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不想自家义勇将士为了女直人卖命去和辽人厮杀,但是眼前的局势辽阳不可不救,否则自己也回不了家,故而迟迟不能做出决定。完颜长乐倒是以为宋江是因为辽人势众,贪生怕死,不禁出言不逊起来。
她的话一出口,宋江不以为意,知道面前这位公主实属不谙世事,再说他是个讲求实际的人,嘴上说说有什么打紧,关键要的实效。他不生气,周围的亲卫们已经有些怒火上扬,这个女子自从一到,说话便难听得很,现在更是公然嘲笑自己首领,哪里忍得住火气?都是手握刀柄怒目相向,瞪着完颜长乐。完颜长乐身边的数个女直护卫见状,急忙在周围团团护住,不甘示弱的看着四周的义勇军士。
不过看着这个情形,宋江倒是有些奇怪,女直人当真是无人了吗?怎么会派个这般不会说话的公主来做使者?这实在有些不合情理。难道他们有其他的目的?
空气一时间剑拔弩张起来,完颜长乐却是怡然不惧,开口继续讥笑道:“宋江,你们南朝宋人就是这样用刀剑对待自己的盟友的吗?”
宋江这时才发现周围气氛有些太过紧张,挥手示意身边的亲卫散开,淡淡说道:“我们汉人自然不会用刀剑对待自己的盟友,也不会对自己的盟友冷嘲热讽。”说着竟然偏头问着珞瑜:“你说是不是?”
珞瑜紧绷绷的俏脸忽然莞尔,捂嘴轻笑道:“将军说得不错,只有粗鄙不文不识得礼数的野蛮人才会对盟友出言不逊。”
“你!”完颜长乐脸庞通红,“宋江,你就是这样管教仆人的吗?你的仆人竟敢辱骂你的客人,你要怎么处置?”
宋江微微摇头,“公主这话却是说错了,她并非我的仆人,是我军中的战士。再说,我并没有听见她辱骂我的客人,她不过是在讲一些道理罢了,怎么算得上辱骂?”
完颜长乐气得直跺脚,“好,宋江,今天的事情我记住了!等我回到黄龙府,定要回禀父皇,告诉他,你们宋人欺负我!”
“好了!”宋江也有些不耐起来,“公主,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吵架的不成?”
“你既不肯借兵给我,还要羞辱我!”完颜长乐有些恨恨说道:“现在东京辽阳府你不敢去,你去黄龙府找郎主要船去吧!亏得我还以为你是一个盖世的英雄,没想到只是胆小如鼠之辈罢了!”
宋江不由得摇头,看来眼前这位公主倒真不是有什么恶意,不过天真浪漫之徒,不过也不排除是激将法的可能。不过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选折。
金国与大宋海上的联系都在东京,要是辽阳失了,自己怎么办?难道又原处返回,再过中京燕京回大宋。或者长期呆在金人境内,等过得几年随金兵一起南下?实在不太现实。
宋江想了想,也不可回绝得太死,先问清楚眼下的情形再说不迟,“公主你也不需着急,我并没有说不愿意去解围,你一到此处二话不说,只是要借兵。我对辽阳城的情况半点不知,这军马如何敢动?不若你先给我讲讲那边的情况,咱们一起商量一下该如何行事。”
完颜长乐有些怀疑的看看宋江:“你说的是真心话?你真的有去救辽阳的心思?”
宋江正要答话,珞瑜却开口说道:“我家将军英雄盖世,怎么会骗你这种什么也不懂的孩子?”
“谁是孩子?”完颜长乐满脸怒气,“我今年都十九岁了,跟着郎主也上过阵杀过敌,我几位哥哥都夸赞我是女中豪杰!我看你年纪比我还小,你才是孩子!”
谁料到珞瑜竟是不再回嘴,捂着嘴扑哧一笑,对着宋江眨一眨眼,好像是不屑于和完颜长乐说话一般。宋江得她暗示,这才明白她只不过是要试探一下,眼前这位泽国公主是有心之人,还是当真天真浪漫,果然一试即出。
眼见这气氛再次僵持,宋江头大如斗,不过珞瑜也是好心,也怪责不了她。宋江吩咐让她和众多亲卫先行离去,这才安慰道:“没想到公主这么小小年纪就能上阵杀敌,宋江实在是佩服!”
完颜长乐见宋江也说出佩服字眼来,怒火立时消了大半,不过还犹自不解气:“这有什么值得佩服的,我看你也不过二十来岁,不一样带军出征?难道你们男人做得,我们女人就做不得?”
宋江苦笑,记得有人说,和女子争辩那是疯子才干得出的事情,自己不疯不傻,这等自找没趣的事情万万是不做的。
“公主,还请你详细说下辽阳城的局势,咱们再商议一下如何才能解围。”宋江连忙岔开话题,再不愿纠缠什么年纪的事情。
说到正事,完颜长乐也认真起来,嘴上连珠炮一般:“具体的情形我也不是太清楚,我不过是心里闷了,到辽阳府来玩玩,这个还是让别人来说吧!”说着转头唤道:“蒲察谋克孛堇,你来告诉这位宋国的忒母孛堇,现在辽阳城的详细情况。”(注:谋克是女直的编制,等于百人队,谋克孛堇意思是百夫长。忒母是万人队,忒母孛堇是万夫长的意思。)
话语一出,从她身后走出一个黑壮的汉子,足足比宋江高出半个头去,走上前来,执礼甚恭:“蒲察见过将军!”看来此次辽阳城留守算是有心,派出的人均是会说宋语,该是城中的局势危险得很了!
宋江点头道:“蒲察不需多礼,快将辽阳的情势告于我知,现在时间不多,不是客套的时候。”
蒲察也知道现在时间紧迫,不再多客套什么,便开始讲述起辽阳之事的始末来。
原来,东京辽阳府中有一部落的质子永吉,此人对金国关押他们为质大是不满,便勾结同为质子的其他部落五六人,准备阴谋叛『乱』!可手上人手不足,全部人等连带奴仆加起来也只有数十人,只能去寻求外援,便派亲信家人送信于东路都统耶律余睹,欲里应外合夺下东京!
