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Ifoundmyroomiekilled,please......”
“slaughtered”言溯蹲在地上,声音带着说不清的冷冽。
甄爱一顿。确实,这样血腥的场面不是谋杀而是屠戮,可她最终没理他,继续按自己的想法报了警。
放下电话,她轻轻掩上房门,站在门边不进不退。
“为什么没叫救护车?为什么知道她死了?”言溯戴着手套,正在检查死者。
这个时候还晓得审问她,果然是他的风格。
甄爱倒没觉得这话唐突,静静道:“从浴室到宿舍,起码2升血。”
“眼神不错。”他意味不明地说着,“这么精确,你懂人体解剖学?”
甄爱心里一个咯噔,乌黑的睫羽一垂,遮住漆漆的眼眸,平静如初地回答:“不懂。”
惊讶加迟疑的这几秒钟,对言溯来说,完全不难分析。答案是——
说谎。
对此,他的回答是:“在你刚在反应的时间内,地球已经绕太阳走了74475米。”
嫌她反应速度慢,甄爱这次干脆没反应了。
言溯手指压着江心的脖子,盯着伤口不紧不慢地说:“小型水果刀,刀口不长却很深,精准地刺断了颈动脉,凶手运气真好。”
甄爱听得出来他最后一句话是反话,所以不做评价。
果然,他下一句话便是:“不过,让一个逻辑学家相信运气这种抽象的东西,呵……”他的语气里其实没有半点笑意。
死者江心穿着很整齐,齐肩头发却是湿的,鬼手一样在地上张开,从浴室到房间有很长的血迹。
言溯蹲在原地把死者检查了一遍,脖子两侧有掐痕,肩膀上有隐约的淤,因为死亡时间不长尚未完全显现,还看不太清。
他起身,目光扫视了一圈,却没有走动,想是怕破坏现场。
很普通的双人宿舍,左边是江心的床和桌椅,东西很多,主要是衣服和配饰,看上去价值不菲;梳妆台上摆着形形□的香水化妆品,几乎挤不下。还有一本划着很多圈圈的日历,显示主人日常繁忙。有一个饰品盒摔在地上,胸针发卡耳环之类的东西洒在地板各处。
右边是甄爱的床和桌椅,很干净简单,书桌上几排大众传媒的书,床上挂着几件昂贵又性感的衣服,再无其他。
言溯的目光落在江心的梳妆台上,忽然问:“她有几个饰品盒?”
甄爱望着滚落一地的饰物,漫不经心道:“一个,……不知道。”
“这话有问题,”严谨的逻辑学家皱了眉,“既然回答了‘一个’,为什么说不知道?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猜测着回答?”
甄爱:……
言溯看她一眼,不再深究。
梳妆台旁边的窗户半开着,下午这一带有小型雨雪,在深色的桌子上留下了两个很清晰的干燥印记。
甄爱也看到了,一个正方形一个长方形。长方形的那个刚好符合地上饰品盒的形状,而正方形那个。她四周看了看,毫无疑问,现场少了一样东西。
刚这么想,言溯自言自语道:“少了两样东西。”
甄爱蹙眉,两样?
呃,她怎么没看出来?
本来有点儿好奇想问,但终究觉得自己不Сhā嘴比较好。而且看言溯的脸,明显就写着“请勿打扰”的大字。
他望向浴室,喷溅型血迹在浴室的墙壁上,那里是第一案发现场,而梳妆台前全是点滴型血迹,为什么特意把死者拉到房间里来,弄得这么凌乱?
死者的衣服很整齐,头发却是湿漉漉的,为什么?
最关键的一点,放了这么多的血出来,凶手身上不可能不粘血,那TA是怎么大摇大摆从这里走出去的?
他扭头看门边的甄爱,不咸不淡地说:“觉得害怕或不舒服,就出去吧。”
甄爱道:“我没有这么觉得。”
言溯微微地眯眼,那表情似乎是被挑战了,看了她半晌,扭过头去了,语气变得不容置疑:“从刚才进来到现在,你一直抱着手。这是潜意识里自我安抚的姿势,所以……”
他顿了顿,下结论:“不用骗我。”
面对他的质疑,她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无所谓地说了一个字:“哦。”
言溯默了,表情有点儿古怪。她的回答一点儿都不符合语言学里的对话有效性规则,前言不搭后语,毫无章法和逻辑。
按照语言学的概念,这段对话无法继续。
所以他不打算继续,可半晌后说:“我其实觉得你站在这里打扰我了。”
甄爱抬眼看他:“我没动也没说话。”
言溯:“呼吸有声音。”
“......”
甄爱开门出去了。
很快欧文来了,辖区的警察也来了。言溯这才从房间里出来,让法证人员开始搜集血迹脚印以及其他证据。
来人里有一位很漂亮的拉美裔女法医,小麦色皮肤,天然波浪卷发和性感身材,见到言溯,笑也不笑:“Hey,weirdo!”(你好,怪胎)
言溯看她一眼,不理;欧文却很热情。
女法医叫EvaDiaz伊娃·迪亚兹,欧文称呼她Eva,言溯却称呼她SergeantDiaz迪亚兹警官。
但看得出来,言溯和伊娃很熟。
伊娃刚要进去,见言溯浅茶色的眼眸不带风云就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她抱着手,头一歪,很挑衅地问:“怎么?又猜我今天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
“不是猜,是观察和推理。”言溯纠正她的用词,道,“你昨晚没回家,在一个男人家留宿。Sex之后不洗澡换内衣,发炎或感染的概率会增大3-4倍。”
伊娃笑得咬牙切齿:“谢谢!”
言溯:“不用。”
伊娃直接甩头进门。
甄爱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房间里拉上窗帘一片黑暗,紫色的荧光下,猩红的血迹格外触目惊心。还在看着,欧文的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他拍拍她的肩膀:“Ai,别怕。”
甄爱点头。
“S.A.”有人叫言溯,这次是黑发黄皮肤的警官,说话全英文,看上去和言溯欧文特别熟。
她胸前的名牌卡写着JasmineVanDeBilt贾丝敏·范德比尔特,甄爱奇怪了,分明是黄种人,怎么会有这么传统甚至老牌的英文姓氏?
