:“那是当然,等我再过两年及笄之时,我就有资格升为长老了……我是立志要成为下一任巫女的!”顿了下,声音低了下来,“这话我只是对你说,不能让岛主知道,你一定帮我保密。”
秦惊羽好奇道:“为什么?”
“岛主知道,会不欢喜的……”幽朵儿摇了摇头,急急问道,“对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是……”秦惊羽想了想,话到嘴边,还是没将青青供出来,“是我自己看着这里热闹,就过来瞧瞧。”
幽朵儿朝她浑身上下看了又看,笑道:“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能通过那十八铜人阵,顺利走出浮沙流域……”
“那只是我运气比较好而已。”秦惊羽要事在身,心中焦急,没聊两句便是一口打断她,导入正题,“好姐姐,你帮帮我,我急着要去右侧台上,我的朋友在上面,我有大事要提醒他!”
“你朋友是谁?”
“雷牧歌。”
“雷牧歌雷公子?”
幽朵儿面色一凛,道:“岛主对这位大夏贵客十分在意,怕是不容易得见——”想着这少年之前掳走自己的动作,眼珠转动,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想乔装打扮,混到席上去!”
秦惊羽对着她连连拱手作揖:“事情紧急,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一定要帮我!”
幽朵儿笑眯眯道:“事后你怎么感谢我?”
秦惊羽对那玛莲达印象不佳,当即笑道:“你不是相当下一任巫女吗,我事成之后,便助你一臂之力,以作报答!”
“那好,一言为定!”
幽朵儿眉开眼笑,将她往黑暗处一推,转身就走。过不多时,便捧着一套青色衣裙回来,朝她面前一扬:“给,穿上试试?”
秦惊羽脱去外衫,接过来一股脑套上,幽朵儿上前一步,帮她细心竖好衣领,挡住喉部,再系上腰带,挽起头发,一边动作一边笑道:“其他都没啥,就是胸前平了些,不注意看就没事。”
秦惊羽看了看胸前,郁郁心道,其实人家很有料的……
装扮完毕,手里即被塞了一只酒壶,化身为侍女的秦惊羽跟在幽朵儿身后,颇不自在踩着莲步,扭动腰肢,亦步亦趋,随着又一批端着饮食的女子一道,一步步登上高台,踏进幔布之中——
哈哈,雷牧歌,本殿下来也!
卷三:海岛风云 第二十九章 狂乱之夜
幽朵儿临时找来的这套衣裙,上半身紧绷,下半身松散,还长了两寸有余。
从地面到高台的阶梯足足有二十来级,秦惊羽一手提着裙摆,一手小心捧着酒壶,徐徐拾阶而上,边走边是庆幸。
好在自己出来之前全身上下检查过,束胸的布带多绕了三圈,平坦紧实得跟块操场似的,远看近观都不在话下,实在不怕穿帮。
踏上最后一级阶梯,两名青衣少女个站一侧,已经将幔布挑起,露出一人高的通道,供来人进出送食,眼看两人目光过来,秦惊羽赶紧低头,老实跟在幽朵儿身后,快步走了进去。
待得最后一人进门,身后幔布即被放下,但见里间三面被幔布围合,只正前方现出一片开阔视野,由于幔布密不透光,外间四盏铜灯丝毫照不进来,而台上正中则是一根高杆撑起穹顶,顶上悬着两颗由绿到白荧光清幽的夜明珠,珠光下方是一张四方案几,上面摆满食物,肉香扑鼻,两名锦衣男子正面向台下篝火相邻而坐,浅尝慢饮。
秦惊羽一目掠过,看得啧啧称奇,敢情这便是现代戏院球场豪华包厢的鼻祖?
想着自己日日烧火做饭,困苦不堪,再看到这两人此时锦衣玉食,悠闲自在,心里才叫那个憋屈,特别是,自己今晚的晚餐还被青青厚脸皮瓜分了大半去!
感觉到她的停滞,幽朵儿手肘轻撞过来,秦惊羽微微点头,等到前方上菜的侍女退下,便持着酒壶走过去。
“放在这里吧,我们自己来。”开口的正是雷牧歌,声音一如既往的明朗醇厚。
秦惊羽咬了下唇,依言将酒壶放在案几上,然后转身,随着同行侍女步出。
她故意放缓节奏,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慢慢腾腾,出门的时候自然而然落在最后一位,眼见门口掀帘的两个侍女一个不留神,与幽朵儿交换个眼色,后者身影一晃,挡住那两人视线,轻声笑道:“两个姐姐时时掀这帘子,累不累啊?”
“倒也不累,岛主定下的规矩,不敢不从……”
那侍女边答边放帘,目光所及并无多人,却不知秦惊羽已经趁机隐在帘后,被关在室内。
等到幔布一放,便是朝桌前两人走去。
“我说过,不要人服侍,你出去罢!”
雷牧歌听得背后有人急急走来,头也不抬,自顾自举壶,给秦湛霆倒酒。
那人嘻嘻一笑,一只手拍向他的肩膀,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道:“来一趟不容易的,怎么着也得让我跟大皇兄叙叙旧,再赶我走吧?”
