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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九 辽阳变的元凶

义勇军将士齐刷刷的转头过来看着自家的首领!火光映着宋江满是血渍的脸,本来秀气白皙的脸庞显得格外的狰狞!

见到大家均是不答,报以沉默,宋江心知众军已是有些胆怯!再次高声呼喝道:“还记得当年,你们的父老家小都是被谁杀害的吗?”

绝大部分将士想起过去悲惨的遭遇,高声回道:“是辽狗!”

宋江『露』出笑容,咧嘴笑道:“那还记不记得,是什么人害得你们家破人亡沦为奴隶的?”

将士们齐声回道:“辽狗!”

宋江抚掌大笑:“那今日咱们一同战死在这,你们愿意不愿意?”

“愿意!”

“愿意!”

“愿意!”

喊声由凌『乱』到整齐,由应和而变成声嘶力竭的呐喊!

“既然如此!”宋江高举手中马槊,环视一下身周朝夕相处的将士们。

“那大家就跟我一起去死!”

九六节 八步天涯

千马奔腾!万蹄攒动!宋江率领的义勇­精­兵,就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刀锋,直接『Сhā』向辽军帅旗下的耶律余睹!

宋江和众多亲卫依旧冲锋在前!他知道,现在就是全军将士都注视着他,只要他不向后,就绝不会有人后退半步!是生是死,便看自己这一回了!要是能冲透辽军防御,撼动帅旗,辽军士气低落之时,未必没有希望起死回生!

宋江瞪大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一员辽军将领,双手一举马槊一直,瞄准正在嘶喊的辽将,连人带马已经撞进辽军人群之中!刹那间,人群中暴起无数的血光!

“杀!杀!杀!”宋江呼喝不停,手中的马槊轮圆起来上下翻飞!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打发了『­性­』子的义勇军将士们,紧紧跟着自家的首领,浑然忘记了什么叫做生死,什么叫做伤痛!

一个义勇兵士被旁边的辽军一刀砍断了右手,再握不住沉重的骑枪,他也不管伤口正在喷溅着鲜血,左手一把将骑枪投出,直接贯穿一名远处辽兵的胸膛。右手抽出马鞍旁挂着的战马,继续向前疯狂的劈砍。左手断臂处鲜血无尽的涌出,战马再向前行得不到十步,他便已经乏力,再挥不动手里的钢刀了。这时从前方一杆长枪带着无穷的杀意,恶狠狠的向他刺来!他只需向身旁轻轻一躲就能避开,可是他没有,虽然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但是躲这一下还是能够的。

他不偏不倚,非但不躲避,反而身体前倾,向枪尖来处用尽全身的气力凌空扑了过去!

“噗!”

长枪将他的小腹生生捅穿,持枪辽兵正待要回拽枪身,不想一张狂笑着的大脸已经靠近!他竟然从枪身上往前滑了过去,手上的钢刀兜头盖脸劈将下去!一刀将那人劈倒马下,然后纵身一扑,将另一名靠过来的辽军从马上扑倒于地,两人在地上撕扯片刻,双双被无数的战马踩成了­肉­酱!

这样的场景,在当场比比皆是!义勇军疯狂的向前进攻,眼睛余光里只有自家的首领,大家心中都只有一个信念,要死!也要跟在杀掉几个辽兵才能去死!要死,也要死在首领身前!要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不到片刻的功夫,耶律余睹身前百步的辽军竟然被屠戮一空!直接被贯通出一条死亡之路,而这条路上,只剩下悍不惜死的大宋男儿!

这时的宋江,早被追赶上来的自家兄弟死死的护在了中间!宋江自己也已经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只知道在亲卫群中左右挣脱,大呼向前!向前!试图冲出护卫的包夹,再度冲击敌阵。护卫们紧紧的围住他,跟随着大军向前冲击!

耶律余睹微张着嘴,身上一股凉意从头顶天门直接灌入尾椎!这是什么军队!疯子!全部都是疯子!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军队!这么凶猛的打法!这根本不像是在打仗,倒像是特意来寻死的一般!

所有的宋军似乎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和疼痛,像无数受伤的野兽一般,长枪没了用刀砍,刀子没了用手抓,手臂断了用牙咬!只在这转眼的功夫,就杀到自己中军之前!

一群亡命之徒!耶律余睹摇摇头,用亡命之徒都无法形容这支军队,这根本就是一群没有理智的疯子!一群以杀戮为乐的疯子!耶律余睹握刀的双手已经浸满了汗水,身躯微微的颤抖着,他很想往后避开,避开这群疯子的目光!可是他不能!

他只要一动,帅旗便要跟着后退!帅旗一退全军都是看在眼中的,兵士们士气一落,怎可能拦住这群疯子的杀戮!

“全部上前阻击!杀光他们!”

耶律余睹用尽全身的气力大声厉呼!似乎要把自己内心的恐惧用声音掩盖住!中军亲卫遵令也开始上前,可是走得分外的小心翼翼。毕竟谁也不喜欢和这种疯子一样的敌手战斗!谁都没有见过这么嗜血的狂军!就算是面对野蛮的女直人冲锋,也不如站在这支军队前面一半恐怖!

“杀!杀!杀!”

就在这稍微僵持时刻,辽军阵外响起整齐的杀声!是城内赶来增援的义勇弟兄到了!正在向打成一团『乱』麻的阵中发动的决死突击!

没有人喜欢受伤!更没有喜欢死亡!但是他们依旧置生死与度外,向阵内冲锋!向死亡冲锋!因为在辽军正中,有着自己的袍泽兄弟!有着自己最敬爱的首领!这些,比他们的生命更加重要!

外围杀声一起,阵中义勇军将士立即暴起一声更加响亮的大吼:“杀!杀!杀!”伴随着杀声再次向前突击!

阵内阵外两面杀声相互应和,此起彼伏,遥相呼应!两队人马刀枪挥舞更急,面对着一个目标,舍生忘死顽强前进!

在两处一大一小军马亡命冲击下,辽军中军阵型已经摇摇欲坠,耶律余睹身旁已经没有几个亲卫伺立一旁了,已经全部填进了血海般的战场,堵在了义勇军前进的路上!

二十步!