范德比尔特是政坛数百年来十分活跃的家族。她是嫁过去的?看这个年纪,23岁左右,美国人通常结婚晚,实在说不通。她妈妈嫁了这个家族?也不对。言溯的外貌有非常明显的混血儿特征,眼窝深,瞳仁浅,鼻梁高,嘴唇薄,头发黑,皮肤白,五官立体得像石膏。
而贾丝敏不仅没有半点儿混血儿的样子,还是非常典型的东方面孔,脸平眉细额线低,眼睛细长,肤色甚至比一般的黄种人还偏暗。但五官比较协调,看着舒服,笑起来两个酒窝更可爱。
贾丝敏很有气质,看上去精明能干又不失亲近纯真,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很好的教养。
但在这个问题上,甄爱很迟钝,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社交,所以看不太懂别人的表情或举止承载的意思。
她立在一旁不Сhā话。贾丝敏也没注意到她,她很崇拜言溯,说了没几句就询问他对犯罪现场的看法,想听听他的意见。
但言溯以法证人员证据采集未完成为由拒绝了,说他只是观察到一些东西,尚未形成任何想法,也不希望现在说什么来干扰警官们的判断。
话一出口,贾丝敏明显更欣赏他;就连甄爱也忍不住侧目,诧异于他的原则,原来并不是任何时候都一味出风头秀智商的人。
言溯抬起清淡的眉眼,迎上甄爱的眼神,又波澜不惊地移开。
贾丝敏看过现场后,出来和言溯商量案情:“好像是少了一个类似珠宝盒的东西,会不会是抢劫?”
言溯淡淡道:“抢劫没必要把人从浴室拖来房间,操作困难还容易留脚印。而且是捅伤,不是割伤,凶手心里有怨愤。”
“那我去查查有没有类似的案件,看是不是连环……”
“不用浪费时间了。”言溯果决地打断她,“即使她是目标类型,连环杀手也会诱拐,而不是选在四楼的公共宿舍杀人。不过这个凶手,”他习惯性地微微眯眼,
“有手段,冷静,有备而来,这次的愤怒得到发泄,下次……很有可能在以后发展成连环杀手。”
贾丝敏心里疑惑,不知道言溯是怎么看出凶手的个性来的,虽然好奇但终究没问,而是点点头:“和我想的一样。”
言溯走到房间门口,又对里面的法政人员道:“那边有一处血迹不规则,像被擦拭过;那边像是有什么东西把那个血点压瘪了,重点看看;再检查一下梳妆台上长方形的印记,是不是有不干胶的成分。”现场人员依言照做取证去了。
一切完毕后,死者被抬出走。
伊娃出来时,言溯又交代了一句:“检查一下死者的肺部。”
这时,有警官问是谁发现的现场打的报警电话,能不能回警局协助调查。
通常来说,第一个发现现场并报警的人有很大的嫌疑。
言溯毫不犹豫指了指甄爱。
那警官诧异:“你不是死者的室友吗?”
欧文知道言溯是警局的熟人,便赶紧说:“她是和S.A一起的。”
言溯看了欧文一眼,对那个警官说:“她是和我一起来的。”顿了顿却补充,“但来到案发现场前,我和她只相处了不到5分钟,从血迹来看死者死亡超过一个小时,不能用来做不在场证明。”
这么配合的样子,十足一个模范好公民。
欧文无语地看他一眼,对甄爱交代:“Ai,我会通知律师,你要是不想说话的话,可以一句话都不说。”
言溯点头:“欧文给你找的律师一定是最好的。”
欧文继续无语看他,你个墙头草,究竟是在帮哪边?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范德比尔特家族是虚构的,因为不好写Kennedy,Adams,Roosevelt,Bush以及其他一些真实的家族。
阿基米德与密码
甄爱坐在审问室里接受询问,言溯欧文还有另外几个警官立在玻璃窗外看着。
问话的是贾丝敏,她才一开口,甄爱就问:“可以用中文吗?”
贾丝敏微微一顿,想了想,说:“我比较习惯英文。”
甄爱点头,表示没意见了。
贾丝敏先问了些基本信息。她以为甄爱是普通留学生,英文不好,所以说话格外的慢,慢得像是在给听力不好的老人说话。
然后进入正题:“你和江心什么关系?”
“室友。”
“能描述一下当时看到案发现场的场景吗?”
“回宿舍的时候门是松的,钥匙才碰到就开了。她躺在地上,到处都是血,我只看了一眼,后面就没了。”甄爱的语速不徐不疾。
“之后呢?”
“报警。”
回答得太过干净利落,让贾丝敏些许的措手不及,她的语速也恢复平常:“之后你就一直在现场?”
“是。”
“在做什么?”
“站着。”甄爱丝毫没理会她话里的疑问。
“站着?”贾丝敏的尾音袅袅上提,不相信的意味很浓。
甄爱依旧淡淡的:“嗯,站着。”
贾丝敏莫名觉得她的眼瞳黑得幽深,沉默了一两秒,问:“正常人看到室友躺在血泊里,不会过去看看还有没有救吗?”
“有人围着尸体,我觉得太挤了。”甄爱白净的脸上很是坦然。
可贾丝敏怎么都觉得这句话很诡异:“围着……尸体?”
“是,言溯先生在检查现场和死者,我没必要凑上去添乱。”
“当时S.A.也在?”贾丝敏诧异了,语速飞快,“他怎么会和你一起回宿舍?”
甄爱淡定反问:“这个问题和案子有关系吗?”
贾丝敏垂下眼眸,遮去眼中的一丝不耐。
玻璃窗外,言溯若有所思地看着里边的甄爱,忽然问欧文:“你觉不觉得,她太镇定了?”
“什么意思?”
言溯双手Сhā在风衣口袋里,侧脸异常的平静:
“看到杀人现场时,她没有尖叫或后退,甚至没有一丁点儿惊恐或躲避的反应,仅有的只是抱着手。就像现在问她话,回答得有条不紊,一句语法错误都没有。语速,逻辑,全部没问题,她真正一点儿都不惊慌。”
欧文也看向甄爱,女孩和他任何时候看到的一样,无论是暗地里接受检查汇报情况去实验室;还是日常生活,她都是这样,眼睛黑漆漆的像一潭深水,没有半点涟漪;脸颊干净白皙,平平静静,即使是微笑也没有真正的笑意。
她其实笑起来特别好看,她应该多笑的。
欧文蓝灰色的眼眸微微一敛:“你怀疑她?怀疑到哪种地步?怀疑纸上的密码是她写的,为了吸引我们跟过去,她先到杀了人,然后等着我们过来证明她的清白?你认为她有牵连?这不可能,Ai她……”
“当然不可能。”言溯居然笑了一下。
欧文一愣,半晌后缓了脸色:“谢谢你相信她!”