雷牧歌自从她急步靠近,就捏了只竹筷在手中,再到她掌风一起,已做出掷筷防卫的动作,眼看就要投射出去,与此同时,却听得那熟悉轻笑,浑身一震,硬生生将动作止住,猛然侧头过去:“是你……”
秦湛霆闻此变故,也是蓦然转头,双目圆瞪:“三……”
“嘘——”秦惊羽面对两张倏地凑近的男子脸庞,食指伸到唇边,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外面有人,长话短说。”
雷牧歌则是又惊又喜,一双俊目明光流转,忽然长臂一捞,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低声道:“你怎么来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秦惊羽有丝不习惯,下意识往秦湛霆身边退了下:“我……”
正当此时,外面有人轻声询问:“大殿下,雷公子,两位可是有什么需要?”
秦湛霆稍一扬声,答道:“没什么。”
秦惊羽看了看外间密合的幔布,沉默一会,心中思忖,幽朵儿说过,此次负责服侍的都是巫术级别较高的岛人,自己藏匿其中须得务必小心,但是,总不能一直贴着他们耳朵说话吧?
想了想,索性推开面前碗碟,手指在他酒杯里蘸了酒水,在案几空白处简单写字,以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坐船来的。”
“父皇同意你到处乱跑?”秦湛霆朝她上下打量,皱眉低道,“这是什么鬼衣服,男不男,女不女的!真是胡闹!”
秦惊羽翻了个白眼,这两位皇兄说话口气都差不多,都是一副高高训话的姿态,当下在案几上写道:“为了给你们报讯,我男扮女装,牺牲巨大!”
雷牧歌看得扑哧一笑,手掌揉了下她的后脑,作势就去拉她的领口:“看你,晒得又黑又瘦的,来,让我检查下,身上没受伤吧?”
这家伙,总是将她当做小孩子打发!
秦惊羽扁嘴,一边摇头躲闪,一边又蘸了酒水,在案几上写:“废话少说,我有几件要紧事给你们讲,讲完就走!”
秦湛霆与雷牧歌对视一眼,皆是朝她点头。
秦惊羽抿着嘴唇,在案几上写得飞快:“我见过二皇兄……”
“二皇弟?”
“二殿下?”
“对,他中了蛊毒,现在在蛮荒岛上,需要玛莲达的金谷虫母虫来解除。这个金谷虫,你们想想办法向玛莲达一并讨要。”
见两人满面欢喜,秦惊羽举袖抹干水渍,当下又继续写道:“右侧台上的两人,是蛮荒岛北岛之主兆刀明和他的妹妹,你们之前是否见过?”
秦湛霆摇头道:“没有,他们是今日午后才到的,玛莲达只说是她的朋友,并没有给我们引见。”
秦惊羽写道:“等下的赛马大会,玛莲达极有可能要邀他相助,用御兽术控制比赛进程,从而取胜。”
“兆刀明?姓兆?”雷牧歌忽然记起老师韩易所说的蛮荒两大家族,不由剑眉皱起,“难怪玛莲达坚持要等到今日才举行,原来是为了等这个人!”
秦惊羽点点头,写道:“所以等下比赛的时候你要小心。”
雷牧歌咧嘴一笑:“多谢你提醒,我自有分寸。”
秦湛霆一直盯着她看,许久没吭声,此时却终于禁不住低问:“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惊羽知道他对自己起了疑心,随即写道:“我邀了几位江湖上的朋友跟我一路,他们都是武林高手,打探消息十分厉害。”
不待他再问,想想又写,“对了,那玛莲达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般美艳?”
雷牧歌轻声笑道:“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话题。”
秦惊羽嘟起嘴,写道:“什么叫不是我该关心的!就是为了一睹芳容,我才冒险到鬼地方来的,你们也别故作神秘了,给我说说吧。”
秦湛霆不屑轻哼道:“你就知道关心这些,哪只我们一路的艰辛!真是个小孩子!”
秦惊羽听得唇角勾起,暗自好笑,这大皇兄不如二皇兄心思细密,自己随便几句就把他的疑惑大致打消。
指着桌上未干的字迹,扯住雷牧歌的手臂轻摇几下,不依不饶,示意让他回答。
雷牧歌拗不过她,只得答道:“还行吧,应该算得上是美人,我没仔细看……”
秦惊羽食指如飞,笑着又写:“比起大皇姐如何?”
雷牧歌轻咳两声,嗔怪瞪她一眼,板起脸道:“让我们不说废话,你便废话连篇!”
秦惊羽忍住笑,又写:“你们在这岛上如何,是不是左拥右抱,美女如云?”
雷牧歌双手抱胸,笑而不答,秦湛霆哼道:“当然不是,我们一来岛上,就在那别院等候多日,无趣得很。最近几日才见得玛莲达,商量要事。”
秦惊羽好奇写道:“她很高傲?”