十五步!

义勇军前锋到辽军帅旗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十五步!

十五步!骑马疾行只需几个呼吸的时间!

就是这十五步!

义勇军冲击了整整一刻钟都没能走完!

义勇军太累了,一路杀进杀出,不少兵士手臂都已经僵直,只是凭着最后的意志机械的挥舞着钢刀!辽兵实在太多了!死了一个上来两个!死了两个,立刻补上来三个!杀不胜杀!

宋江身旁已经剩不下多少人了,大半的将士都已经战死在这百步的鲜血浸透的杀场!不过,陪伴他们一起倒下的辽军足有四五倍之多!现在宋江的身旁已经护不住那么紧了,因为亲卫们大部已经开始与辽兵接锋!

十二步!十步!八步!

一刻钟的疯狂冲击!阵亡数百人,只前行了七步!

距离辽军帅旗只剩下八步!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八步的距离依旧是天涯海角!

九七节 逆转

八步!这种就算慢慢踱步也丝毫不费力就能到达的距离,对于现在的义勇军来说,竟然是咫尺天涯!

眼见着原来越多蜂拥而至的辽军!眼见着身旁时刻都会倒下的战友!宋江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

“去死!”

宋江右手擎起马槊,狠狠的掷了出去,八步的距离!二十多斤重的马槊电光般击向帅旗之前的耶律余睹!

“大帅小心!”辽军亲卫奋不顾身向前扑出,挡在耶律余睹的身前。

“砰”的一声响!亲卫竟然被这一槊从马背上撞了出去,耶律余睹得亲卫提醒,往边上一偏,躲开倒撞而至的辽兵身躯,只听得后面“咔吧“一声,紧接着哗啦声响,还未来得及回头查看亲卫伤情,前方八步之外义勇军阵中忽然传出一声大喝:“耶律余睹已逃!辽军败了!”随着声音响起,义勇军再次爆出一片欢呼声,疯狂的向自己这方向冲来!而己方的将士纷纷回头看向自己身后,脸『­色­』均是大变,不少人慌『乱』起来,左顾右盼有些手足无措!

耶律余睹有些茫然,我不是就在此处,如何说我逃了?他不明所以不禁回头看去,心中顿时大急!方才他是躲过了那一击,可是战马偏开让出了道路,身后执旗的中军却是被撞倒马下!帅旗倒了!

这夜晚作战,即使打上火把也不可能分得清楚人的相貌,作为主帅象征的便是这杆帅旗!可这帅旗偏偏这么意外的被撞倒了!

就在他回头的这个瞬间,战场上所有人都亲眼见到帅旗的倒下。义勇军两面的队伍立时爆发起来,拼出最后的一份气血,在一片声嘶力竭的喊杀声中,亡命向前冲击!

辽军士卒顿时犹豫起来,士气刹那跌落!在义勇军将士最后反扑之中,胆气微微发怯,不由自主的避让起来!

八步!只有八步的距离!

“冲!”

宋江握住钢刀,往身下马『臀』上狠狠一扎!战马吃痛,悲鸣一声,不管不顾的向前撞去,只一瞬间便撞进阻截的辽军大队之中!

“首领!”身旁亲兵护卫睚眦欲裂,无视着迎面而来所有的刀枪,抢上前疯狂挥舞着大刀,在身中数刃的同时,将挡在眼前的辽军悉数打落马下!

周围的兄弟眼见首领已经奋不顾身的冲进敌营,俱是­精­神大振,再次舍生忘死奋力向前!

“杀!杀!杀!”

跟随着宋江的厉声呼喊,数百人齐声高呼,已经忘记了身旁身后袭来的锋芒利刃!唯有向前突击!

等到耶律余睹缓过神来,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宋江已经杀到他的身前两步!这六步的距离,只是几个呼吸,他身前所有的亲卫竟被一扫而空!他已经直面宋江那张满是鲜血,狰狞扭曲的脸庞!这还是两军统帅真正的第一次照面!

耶律余睹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心中虽然已经慌『乱』,外表还算镇定。一面大声呼喊后面兵士将帅旗扶起,一面『­操­』起马枪对着为首的宋江捅了过来。在他身旁,数名亲卫也不约而同持起兵器挥向冲在最前方的义勇军首领!

“耶律余睹去死!”宋江眼中映衬着数道将至的寒芒,身体不闪不避,双手抡起手中四尺长刀,带着尖利的呼啸声,火光中雪白的刀芒半空中斜劈而至!

这是最后的机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三四个森寒的锋刃扑面而来,一道炫目的光芒冲着耶律余睹划去!时间似乎都已经停止,呼吸都全部窒息!

这短短的弹指之间,决定着数百、数千、上万人的『­性­』命!

谁也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其他,只有将眼前的敌人****。

一声闷哼,一声战马的嘶鸣,一片惊呼之声。

宋江同时身中三枪!坐在马上摇摇欲坠!这三根枪头均已经刺透他身上板甲,牢牢的镶在他的身上!

全力的一刀过后,耶律余睹的战马轰然倒下,他四周的辽军一片慌『乱』!身边的亲卫急忙上前查看,不想耶律余睹竟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似乎未受半点伤害!一寸长一寸强!刀还未下,枪已上身!这一刀,在身体被三根长枪刺入后,虽是枪杆断折,可刀锋也被带转了方向,只是将耶律余睹的战马劈死,未曾伤到他分毫!

宋江心中无比惋惜,功亏一篑!自己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此处不成?

“杀光辽狗!”

这个缓慢无比的时间,宋江和耶律余睹第一次正视的瞬间!辽军阵外再次响起生猛的呐喊!是女直人!一支生猛的军马利箭般刺进本就混『乱』无比的辽军阵中,击散了辽军最后一点士气。

义勇军将士们兴奋的喊叫:“援军到了!”,几个伤痕累累的亲兵已经上到近前,一把扶住宋江摇晃的身躯。

“杀辽狗!”

宋江全力呐喊着,忘记了身上钻心的疼痛和喷涌的鲜血!心中涌出一股希望!生存的希望!胜利的希望!

“杀辽狗!”

义勇军将士甩开周围的辽军,扑向那杆正在被重新扶起的辽军帅旗!