“什么?”言溯斜眼看他,神情古怪。
欧文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很开心你终于开始相信他人,而不是永远拿那些冰冷的数据和证据。”
“你是在鄙视我。”言溯脸色不好。
欧文无语:“我这是在表扬。”
“你认为我会被‘相信’这种抽象又感性的东西左右?”言溯漠漠的,“我不认为是她杀的,因为我在现场把她支出去后,扫了一眼她的东西。”
欧文扶额,果然还是他……
“浴室里只有一个人的洗漱用品,甄爱床上的衣服明显不是她的风格,是死者的。因为没地方放了,所以都摆去她床上。
她不在宿舍住。
没什么接触的人不会有什么仇恨。
打印机是死者的,甄爱用过,说明两人关系不坏。另外,如果有仇恨,出于较量的心理,死者也不会把衣服摆在她床上。
宿舍里只有书架上的书是甄爱的。按颜色分大类,不同颜色摆在不同层次,再按字母顺序排列,不住的地方都整理成这样,她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可杀人现场换来换去,血迹拖得到处都是,对她来说,一定会觉得,
一点儿美感都没有。”
结论是:
“如果她杀人,会用一种更优雅又不失狠烈的方式。”话中竟含着极浅的赞许和认同。
欧文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是在表扬人?”
“当然。”
欧文扶额,这人没救了。
“不过,有个问题我很好奇。政府会给部分证人免责权,杀了人不会受到处罚,我相信她也有。”言溯背着光,眼眸在这一瞬间乌漆漆的,“如果她杀了人,你会怎么办?”
欧文立刻反驳:“她不会。她没有社交圈子,所有的精力注意力都在她的专业上。这样认真纯粹的女生根本不会去......”
“是啊。”言溯严肃地说,“因为她认真又专业,所以她永远不会杀人。”
欧文梗住,挫败地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言溯不是针对甄爱,只是在逻辑问题上这人天性/爱较真,“我也知道这句话的前因后果毫无联系,逻辑上说不通。但我还是相信她。而且,就算你说的这种事真的发生,”
他笑笑,没有丝毫犹豫:“我也要履行我的职责,不管遇到任何情况,不管对方是谁,拼尽全力护她安全,即使殉职也在所不惜。”
言溯不语,轮廓分明的脸颊微微一动,下颌咬出一道动容的线条。
他小时候在中美两地切换,语言环境的频繁转变让他孤僻冷清不善交际,还三番四次被妈妈拎去做自闭症检查。如果说他在美国有朋友的话,那就只有一个欧文。
欧文也是混血儿,但样貌上更接近白种人的父亲,因为母亲被杀而立志当警察,后来不仅做了警察,还成了队伍里最优秀的特工。
以前到现在,他的信念一直都很坚定。
言溯抬眸,看向玻璃窗那边的甄爱,忽然想,这些时时刻刻都要伪装身份的人,他们的信念又是什么?
贾丝敏还在继续提问:“可不可以问一句,为什么你的室友被杀了,你一点儿都不难过或惊慌?”
甄爱莫名想起言溯的那句话,有样学样地反问:“你既然征询可不可以问,为什么我还没准许你就直接问了?既然你原本就要问,为什么开头还要征询我的同意?”
贾丝敏:……
这种绕来绕去的调调怎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玻璃窗外的欧文脸有点儿灰,古怪地看了言溯一眼,后者淡定自若,不作任何反应。
贾丝敏脸色略僵:“这是礼貌的习惯用语。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她把甄爱的岔开话题当做是逃避。
甄爱只回答了一句:“或早或晚,人都是要死的。”
贾丝敏:……
这是一种怎样的世界观?
发展中国家的人都这么冰冷又没有同情心吗?贾丝敏满心怜悯地叹了口气:“详细说一下死者江心的情况吧,包括朋友人际圈之类的。”
“我只知道刚开学的时候,她很活泼开朗参加了很多社团,比如攀岩野外生存跳舞之类的。她朋友很多尤其是男性朋友……”
“有男朋友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是室友……还有别的吗?”
“前段时间她说退掉了很多社团,可后来在学校里看到她和密码解读社的朋友一起,穿着一样的t恤。她总爱在课堂上睡觉。没了。”
贾丝敏觉得这些信息毫无用处,又认为甄爱是在打马虎眼,“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你记得真清楚。”
甄爱道:“因为我和她就讲过那几次话。”
贾丝敏自以为理解,“你们关系不好?”很明显,一个欢乐开朗招男生喜欢的室友,一个沉默冷淡看上去很孤僻的人,怎么都合不来。
甄爱不回答了,看她半晌,缓缓往椅背上一靠:“剩下的和我律师谈吧!”
贾丝敏一愣,突然出现这种情况,程序上她一句话也不能问了。通常来说亚裔没有那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不管问什么问题都会极其配合,她没想甄爱竟突然就不肯说了。
她话音未落,欧文立刻示意等在门口的律师,律师很快把甄爱带出来,还警告意味十足地对贾丝敏道:
“我可以投诉你言语误导!”
贾丝敏灰着脸不吭一声,这一刻她真恨美国这种司法体制给嫌疑人那么大的自由!
律师带甄爱去其他警官那里登记信息,贾丝敏走出来见言溯一直站在隔间,不禁脸红,觉得刚才很丢人,又向言溯提出了咨询的申请。他是FBI和CIA的特别顾问,大家自然想得到他更专业的意见尽早破案。
可很明显,言溯不感兴趣,但还没说出拒绝的话,欧文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你必须参与这个案子。”
言溯眼眸静静瞧他,一副“没吃错药吧轮到你来命令我”的表情。
“要搞清楚江心和那串密码是怎么回事,还要搞清楚有没有别的密码。”欧文语速很快,“这个案子可能和Ai没有关系,也可能江心要害Ai结果出了意外,还有可能有人要杀Ai却杀错了江心。必须弄清楚。”
言溯一副“这种小型案件地方警方完全有能力解决轮不到我Сhā手”的表情:“哦,让我去处理10年前我就能解决的案子,哈,我的生活真是每天都在进步。”
欧文纠正:“10年前,这种话真不适合一个二十几岁的人来说。”
言溯木着脸:“哦,请你相信警方。”
欧文:“我不信。”
言溯:“不信你自己来。”
“地方辖区的独立案件,非恐怖袭击非公共安全,特工不能Сhā手。”他声音很低,急得手都攥成了拳。
言溯看他半晌,转身看向贾丝敏:“可以。”
贾丝敏很开心,笑道:“S.A.你喜欢音乐,纽约国际音乐节要开幕了,我有朋友在那儿做策划,拿票的话……”
言溯点点头,掏出支票簿唰唰签字递给她:“我要四张,谢谢!”说完人就走了。
贾丝敏捧着支票愣住,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欧文跟着言溯离开,直摇头,有这么迟钝的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新文好冷好心桑,结果昨天看见好多熟悉的妹纸留言,好开森,真滴好开森┭┮﹏┭┮内牛满面~~~~
抱抱所有留言的妹纸们,爱你们,抱住狂亲╭(╯3╰)╮
5、阿基米德与密码...