秦湛霆道:“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如此评价,想必他们并没有在玛莲达手里讨到什么好处。
秦惊羽偏头想了想,自己在这岛上也算是有两个盟友,那巫女之血就不指望他们了,还是自己通过青青和幽朵儿再想办法获取吧。
刚要起身作别,目光微转,定格在那满桌丰盛的饮食上。
早就嗅得案几上美食飘香,却因之前要事在身,写写划划一直忍着,此时一旦事情了结,停止思考,便觉腹中饥饿难耐,不由得伸手过去,左手抓起一只金黄油亮的鸡腿,舔了舔,没觉得异样,张口就啃。
秦湛霆一见她那馋样,直觉不悦,哼道:“慢点吃,别那么粗鲁。”
秦惊羽充耳不闻,嚼得满嘴是油,乐不可支,手指在案几上写道:“我好饿!”
一只小碗适时递了过来,就听到雷牧歌轻声道:“喝一口汤,别噎着了!”
秦惊羽朝他感激笑了笑,接过来轻抿一小口,是海菜炖的鱼汤,感觉无恙,便是咕嘟咕嘟喝去半碗,末了一抹嘴巴,又伸手去拿架上的烤肉。
“看把你给饿的!”
雷牧歌瞧着那瘦削粗糙的小脸,以及手指上逐渐脱落的血痂,满目心疼道:“这回出门吃了不少苦吧。等下随我们回去,好好洗个澡,再换身衣服,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是啊。”秦湛霆接口,低声道,“事情一完结,就跟着我们回大夏去,不能让你再到处乱跑了!”
秦惊羽听得连连摆手,将手上油污在青衣上随意擦了下,又蘸了酒水写字:“不行,我还有朋友在山上等我,我必须回去……你们住在山庄哪里,我会再去找你们的!”
“殿下与我住在山庄最南面的青苑里。”雷牧歌答完,又轩眉问道,“什么朋友?”
秦惊羽知道他素来不喜欢燕儿,于是写道:“是跟我一路同行的,你们不认识。”听得台下锣鼓再度奏响,马嘶声声,而身后也是远远响起脚步声,于是加快速度写道,“你们还是想办法将这比赛赢下来,再来管我吧!”
写完,扭头就要离开,雷牧歌手疾眼快,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你说清楚,你在哪座山上,我明日去接你!”
秦惊羽听得挑眉,她哪里知道那具体地名,再说他要是跟上山去,绝对没有好事,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有无,随手写了个五指山,瞥见近前一大盘枣糕米果之类的干粮,甜香阵阵,不由双手齐发,一手一只塞进怀中,充抵胸前的不足。
雷牧歌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吃了还要拿?”
秦惊羽想着山上小屋中那人,瞅他笑笑,对嘴一字一顿比口型:“宵——夜!”
大事完毕,心满意足退去幔布边上,只等外间之人拾阶而上,归入队列,跟着众人一并离去。
秦湛霆轻哧一声,懒得再理她,雷牧歌确实转过头来,回她一个灿烂笑容,启唇轻道:“殿下穿女装,倒是很特别……”
秦惊羽此时已经退到台边,无法再写字回复,只得悻悻然扫他一眼,按住不发。
幔布掀起,数名侍女款款而入,又一轮加菜添酒。
秦惊羽待得众人尽数入内,便是看准时机一步过去,低眉顺目站在末尾,在案几前装模作样走上一遭,跟着退下。
刚到台下,就见眼前人影一闪,幽朵儿匆匆过来,将她拉到一边,急道:“你的事情办好没有?”
秦惊羽点头道:“好了,谢谢你!”
“那就好。”幽朵儿松了口气,道:“赛马即将开始,等下岛主和雷公子就要换装上场了,这里很快就会换上一大批侍卫,长老们也会过来,那些老头子眼睛毒得很,你是生面孔,只怕会被他们察觉,还是跟我去别处吧。”
秦惊羽自然不愿离开:“我远远站着看,不靠近,总行了吧?”
幽朵儿不知她视力惊人,沉吟道:“万一你被识破身份怎么办,岛主脾气有些古怪,对于擅闯之人从不姑息……”
秦惊羽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让她觉得为难,便是应允道:“好吧,你把我之前的衣服给我,我换上就走。”
幽朵儿去到旁边灌木丛,取了藏在其中的黑色衣裤递给她,随口问道:“对了,你怎么就剩一个人了,你那个武功高强的朋友呢,还有那柄神器呢,怎么没带在身边?”
秦惊羽背过身去,一边脱衣,一边苦笑:“他受伤了,神器落在沙漠里,被你们岛主捡去了。”
幽朵儿奇道:“婆婆说他暗藏绝顶内息,怎么会受伤呢?”
秦惊羽系着腰带,面露惭色,抿唇道:“他为了救我,中了那沙漠怪人的尸毒。”
“尸毒?!”幽朵儿低呼一声,随即掩口道,“那你还不去找岛主救命?这尸毒只有岛主能救的!”