耶律余睹呆呆的站在地上,看着那些冲到近前的宋军,他们哪里来的勇气?哪里来的这种­精­神?

“大帅快走!”身边的亲兵一把架起尚在发呆的主帅,往后拨马便走!

耶律余睹大力挣扎,破口痛骂:“我不走!杀敌!杀敌!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这!你们这些混蛋放下我!”

亲兵们置若罔闻,挟持着他撞开后队开始撤退!亲卫们也是没有法子,按辽国军纪,若是主帅死,所有亲卫全部都要陪葬!所以但凡有一线生机,亲兵们绝不会放任主帅去冒险的!

辽军中军残部紧接着跟随着主帅开始后退,四面的辽军看见中军都已经后退,心里均是忐忑起来,被金军生力军一冲,四散而去!

耶律余睹终于逃了!宋江微笑着看着辽军中军转身逃遁,轻轻挥手下令追击,他已经没有一丝气力了,眼前已经发黑,四肢开始无力!

宋江低声吩咐道:“架住我,决不能让我倒下!”

两旁亲卫紧紧的托住他的腋下,稳稳的让他站在山冈之上!

九八节 天若有情天亦老

兵败如山倒!

一支军队死伤最惨重的时候,不是因为战事进行得多么惨烈,而是在败退逃亡的时候!

耶律余睹已经被亲卫们簇拥着架上一匹战马,裹挟着夺路而逃!这个时候,辽军败象已成!主帅先逃,其余众军也是纷纷各自逃命。金军骑军在他们身后来往驰骋紧追不舍,所过之处掀起阵阵的腥风血雨。

先丧失士气后退,继而大步亡命逃跑,基本是每支打败仗的军队的固定程式。只是这种败退的过程不尽相同,伤亡情况根据敌人的凶狠程度和速度决定。

很可怜,现在辽军败兵身后追击的是女直人,一个刀马娴熟爱好战争的种族,一支从来就是穷追不舍的军队。只千多的金国骑兵,驱赶着万余辽军狼奔豚突,一溃百里。

义勇军的将士们四面追击了一程,驱散少数不死心犹自集结的辽骑,已经掉转头回到了山岗。他们放心不下自家的首领,虽然远远的他们依然能看见,首领还屹立在山岗之上!

整整鏖战了一夜,东方已是透出红『­色­』光亮,夜『­色­』散去,拂晓的天地间一片战争之后的惨景,横陈的人马尸体、奇形怪状的刀枪,一直蔓延到视野之外大地尽头。

辽阳城门处,又有一队数十人­精­骑飞驰而过,直奔山岗而来。骑队卷起一片飞尘,奔到山岗下面,骑队紧急刹住脚步。一众人跳下战马,向山岗上血红『­色­』的帅旗下走来,最前面奔跑着一个娇弱的身影。

“将军!”

是珞瑜的声音!珞瑜一面疾跑过来,一面四处打量着残肢断臂遍地的修罗场。跑到近处珞瑜正要上前来,却被旁边守护宋江的亲卫们死死拦住,不再让她靠过来。这个时刻不得首领的命令,不管是谁,他们都不会放过去!因为首领现在很虚弱,此刻的宋江虚弱到了极点,就算是个十岁的孩子,都能要了他的命。

在珞瑜的身后,快步走上来一男一女。男的约莫二十几岁,满脸的彪悍之『­色­』,正是金国东京留守,完颜阿骨打的堂弟完颜斡论。女的身材挺直,英气『逼』人,却是义勇军都熟悉的完颜长乐。

“放他们过来!”宋江虚弱已极,不是亲卫们死死架住,早便支撑不住了。

钻心的疼痛来自胸腹,骨头只怕断了有不少根。宋江万分的感到幸运,自己往日最在意士兵的防护,所以每人配备的都是防御力极强的全装板甲。这一次,­精­心打制的板甲算是救了自己。三把长枪在刺穿板甲之后都成了强弩之末,虽然自己也是伤势不轻,但长枪造成的伤势只能算是外伤,最多撞断了几根肋骨而已,绝对没有伤到内腑。真正让宋江现在虚弱的是失血和疲惫,这点他自己还是能分清楚的。

宋江浑不以自己的伤势为意,和三人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很轻松,这次又一次死里逃生,不管是怎样能活下来总是件高兴的事情。

对面站着的三人就不轻松了,在他们眼前宋江的模样实在是惨不忍睹。头盔早就不知去向,只有一根丝带缚住头发,『乱』糟糟披散在额头肩膀。满身满脸的鲜血,衣甲残破,右手的袖子也少了半截。更让人恐怖的是身上还『Сhā』着三根半截尺多长的枪杆!这样的伤情,竟然还能微笑的和自己打着招呼,表情看似轻松愉悦,当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亲卫们往后收回挡住去路的手臂,珞瑜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小心的扶住宋江的身体,眼泪簌簌的落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有低低的强行抑制住悲泣之声。

“宋统制?”完颜斡论看着面无血『­色­』摇摇欲坠,却还带着微笑的宋江,心里感佩万分,“要不要入城歇息一下?”在他身后的长乐也是禁不住红了眼圈,难得的没有发出异声。

宋江虚弱回复道:“还请两位稍等,”微微转头吩咐道:“叫将士们收敛好阵亡兄弟的尸首过来集合,大家一起进城去。”

汴京城昨夜下起了潇潇的秋雨,整整一夜还不愿意止歇,到了清晨依旧凄凄沥沥的拨打着门外树上残存的黄叶。

福金坐在窗前,鬓角散『乱』脸『­色­』苍白,双手托着下颌,寂寥的看着窗外的无穷无尽的雨丝,心中思念着远在异国的情郎。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贴身的侍女琳儿轻手轻脚走进来,立在身侧柔柔劝道:“帝姬,现在早晨秋天的雨凉得很,你还是多穿些衣物,可不要着了凉。”