说起来这次事件的根源还在宋江头上,要不是他的缘故,辽国中京上京一线还是打得一团『乱』麻,耶律余睹哪里会有心思关注到东京辽阳?现在中京战事平息,又有内应城中要起事,耶律余睹自然是千肯万肯,这可是收复失地的大功,于是亲提了帐下两万大军前来夺城。
耶律余睹本来料想此行不过轻而易举,辽阳金军全数也只有数千人,只要有人从内而起,趁『乱』打开城门,当可一鼓而下。
不曾想他的运气实在不好,就在他的大军快要到达辽阳之时。内应永吉被人告密,东京留守完颜斡论将这些一干人等统统关押了起来。内应一失攻城便难起来,不过城中的确兵马太少,比他预计的还要少,只有二千余兵马,其他都是征发民夫守城。
是以耶律余睹围城数日而不忍离去,一心要破此城,辽阳城也数度岌岌可危。这才会有完颜长乐趁『乱』突围,来找宋江借兵之事。
九十节 简单不简单
宋江安静的听着蒲察用着生硬的汉话详细诉说辽阳之变的始末,心里却是波澜起伏!果然不出自己的预料,自己这只蝴蝶已经开始掀动了翅膀,眼下的历史开始脱离轨道,慢慢转变成不可预知的未来了!
根据蒲察的讲解,宋江心里暗暗的估量了一下,辽军二万有余,守城三日后,辽阳城里完颜斡论最多只剩下有一千多人,自己义勇军也不过千多人,这要去解围只怕是太难。
强攻是万万不行的,只能是取死之道。可要说按兵不动在这儿旁观,也说不过去,自己毕竟还要女直人帮忙,取道辽阳渡海南返!
宋江此时当真是有些进退两难,进则有大军挡道,退更是凶险异常,更何况好不容易从辽境脱身,还是陌刀营的弟兄用数百条『性』命换来的,怎么可能再行后退?
见到他犹豫良久迟迟不语,完颜长乐有些蔑视冷言道:“真没有想到能抓住耶律延禧的勇士,不过是贪生怕死的懦夫,听到辽人多就怕了吗?我们女直人便没有你们宋人这般优柔寡断,去便去,不去就不去,直言就好,不需这样拖拖拉拉。”
宋江并不理睬她,只当她是块石头一般,继续问道蒲察:“你们能从城内突围,定然知道辽军在城外的布防情况,能否画得出来?是不是辽军守卫并不紧密?”
蒲察想了想说道:“辽军只是三面围城,靠北面并未有人马驻扎,只有些哨探来回游弋。我们此次出城便是从北面绕行而至,并未受到太大的阻碍。”
“刚才听你家公主说,你们已经派人去上京求援,可是实情?”宋江再问,“要是有兵来救大约需要多少时日可到?”
蒲察考虑一下,方才作答:“大宋的忒母孛堇,我只不过是个谋克,军中的大事我是不知晓的。不过求援的信使已经去了两天了,按照脚程,五六天内应该会有援兵到来。”
宋江点点头,考虑良久这才对着蒲察说道:“我现在想了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们守得住城,你们等候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着往后军走去,并不再和完颜长乐多说。
他已经看出,此次金人前来求援,实际还是以蒲察为主。至于完颜长乐,说不定是东京留守为了她的安全,特意护送出来准备送走的。任谁也不能真正把军国大事交给一个什么也不懂天真浪漫的姑娘手里,就算身份再高贵也是不能。
完颜长乐现在被宋江视若无物,气得俏脸唰白,手上马鞭不停抽打身旁小树,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蒲察看在眼里,也不做声。虽然完颜长乐身份高贵,可是自己毕竟是来求宋军解救的,公主几次挑衅,实在是有些过分,这位宋军的忒母孛堇算是比较好说话的了。
等了不多久,宋江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两个信封,身后还有军士压着一个年轻的辽人。
宋江将信封交到蒲察手上,然后嘱咐道:“这有两封信,一封是给你家留守大人的,一封由你家大人转交给耶律余睹,”说着转身示意兵士将年轻人押过来,“此人便是信上所说之人,有他在,保你城池不失!”
蒲察大吃一惊,转头看那年轻人,也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不过也是蓬头垢面、衣裳褴褛,不过看身上衣物料子似乎不错,像个大户人家的子弟。
宋江见他似乎有些不信,也不多解释,接着说道:“你自将书信给你家大人,他会明白我的意思,另外,”说道此处宋江压低了嗓子:“你也不须将公主送走,外面有辽军环伺,路上也未必安全。我军中也有些病累伤者,需要去你城中暂歇,会和你们一道回去,本将自带人马在外围袭扰,辽阳城当可安枕无忧!”
“我军现在便在此处扎营,要是城中有什么事情,可以立即派人过来通报!”
蒲察将信将疑,留守大人命他将公主带出来,想要托付宋军派人送往黄龙府,现在辽阳城中兵力匮乏实在是抽不出太多人来了。可是眼前这宋朝的将领说得信誓旦旦,而且当真点了几百人跟随自己回城,不禁叫他犯了难。自己位卑职低也不能多问,考虑一会,也只好狐疑着领人回城而去。
直到行出义勇军营地,完颜长乐还在愤愤不已:“蒲察,我看这个宋江靠不住。你看他派出的几百人里面,精壮的兵士没有几个,都是些病累伤患。还有十几个女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掳掠来的,他不会想要把这些人丢给咱们自己要逃走吧?我看咱们还是去上京城求援吧!”
蒲察一路都是若有所思,听得长乐的话摇头劝道:“公主,你看错了,我看这个宋江绝对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他不简单?”完颜长乐丝毫不信,“你看他白白净净优柔寡断的模样,哪里像是一个战士?听说辽人兵多势大,就畏缩不前,还把军中的伤患撇下,送到我们城中去。”
蒲察苦笑:“公主,看人不是那般看法。宋江虽然外表长得文弱,可细看他手上满是老茧,就知道是拿惯了刀的。他举止言谈虽然并不刚绝,可总是带着一种霸气,让人无法拒绝。你再看这些随我们进城的战士,出发时谁会有半点犹豫?可见这些人对他是无比的信任,能得到麾下将士全心信任的人,肯定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完颜长乐一愣神,开始细细回想起来,觉得蒲察说的好像是有几分道理。可是他为什么对我不理不睬?难道是我长得难看?她不由得想起珞瑜,这个宋江连出征之时都要带上这么多的女眷,就算好,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完颜长乐见蒲察拼命的说着宋江的好话,倒像是那个无赖是个勇士一般,心中大是不忿,催马就向前就走。
蒲察一惊,连忙加速追了上去,周围数百义勇军骑兵也加快了步速,紧紧跟随着他们,向辽阳城奔去。
九一节 难眠之夜
今夜,对很多人来说是个难眠的夜晚;或许每一个夜晚,都总会有不同的人难以入睡。
今夜的汴京城,将有许多人彻夜不眠。因为自昨日起,大宋朝廷连连收到辽国南京道的谍报。这个谍报中皇城司送回的最早,其次是枢密院机速房,最后在今日,雄州霸州前线也发来了斥候侦知的情报:南京道内辽国军队云集,四面围困阻击已将南下的义勇军!