从警局出来,欧文把律师拉去一边单独交代事情。
言溯和甄爱则排排站在路边,望着雪地中央一条条的车轮印,互不说话。
言溯依旧是双腿笔直,双手Сhā在风衣口袋里,夜间冷风呼呼地吹,他仍背脊挺直地像棵树。
甄爱却缩成一团,冻得瑟瑟发抖,偶尔扭头看他一眼。
北半球冬天的夜来得早,夜幕中他的侧脸愈发的白皙,轮廓也愈发分明,刀刻斧琢一般。额头饱满,眼窝深深。
他的眼睛很漂亮,明明很静却有种水波荡漾的错觉,映着街对面的霓虹灯,亮闪闪的。鼻子的峰度很完美,薄唇轻抿,下颌的弧线也是干净利落,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看到过的西方人物石膏模型。
他丝毫没察觉到甄爱的注视,很专注地望着街道对面,唇角微微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好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甄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又扭头看他,猜想他究竟在看什么。
他却忽然眼眸一垂,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缓缓侧头看她,眼眸被夜染成深茶色,好似很深,又似很浅。一双眸子干净得像是月夜的雪地,好像很纯净,又好像很幽深。
他静谧地看着她,似乎在问:看什么?
甄爱被他逮个正着,尴尬地扯扯嘴角,问:“你在看什么?”
“那个广告牌很有意思。”他朝对面的方向,抬抬下巴。
甄爱这才发现他是在看沃尔玛的户外广告牌,写着打折促销广告——
“OGEE!ONSALE!MAR.1ST
ALL@N.Y.T
噢天,大折扣,3月1日尽在N.Y.T”
N.Y.T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城市NorthYearfieldTownship的缩写。
广告牌上面画着黄橙橙的桔子,冬日里这样明媚的黄|色真好看,可她不知道有趣在哪里。
他兀自看着,发觉她没反应,便解释道:“那串文字很有意思。”
这句话基本没有起到解释的作用……
他的世界真的很难理解。
甄爱完全接话无能。
言溯见她低头不说话了,抿着唇看了她几秒,问:“你玩过anagram游戏吗?”
甄爱抬起头,不明所以地迎视他。
她知道anagram变位,就是把单词或句子里的字母换顺序,组成新的单词或句子。可她不明白这和刚才他们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这种问题也要想上四五秒?”言溯侧头望向远方,淡淡评价,“你的反应速度真是慢到惊天动地。”
甄爱抿抿嘴:“没玩过,听过。”
言溯微微侧过身子来,面对着她,开始提问:“比如,eat可以换成什么词?”
甄爱没想到他突然就发问,愣了愣,才道:“tea!”
“速度真慢!”他毫不掩饰鄙视的表情,继续,“lived.”
“devil.”
“嗯,不错。”言溯低头,问,“继续玩?”
她从没玩过任何种类的游戏,这种考画面记忆力空间想象力和反应速度的游戏,很新奇,她点点头。
他看着她,声音忽然轻下来:“准备好了吗?”
这句话让甄爱莫名心如擂鼓,仿佛第一次参加知识竞赛的选手:“准备好了!”
“听人说话的时候,最好保持安静,因为......”
“因为listen(听)换个顺序就是silent(安静)!”甄爱立刻回答,言溯已经把词说出来了,这个不难。
“参加葬礼不要太伤心,为什么?”
“葬礼funeral,那是......”甄爱眼睛一亮,“realfun!”真有趣。
“为什么儿媳妇都害怕婆婆?”
“婆婆是mother-in-law。”她蹙眉想了想,小声问,“因为她是womanHitler,女希特勒?”
“是啊。”言溯似乎很满意她的速度和配合,整个人看上去带了一丝少见的轻快,“最后一个,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汤姆克鲁兹?”
TomCruise?他的名字可以重新排序转换成……
甄爱咬咬唇,灵光一闪,“啊!SoI’mcuter我最讨人爱!”
言溯眉梢微抬,似笑非笑:“你真这么认为?”
甄爱一愣,他这瞬间究竟是正经还是不正经?
她的脸颊有种陌生的发烫感,低头道:“我是说他的名字可以拼写成‘我最讨人爱’,不是说我自己。”
言溯挺配合地“哦”了一声,又看向那个一堆桔子的沃尔玛促销广告牌:“那你试试看,把那个句子里的字母打乱了重组。”
O!GEE!ONSALE!MAR.1ST
ALL@N.Y.T
单词拆散的话总共21个字母,怎样才能把它分配成几个独立的单词,刚好字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而重新组装的单词还要组成一句语法正确,语义完整的句子?
甄爱紧紧盯着广告牌上五颜六色的单词,一瞬间这些字母似乎都在她脑海里跳跃,一个个蹦出来拼凑——sea,rest,moon,rang,year,tale,or,tally,total……都不对。
不管是出现那个单词,剩下的字母都不能组成有意义的单词,更别说一句完整的句子。
究竟是一句什么话?
甄爱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忽然看到广告牌上大片的桔子,orange?
刹那间豁然开朗,所有的英文单词飞旋起来,重新组合排成了一句话——
AnETstoleallmyoranges!
“一个外星人偷走了我所有的桔子。”促销广告牌上一大堆黄橙橙的促销桔子要被外星人偷走了,哈!
她忍不住会心一笑,是啊,言溯说的没错,这个广告牌很有意思。
原来,他就是这样,独自沉浸在自己满是创意和思考的世界里吗?
这种人,真的好神奇。
“游戏结束。”言溯淡淡说着,目光飘向其他户外牌子上的广告和联系电话。
甄爱意犹未尽地再看他,他又恢复了一贯冷清的样子,刚才给她出题目时短暂的交流像是没发生过。或许他的世界里只有数据密码行为分析,只有这些能让他有谈吐的兴趣。
甄爱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冷很凉,刚才分心了没有注意,现在又觉得冷了,她斟酌半晌,还是问:“今天的案子,你怀疑我吗?”
彼时,言溯正在试着给视线里的一串电话号码解密,听了甄爱的话,慢悠悠转过头来,看她:“没有。”
甄爱的“谢”字刚发音一半,没想他话没说完:“我只相信客观,‘怀疑’这种主观的情绪,对理性的人来说是大忌。”
甄爱于是换了个方式问:“客观表明,我是凶手吗?”
言溯很公式化道:“客观证据不足。”末了,补充一句,“不过我认为,如果你杀人,应该会选一种比较优雅的方式,比如下毒。当然,你不会选择轻易就能买到的毒药,而是比较稀少却致命折磨的。”
甄爱:“……我……应该说谢谢吗?”
言溯:“不用谢。”
甄爱便不说话了,盯着虚空出神,某一刻,好像有一朵细小的雪花飘过,打起精神定睛一看,什么也没有。望望天,依旧是一片黑漆漆的。
原来刚才的雪花是幻觉。
冷风一吹,越冷了。
她的牙齿不住地打颤,一时间没忍住,竟然“咯吱”一声作响,她立刻咬紧牙关,再不发出一丝声音。
言溯当然听见了她牙齿打架的声音,低头看她:“怕冷?”