福金目光游离一下并不理她,依旧看着窗外的朦朦景『­色­』,长久方才叹息一声,落寞而起,由着侍女给自己梳妆打扮。

京师的另外一处,红玉已经收拾好了装束,随着张大娘来到安安门前准备告别。

看着这住了数年,承载了无数欢喜忧愁的院子,红玉心里满是不舍。她多希望姑娘能够收回成命,让自己留下来,继续在这安静的生活下去。

她知道姑娘要她离去,也是为的她好,自己长大了终究是要自立门户的,姑娘这些年对自己算是恩重如山了。可是她还是不想走,不为了别的,只是想要留下来陪在姑娘的身边。安安在她的心中,就像一个无微不至的姐姐,就是一个至亲的亲人。

两人刚刚走到门口,尚未敲门,门却是自己开了,安安一身素衣立于门后。

“红玉,你此去一路还要小心,再莫耍小『­性­』子,你已经是大人了,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早日寻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

红玉心中凄苦,知道姑娘心意已决,万万没有缓转的余地了。她眼泪夺眶而出,放下包袱跪伏于地,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哽咽泣道:“姑娘也要好生调养,不要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宋公子贵人多福,定是会安然返回的,姑娘尽管宽心就是。红玉这就去了,姑娘保重!”说着缓缓起身,不停的抹着止不住的泪水。

安安也不多留,只是从房中又拿出了一个小包裹,递交到张大娘手中,细细叮嘱道:“张大娘,红玉的『­性­』子倔强,你可是要好生照看着,不要让她吃了亏去。”

张大娘也是唏嘘不已,不住点头应下。安安足足交代半晌,这才松开手,目送着二人走入茫茫雨中。

红玉蹒跚走到院外,回头看着立在檐下望着自己的姑娘,微微福身,带着万般的不舍,渐渐行去。

九九节 义勇军解散

宋江『迷』『迷』糊糊的睡醒,支撑着身子勉强半坐斜靠着床头,怔怔的看着窗外连绵不断的秋雨。回忆着方才做得南柯一梦,竟似回到前世的江南。

究竟这时前世今生,还只是自己的一个梦?他有些恍惚起来,自己当真是穿越了时空千年,梦回到这个中华文明最灿烂的年代?是不是自己在家做的一个梦?看看四周古香古『­色­』的家具,宋江纷『乱』的大脑慢慢的转醒,是真的,自己一直都真实的生存在这个年代,杀人如韭、弱­肉­强食的年代!

珞瑜端着一个小碗,蹑手蹑脚走进房,见宋江已是自己靠起了身,不由失『­色­』嗔怒道:“将军,天气霜寒,你怎么能起来,里面穿得这般单薄,要是染上风寒怎生得了!”

珞瑜嘴上唠唠叨叨,人却放下碗,上来扶起他用枕头垫好,靠在床头上,用被子把双肩盖好捂紧,左右看看没有什么透风之处,这才继续温柔地劝道:“以后要想起身坐着,喊我就是了,可不能像刚才那般。”

宋江心中温暖,脸上却是『露』出几分调侃之『­色­』:“你现在不怕我了,你不是说我的杀人的魔王么,死了不是更好?”

珞瑜脸『­色­』绯红,轻唾一口:“可不能说这种胡话,你现在伤势未愈,虽说没有伤到内腑,可医生说你『­操­』劳过度加上失血不少,也是要细细调养的。”

宋江听到这调养二字就是头大如斗,他上次可算是被静养的怕了,整整近一个月都没能出得远门一步。想到这个宋江急忙岔开话题:“珞瑜,这几日军中的将士可都还好?怎么也没有过来看看?”

珞瑜捂嘴一笑:“怎么没来?来过几次你都在熟睡,不想打搅你罢了。除了他们还有人来得更勤呢?”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昏『迷』不醒,怎会几次来都见不着?”宋江大是不信,虽说自己疲乏,每日睡得久些,那也不可能次次来人都那么巧法。看见珞瑜脸上的顽皮之『­色­』,宋江恍然大悟,手指着她:“是你骗他们,说我昏睡不醒是也不是?”

珞瑜见被他揭穿,有了一些慌张:“不是我的意思,是公主要我这么做的。”

“公主?哪个公主?”宋江有些不解。珞瑜畏畏缩缩抬了一下眼皮,悄悄看了他一眼说道:“就是那个金国公主完颜长乐啊!”

完颜长乐?宋江疑『惑』看着珞瑜,不知这又是从何说起。

现在宋江和完颜长乐倒是熟悉了许多,这几日宋江养伤之际,长乐时常到这儿来走动,还会做些帮他翻身,喂饭喂『药』之事,也不顾忌什么男女之防。宋江也只是猜想,这女直人也未必像汉人一样,对男女的接触看得太重,他自己本就是新世纪的思想,更不会去想得太多。

“那日你方一进城就晕倒了,医生说你太过『­操­』劳身体极度疲乏又失血不少,需要静养才能痊愈。那公主便嘱咐我,只要军中来人便带他们在窗外看看便好,不能让他们惊扰了你的休息。所以······”珞瑜见宋江似乎有些不悦,急忙解释道。

宋江看着她有些惊怕的样子,心中大是不忍,笑笑问道:“这几日辽阳城中可是有什么异样?”

珞瑜见他面『­色­』和缓下来,端起放在一旁的『药』汤,用汤钥搅拌一下,轻轻吹了吹这才答道:“也没有什么,听说今日有两位王爷要到,说是斡离不和兀术。”

“斡离不和兀术!”宋江闻言惊坐而起,扯动身上伤口,不由疼得嘶牙咧嘴。

珞瑜却是受了他一惊,吓得差点汤碗都拿捏不住,急忙放到旁边几上,捏着被烫住的手指轻轻吹着,“将军怎如此惊讶?不过是女直人的两个王爷罢了,怎值得将军这偌大的反应。长乐公主说,待那二位王爷进城,还要来看望你的。”

宋江缓缓躺回原处,心中波澜起伏。这两位怎叫他不惊?一个是金太祖阿骨打的二子,靖康之难的东路军元帅;另一位金兀术更是后世『­妇­』孺皆知,是南下数度攻宋的统兵大帅,搜山检海捕捉宋高宗的就是这位。

不过只缓得片刻,宋江就已经恢复了平静。来到这时代这么久,许许多多的历史名人看得太多,见多已是不怪了。

平静了一会,宋江在珞瑜的伺候下喝完汤『药』,吩咐道:“你去营中帮我看望一下诸多将士,也告知他们一声,就说我已经安好,过不得多少时日,咱们便要南归大宋了,让他们好好将养身体,不必担心其他。”