所有的谍报中以皇城司的最为详细,宋江上午进的燕京城,掳走所有的辽主后宫子女及众多王公大臣家眷,仅秦王因病身免之事,皇城司的谍报下午便紧急南下传递,包括后来的义勇军被围后突围之事,也是片刻不缓上报。现在最新到达的一份情报是:义勇军余部千多人宋江为首从包围圈中突出不知去向,萧干六千精骑穷追不舍,应该是被『逼』进辽国中京腹地,生死不知!
这些事情已经不算什么机密要闻,到达汴京当日便被传扬了出来。这等战绩本来就骇人听闻,义勇军不过数千人深入敌境转战数千里,破十倍大军,擒辽主及重臣,攻下数城,最后只一千多人竟然还能攻破燕京将辽国王室一网打尽!在数万大军重重围困中突围而出!这岂止是一个骁勇善战可以形容的,简直就是孙武再世、白起重生!说者惊心动魄,听者心驰神往!
更别说还有人添油加醋,润『色』三分,把辽军数万变成了数十万,更发说得宋江带着一千多人,在数十万军中杀了个三进三出!直追往昔常山赵子龙,血战一日后杀透重围,无奈为白沟所阻又无援兵接应,只好改道北上!
这等神话故事,只过了不到一天,就传遍了汴京内外大街小巷,勾栏瓦站,『妇』孺皆知!
添加上之前的战报内容,汴梁城里绝大部分瓦子里面的说书人,都扔下了老曲目,开始改说起:“宋三郎武曲下凡,义勇军北伐建功”的书目来,活生生把宋江说成了天上武曲星君下凡,义勇军将士变成天兵神将的化身!这应该也叫与时俱进罢,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现在只要不是演说宋江和义勇军的,根本就没有人去听。
勾栏青楼的各位红牌,也是异口同声开始唱起宋江词,别说那些完整的,单单来上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就能引来无数的掌声叫好。
说到这句诗还引发了一个故事,此句自传出那天起,便感动了无数的大宋热血男儿,更是有不少的士子文人想要将它补全。为此汴京城名声最响的樊楼,还特意举行了一次赛诗会,为的就是补全这首千古名句,短短的数日之内就收到投稿成千上万,可惜竟无一句可与此句相媲美,直教人惋叹不已。
就连当代的诸多诗词大家,也纷纷绞尽脑汁,以图完整这千古绝唱。可是这等发自肺腑的忠臣悲歌,没有经历过国破家亡的遭遇,没有准备身死社稷的豪迈,只是日日悠游林下、夜夜笙歌的人们怎么可能接得上?
这几日来,汴京城里的民风评议比上前些日子更加火爆,原本那些力谏不可增援义勇军的官员们再次集体称病不朝。所谓称病也是实属无奈,就算不病也上不去朝了。因为自家的宅院,不管正门还是后门,都被无数人群围住,就连家中的奴仆出去,也要挨几口唾沫才能算完。围在院外的这些人中,有士子百姓各样人等形形**,各个都是气愤填膺的模样。赶又赶不得,骂又骂不得,唯有闭门不出别无二计。
除了童贯等人被困不得出之外,关在家中大骂不休,巴望着宋江全军覆没才算解气之外,还有更多的人在为宋江的遭遇黯然神伤,这其中自然有官家的爱女茂德帝姬,京师的八大班首周安安。
不管汴京城有多少人在为他祈福,还是有人暗地诅咒,宋江都毫无所知。就算知道,想必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他眼前的事情比这些重要多了,他要去乘夜劫营!
本想不战屈人之兵的他,现在要去偷袭辽军,是因为他错估了一个人,耶律余睹!
昨日,他命人押着辽主后宫亲王子女进了辽阳城,完颜斡论自然是大喜望外。有这等人质在手还有个什么想法?他匆忙押着晋王上了城楼,并派人下书给了辽军主帅耶律余睹,要辽军退后十里扎营,否折必斩晋王于城楼之上!
人人都未曾料想耶律余睹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斩杀了金国来使,并派人赦令辽阳城内一日内必须投降,不然就要大举攻城,如若是敢伤辽主宗亲俘虏一人,必要血洗辽阳鸡犬不留以作报复!
宋江得到完颜斡论派人送来的消息,久久不语。
这一阵子顺风顺水惯了,他也开始小视天下英雄起来,自觉得自己掌握了先机便能步步领先。到今日,他才知道,古人一样聪明的很,他这屡试不爽的要挟一眼便被耶律余睹看破,只要对这招置之不理他就无计可施了。
毕竟悬殊的实力摆在那里,所谓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技巧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一日的时间,明日便要大举攻城!辽阳城不过千多军马,辽军真要不计死伤蚁附攻城的话,只怕连半日都守不住!宋江开始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那般的盲目自大,将数百名兄弟送进了辽阳!要是没有兄弟在辽阳城中,自己自然可以退避三舍,管他们的死活?
现在怎么可能扔下兄弟们不管?宋江苦思许久,眼前唯一之计,只有进城与女直人合兵一处,守住城池等待救援。不过在进城之前,宋江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先烧了辽军的粮草器械!
俗语说:“军不可一日无粮”,又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支军队要是没有了粮食,军心将直接面临崩溃。攻城之战靠的就是器械,没有器械自然不可能登城。这二者能去其一,守住辽阳便不在话下了!