秦惊羽找张布巾将糕点包裹好,摇头笑道:“不用,已经被人治好大半了。”
幽朵儿诧异问道:“是谁?”
“是……”
秦惊羽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青青的名字说出来,就听得中间高台上一声娇笑,女子声音清幽如梦,宛转响起:“雷公子远道而来,是我密云的贵客,请先行选马吧……”
听得此话,秦惊羽暗骂一声:卑鄙!
所有的马儿都是出自密云,与玛莲达相熟已久,对雷牧歌来说却是陌生至极,就算有幸选中一匹千里良驹,那也是难以驾驭,这先行选马,看似占尽先机,其实却是一开始就吃了大亏。
但见右侧高台上蓝光一闪,一道矫健挺拔的身影从中跃出,在半空中一个优美的翻身,衣带飘飞,徐徐降下——
正是雷牧歌!
雷牧歌脚一沾地,即是站得笔直,朝台上抱拳朗声道:“岛主如此礼让,雷某就不客气了!”
说罢走向马匹排到处,目光如电,从中点出一匹漆黑如墨的骏马,笑道:“就是它了!”
中间高台上掌声清脆响起,女子扬声赞道:“雷公子真是好眼光,此马名为追风,这是我马队中最好的马儿之一。”
话声刚落,就见碧烟吹拂,白雾弥漫,烟雾中红光忽闪,一道窈窕身影裙摆舒展,如盛开的莲花,姿态美妙,翩翩落地。
“这就是你们岛主,玛莲达?”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幽朵儿轻应一声:“正是。”
秦惊羽远远望去,只见得一点淡淡光影,那女子的绒毛仍是笼罩在烟雾之中,不能看清,不由奇道:“她身上有什么物事,为何总有烟雾遮挡?”
“那是岛主所练的一门巫术。”幽朵儿心头着急,对此也不想多说,急道:“岛主已经下到场上,换装之后就要开始比赛,走吧,我送你离开!”
“等等,我再看看。”秦惊羽关心比赛结果,半晌不肯挪步,再看那玛莲达莲步姗姗,纤手轻抬,从马队里点出一匹纯白如雪的骏马。
“雷公子慧眼识英才,我便也不客气,以这匹闪电作陪——”玛莲达拔高声音,肃然道,“比赛,一炷香之后开始。”
语毕,朝一旁勾勾手指,便有两名青衣女子过来,引领两人签马去往赛道尽头换装。
趁着众人视线皆在场上,幽朵儿推着她一路疾走,到得一处远离赛场的小土坡上,方才停下。
“你就在这里,以此为界,不能再靠近了。”
秦惊羽看看所在位置,以她的眼力,要看清赛事简直轻而易举,当即点头应允。
幽朵儿四下审视无恙,道:“好了,我该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点。”
秦惊羽朝她挥挥手,不在意道:“你去吧。”
幽朵儿急着回返,奔出几步,又回头道:“对了,你在哪里歇脚,我明日白天去找你!”
秦惊羽摇头道:“我也说不出地名来,反正是离山庄不远的山坡上,有间废弃不用的小木屋,屋前有树林,有池塘,屋后有条小溪,一出门低头就能看见山庄全景。”
幽朵儿蹙起眉头:“有这样的地方吗,我都不知道……”
想了想,忽又从腰间摘下一物朝她抛了过来:“这个送你……我明日就去找你!”
“什么东西?”秦惊羽本能抬手,一把抓在手中。
低头一看,是个小巧的锦面绣花荷包,布料柔软,内里稍硬,里面想必还放有女儿家的随身首饰。
嘻嘻,虽然自己此时不如在天京那会风头十足,不过这与生俱来的女人缘,一点都没掉价……
见幽朵儿已经一溜烟跑远,没给她婉拒送还的机会,只得将荷包挂在腰间,一ρi股坐在土坡上,安静观看。
一炷香功夫已经过去,赛道尽头烟尘滚滚,两骑疾驰而来,几乎同时勒止,停在一处。
秦惊羽看得分明,左边黑驹如墨,雷牧歌一身蔚蓝色劲装,英姿勃发,气度恢宏,胸有成竹端坐其上,身后则是一队轻便装束的大夏侍卫;而右方则是白马似雪,玛莲达一身火红劲装,长发飞舞,碧烟笼罩,被大群青衣女子簇拥,声势浩大,气焰不可一世。
再看那左右两侧的高台,原本坐着的人尽数站起,奔到台边观望。
远远见得左侧台上的男子头戴高冠,五官容貌与兆翡颜有几分相似,只眉宇间多了几分狠戾之气,不用说,必定是蛮荒北岛岛主兆刀明。
秦惊羽凝神细看,注意他右手袖管里微微露出一小管黑漆漆的物事,知道定是御兽笛,不由暗地担忧,这短短一会功夫,不知雷牧歌是否已经想好应对之策。
忽闻苍迈老者之声响起,宣布比赛开始,随即便是一声尖锐锣响,两骑犹如离弦之箭,瞬间冲了出去。
全场欢呼喝彩声不断响起,但见宽敞的赛道上,风起云涌般腾起一股强大气浪,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毫无滞涩,奔腾如飞,绕场驰骋。起初雷牧歌还落后半个身位,跑到半场的时候,就已经和玛莲达齐头并进,不分上下,动作流畅之极。
暗夜门里好歹养了五千骑兵,秦惊羽自己马术不精,却也见多识广,自然明白,雷牧歌在这短短一会时间已经驯服了烈马,后来居上,大有超赶的势头。
技艺精湛,胆识过人,大夏第一勇士的名号,真真是当之无愧!