珞瑜也知道宋江定然是放心不下义勇弟兄的,点头应诺再给他擦拭一下嘴角,把他身子放平,喊来几个府中的丫鬟在门外候着,这才放下心返身出门而去。

宋江躺着侧头看着珞瑜轻轻离去,心里却是有些愧疚,自己到了这时代确实招惹了不少女人,虽说这年代三妻四妾只是等闲,可自己受了几十年一夫一妻教育的人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原本他只想把珞瑜带回大宋,给她找个好人家便好。可现在这情形,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两人之间感情早起了些变化,只是自己极力抗拒罢了。

珞瑜的态度,倒是大大方方,倒是自己扭捏得很。宋江有些苦闷,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太平常不过,珞瑜出身官宦之家,又在宫中熏陶几年,照顾自己无微不至,他又怎舍得让她离开?

宋江心里苦闷,还有一个比他更苦闷的。不过此人苦闷倒不是因为女人,他也不可能再因为女人苦闷了,这人便是童贯!

童贯前些日被蔡京宋江暗算,连门都出不得,只能在家中办公。

那日他打了一个响当当的好算盘,要把义勇军并入上四军。这等强军要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伐辽之事胜算更大了许多。虽然他现在对辽国也不大看得上眼了,堂堂北辽两京之地十万人马,竟然被义勇军耍的团团转,可见辽兵已是不堪一击。不过即使如此,他也要把义勇军夺过来,就算自己不能掌握,也不能『­操­』控在蔡京老匹夫的手中!

他的算盘打得不错,在朝堂上早已经通过了,官家也是点了头,谁能料到还是出了岔子!义勇军要解散了!

今日枢密院接到义勇军副统制孙俊真的奏报,此奏报意思比较简单,简单的要命!大概便是听说朝廷要将义勇军并入上三军编制,义勇军本是济州民军,军中都是本地主户,个个有家小拖累,不愿意一辈子过军中生活。于是恕难从命,准备解散了事!

童贯看着这份奏报,瞠目结舌!他千算万算,却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这义勇军是乡村主户所建民军,比不得朝廷官军要受约束,来去自由。真要解散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朝廷对于此事当真还无可奈何!

虽说义勇军就算是解散也能达到他的目的,可是这件事情会引起多大的反响,他不用想也能知道。上次因为力谏不能发兵北上,他已经被百姓『逼』得惶惶不可终日,府门都出不得半步。就连那位一世清名的侯蒙侯相公,都被人骂为『­奸­』臣指认为朝中『­奸­』党之首!

这事情再传了出去,世人定会说他嫉贤妒能,活生生『逼』着义勇军解散!童贯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当日为了发兵北上之事,已有太学生数百人伏阙宣德门,为宋江义勇请命,数千百姓从旁声援助威!现在要是这事传扬出去,又该是何等样的场景!

童贯焦急万分,在房中不停踱步,时而唉声叹气,时而挫须顿足。

一百节 斡离不和金兀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个声音从窗外冷冷传入,却是馨楠的声音。

童贯止住脚步,看着窗外立着的影子,丝毫没有怒气,只是苦笑答道:“馨楠,你何苦还要讽刺于我。”

馨楠单手在窗沿上一撑,翻身便进了房,自顾自的坐到屋角的椅子上,冷漠的注视着他:“宋江在北面舍生忘死,你却在后方想着『­操­』人后路,岂不是罪有应得?你这般做法就不怕让人寒心?这大宋朝有朝一日便要败在你们这些人的手里。”

童贯被她说得默默无语,良久才答道:“你年纪还小,许多事情不懂。要是宋江是我这方的人,我何至于此?并不是我妒贤嫉能,相反,我更是渴求自己帐下也有这等大将之才,是以才一心一意的想要收编义勇军。这朝廷上的争斗,比之战阵上更是凶险,一不小心便是大祸临头!我童贯走到今日地位,已是不负此生了。要说退咱家也是退得,可是我一退后,多少跟随咱家的人要受到无妄之灾?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群,很大的一群!”童贯用手在空中挥舞,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子,“我不光要为自己考虑,还要为他们考虑!”

馨楠撇撇嘴,讥笑道:“你们都是这样,说得冠冕堂皇,似乎都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结果还不是为了自己更大的权利!你是,蔡京是,我那个哥哥何尝不是?”

童贯摇头叹息道:“馨楠,你师父把你托付与我,我便是将你当做自己的亲女一般。你哥哥的事情我早就知晓,不过装聋作哑而已。你们家历经大祸,这件事情我定会查明真相,给你报仇雪恨的。”

馨楠低头不语,沉默一会方才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不管我怎样骂你都不生气。我也知道你是看在师父的面上不和我计较,换了别人早就不知道被你杀了几回了。”

童贯微微笑道:“这你可是说错了,我和你师父是亲生兄妹。我早年就入了宫,你师父终生未嫁,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弟。我们也相处了这么些年,哪会不知道你的『­性­』子,倒不全是因为你师父的原因。”

馨楠静静安坐一会,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及到门口忽然回头说道:“我在北国与义勇军有过些接触,你把这文书扣下,我去想想法子吧!”

宋江看着窗外的天『­色­』,想着斡离不和兀术二人的即将到来。这二人,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二子和四子,分别为金军两代军魂人物,斡离不大名叫做完颜宗望,兀术叫完颜宗弼!这两个人,在中国历史上算是记上了重重一笔的人物!前一个是靖康之难的主导者,后一个是金兵几次攻南宋的元帅。

当然,现在的他们还不是以后的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弼,他们估计现在连想都没想过,以后将会带兵进攻大宋的事情。可是,熟知这段历史的宋江怎能不想?