两万辽军围城,金兵只有千人,就算义勇军再进城也不过二千多人。如果不兵行险招,趁耶律余睹现在还没有发现自己外围尚有宋军之时,发动突然袭击,以后再想行此事就难上加难。此战要是能够毁去辽军的粮草,辽军不战自『乱』必要回师,辽阳之围自然而然就解了!
这一战只是为了摧毁粮草器械而去,要是自家行事迅速,可避免和辽军大队正面冲突。要是避不开,宋江也是想出了一个行鱼目混珠之策!总之在他的盘算中,此行当是有惊无险!
宋江急命叫使者带去书信,让完颜斡论今夜依照自己的计划行事,整备军马虚张声势,在城中鼓噪吸引辽军的注意,自己才好趁机偷袭!
九二节 人有悲欢离合
深夜,地广人稀的东京道首府辽阳城外,相隔十里之处,有两人相视而望!
当然,此二人不过正好碰巧面对着相反的方向对视,并不知道远处有人看着自己这方,要是这乌漆麻黑的夜里,有人真能隔着十里看见,那不是神仙,就是鬼怪了。
这两个人都不是普通人,一个是现在辽国的宗室雄才、中流砥柱,金吾卫大将军、东路都统耶律余睹。另一位是后起之秀,大宋义勇军的统制,声名已经广波宋辽金三国的宋江宋文启!
耶律余睹不久前方与金国的大将阇母于辽河大战一场,先胜后败,杀金国大将完颜特虎。后正是因为宋江的缘故,两国莫名其妙的各自收兵熄战。此次得东京永吉等人投靠,正好趁机来袭取辽阳,不想兵马未到,内应便被先铲除了,正巧得知辽阳府金兵甚少,所以才久驻不去,想要收复失地!
耶律余睹看着南京道的方向,心中忐忑不安。虽然他白天斩了辽国来使,发了狠话要血洗辽阳城,可是这实属无奈之举。两军对垒,士气第一!要是他有一丝的犹豫不决,因为晋王之故而当真退避三舍,那便不用再战下去,只有回军中军一途了。
他实在是想不通,这晋王是如何落到金人手中的,南京东京远隔千里,真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现在的他愁眉苦脸,和白天斩金使之时的果断判若云泥!
他正在考虑如何解救晋王之事,晋王是他的亲外甥,也是辽主诸子中最得朝野人望,最有希望登上皇位之人。在得知辽主被宋军擒获之后,耶律余睹便起了心思,要扶自己外甥登位。可万万想不到在东京城楼上,竟然看见了本该在燕京的晋王,怎教人不心生疑虑!
耶律余睹正坐在帐中苦思之时,忽然听得营中一片喧哗之声,立刻有兵士进来报知,辽阳府内有军马集结之声,似是有人要出城来袭营!
袭营?耶律余睹有些诧异,辽阳城中金军甚少,怎会夜晚袭营?
“吩咐下去,全军戒备严密监视辽阳城,看女直人要往哪处劫营?”
耶律余睹心中疑云重重,如果真是要偷袭,怎会闹得这么大的声势?如果不是,那这般喧闹为的又是什么?女直人到底打得是什么算盘。
辽军注意力放到辽阳城中女直人身上的时候,宋江带人已经潜到辽军后营南面十里之外,大队再往前走已是不妥了,这支辽军的远拦子在营寨十里之内不断游弋着,再往前行会有被发现的可能。
其实这一仗宋江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打仗这东西没谁敢说稳胜的,有六层的胜率就足可一战了。
这次劫营,除了准备烧掉辽军粮草,『逼』着耶律余睹退军之外,宋江还有另一层的用意。他想到靖康年间金兵之所以南下攻宋,表面上是说宋国容纳金国叛将张觉,背信弃义。实际上不过是看穿了大宋的虚实,知道宋军糜烂不堪一击而已。
这另一层的意思,便是在金人面前显『露』下自家的实力,也不教人敢看轻大宋男儿!说不定将来有事之时,女直人也会多一层顾虑。
“首领,辽军似乎已被城中喧哗吸引,现前营大为戒备,后营看守之人少了许多。”前军哨探悄悄『摸』了回来禀报着。
宋江眺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辽军营寨,思虑着问道:“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哨探急忙答道:“在辽军后营,发现数千工匠,正在赶制攻城器械。”
“防备军马大约有多少?”宋江微微皱眉,幸亏自己今日来了,否则待辽军器械制好,再发起攻城就难守了。
哨探默默计算而道:“人数不算太多,大概数百人,绝不到千数,寨子里边防备得甚紧,兄弟们『摸』不进去。”
宋江想想忽然问道:“寨中进不去,那寨外可曾去得,若是埋伏在外面可做得到?”
哨探思忖一下:“要是人数不多,应该无碍。辽阳城内喧闹,辽军前寨示警之后,这面的远拦子大半调走了,剩下不多,潜进去并不算难。”
宋江『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膀:“好,你带百人步行持弩,潜入辽军后寨之外分散潜伏。其他不必理会,要有辽军哨探回去报信,切记全部拦下,不能教一人走脱!要是此事成功,此战首功便记在你的身上。”
哨探激动不已,低声应是而去。
从辽阳城,往西南方向走,千里之外灯火繁华之处,大宋中枢之地,十里烟花场所中,尚有闹中取静的院落。
安安跌坐案几之后,手中抚『摸』着一本文书,嘴里轻轻叹息着。红玉束手垂泪站立于前,在房间外面靠门之处,恭敬的站着一老一幼两个女子。
安安感慨一阵,缓缓将手上文书放上案几,往前轻推,口中『露』出一丝寂寥之意:“红玉,你我情同姐妹,相处也有数年之久,我早就该放你出去,只是一直不舍,故此一拖再拖,你不会怨恨于我吧!”