“嗯。”
他“哦”了一声,没下文了,继续望向远处灯箱上的数字。过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在和谁说话:“从中医的角度,怕冷是因为肾阳虚;从西医的角度,是因为血液缺铁,甲状腺素分泌不……”
他见她脸色苍白,明显睁大了眼睛跟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于是闭嘴,默了默才说:“这个时候好像不应该说这些话。”
他复而望天,隔了两秒——
“其实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去医院看病。”
“……”
谁会神经不正常因为怕冷就去医院看病啊?
甄爱还在无言时,背后忽然一阵温暖。下一刻,自己就被裹进一个暖暖的东西里遮住了冷风。欧文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把他的风衣给甄爱披上了。
甄爱见他里面只穿了薄毛衣,想要挣脱,可他摁住大衣的领口,手一动就把纽扣系上了。接下来的几秒又很快把其他的扣子扣上,把甄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粽子。
他拍拍甄爱的肩膀,没所谓地笑:“我擅长产热,不怕冷。”说这话时,呼吸出来的热气一捧捧像棉花般被风吹散。
甄爱没再拒绝,和欧文一起走去停车处。
走了几步,发现言溯没跟上。两人奇怪地回头,就见言溯笔直地站在原地,揪着眉毛,若有所思地看着甄爱。
忽然,他迈开长腿,大步朝甄爱走去,一边走一边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他两三步就走到她面前站定,把厚厚的围巾往她脖子上圈。
这个动作太突然,甄爱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脖子上瞬间温暖。直到他近在咫尺,开始绕第二圈时,甄爱才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往后缩:
“不用。”
“别动。”
他嗓音低沉地命令,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带,牵动围巾一收,就把甄爱扯了回来。
她差点儿撞进他怀里,狼狈地堪堪站稳,他却非常专注地盯着手中厚厚长长的灰色围巾,一圈一圈往她脖子上套。
围巾质地柔软舒适,亲昵熨帖,夹带着男人熨热的体温,还有一种甄爱从没闻过的淡淡香味,像夏末秋初的天空,不太热烈,淡淡的醇。
甄爱现在一点儿都不冷了,呐呐抬眸看他,就见他极轻地敛着眉,表情认真严肃,像面对着一串数字,密码或逻辑问题。
这样暧昧的动作,他竟然做得清净典雅,眼神纯粹又倨傲,从头到尾都不带一丁点狎昵的意味,干干净净的,就像他这个人。
甄爱被他澄净的气质感动,抿唇一笑,也不觉得尴尬或脸红了,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言溯给甄爱系好围巾,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然后手放在甄爱的肩膀上,很不熟练很笨拙地拍了拍,规规矩矩地说:“我也擅长产热,不怕冷。”
甄爱:......
他在学欧文对人好……
这一瞬间,她觉得他像是某种跟着人类有样学样的灵长类动物,又像处于认知期跟着大人学习的小婴儿。
甄爱再次接话无能,想了想,刚要说谢谢。但——
言溯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评价:“不过你不适合灰色,戴着真难看,像一只干枯的竹节虫。”
他竟然用竹节虫来形容她?甄爱彻底没了道谢的心思。
欧文走在一旁,提议:“最近流行鲜艳的围巾,AI皮肤白,戴红色肯定好看。”
言溯听见,似有似无地“呵”了一声。
欧文扭头见言溯明显挑着眉,问:“怎么了?”
“没事。”
欧文也拧巴了:“我猜猜,你奇怪的想象力又飞到哪里去了?红色让你联想到什么?牛?”
言溯鄙夷地看他:“牛是色盲,由红色联想到牛,这很不科学。”
欧文无语,可半晌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那你想到了什么?”
“肾上腺素。”
......
这才不科学!!!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miyami和小九姑娘的地雷,╭(╯3╰)╮
NorthYearfieldTownship当然是虚构滴~~~
P.S.言溯童鞋的思维非常人所能理解,有点儿奇怪,希望大家不要觉得他无聊~~o(>_ 阿基米德与密码
白色实验室里一尘不染。两排透明的玻璃饲养箱,一台巨大的方形仪器。
甄爱一身白衣坐在中心仪器旁,面前操作台上放着饲养箱,里面一只小白鼠四脚朝天倒在血迹里。
她看着视频里的小白鼠影像,握着耳机线录音:
“HNT-DL神经毒素,十万倍稀释。
2月29日23:30注入小白鼠体内,一分钟后药物作用于心肺,受体丧失行动能力,呕吐发抖,心律不齐,三分钟后休克。
23:33,向受体注射anti-HNT-DL抗毒血清,症状持续。
3月1日01:47,受体重新获得行动能力,在饲养箱内爬行5厘米后再度失去行动能力。
03:19,受体再次休克,喉部出血。
05:38,受体没有生命迹象。”
她说到此处,停了停,平静道,“Anti-HNT-DL第4301次抗毒血清试剂,失败。”
复而补充一句:
“HNT-LS神经毒素,百万倍稀释后注入受体,瞬间死。尚未采集毒素作用机理,下步尝试千万倍稀释。”
存储好录音,开始解剖小白鼠。
她一人静默地坐在白色的试验台前,寂静无声地开始工作。
她从来做事心无杂念,在专业领域效率高得惊人,短短几个小时,就把各项重要数据记录在案,又重新配置了抗毒血清。输入配方比例后,仪器开始自动合成,这需要十几个小时。
时间刚好10点,她起身脱去白衣,走到衣帽架旁取大衣时,目光却凝住。
言溯的那条灰色围巾便安静地挂在架子上。
她拿起来,一圈圈围在脖子上,轻轻摸了摸,手感还是柔软舒适的。
想起数小时前立在冷风肆虐的路边,他说如果是她杀人,一定会用优雅又狠烈的方式。
她自认为,这句话是赞许。
再度握了握脖子上的围巾,嘴角轻微地动了动,却没笑。
耳畔忽然响起妈妈的教导:“不要有所期待,期待是所有不幸的根源。”
最终,她把它一圈圈摘了下来,和欧文的大衣一起挽在手上,走了出去。
实验室外是50米长的密闭白色走廊,一尘不染,没有棱角,茫茫的很吓人。
甄爱走去另一头,视网膜扫描,指纹验证,加15位数密码。电梯上到地面,来到一间普通的药物研究室。她的助理RyanParker今天不在。
出了社区,就见欧文的车停在路边。她知道的,言溯有问题找她。
去到言溯家,女佣照例用她纯正的东南亚英语说言溯在libluebarri。
进去图书室却不见人。
抬头一望,墙壁书架三层的走廊上有团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许是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仿佛还动了动。
言溯竟然睡在走廊上,头上还盖着书。
欧文抬头喊了一声,他才坐起来,无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起身顺着木制旋转楼梯下来。
一壁书籍的背景下,他的白衣白裤看上去清清爽爽,唯独脸色不太好,像罩着一层霜,俊眉轻拧,眼眸阴郁,看得出有很重的起床气。
他才走下楼梯,就凌厉地看向甄爱,很重的怨念:“给我倒杯水。”
“哦。”甄爱应着,转身去找水。
“哎!”欧文喊住她,向言溯质疑,“干嘛叫她倒水?”