宋江躺在床上,想着那段屈辱的历史,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其实就历史而言,靖康之耻实在来说只能是怪大宋朝的这两位皇帝太过无用!女直人一开始并没有攻打宋朝的想法,正是因为宋军的无用,连续两次被辽军惨败,这才让女直人起了心思。

宋军二十万被四万辽军屠杀百里,最后只能用钱财请求金人帮助宋朝收复燕京,这般做法无异于手无缚­鸡­之力的财主,拿着万贯家财去强盗窝炫耀。后来还授人以柄收容金国叛将张觉,正好给了女直人南下的借口!正所谓天作虐犹可恕,自作虐不可活!北宋不亡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正想得头脑发昏之时,宋江听见院外有数个脚步之声传来。一个女子问到门前的侍女:“宋江可是醒了?”正是完颜长乐的声音。

门前侍女慌忙答道:“宋大人醒着的。”宋江也在房中笑着说道:“可是公主驾到?宋江身上有伤不能远迎,还请恕罪!”

“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迂腐了些!”长乐自己推开门走了进来,边走还边责怪道。语气中却不见了前几日的咄咄『逼』人之势,多了几分嗔怪之意。

在后面,几个男子也随着她一同进屋,宋江凝神瞧去,最后面那人却是相识,正是东京留守完颜斡论。前面两个,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束紧耳戴金环,连鬓的络腮胡须;另一个年轻些,约莫只有三十多岁,浓眉大眼却是一副憨厚面容,胡须也是不少。

虽是第一次见,宋江想也想得到,前面那年长些的定是阿骨打的二子斡离不无疑,后面年轻些的便该是抗金名将岳飞的老对手金兀术了。

果然,进得门来,长乐便向宋江介绍了那二位,宋江仔细着打量着那两位皇子,点头问好说了些官面上的客套话。斡离不和兀术也分别感谢一番,褒扬宋江带兵解围的功绩。

在自己哥哥面前,长乐依然是不避什么嫌疑,大大方方的俯身将宋江抱着扶起,侧靠着床头以方便说话。斡离不和兀术相视而笑,看长乐这种架势,倒还是熟练得很,想必是常做此事的。

斡离不和兀术前两日在来救援东京的途中,便收到信使的战报,说是东京之围已解,是南面宋朝宋江带着义勇军帮忙解的围。既然辽军败走,他们来不来都已是无所谓了,可是这个宋江的大名,当真是在北国如日中天!带着数千人马在辽境之内驰骋纵横,如入无人之境,别说擒拿辽主之事已是惊世骇俗,更何况刚刚收到的战报中说他以千多人就破了辽国南京,叫耶律延禧一家子一网打尽,这是何等的英雄好汉!

这样的人到了东京,离他们只有两日的路程,怎能不前来相识一番?更让他们好奇的是,刚到辽阳府外,遇见前来迎接的自家妹妹长乐和堂叔斡论。就连平素眼高于顶的长乐,也是将此人夸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沉默寡言的斡论也不时的帮衬几句,这更是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从长乐和斡论的讲述中,他们才得知,是义勇军千多人便硬撼辽军两万,自家损伤七百依旧死战不退,斩获四千有余!最后击溃了辽军中军,这才使得耶律余睹仓皇而逃,由此解了东京之围。

两人对于自己人马的支援他们只字未提,因为他们觉得根本就没有说的必要。他们出城之时,已经看见耶律余睹帅旗倒下,认为那时辽军败势已成,哪里想得到,正是他们的出击才是压倒辽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实这个四千之数既是真实,又是虚夸的。其中有近两千人都是头前混战之时,辽军南营后军以及相互厮杀的时候死伤的,真正直面被围的时候杀伤也就两千左右。可是打扫战场的时候,谁会去关心这种问题?只确定一下辽军死伤的数字罢了。

不过,就算是以七百人的代价,杀伤二千辽军,也已经是很骄人的战绩了,要知道这可是骑兵的对攻,没有用其他的手段,唯一拼的就是胆量勇气和身手。

斡离不和兀术都是知道耶律余睹的,此人算得上辽国的中流砥柱,也是现在大金国的力敌。一己之力击败二十倍于己的敌人,宋江的悍勇可想而知!

到现在,斡离不和兀术才算看见宋江的真面目,不由得满心的怀疑,这么多人口中的英雄好汉,怎会长得这般秀气?哪里像是个在万军中夺旗斩将的勇士,十足十一个『吟』诗作赋的读书人罢了!

长乐帮宋江压好被角,回头看见自己两位哥哥一副犹自不信的模样,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两位哥哥看来是和我当初一样,不相信宋江是一个英雄男儿了?”

兀术脸上有些尴尬之『­色­』,斡离不却没有丝毫异常,只是笑道:“长乐胡说些什么?岂不闻人不可貌相,宋统制的大名在北地『­妇­』孺皆知,我怎会以貌取人?”

宋江也是笑道:“二太子和四太子皆是人中豪杰,可莫要夸我,在下万万生受不起。”诸人又闲聊一会,斡离不这才问起宋江来东京辽阳的缘故。

宋江自是不可能和盘托出,只说自己在辽境燕京南下不成,只好杀出重围取道中京而来,准备从东京道乘舟南归。

众人听了宋江的一番解说,皆是唏嘘不已,这奔波千里转战敌境,端的是不易。

东京留守完颜斡论当即便满口答应下来,这送几百人往大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不说宋江对他有救援辽阳的恩德,只说宋金两家现在盟友,也不可能不答应。

在听得宋江讲述辽国现在内部空虚,斡离不和兀术两兄弟都是兴奋起来,这不正好是起兵攻辽的大好时机?辽主被擒群龙无首,此时不趁机而起更待何时?

只是斡离不对宋江把耶律延禧子女擒拿之事有些遗憾,为何单单漏了个秦王?要是一扫而光那才是完美之至!