红玉哀婉俯身跪伏于地,叩首悲声:“姑娘折杀婢子,红玉前几年父母便双双亡去,无奈入了教坊,要不是姑娘将婢子赎出,看顾至今,早不知沦落到何处去了。姑娘待我视若亲妹,恩重如山,红玉但凡有一分良心,也不敢怨恨姑娘半点。”
见安安半晌无语,她接着仰首祈求道:“红玉得姑娘教导经年,早是把姑娘看做自己的亲姐姐,姑娘为何必要赶我出门,若是红玉有什么不对之处,姑娘尽管责罚便是,只求能侍奉姑娘左右便足矣。”
安安心中也是悲痛,脸上微笑道:“你不怪我,那我便放心了。你的身凭文书俱在此处,现在你收了去,从此后就是自由身,天下之大尽可去得,不要再留恋此烟花之地,早日寻个好人家嫁了吧。若是暂无个去处也不打紧,门外张大娘是我坊中老人,乃我至亲之人。她现在扬州做营伎教管,你也可随她去,虽是在军中挂名也是训导之职。”
红玉万般不肯离去,现在见安安说得坚决,把自己的后路也理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家姑娘算是下了决心。自己是非走不可了,不禁悲从中来痛哭失声:“红玉若是一去,姑娘身边何人照顾。姑娘身子本就不好,要换个生当的来,婢子怎能放心得下?”
安安也是有些不舍,可这个事情已是拖不得了,柔声安慰道:“你只管去无妨,张大娘已是帮我寻了个丫头。你的年岁大了,也不可能跟在我身边不嫁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走,你也该去寻自己的道路。这盘缠我也已备好,就当是我提前给你准备的嫁妆,不枉你跟了我这些年。”
红玉还待要说些什么,安安挥手止住,黯淡言道:“红玉,莫要再说,我的心意已决,张大娘。”门口候着的年长『妇』女应声进来答道:“姑娘。”
安安悦『色』说道:“你唤那小丫进来服侍我去歇息,以后红玉便托付给你了,还望替我好生照看于她。”
张大娘连声应是,转身出门将那小丫头领了进来。小丫头十来岁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人也乖巧得很,进来便施礼道:“见过姑娘。”
安安略略点头,招手道:“来,你扶我进房休息。”再不与红玉说上半句就进房去了。
红玉哭泣片刻,这才慢慢收住悲声,和张大娘先行回房休息,等到明日早上便要上路。
九三节 红带子
茂密的草丛中秋虫悲鸣着,发出最后的嘶叫,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挣扎着做着绝唱。
虽然时间已到子时,辽军后营依旧被无数的灯球火把照得通亮!数千的民夫工匠,正连夜赶制着攻城车、云梯一类的登城器械。在一旁有不少兵士正严密看守着,只要发觉有人胆敢偷『奸』打滑,立时上去就是一鞭。
大营中正是热闹非凡如火如荼的时候,在营寨之外漆黑的夜『色』中,传出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能看见草叶波浪似的不停翻动着,一会之后,已经悄无声息。
宋江仔细看着前方,他已经等了大约半个时辰。茫茫的夜『色』中发掘不到半点声息,只有那亮着灯火处依稀可见,其余一切都是平静自然,估『摸』着自家的前哨人马已经潜进去了,并未被敌人发觉。
“换衣!”
宋江开始下令,义勇军将士们迅速开始换装。其实也谈不上换,也就是在自己军服外面在套上一件辽军的服装,每人额头上绑上一根红布带以作为标记。
再过了一刻时间,宋江率先站起身来,搬鞍上马,拔出钢刀,低声喝道:“传令下去,全军出发,所有攻城之物及粮草全部烧毁,速战速决!”
命令一下,一片黑压压的军马就像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开始向辽军营寨缓缓行去。
“什么人?口令!”
行了不到三里,这大群的人马便被辽军的后营哨探发觉。义勇军并不答话,悄无声息的按照自己速度继续前行。
见远处『逼』近的军马一声不吭,那五人一组的远拦子立刻前后分开,两人再次上前贴近问话,其余三人拨马便走,赶回营中报信。
等到那两骑靠近二十步内,还不及问话之时,义勇军前列兵士已经扣动手中的扳机,数只弩箭迅捷的穿透漆黑的夜『色』,无声无息的将那二人掀翻在地。
“加快速度!”
宋江再次下令,既然被远拦子发觉了,那就要靠速度来打辽军一个措手不及了!
“啊!”前面几里之外忽然响起半声急促惨叫!是那三个回去报信的远拦子被撂倒发出的声音!
义勇军此时到辽军后营已经不足五里,这么近的距离不需再隐匿什么了!
“举火把,发信号!”
霎时,上千支火把点燃举起!照亮附近百丈内的草地!
“加速冲锋!”
中军大旗向前一挥,数千匹战马开始狂奔起来!
这时,辽军后营中已是发现这边的异样,就在那惨叫声刚刚响起之时,营寨内岗楼上的值班哨兵就开始转向注视这方。直到看见远处有大片火把被点燃,火光照彻夜空之时。岗哨立即端起起手中的号角,便要吹响敌袭警报!
“啪!啪!”
几声弓弦声响,握住号角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的岗哨,身中数矢翻身摔落下瞭望塔楼。
营寨外边一个声音爆响而起:“一队『射』杀敌军哨兵,二队去抢寨门!”
话音未落,“哗哗”的草叶翻动声响,营寨外侧站起上百人影。一队人按住手中强弩,对准营内正闻声而来的巡哨,另一队人抽出钢刀,直扑辽军大寨的栅门!几十把强弩打击之下,辽军巡哨纷纷倒地不起,就是这片刻的功夫,栅门已被数十把钢刀砍塌,轰然倒地!
“全部冲进去,守住大门!”
命令再次下达,百余义勇将士奔进辽军营地,并不往里上前攻击,只是两翼分开,刀枪并举守护在洞开的大门两旁!
这时辽军也已反应过来,“有人劫营!”
示警之声四起!大营中顿时『乱』成一片,民夫工匠们扔下手中活计四处逃窜,同时无数兵士从帐中涌出,目瞪口呆的看着迎面而来的大队骑军!
“轰隆隆”的马蹄颤动着大地,义勇军大队已经驰进营地,无数的火把在空中飞舞,落在营地内的帐篷之上,辽军后营刹那间变成一片火海!身着不整的辽兵,满地『乱』走的民夫,被刀砍枪扎、棒打马踩,火焰升腾,鲜血飞溅!
“呜——”
辽军南营前军立即有了反应。寨前警戒辽阳城的兵士开始掉头向后。
“向前冲!烧粮草!”宋江挥舞着雪亮的钢刀向前急冲。身后义勇军大队急忙跟上,舍弃那些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所剩不多的『乱』兵们。
此时,耶律余睹已经被远处传来的嘈杂声惊醒,正披挂着战甲,听着哨兵的汇报:“南营后面工匠营被人偷袭!不知是哪里的军马,人数不详!”