赛程过半,玛莲达似是着急,一声娇叱,啪的一鞭击打在马背上,加速的同时,身形微侧,朝那边高台投去一瞥。
秦惊羽知道她声形并发,意在向兆刀明示意出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掌心生汗。雷牧歌,怎么没有半点反应?!
兆刀明微微点头,单手持笛凑到唇边,陡然吹奏!
风声人声中并无异响传来,却听得众人齐齐惊呼,雷牧歌胯下坐骑双腿一软,眼看就要跪倒在地,而玛莲达则是策马奔驰,转瞬跃出一大步。
雷牧歌猛地腾起,一提缰绳,硬是在马儿着地之前将之扯了起来。
骏马迈开四蹄,勉强朝前几步,摇摇晃晃,明显不济,前方玛莲达已经遥遥领先,哪里还追得上!
秦惊羽见得雷牧歌面不改色,微微带笑,郁闷得只想跳脚,眼看别人奸计得逞,自己就要落败,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眨眼之际,突见他张开嘴,纵声长啸,啸音如尖刀利刃,直Сhā云霄,在场之人纷纷退后,惊恐不已,秦惊羽更是捂住耳朵,只觉胸闷气短,甚是难受。
啸音中,玛莲达的坐骑闻声惊起,一下子飞跃丈许,又直挺挺跌落下来,摔落在地,口吐血色泡沫,奄奄一息,再无翻身之力。
秦惊羽心思转动,已经明白他是利用强劲的内力发出类似“狮子吼”之类的啸声,力道控制得也是恰到好处,只震伤那马儿的心肺,对围观之人几无损害。
哈哈,亏得自己还替他担忧,谁知这家伙粗中有细,暗中酝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玛莲达在骏马落地之前飞身而起,朝一旁跳开,刚一着地,便是指着雷牧歌道:“你……”
雷牧歌翻身下马,坦然自若,笑吟吟道:“真是不巧,两匹马儿都突发急病,岛主看是否需要重新选马再赛?”
玛莲达与人勾结,算计在前,见他这一番举动,心知自己计谋已被识破,当着一干人等又不好声张,只得忍住气道:“既然马儿犯病,须请兽医立时检查诊治,今晚暂且作罢,明日我们再行商量,比试别的题目,雷公子意下如何?”
雷牧歌仰头望向右侧高台,见台上之人微微颔首,遂朗声道:“一切听从岛主安排。”
看到此处,秦惊羽大大松了口气,平局总比败局好,雷牧歌智勇双全,经此一役更是全神戒备,玛莲达要想在他身上赢得比赛,实属不易!
听得场上人声纷杂,显然是开始收拾散场了,想到与青青的约定,不敢怠慢,趁着夜色朝来路飞奔。
到了帐篷附近,也没听得人声,想必青青还在赛场忙碌,当下进帐,继续躲在原处,等她回来。
脚步声响起,巡视的侍卫低声说话,来回走过,换过一批又一批,却始终不见青青的身影。
人声退去,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月亮渐渐升上中天。
秦惊羽等得心焦,暗骂这丫头没时间观念,也不知燕儿在山上怎么样了,若有什么事情,那阿大又聋又哑,也叫唤不应!
也不知又等了多久,终于按捺不住,跳将起来。
凭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下山的大致路线记了个十之八九,她不现身,自己沿路返回便是!
除了帐篷,寻到来时的山路,借助顶上的月光照明,悄无声息而行。
一旦上山,则是手足并用,连攀带爬,遇见沟渠山涧之处,就放缓速度,一路倒是顺利,小半个时辰之后,远远的,望见木屋里昏黄的灯光。
看样子,燕儿还在等着自己,没有入睡,这布包里的糕点,正好拿去与他分享。
秦惊羽美滋滋地想着,脚步愈发轻快,存心要给他一个惊喜,口中也不声张,轻手轻脚走到门前。
大门虚掩着,秦惊羽正要伸手去推,鼻端蓦然嗅得一股淡淡的女子幽香,同时有轻微说话声从屋里传来。
女子咯咯娇笑:“阿严,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是个男人就别躲!”
燕儿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青青,你别这样,听我说……”
咦,青青回来了?
她什么意思?为何不来帐篷找自己,一个人偷偷回来?