一零一 劝留

宋江与阿骨打二子、堂弟以及长乐在房中纵论天下大事,众人聊得分外的投机。

兀术等人现在尚是年轻,眼光还不甚深远。斡离不则不然,他已年纪四旬,随着阿骨打征战多年,日日参与军机,立时发觉宋江此行对辽金局势的作用,顿时起了灭辽的心思。听过义勇军在辽国的征战过程,斡离不对宋军的战力也是大感佩服。

在他看来,要做到如此丰厚战果,必定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就算义勇军是大宋最­精­锐的部队,可想而知,这南面宋朝的其余军队战力也不可能低到哪去。听说南朝富甲天下人口众多,想来军马不少。这次回去倒是要劝劝郎主,与宋人真心结盟,借助南朝实力尽早灭辽。

这正是宋江的目的,要让女直人不敢小觑大宋,生不出轻易南下的心思。现在的大宋看似庞大,实则就是一只纸老虎,外表看着光鲜威风凛凛,只要轻轻一戳便能捅破。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只纸老虎身上加上伪装,让金人不敢轻易去戳!只要能给他时间,打造出一支强军,那便有挽救时局的能力了。

说起义勇军南下一事,斡离不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情来。

“宋大人,记得今年五月,你朝赵良嗣觐见我家郎主,说要与我结盟共伐辽国,你家收复燕云十六州,我朝取剩余之地。现在已经近九月了,不知大宋皇帝陛下何时可以发兵北上?”

斡离不原本对金宋两国结盟并不以为意,可现在见到宋军的实力竟然如此强悍,也不由上起心来。巴望着南朝早日挥师北上,那时候也大大缓解自己一方的压力。要知道辽国虽是疲敝,但还算是庞然大物,真要灭亡辽国,单靠女直人的实力,没有个十年八年还是困难无比的。

本来历史上辽国也不会这般轻易灭亡,只不过在与中京上京两域与金人酣战之时,天祚帝又听信萧奉先的谗言,杀了驸马萧昱以及文妃,『逼』反了耶律余睹,使得辽国内部再次分裂,人心四散。后在熟知辽国内情的耶律余睹引领下,金国才能轻易的灭辽。

北上伐辽,这是宋江最担心的事情。正是因为宋军北上伐辽,才被人看穿了大宋的本质,才引起了金兵的南下。对于此事宋江也不能回答。宋江推脱道:“二太子,宋江未曾登得朝堂,对这等国家大事无从说起,此事实是无从答复,还要贵国和我朝商酌才行。”

斡离不也是一时心急,现在冷静下来也知道宋江说的实情,这种大事漫说是宋江这种官职,就算他贵为阿骨打的亲子也无法决定朝中大策的。

“宋统制解我辽阳之围,斡离不深表感谢,要是有什么需求只管提出无妨。”斡离不转过话题。

宋江被他一说,倒是心中想起件事情来,“二太子,我军原本在辽国掳了不少战马,可是前几日城外一战损失殆尽,能否补充一些?”

宋江历经这二月来数战,已经深知骑兵的重要,没有骑兵和这些游牧民族作战,万不可能取胜。这些日子以来,义勇军百战不殆,凭借的除了战士们的勇气和训练之外,就是速度!这其中速度起码占了取胜因素的半数!是以他也顾不上什么脸面,直接向斡离不所要马匹。

战马?斡离不有些犹豫。战马对任何一方来说都是重要的战争资源,他怎敢擅作主张?

倒是东京留守斡论­干­脆些,在旁边点头应下此事。答应调拨几千匹战马给义勇军,到时征调船只一起送回大宋。斡离不与斡论两人不同,斡离不为军中大将,跟随着阿骨打左右,却无权­干­预地方事务。

完颜斡论是东京留守,义勇军为的是解辽阳之围而损伤人命战马,他不能不做些补偿。按照部族的风气,宋江要些补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再说辽军溃败之后,金军打扫战场,所获战马不下五千,这些战马在女直人的眼里本该就属于宋江的战利品。

那时女直人还算是比较淳朴的,是已斡论未加多想便应下了此事。斡离不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也知道那些都是从辽军手中得来的缴获。除了要进献郎主一些,其余斡论都可自行处置。而且现在金宋是为盟国,资助一些也无可厚非。

几人再多闲聊一会,便纷纷告辞而去,长乐随着两位哥哥出去,不多时又转了回来。

宋江尚自靠着床头思量着这些事情,见长乐返了回来大为奇怪问道:“公主怎又回来了,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忘记带走?”

长乐微微摇头,走到床前凳子旁坐下,定定看了一会宋江,这才开口说道:“这几日我去你军中看过几次,却听说你在南面大宋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至于你军中的将士,更发连个正规编制都是没有。我还听说了,你这次北上辽国,是被你们宋国的一个高官陷害的,说是叫什么童贯,这样的国家你为他这般拼命值得么?”

宋江一愣,长乐说这些事什么意思。长乐见他不做声,接着又说:“前几日我见你的侍女帮你擦拭身子时,看见你满身的疤痕,想必都是从前征战之时留下的。你这样的人才,要是在我父皇的帐下,必是要受到重用的,何至于现在还是六品的小官,时时要提防别人的暗算,这样的日子如何过得。”

宋江有些明白长乐的意思了,莫非她是要招揽于我?开口问道:“公主的意思是?”

长乐的确是这个意思,自她得知了宋江的遭遇,大大的为他鸣起不平来。女子眼中看人,要么极好要么极坏,宋江在她眼中便是从极坏变成极好的。

“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再回南朝去,­干­脆留在我大金。你这般有本事又立下大功,我叫爹爹封你一个大大的官职,也叫你们宋国的皇帝和大臣们瞧瞧。”

宋江啼笑皆非,这长乐倒是想得简单。先不说自己愿意不愿意,就单从宋金两国现在是盟国的份上,阿骨打也绝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他也知道长乐是一片好心,为他鸣不平罢了,心里也有些感激。和煦笑道:“谢谢公主的美意,只是宋江离家甚久,十分思念家中的亲人,无法在辽东久留。”

长乐面上有些黯然,语气低沉了许多:“我知道你和我哥哥们一样,整日想的都是功名事业,男子汉大丈夫也该如此。这件事情我也偷偷问过兀术哥哥,他也说是不行的。可我还是想要试试,过几日我便回黄龙府去,要爹爹找你们皇帝要人。”

宋江有些感动,冲着长乐微笑道:“我宋江何德何能,得公主如此厚爱,公主不需再为此事烦恼,我心意已决,我是汉人,在这边也不适应。不过公主的美意我心领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定当回报。”

长乐看着宋江,轻轻叹了口气,“你当我是要你什么回报么?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就是。”说着,长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犹豫一下又转身说道:“你好生养伤吧,我先走了。”