等到他出了大帐,点起军马,准备前去救援之时,才得南营信使来报:“乘夜来偷袭的敌人,身着我大辽军服,南营挞葛里都统已经回师增援,正与敌军激烈交战!两军服饰相同,难以分辨辨敌我,营中已经大『乱』!”
耶律余睹大急,匆忙带人往南营赶去。尚未行得百步,远远便看见南营中火光冲天,喊杀尘嚣直上。更是连连催促军马快马加鞭赶往南营救援,还未进到营地,忽闻得营中一片大哗:“都统大人已经阵亡,大家快些逃命!”随着喧闹声一支本国衣着的军马撞将出来,在这支军马身前身后尽是四处『乱』跑的南营兵士。
与旁边四处『乱』窜的散兵不同,那队人马整齐的很,而且下手狠毒,只要有路过的兵马,全部被钢刀砍翻!耶律余睹马鞭一指:“那些是乔装的敌军!拦住他们!”
辽军中军大队闻令齐齐上前,顿时拦住去路。
那支军马见有大军拦住去路,不慌不忙,立刻散开队形化整为零向前冲来!
两军隔得本来就近,不到百步之遥,几息的时间便混战在了一起!
耶律余睹在亲卫团团护持下,一眼望去,哪里分得出敌我?全部都是身穿同『色』军服的战士,只能看见刀光映衬的火光,所有人都是凶相毕『露』,杀成一团『乱』麻!谁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刀下的亡魂究竟是不是敌军,只知道我不杀人,便要被杀!呼喝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耶律余睹开始心慌起来,要是这般『乱』杀,死的大部都会是自己人!敌人既然敢混进来,必然有自己的分辨之术!他四处不断的打量着,这时就连他的亲卫们也已经和周围的兵马杀成一团了!不断有人冲击着此处帅旗,亲卫们为了保护大帅的安全,只要是从旁经过的管他是谁,统统都挥刀相向!
红带子!
耶律余睹忽然发现,混在人群中有不少人额头上都绑着一条红『色』布带!自家军马是不可能会绑着此物的!
额头扎红带者就是敌人!
九四节 不扔下一个兄弟
辽军大队中混战一片,没有人分得出谁是敌我,『乱』战之下,就连耶律余睹的帅旗之下也开始受到了波及!
就在这时,耶律余睹发现了义勇军的奥秘,红带子!
“额头系红带者为敌!”耶律余睹手扶帅旗大声呼喊!
可惜他的提示已经晚了一些,大部分的义勇军已经穿过辽军阵营了!
这混『乱』本就是义勇军引起,义勇军将士们一混进辽军阵中,便向前猛冲,所过之处见人就杀!一路经过之后,处处都是混『乱』不堪。初始辽军兵卒谁也不敢对着自己人『乱』举刀枪,可这一『乱』起来之后,为了保命起见那也顾不得什么军法了!
义勇军一路前行,一路制造着混『乱』,把耶律余睹中军大队严整的军阵搅得『乱』七八糟。辽军自相残杀之时,义勇前军中军早已经安然通过,只有压阵的后队,方才被『乱』军阻住一阵,现在还在辽军中奋力前冲!
辽阳的城头上,不少人趴在垛口上,正兴奋的看着远处辽营中的混战!其中便有东京留守完颜斡论、完颜长乐,以及守城的武将和义勇军先行进城的带军连长。
完颜斡论看着纷『乱』的辽营中火光冲天,南营内已是烧成一片,兴奋的一拳擂在青『色』砖墙上,大声笑道:“义勇军果然名不虚传,这一下辽军辎重被毁,辽阳城算保住了!”
蒲察站在完颜斡论身后,也是笑咧了嘴:“孛堇,我看辽军南营被义勇军这一冲,起码伤亡过半,这宋江果然不负勇武之名,只一战就破了辽军小半军马,就算辽军辎重没有烧完,这士气也是不成了。”
完颜长乐却是撇了撇嘴,不服气说道:“这也未必证明宋江有多厉害,只不过是暗中偷袭罢了。他真要是英雄,便真刀真枪的对面迎敌。行此卑鄙之事,就算赢了也不见得有多光彩!”
完颜斡论被她说得哭笑不得,这位公主当真是天真,笑着劝道:“公主,义勇军不过千人,要是正面迎战实在勉强。这打仗可是没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只要能赢便是好的。”
完颜长乐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只是自己看那个宋江太不顺眼,听不得别人说他好话罢了,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吭声。斡论讨了个没趣,不过他作为作为阿离合懑的次子,虽然年纪不大,可按照辈分算是长乐的堂叔,也不好在意她这种孩子脾气,只抓了抓头皮,吩咐着身旁的将领:“你们下去城门守着,一得我号令,便开城迎宋军进城!”
站在一旁的义勇军连长,并未加入他们的谈话,只是紧张的望着城外的火光,似乎是想在火光中寻找到自己的袍泽兄弟。
耶律余睹大声厉吼,指认额头上系着红带者为敌军,先时混战中声音纷『乱』嘈杂尚传得不远,到后来帅旗旁的辽军亲卫一同齐声高呼,令众军全部散开停下胡『乱』厮杀,寻额头红带者杀之!号令下达一会,军中『乱』势渐渐停止,还有数百未得出阵的义勇军将士立刻被辽军区分开来!诸多辽兵往旁边一让,把数百义勇军的后队『露』在中间,大军往后一扑,齐齐围了上去。这时宋江已是带着大部人马冲出了辽军的军阵,向城门疾奔去。
“首领,后队兄弟被围住了!”前后观看的中军旗牌追上来大声呼喊。
宋江立时回头,心中大急!后队大约二三百人已经被辽军困在当中!更糟糕的是,远远可见,辽军帅旗之下令旗飞舞、角声不断,已经糜烂的辽营残兵不断在旁边集结,一队队的兵马不断从东面营中向此处疾驰而来!
怎么办!宋江看看一二里外辽军阵营,再看看百步之外的辽阳城门,城门已是虚掩开一条缝隙,已有城中军士在门口张望,正准备迎自家兵马入城!现在辽军辎重全部被毁,攻城器械也是烧的一干二净,再要攻城时不可能的了!此时此刻,身后辽军还只刚刚开始前驱,自己只要向前百步,就能龙回大海,虎归山林!