秦惊羽心中半是迷糊半是懵懂,又带着一丝了然,轻轻推门,无声进入。
外屋无人,只一盏照夜用的铜灯放在桌上,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内室里,房门大开,映出榻上两道纠缠不休的身影,几乎贴在一起。
秦惊羽一瞥之下,霎时顿住身形,目瞪口呆。
却见燕儿斜斜靠在榻上,双手撑住床板,面色微红,鬓角墨黑,额上汗滴晶莹,看不出是意欲前进,还是想要后退,清润秀致的眉眼在幽光下愈显柔弱,让人心生怜惜。
而青青则是一身青衣薄纱,整个人伏在他身上,眼波流转,红唇开启,高耸的酥胸贴上他的胸膛,一颦一笑都充满了无尽的风情,似一汪温柔绵软的春水,却足以融化世间最冷硬的坚冰!
“阿严,你说,我美吗?”
“美……”
燕儿面色有些复杂,刚一出声,下一瞬,则是黑眸微闪,倏地睁大。
光影一闪,就见青青骤然低头,艳红的双唇紧紧贴上他的唇瓣,趁他轻呼张口之际,粉色小舌灵蛇般钻进他的口中,尽情撩拨。
秦惊羽僵在原地,心中不知是震惊,抑或羞愤,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胸口生闷,险险晕阙过去——
真是……不知羞耻!
海岛风云第三十章你是我的
秦惊羽按住胸口,挑了挑眉,心中活似打翻了五味瓶,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种感觉好奇怪,就好像是自己精心呵护日益养大的宠物,在长成的那一刻,与别人肆意亲密,她这个主人却生生被排斥在外。
脑子里模糊冒出四个字:抓奸在床……
眼看女子的手绕上了他的颈项,欲要回深这个吻,秦惊羽终于忍无可忍,退后一步,咚的一拳捶在桌上,扯起喉咙就嚷嚷:“哎哟,累死我了,表哥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掉到山沟里去——”
心里数了五秒钟,再大步走向内室,如她所料,两人紧贴的身体已经分开,青青坐在榻边,面上红晕未褪,粉光艳致,眼眸里仿佛要滴出水来,而燕儿身上被褥散开,仅是着一件素色单衣,额洁如玉,唇润若翡,眉宇间半是羞赧半是无辜,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清澈纯净的风致,引人遐思。
还好她回来得及时,要不这夜黑风高的,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干柴烈火风卷残云大军压境片甲不留才怪!
秦惊羽按下心头火,一进门就是大嗓门嚎叫:“青青,你怎么回来了?我还到处找你呢!”
青青拢了下秀发,柔声笑道:“赛事结束我回去帐篷找你,没看到人,我就先回去了,这不,刚跟阿严说起你,正担心呢。”
“是么——”
秦惊羽暗地呸了一口,面不改色,又朝燕儿嘻嘻笑道:“表哥你没睡最好,我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在山路上摔了好几跤,我都没让它摔掉的……”边说边是伸手去摸怀中的的布包。
燕儿眸光轻闪,微微笑道:“什么好东西?”
秦惊羽见他一副没事人的姿态,心里就来气,并以燎原之势朝全身扩展——
收情他方才还乐在其中,自己倒成了半路杀出坏人好事的程咬金?
豆腐吃够了,还想吃宵夜……想的美!
伸手入怀,继而取出,其间已经将布包大力揉按了好几下,打开之后毫不意外看到红红黄黄白白一堆碎粒,再加上她小手一搅合,手指上攀山带的泥土簌簌掉入,红黄白中又掺进些黑灰,更是颜色缤纷,惨不忍睹。
“呃,压坏了,不能吃了。”秦惊羽随手将布包扔去床下,朝两人无奈摊爪。
燕儿目光轻扫过去,即是垂眸笑道:“没事,我不饿的,只是有些困……阿丹,你去打水给我洗漱吧。”
听听这话,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属下!
秦惊羽碍于外人在场也不好发作,应了一声,甚是听话,转身朝外走。
没走两步,就听得背后两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好啦,我该走了,你也早些安歇。”
“才来一会,怎么就要走?”
“我就是没找到阿丹不放心,才上山来看看。这几日山庄里事情多,须得随传随到,我必须连夜赶回来……”
“你做事要紧,这里有阿丹照料着,不必担心。”
“哦,你好好养伤,让阿丹给你经常按摩腿部。”
“好,你路上小心。”
“知道了。”
哼,好一个郎情妾意,恋恋不舍!
秦惊羽在屋外转了一圈,没找着阿大,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只得自己去厨房生火烧水。
鼓动风箱,不断往灶里添加柴草,看着自己黑乎乎的双手,心里郁闷得不行。
这不是犯贱么,不留在雷牧歌身边好吃好喝,反倒跑回来继续做苦力,她到底图个啥?
等她端着水盆布巾之类进屋,青青已经不见人影,只剩燕儿斜靠在榻上,眸色如水,若有所思望着自己。
“那个,”见她进门,燕儿清了清嗓子,轻笑道,“青青有事先走了,过几日再来。”
秦惊羽瞥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耳朵没聋,听见了的!”