言溯浅茶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理解,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半晌后字斟句酌道:“我五行缺水,不喝水,我会炸毛。”
欧文脑袋转了好几圈才发现给言溯绕进去了。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言溯这种IQ197的人是怎么理解人话的?
那句话重点是——
干嘛叫“她”倒水,
而不是
干嘛叫她倒“水”。
他的侧重点怎么就总和常人不一样?
欧文无语时,女佣已经端来三杯水。
言溯喝了大半杯,满足地抿抿唇,这才走到三角钢琴前,也不知突然从哪里摸出一把白色小提琴。然后,整个人一大颗蹲在钢琴椅上,直接拿手拨弄琴弦,不知在想什么。
白衣白裤白袜子,像是不愿起床的孩子,拧着眉心在小提琴上发泄,却不是锯木头的声音,轻轻几弹,挺好听的。
他刚醒,眼神迷茫,头发未梳,几丛飞扬出来,像他的性格,更像只呆呆的大狗。
他弹了会儿小提琴,突然毫无预兆地看向甄爱:“你那个舍友喜欢上课睡觉是什么时候的事?”
角色和状态转换得太快,甄爱脑子还没转过来,回想了一下,才发现在警察局接受审问时,她确实提到过。当时贾丝敏没有深入追究,言溯却记住了。
甄爱还在回忆,言溯已经蹙了眉。
他不开心地跳下凳子,大步朝她走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在她微愕的目光里,几乎是把她平移到了钢琴凳前,一摁。
甄爱被摁到椅子上。
言溯指指她的右腿,命令:“把它放到这只腿上。”
甄爱不明所以,刚要问为什么,见他神色不好地敛了眼瞳,便乖乖照做。
可她才把双腿交叠,他突然左手握成空心拳,往她膝盖处重重一敲。
右腿狠狠一弹。
甄爱怔住:“你干嘛?”
“膝跳反射不知道吗?”他后退一步,拉开和她的距离,疏淡地说,“看见没,你脑袋的速度明显没你的脚快,以后用脚思考吧。”
又被他嫌弃反应慢了……
甄爱道:“好像是4,5个月以前,就是她说退掉各种社团的时候。”
言溯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甄爱这才意识到,他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不想干扰证词所以等着她说。
“你不住在宿舍,所以不清楚她的作息时间表和生活习惯,但你应该注意到你的床和桌子被她用来摆东西了吧?”
“也是4,5个月前。”甄爱试探着问,“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言溯睨她一眼,才解释:“她桌上摆着很高档的香水和化妆品,看分量已经用了4,5个月。那些名贵的衣服也都是去年10月以后的款。对了,知道她加入密码社的具体时间吗?”
“不太清楚。”
言溯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很快转问:“和她比较亲近的人?”
“也不知道。”甄爱赧然,她和同学几乎没交集,遂岔开话题,“你的意思是熟人作案?”
“凶手去双人宿舍杀人,除了熟悉她的作息,还要清楚宿舍另一个人的生活规律,所以一定是熟人。”
话音未落,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沉默地听了一会儿,说:“我马上来。”放下电话,片刻前还起床气的人已经精神抖擞:“去见迪亚兹警官。”
欧文问,“尸检结果出来了?”
“嗯,”言溯唇角不经意地微勾,淡淡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幽静的光,“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伊娃迪亚兹坐在办公室里,一边翻看杂志一边悠闲地喝酸奶吃三明治,丝毫不在乎办公桌对面的百叶窗没有拉上。
玻璃对面是解剖室,抬头就可以看见江心的尸体。
不难想象,甄爱跟着言溯欧文过来看到这番场景时,觉得多诡异。
欧文过去敲敲窗上的玻璃:“对着死人,你怎么......这么好胃口?”
伊娃随口回答:“又不是对着S.A.那败兴的家伙,干嘛没胃口?”
言溯脸上风波不动,跟完全没听见一样。
伊娃起身,把食物塞入保鲜盒,放入冰箱。
甄爱瞥了一眼,看见冰箱里一摞摞整齐的保鲜盒,里面全是类似器官肌肉之类的。
法医的心理素质果然......
言溯见甄爱一脸灰色,一下两下很笨拙地拍拍她的肩,安慰:“人类是一种很会适应环境的生物。”
“......”
甄爱真不觉得这种解释能减少把食物和人体器官放在一个冰箱的诡异感。
伊娃自然知道言溯在说她,慢悠悠回了句:“在人类足迹遍布的陆地海洋太空,言溯无疑是迄今为止人类未能适应的最极端恶劣环境之一。”
甄爱眨眨眼睛,把一个人比喻成环境这种事,她怎么莫名觉得听上去很带感?
她以为言溯会说这话逻辑有问题,但他只风淡云轻地问了句:“和新男朋友分手了?”
伊娃:“......”
她望天:“God,Ihatethisdevil!老天,我恨死了这个魔鬼”可还是不甘心,“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言溯很高傲:“这种低智商的问题,我鄙视回答。”
伊娃握紧拳头往前迈了一步,被欧文拦住。
“......前天都是在别人家过夜,结果周末一个人吃早午餐,还留了晚餐的分量。”言溯平静地表示惋惜,“哎,迪亚兹警官真可怜!”
甄爱:......
一个不见面都能把人看穿的男人,一个不放过任何细节的男人,一个让所有人都怀疑智商的男人,果然是恶劣环境。
伊娃咬牙切齿:“我真想现在就把你解剖了。”
言溯微微颔首:“我的荣幸。”
欧文抓抓头发,像走投无路的独自看家的爸爸,“Kindergartners,forGod’ssake,stop!幼稚园小朋友们,看在上帝的份上,给我停下!”
言溯和伊娃同时闭嘴。
甄爱轻轻呼出一口气,科学家之间的口水战什么的,果然科技含量高!
作者有话要说:
阿基米德与密码
众人随伊娃去到对面的解剖室,甄爱站在好几米开外,没有靠近。
伊娃掀开白布,露出死者的头部和肩膀。
言溯探过去看了一眼。
伊娃指着几个地方解释:“脖子两侧的掐痕显露出来了。但我觉得比较奇怪的是,两边的肩膀下方,就是和锁骨平齐的这个位置。你看,两道暗红色的淤痕,是在一条直线上。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弄的。”
言溯直起身子:“呼吸道和肺部的检查结果?”