可是被困的后队数百弟兄怎么办?只要自己一走,定不能有一个逃身出来!
无数火把映照之下,被围的后队将士已经缩紧成团,外面辽军缓缓『逼』近,一声号令声起,四面八方长枪短矛向里攻去,霎时,两边战成一片!
不成!决不能抛下他们!
宋江一咬牙关,单手紧紧一束马缰,身下战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原地站住!全军将士跟随首领紧急刹住身形!
“弟兄们!你们会不会抛下袍泽兄弟?”宋江举起手中马槊大声高呼!
义勇将士齐齐呼喊:“不会!”
宋江肃然吼道:“现在后队弟兄被辽狗困住了,咱们要不要去救!”
众军喝道:“要!”
“要去就可能会死!你们怕不怕死?”
“不怕!”
宋江开怀大笑:“这才是我宋三郎的兄弟!才是我无敌的义勇将士!咱们决不能抛下一个手足!不怕死的跟着我冲!把后面的弟兄们救出来!”话音一落,宋江一手掀去套在外面的辽军战袍,『露』出里面义勇军衣,大喝一声:“竖旗!”战马已是开始小跑,面向密集的辽军阵营冲了过去!
义勇军将士齐齐转身,纷纷扯下外身伪装,握紧刀枪发一声喊紧随着自家首领反身又杀了回去!
宋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前面辽军军阵已经越来越厚,已经遮住了他的视线,瞧不见围在当中的后队军兵了!
辽阳城楼上,正在观看的众人把这一切瞧得清清楚楚!辽军得了增援将义勇军后队数百人围得中间正在酣战,先行冲出的宋军到城外已近百步,却忽然停下,一将出列大呼几声,又带着人马返身杀了回去!
完颜斡论大惊失『色』:“这不是回去送死吗?那人可是宋江,怎的如此鲁莽!”
他身边众将皆是不语,难得长乐却不再出言讥讽,反是夸道:“我倒是看错了宋江,他还算个有几分血『性』的男儿!”
城下守卫城门小校急急上城请令:“孛堇,这城门开还是关?现在宋军又返身回去了,要被辽军趁机冲了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完颜斡论看着已经快冲至辽军阵前的义勇军,心中大是犹豫,城门要是关了,城下宋军必然无路可走,千余宋军对阵上万辽军,必无生理!
可要是就这么开着,万一给辽军瞅准机会冲进了城,那又该怎么办?
完颜斡论左右为难,若以辽阳城计,城门需关,可这些宋军是为了辽阳城的安危才陷身敌营,这样关门断了友军后路之事,他实在做不出!
九五节 跟我一起去死
完颜斡论为难万分,身旁的众将也是吵做一团,有要关的有要开着的,甚至还有要带兵杀出城和辽军决一死战的!
就在女直人纷纷扰扰为着城门之事争论不休时,城内直道上响起一片急促的蹄声!城上诸人回头看去,义勇军先行进城的数百骑人马正在向城门处狂奔而来!完颜斡论还未来得及喝问,这支骑兵就已经到了城门,毫不停留向外冲去。
原来,在城上观战的义勇连长见到自家军马被辽军困住,又听见首领的声音,呼喊着要杀回去救人,哪里还站得住脚,早就下了城墙,回去喊城中的兄弟一起出城救援。幸好义勇军在城内的将士,都是知道今夜首领要去袭营的,谁也不肯休息,俱在南门不远处等待自家兄弟进城,这才有了现在一幕。
耶律余睹站在帅旗之下,看着阵中兵士们围剿被困住的敌军。这些敌军虽然人数不多,可个个都悍不畏死,急切之下自家军马伤亡甚重,一时还攻之不下!
再看其余的敌军,已经走脱一里之外,追之不及了。耶律余睹喝令正在围攻的军马先行后退,对中间敌军大声喊道:“里面的军马听着,你军其他人已经抛下尔等进城逃命去了,只剩下尔等百人,还不速速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否则必死无疑!”
首领走了?!听得此话,义勇军后队不少兵士心中慌张起来,向前后左右用力看着,想看看四周是否有自家的旗号,可惜四面密密丛丛都是辽人衣装,哪里看得到外面?后队义勇军带队的连长见自己队中士气低落下来,大声呼道:“兄弟们别听辽狗胡言,咱们首领不可能抛下我们逃走!其他的弟兄一定会回来救咱们的,大家莫要中了辽狗的『奸』计!”
耶律余睹哈哈大笑:“尔等不要再骗自己,你们的首领早就进城去了,不然怎会无半点厮杀声响,我怜尔等为人驱策,要是放下兵器投降,还可获得一条活路!要是负隅顽抗,只能死路一条!”
义勇后队兵士们一阵『骚』动,对他们而言,大首领宋江就是他们的胆!只要首领在,他们便可一往无前,可是现在首领不在了!自己不过几百人,被辽人大军重重围困,被围得这么紧是出不去了。现在外围听不到半点声息,难道自家首领真的将我们抛弃了不成?
连长被耶律余睹说得心中也有些打鼓,眼见手下兵士们手上刀枪已经有些下垂,急中生智张口开始唱起自家军中的战歌来:
“傲气面对万重浪!
热血映那红日光······”
歌声从犹豫到坚定!从微弱到嘹亮!再而响彻一片!义勇军后队将士们已经微微松开的刀枪再次握紧,大声和着这激昂的战歌,眼中渐渐升起昂扬的斗志!
忽然!远处一样响起了同样的歌声!并且这歌声正在向这边快速的靠近!
首领回来了!首领回来救咱们了!
后队将士们忽觉得无地自容!自己怎会不信任三郎和自己的袍泽兄弟,差点听信了辽狗的挑拨而投降!
连长喜极而笑,疯狂的向天挥动着手中的长刀:“弟兄们,我说了宋三郎绝不会抛下我们!现在首领回来救咱们了!咱们一起杀辽狗冲出去!”刀锋所指之处,热血战歌声中,数百被困之军,竟然向上万敌军主动发起冲击!
耶律余睹也是惊讶万分,这时他看见方才突出去的那队军马,竟然返身杀了回来!