把水盆往桌上一放,将口杯布巾递了过去:“拿着,自己好生洗洗。”
燕儿接过来,一边洗漱一边含糊道:“主子今晚事情顺利不?可是见着了……雷牧歌?”
秦惊羽闷声道:“见到了。”勉强打起精神,当下将一整晚的所见所闻简单讲了一遍。
燕儿洗漱完毕,冲她咧嘴一笑,黑眸中散发着异样的光彩:“我以为,主子今晚见着雷牧歌,就不会回来了……”
秦惊羽使劲拧着布巾,冷笑道:“不回来,方便你们在这里大战三百回合是不?”
燕儿扑哧一声笑出来:“主子说什么呢,我可是有伤在身……”
“有伤?”秦惊羽朝他打量几眼,哼道,“方才那么劲爆,可没觉得你有伤呢!”
燕儿的脸蓦然变红,眼角眉梢染上几分艳色:“主子……都看见了?”
秦惊羽哼了一声,表示默认。
燕儿眨了眨眼,似笑非笑,抿唇道:“主子,可是生气了?”
秦惊羽蹙起眉头。
生气?
好吧,就算她在生气,可他高兴个啥!
没得到她的回应,燕儿放低嗓音,面上不无委屈:“是主子要设下这美男心计的,主子要我去牺牲色相,我莫敢不从……”
哼哼,真会推责任,把她说得跟一青楼老鸨似的,不择手段,逼良为娼……
秦惊羽听得火起,伸手过去,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是啊,我是让你去勾引,用眼神,用表情,用说话……话说我叫你去抱去亲了吗,还舌吻呢,脏死了!”
燕儿不躲不闪,只是苦笑:“是她主动来亲我的。”
“她来亲,你就让她亲吗,你就不知道拒绝啊?你脑子那么好用的,方才那会卡住了吗?也难怪,人家生得那么美,又主动投怀送抱,是个男人都会心动,何况你隐瞒身份,都憋那么久了,更是忍不住要一亲芳泽!”
燕儿摇头,忍住笑:“冤枉啊,我没有,是她动作太快……”
“眼见为实,铁证如山,少给我狡辩!”
秦惊羽越说越气,抓起旁边的口杯,重新舀了水递给他:“漱口!”
“我已经漱过了……”
“没漱干净,再漱!”
“是。”燕儿老老实实接过来,徐缓动作。
“认真漱十遍。"
“好。”
数到十遍之后,又将布巾甩过去:“擦嘴,好好擦干净!”
他拈起布巾一角,轻飘飘在唇边飘过,唇边还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首先这态度就不过关!”秦惊羽气不过,一把抓了过来,亲自上阵给他擦。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装饰那淡粉的唇瓣擦得水红,几乎破皮,这才停住,收拾物事出门。
几下洗漱好,回来的时候,却见他抚着嘴唇,不住轻笑。
秦惊羽一步过来,用力拍下他的头:“笑?你就知道笑!”
燕儿敛了笑容,面色一整,叹道:“只要主子一句话,我便再不理那个青青,主子也就不会心烦,不会生气了!”
“哼,我才懒得生气呢,随你的便!”
秦惊羽走开去,关上外屋房门,又将地铺打开铺好,除去外衣躺倒就睡。
淡淡的月光射进半掩的窗户,微风中布帘微漾,带起一圈圈光影。
月光下,燕儿侧过头来,俊脸犹如被镀上一层银辉,清朗而迷人,声音在夜风中更是低沉魅惑:“主子……”
秦惊羽闭上双目,不想搭理他。
“主子,主子,主子……”
燕儿一连唤了好几声,一次比一次轻柔,然后突然住了口。
四周一片静寂,只余彼此微微的呼吸,和她自己愈发强烈的心跳声。
他怎么不叫了?是睡着了?
有点气闷,有点心慌,有点空虚,有点失望。
忽而面颊一痒,暖暖的,清冽的,甚至有些甘甜的气息吹拂过来。
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往她脸上吹气?!
简直是不要命了——
秦惊羽腾地跳起来,一个箭步直奔榻前,自己都有些诧异这灵巧的动作,就好像昌蓄谋已久,伺机而发。
“燕秀朝!”按住了他的肩,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
他的目光迷离,却坚定:“叫我……燕儿。”
“燕儿……”手指朝上,捧起他的脸,居高临下,定定盯着他的薄唇。
唇色艳红,触感柔润,线条完美,如娇媚无双的花朵,等待着蜂蝶的采撷。
秦惊羽抿了下唇,只觉得一股热浪在唇间窜起,升到头顶,逐渐遍及周身,心底也是酥酥麻麻,躁动不安。
“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撇开责任,低头,吻住他的唇。
去他的主子与属下的关系,去他的美男心计,去他的怀疑猜测,这一刻,她终于做了件内心深处压抑至深的事情——
吻他,狠狠地!