伊娃答:“肺部有一定量的水,呼吸道有轻微的损伤。”
现在的她,丝毫没了刚才和言溯抬杠的样子,而是和此刻的言溯一样认真而专注。
“这就对了。”言溯缓缓抬起手,半握住虚空,做示范,“因为一开始,凶手从后面掐住她的脖子,一次次地,把她摁进洗脸池满满的水里。”
“啊!”伊娃恍然大悟,“这就解释了她肩膀两侧的伤,我一直找不到能留下这种直线型凹痕的工具,原来是洗脸台的边缘。”
她说完又补充:“法证科那边说,没有其他异常的指纹,脚印和DNA数据。至于你提到的两块形状奇怪的血迹,有一块确实被人擦拭过;另一块也确实被什么东西压瘪了。那一小滴血迹里面有极少的油墨,但目前还没找到匹配的油墨类型。”
言溯抬起眼帘,深深盯着虚空在想什么,很快又垂下眼皮。
伊娃转身去旁边的柜子里端来一个小盘子,上面放着一枚铂金尾戒:“这是在死者的胃里发现的。”
甄爱听闻,远远看了一眼,有些反胃。
言溯掏出手机拍下那枚戒指,若有所思地弯唇:“原来少了三样东西。”
欧文奇怪:“又少了一样?”
“是啊。”言溯瞥一眼戒指,掀开白布看看死者的手指,得到了确认,“崭新的戒指,那戒指盒去哪儿了?”
他不再看了,却问:“食道有没有被金属刮伤的痕迹?”
“有的。”
他点点头:“吞下去的时间不长。”
说完,把白布盖好,又对伊娃说了声谢谢,人就往外走。
欧文问他去哪儿,言溯道:“现在可以开始询问证人了。”
三人一边下楼,言溯一边解释。
原来警方已经根据不在场证明和作案动机排查缩小范围,找出了近段时间和死者有过争持的四个人。而他们都愿意协助调查,配合审问提供信息。
她凌晨就打电话跟言溯说可以一早去调查,她知道他向来不愿拖沓。但言溯破天荒地说不急,下午去也不迟。
三人已坐上车,欧文边系安全带边奇怪:“你也有觉得破案不急的时候?”
言溯简短道:“等尸检结果。”
“那现在的结果,你发现什么新线索了没?”
得到的回答很简短,“我们的这位凶手,思维快,随机应变能力非常强。”
说这句话时,言溯闲适地靠在汽车后座,双目微阖,似乎在从容地补觉。黑色风衣的衣领高高竖着,半遮住他利落的下颌弧线,看上去疏远而不可接近。
他说得轻松,车里的人再次如坠雾里,不知道他怎么就从江心身上的几点痕迹看出凶手思维快应变快的。
欧文已经懒得问了,甄爱却很好奇:“为什么?”
半晌,他缓缓睁开眼,头未动,浅茶色的眼瞳转过来盯住她。
车窗外景色流转,这瞬间他的眼瞳像是沉在水底的琥珀,泛着粼粼的波光,澄澈而清透。
她知道,他这样光华灿烂的眼神,带着最纯粹的自负和倨傲,只在他思维现出火花、精神得到振奋时才出现。
他轻呼一口气:
“之前,有一点让我不能理解。凶手弄了一身血又不引人注目地离开现场,说明他很有手段。现场除了凌乱的血迹,其他全部完好,没有打斗。说明他控制了整个现场,是有备而来。但是,
在人来人往的公共宿舍弄得鲜血喷溅是很烂的办法。而且泄愤的话,一刀太少;另外,凶器是非自带的水果刀。
一部分看上去是有备而来,另一部分又像是冲动杀人。这两者,矛盾。”
甄爱听得入神,也不自觉跟着参与进去,忍不住问:“所以,你认为凶手一开始准备的杀人方式,是溺水淹死?”
“聪明!”言溯似乎满意她和他思维的碰撞与分享,不吝啬地夸了她一句,继续,
“往人身上捅刀,看着生命的鲜血一点点流逝,这毫无疑问是发泄怒火的好方法;但同样,一次次把人摁进水里,看着手中的受害者挣扎求生,却一点点失去空气,失去反抗的力量。这样强有力地控制她的窒息程度,也很让他享受。”
享受?他的用词还真是奇葩。
甄爱脑中想出那种情景,脊背一颤,但好奇心更胜,情不自禁地分析起来:
“是啊,把人一次次摁进水里,折磨半天之后淹死,凶手会获得更大的刺激,而且不会弄脏自己。凶手一开始就是这样准备的,不然,他不可能自己不带刀而是用江心的水果刀。可,为什么后来又换成刀子了?”
“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言溯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毫无笑意地牵动唇角,“有某种原因干扰了凶手的心志,让他觉得淹死她都不足以泄愤,要换个新方法。”
甄爱一愣:“你的意思是,他中途受了刺激?”
“嗯。”言溯道,
“虽然中途换了方法,但他还是完美地逃走了。这个杀手一开始看上去很混乱,但其实他聪明又有组织性,做事谨慎又随机应变。他极度喜欢控制的感觉。这一类杀手会让自己尽可能地介入调查,想知道警方在找什么,甚至会误导警方。”
甄爱愣住:“你的意思是?”
他眼中闪过一丝挑战的期盼,言语中也有难得的不羁,“亲爱的,真正的凶手就在这几个配合调查的人里。”
到警局门口和贾思敏会和,贾思敏换了便装,和一个记录员一起。上车时她看见甄爱,诧异地睁大眼睛,思量了好一会儿,还是问言溯:“她怎么还和你在一起?”
言溯对这个问题没兴趣,闭着眼,心不在焉地说:“她是证人。”
欧文解释道:“她是我的朋友。”
贾思敏这才放过。
第一个相关人是江心的男朋友SidneyTaylor西德尼泰勒,现住在父母的郊区别墅里。
汽车驶入宁静的郊外社区,周围都是典型的宽草坪大别墅,很快到了泰勒家。一个24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正在清理车库。
汽车道上停着一辆刚刚清洗过的红色跑车,水管里的水汩汩地流进草坪里。
在郊外宁静的环境里,每一辆过往的车辆都足够引人注意。
西德尼泰勒抱着杂物箱,回头望了一眼;
言溯等人都下了车。
出乎甄爱的意料,言溯走在最后,慢吞吞的,微微低着头,眼睛却在四处看。
贾思敏介绍身份说明来意后便开始询问,首先就是不在场证明:“2月29号下午三点到四点,你在哪里?”
“学校宿舍。”
“有没有人和你一起?”