惊讶之余,他倒是有些惊喜,两队宋军加在一起也不过千人,自己手下已有万多人聚集,是万不可能战败的。这样正好,将这支宋军一举全歼!
从这些人说话声音中,他已经听出了这些是南朝的军队。只是不知是哪路宋军,又是如何到的辽阳府,难道是乘船从南朝京东来的?又怎会和女直人牵上了线?耶律余睹有些疑『惑』。
疑『惑』归疑『惑』,他口中号令一刻不缓。辽军阵型开始转换,慢慢向宋江方向移动,准备将宋江那队跟刚才一样围起!
辽阳城头上,争论也已开始白热化起来。
几个将领要战,几个将领要守,两方你来我往争吵不休,其中以蒲察的嗓门最大:“人家宋军是为了咱们辽阳城,在城外和辽人厮杀,你们却要关上门来看热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其他族人?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女真人!难道咱们女真人都是懦夫,看着自己盟友给自己拼命而不理不睬的吗?”
完颜斡论矛盾已极,情理上讲,他无法坐视宋军为辽人歼灭,毕竟宋军是为了解辽阳之围才会深陷辽营的。可他也有难处,这城中兵少,一共才千多骑兵,要是出城去救只怕宋人不曾救出,反是把自己陷了进去!
“孛堇!”蒲察和其他人争论无果,转过头来求着完颜斡论,“我请求带帐下的谋克去救援宋军,可不能让别人说咱们女真人是恩将仇报之徒!”
完颜斡论面目板起,双眼一瞪,大声训斥道:“闭嘴!这等大事你们争个什么!我心中自然会有法子,你们速速下去点军备马,准备听从号令!”
不管去不去救,预先做好准备总是要的。几个想要出城救援的将领脸上泛出喜『色』,匆匆行礼便往城下跑去。
嘹亮的战歌声中,一内一外两队义勇军同时撞进了辽军大队。霎时,刀光闪闪、血光飞溅!雄浑的歌声中夹杂起无数嘶喊声!
宋江冲在最前,手中的马槊横劈竖砸,用尽全力向内阵歌声响处冲锋着。在他的两侧众多亲卫也是豁开『性』命,舞动着刀枪忘我向前突进。不到片刻的功夫,就已经杀进去数十步远。沿着首领与亲卫此锋矢破开的缺口,将士们绝不甘心让自己的首领再冒上如此风险前方开路,均是奋不顾身向前追赶,必要冲到首领身前去!
“咝!”耶律余睹惊讶万分!这支宋军实在锋锐异常,他还不及调整完军阵,就已经完全杀入阵中,两支宋军之间已经不到五十步远了!
不行!现在宋军士气正盛,我军方才新败,不可力敌要先耗去宋军锐气!
耶律余睹厉声下令!中军旗上下飞舞,号角声连绵不断,密集一起的辽军圆阵忽然四面散开,『露』出中间一片白地!空地上两支相隔几十步远的义勇军马立刻看见了不远处的兄弟袍泽!
管你现在是不是故意让开,管他有什么诡计!宋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先要和被困住的兄弟们会合!既然辽军让开的中间的通道,宋江随即大呼一声,向不远处的后队弟兄奔去!其他的义勇将士也已经发现了被困的将士!两支人马急速靠近会合在一起,立时欢声雷动!
“呜~!”
号角之声长鸣!分散四周的辽军缓缓收拢,围着已经不到千人的义勇军慢慢旋转!再次合围!
耶律余睹志得意满,虽然两支数百人的宋军会合在了一起,但是加在一起也至多千人,被上万骑兵围住一然难逃覆灭的命运!至于辽阳城内的女直人,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攻城这数日间,他对辽阳城的情况算是『摸』得一清二楚,其中的守军最多一千多人。要不是自己为了抢速度带来的都是骑兵,没有得手的攻城器械,这城池早就攻下来了!千多金兵要是敢出城营救,辽阳城就唾手可得!量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
不过为了小心起见,他还是留了千余人马一旁预备着,看紧城门方向,防备金军的突袭!
“大帅!这支宋军旗号是义勇军!”身旁眼神好些的亲卫望见宋江身后的大旗,激动的高声叫嚷起来。
耶律余睹一愣!义勇军?陷了陛下的南朝义勇军?惊讶的他马上抛去脑中的杂念,用手搭起凉棚,定下心神细细观瞧!忽明忽暗的火把之中,一面血红的大旗迎风招展,上面明明白白的书写着几个大字!大宋义勇先锋军!
义勇军!
耶律余睹喃喃低语!这支便是闹得大辽上下鸡飞狗跳的南朝义勇军?他们是怎么闯到东京道来的!
不管是为何来的,现在撞到我的手里,哪容得他们再肆虐下去!他现在尚不知道辽主已经被义勇送回大宋去了,更不知道宋江带人洗劫了南京皇宫,将他妻妹处死,将辽主后宫一网打尽!否则他之后的命令定会改变!
“传令!暂缓进攻,围困义勇军,不能教一人逃脱!活捉义勇军统制宋江!”耶律余睹惊喜交加吩咐道。
与耶律余睹的好整以暇相反,宋江心情唯有焦急二字!自己手下不到千人,其中尚有部分已经受伤,被万多辽人团团围在中间!眼下别无他路,只有誓死一拼!
要是自己被辽军拿住,用脚想也知道该是怎么个下场!此时大伙儿刚才两军重逢的喜悦已经慢慢的淡去,升起的却是些许恐慌,和对前路的『迷』惘!四面八方全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辽军士卒,冲出重围是难上加难!
不能再继续等待下去,再僵持下去胆气要被渐渐消磨光了!宋江四面略略环视,只见四周辽兵缓缓的移动着,并不上前进『逼』,似乎只是想要困住己方!再看远处,满眼都是火把,数不尽到底有多少敌人!
宋江忽然瞥见西南侧不甚远处,有一个不高的缓坡,缓坡上竖着的一面大旗格外高大,军旗之下端坐一员将领,四面不少精锐兵士维护住。那定是辽军的帅旗!帅旗之下不消说,就是主帅耶律余睹了!
“弟兄们!今日咱们可能都要战死此处!你们后悔不后悔!”宋江紧绷着脸,一字一字的嘶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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