强吻,并不是她青青一个人的专利,秦家三少才该是个中翘楚……
柔软幽香的樱唇袭来,燕儿眸光一闪,居然有了丝丝水雾,波光潋滟,泛着梦幻与欣喜的色彩,下一瞬,则是薄唇开启,心甘情愿放任她的丁香小舌进场,在自己口中寻找探索,不断深入。
秦惊羽闭上眼,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扣住自己的纤腰,容不得她有懊悔退缩的机会。
事实上,她也不想后退。
他的唇那么清凉,那么柔软,口中的气息清新如薄荷,单衣下是坚韧而紧实的男子肌肤,带着丝丝炽烈的热度,让人情不自禁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这样的味道,居然有人比自己更快一步,捷足先登——
真是该死!
秦惊羽不知是气他,还是气自己,微微张嘴,贝齿在他唇上重重一咬。
燕儿闷哼一声,却没有因此躲避,继续与她紧密贴合,唇舌纠缠。
怦怦,怦怦,怦怦……是谁的心跳,跳得如此激烈?
潜藏已久的激|情被长时间遏制,此时,终于有了倾斜而出的机会,便如惊涛骇浪一般,席卷过来,瞬间装饰两人吞噬淹没。
直到彼此唇瓣肿胀,呼吸困难,秦惊羽才微微侧开,瘫倒在他身上,大口喘气。
思维有些迷糊,有些混乱,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是不是疯了,居然跟他接吻?!
但是,身上懒懒的,心底软软的,有一分暖,二分甜,三分醉……千滋百味,唯独没有一丁点后悔。
吻了就吻了,没啥后悔的!
抚了下他的脸,抬头迎上那温柔清润的目光,听见他轻缓地问:“为什么……吻我?”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早有答案,就如她之前问自己,为什么要历尽艰险执意赶回来,为什么不留在雷牧歌身边……
秦惊羽嘴唇微张,继而满不在乎,嘴硬地答:“我高兴!”
燕儿莞尔一笑,多年的心愿一朝得偿,也就不再追问,揽着她满足闭眼,幸福的笑意在唇角浅浅溢开。
秦惊羽手指不闲,摸向他清俊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一路朝下,滑向方才被自己蛮力吻得微肿,咬出印记的薄唇,轻轻摩挲。
然后,霸道宣告所有:“这张嘴,以后只有我亲。”
燕儿睁开眼,哑然失笑:“为什么?”
秦惊羽捏下他的面颊,哼道:“这是命令,你只能服从……谁叫你刚才挑逗我来着,你就认命吧!”
“遵命主子。”
燕儿发出一声低叹,想了想,又轻笑着问:“明日,还要我去色诱青青不?”
秦惊羽瞪他一眼:“怎么,你还想着她呢?”
“当然不是,我只是问问……”
“你想她也正常,毕竟是你的初吻对象——”秦惊羽一口打断他,语气里不自觉带上点嗔怒与失落,“也怪我,如果我早回来一会,也不至于……”
“我的初吻不是跟她。”
啥?
秦惊羽瞪大了眼,狠狠推开他,一下子坐起身来,怒道:“你,到底被多少人亲过?!”
燕儿笑了笑,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衣袖,眸底光彩忽闪:“有一回主子在寝宫里喝醉了,就像方才那般亲过我,醒后大概不记得了,从不提起,我也不敢问……”
秦惊羽毛听得瞠目结舌:“真的?”
燕儿重重点头:“真的。”
秦惊羽盯着他的眼睛,半信半疑:“什么时候的事?”
燕儿冷静回答:“就是主子经常去御酒窖偷酒喝的那段时日。”
秦惊羽偏头想了想,记忆迷迷糊糊,好似那几年是喝醉过多次,每回都是被他背回寝宫,随身侍候,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打死都想不出来……
谅他也不敢说谎,就算……有吧。
如此一来,心里舒服了很多,一口怨气消散了不少。
还好,是自己拔得头筹,虽然,脑子里半点印象都没有……
趁她怔愣之际,燕儿长臂一捞,从下方抓起一包物事来,笑道:“主子给我带的宵夜么,闻着真香,怎么就给扔了呢?”
秦惊羽见他将自己丢在床下的布包捡了起来,赶紧拦住:“别,都被我揉烂了,里面还有泥沙。”
“不要紧,把泥沙拣出来,还是可以吃的。”燕儿眉眼弯弯,笑得很是满足喜悦,“这是主子的心意,自然不能辜负,而且,我是真的有些饿了——”
秦惊羽见他坚持,也就不再反对,起身去桌前给他倒了杯水,顺手点上油灯。
月儿西沉,一灯如豆,微暗的光芒中映出男子轩秀端坐的身姿。
秦惊羽席地而坐,无奈看着他手指轻动,一点点将糕点里的泥沙挑出来,然后拈起一小块,含笑喂进嘴里,细细咀嚼。
“如何?”
“真好吃。”
秦惊羽有丝疑惑,拈起一块看了看,也喂进嘴里。
“哎,你别吃……”燕儿慢了一步,没能拦住。
秦惊羽没嚼两口,就哇的吐出来:“唔,还是有砂子,你别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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