一零二 归国

光­阴­流转,转眼间就到了九月。

宋江在辽阳府已经修养了近半月时间,在珞瑜­精­心看护下,伤势已近痊愈,早就能下地行走了。

这些日子,宋江过得应该还算是不错的,或者说算是十分的不错。每日斡离不和兀术都会来此处和宋江聊聊天,了解一下辽国西京南京内部的风俗民情山川地理之类。大家起初还偶尔的切磋一下带兵的心得体会,到后来几人相处得是越来越投机,整日的混在一起谈论天下之势,宋江正好趁机给他们灌输北进的思想。

金国灭北宋之后,放弃了大片的漠北草原,专心南下攻南宋,由此才导致蒙古人的崛起。现在有了机会,宋江定是不会放过的,不管有没有用处,或是以后会有什么变化,做了总是没错。

毕竟战场之上兵危战凶,谁也保证不了自己能长命百岁。萧得里底的那一箭宋江可是记忆犹新,要是自己以后这几年中万一阵亡了,说不定现在给他们灌输的思想照样能改变世界!

从前几日开始,这二人已经不满足空口白话纸上谈兵了,每天来时竟然还带上了沙盘,和宋江一起演练攻防之策。三人整日里你争我夺,斡离不和宋江有来有往旗鼓相当,而兀术却是稍微差些。

斡离不胜在久经战场,经验丰富、直觉惊人;而宋江却是博览历史,特别是后世的种种战法了然于心,奇谋百出让人防不胜防!这二人斗得不可开交,兀术就只能在边上做个看客。

虽然说,战场之道千变万化,沙盘上的胜负并不能证明什么,可对几人来说也是长了不少的见识。斡离不全力以赴,宋江却是藏了不少的私,他也不得不藏,要是把蒙古人的那套被这两位学了去,那怎么了得?是以他总是以步对骑,每每与斡离不都是打个平手告终。

虽然说双方只是平手,但胜负已经不言而喻,步兵对骑兵就能打平,那要是双方都是骑兵又会如何?斡离不郁闷不已,兀术却是眉开眼笑。他最亲近也最怕的就是自己这个二哥,斡离不总是对他呼来喝去,有事没事都要管教一番,现在好不容易看见二哥在宋江面前吃瘪,他大是幸灾乐祸。

这三人日日纸上谈兵玩得开心,有人便要不开心了。这不开心的是两个女子,长乐和珞瑜。三个大男人整天的凑在一起谈天论地,两个女子也结成联盟专事破坏。不是失手打翻了茶杯,就是不小心撞到了沙盘。

对于二女的捣『乱』行为,三个男人都是无可奈何,两个小女孩儿,谁还能和他们一般见识,偶尔被弄得哭笑不得,也只能自嘲一番了事。

在这种战『乱』的年代,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就在前日,辽阳府收到黄龙府发来的紧急公文,烛隈水部的实里古达等人袭杀当地的孛堇酬斡、仆忽得二人兴兵造反了!这可是女直部落内部的叛『乱』,要是不立即平叛,必将在后方掀起大祸。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已经派南路都统、迭勃极烈(相当于汉族的宰相)斡鲁前去平叛,特下诏召回斡离不和兀术回赴黄龙府待命,同时命他二人把自己的**长乐也一并带回面君。

是以昨日宋江送三人北上,十里长亭依依惜别。虽然斡离不和兀术在将来,要给汉族留下一个不可愈合的伤口,可从朋友的角度来说,这二人的确还是值得一交的。在宋江看来,对于汉族这二人是侩子手屠夫,可对女直人来说,他们反倒是英雄。历史并没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关键看站在那个角度,谁的立场去看问题。

一个民族的强弱,一场战争的胜败,靠的并不是对手的怜悯,也不是什么所谓的友谊,而应该是自己的强大!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无视任何人的窥视。

宋江并没有想过靠什么友情之类的东西能够挽回什么,在他看来,朋友归朋友,对手是对手。现在是朋友没有问题,等两国直面时照样手下不会留什么情面,事关民族兴亡的大事,是没有人会退后半步,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临别之时,长乐与珞瑜都是哭得伤心,两人相拥而泣,两个女孩从刚见面时的相互敌视,到现在的形同姐妹,不过半月的时间。女人的心思转变之快,当真是让人惊叹。

宋江看着大队人马北上启程之后,这才带着珞瑜回城。不想回到家中,珞瑜却掏出了一封书信,言称是帮长乐转交的,接着就一脸怪异笑嘻嘻的离去了。

宋江拆开带着轻微女孩儿体香的信笺,书信中的话语无非是老调重弹,叫宋江若是在本国呆得不愉快之时,便北上赴金。虽是言辞简单明了,可字里行间透出的儿女情意,任是谁也看得出的。只是在最后附上一句曲词,正是宋江在汴京赠给福金的那曲: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这曲词当日一出,便传遍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不想现在连辽东之地都已经知晓了。宋江掩上信卷,唯有叹息。他对长乐谈不上什么男女爱慕之情,好感是有些,也就是欣赏她那种直来直去的北地巾帼『­性­』子,把她当做妹子一般的看待罢了。现在长乐写上这么一首曲子,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意,以后要是见面还当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不过转念一想,宋江也释然将这烦恼丢去一旁,以后两人一南一北相隔何止千里,要见面难上加难。更别说绝大的可能,再次直面金国之时就是刀锋相向之刻了。

送走了长乐兄妹,自身的伤势也好了大半,宋江有些归心似箭起来。开始一日三趟的跑去东京留守府,催促完颜斡论及早备好船只让他南归。

本来义勇军现在不过数百人,跨海送回大宋是轻易得很的事情。可要再加上六千匹战马,这可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完颜斡论也算是尽心尽力,发文书去高丽征调了大海船百只,这才算勉强的能装下这些人马。

大宋宣和二年九月十七,黄道吉日:宜嫁娶、订盟、纳采、出行、祭祀、祈福、动土、上梁、破土。

金国东京道复州府港口,上百只海船扬帆起航,浩『荡』南下,奔大宋京东路登州而去!

阔别故土两月历经无数血战余生的义勇军残部将士,带着阵亡兄弟袍泽的骨灰,踏上归家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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