“没有。”
泰勒看上去很平静,只是似乎精神不太好,黑眼圈很深。
言溯盯着他手中的纸盒看了一下,又看看贾思敏,后者明白了,问:“我们的问话还有一会儿,你可以把纸盒先放下来。”
泰勒脸色不太轻松,有瞬间的犹豫,但还是转身走进车库,把纸盒放好,又走回来。
贾思敏:“你和江心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泰勒怀里没了纸盒,看上去很不自在,纠结地抱着手:“一年前。”
“你们的同学说,你们俩关系很不好,经常吵架?”
泰勒对这个问题警惕了很多,停顿了好久才缓缓道:“我们以前很好,只是最近在一起的时间少了,才出现摩擦。”
“她和其他男生的关系怎么样?”
“她朋友很多,男的女的都很多。”
“那你......”贾思敏的下一个问题被打断。
“Sidney!”
泰勒的父母从屋内走出,制止了问话。
泰勒看了父母一眼,知道意思,也就不说话了。
他的母亲则走过来,不太友善地看着贾思敏,道:“他和死者的关系太亲密,又没有不在场证明,为了防止警方套取什么不该说的话,我们请了律师。”
意思就是,以后对泰勒的每次提问,都必须有律师在场。
贾思敏顿觉挫败,刚想用好言表达自己没有恶意,一旁的言溯却忽然开口问泰勒:“你喜欢打篮球?”
这个问题并没让他的父母感到恶意,而泰勒点点头:“我们学校还拿过东部大学生篮球比赛冠军。”
言溯没问题了,拍拍那辆保时捷跑车,没来头地赞许:“车很漂亮。”
泰勒扯扯嘴角:“生日礼物。”
言溯走了几步,忽然话锋一转:“死者生前记录的最后一张字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泰勒垂眸,复而望他:“什么字条?”
第一个拜访就此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七月的七的两颗地雷~~~(爱^__^爱)……
阿基米德与密码
回城的路上,贾思敏很不开心。
这种不配合的证人让她的心里蒙了几层阴霾,言溯在场,她愈发觉得受挫,偏又愈发不能展露什么,只能盼望能从下一个证人那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第二个证人是文波,密码社团的组织者,和江心不一样,他是华裔,自己还在学校旁边的街区开了家漫画书店。言溯他们直接去了他的书店。
书店不大,现在不是下课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就他一个守着。
依旧是贾思敏问问题。
言溯则自顾自地走去书架之间。
甄爱望了言溯一眼,跟着走过去,他依旧是习惯性的样子,双手Сhā在风衣口袋,背脊挺直。她见他目光扫过一排排的书,却始终自持收敛,问:“怎么不看看书?”
他沉着道:“没带手套。”
她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碰一本无数人借过的书等于和无数人握手。
“你看过漫画书吗?”
“没有。”他回答得干脆。一阵漫长的寂静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延续对话的责任在他这边,便无意义地回问,“你呢?”
她缓缓摇头:“也没有。”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书店老板,把从古到今各语种书籍里的谜题和密码都解开,可后来才发现,密码不是书里的,是人心里的。”他嗓音低沉,透着说不出的悦耳。
甄爱听他说着,心里也异常的平和: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做棒棒糖店的老板。店里有很多不同颜色不同口味不同形状的棒棒糖。当然,最多的还是彩色波板糖。一圈又一圈,越大越好。”她说及此处,唇角不经意就染了一层光彩。
“女孩都喜欢吃糖吗?”他垂眸看她,目光不似以往清淡,“研究说吃甜食会增加人的幸福感,我深表怀疑,拔牙一点儿都不幸福。”
她被逗乐了,微笑:“但其实,我从没吃过棒棒糖。小时候妈妈不许我吃,而人长大后,忽然有一天,就对那些鲜艳的色彩,不再憧憬了。”
她声音渐小,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伤感,仿佛被时光欺骗。那些味蕾上的甜蜜,终究是错过了品尝的最佳时机。
“呵,真是遗憾啊!”他垂眸看她,说出了她的心声。
甄爱抬眸,见他竟然浅浅地弯了唇角。他是笑了,如雪夜的月光一般清浅,却足够活色生香。
她忽然就想起了妈妈的话:内心平静的人,笑容都是克己的。
她一直固执地认为,克己是一段隐忍的苦行,是一种哀屈的束缚;就像不能吃糖,就像不能哭泣,就像不能倾诉,就像不能信任……
可他对克己的诠释,却是游刃有余,是内敛有度,是收放自如,是兀自的低调又张扬。
甄爱有一丝触动,安安静静垂下头。
又在书架间缓缓走了一圈,她问:“你不需要听证人的话吗?”
“我在听啊。”言溯盯着漫画屋的装饰橱窗出神,说,“虽然世上有你这种想一件事都慢吞吞的人,但世上也有那种同时想很多事都反应飞快的人……比如我。”
甄爱:……
果然三句话不离欠扁。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橱窗里出乎意料地摆着很多体育用品,诸如篮球网球乒乓球之类的。
言溯敛瞳细想了片刻,继续之前的话:
“而且,比起他们的话,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这里。”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绕过书架往回走。
贾丝敏问前不久和死者在街上大吵是怎么回事,文波解释说死者弄脏了书店的绝版收藏漫画。
询问接近尾声,没有突破性的发现。文波说成立密码社团,不过是让对密码有兴趣的人互相交流而已。
听到这句,言溯突然发问:“死者生前记录的最后一张字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陡然传来陌生的声音,文波一愣,道:“社团成员都懂一些基础的密码学,有时候相互交流或玩闹,都用密码记录。但成员之间的事情和习惯,我不知道的。”
言溯目光挪到收银台旁边的小纸盒里,发现了几张出租车票根,问:“案发那天早上,你几点起床?”
这个问题太过无厘头,听上去和案件关联不大,文波并未隐瞒:“呃,10点左右。”
言溯还是没有深究,目光又往上移,落在他身后的一排相框上,下颌微微一点,“那根棒球棍卖了多少钱?”
甄爱也看过去。毫无疑问,他指的是文波和传奇棒球明星乔纳森的合影,照片中的文波抱着一根棒球棍。
可言溯怎么知道他把那根球棍卖了?
文波无声良久:“100美元。”
言溯问题问完,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出去了,就好像他过来只是看看书聊聊天的。
上车后,甄爱发现言溯神态安然,自在掌握的样子,只可惜他把其他人扔进了云里雾里。
剩下的两个证人和文波的背景相似,华裔,密码社团成员,男的叫赵何,女的叫杨真。
先去的赵何的宿舍,彼时他正在写字桌前画符号。贾丝敏问起,他拿了本基础密码学给她看,说是跟着在画弗吉尼亚密码。
贾丝敏看了几眼,便照例询问。
赵何那天独自在练功房练习跆拳道,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他的桌子上满满的都是漫画书,对面的墙壁上贴了好多单人照,跆拳道马拉松游泳田径各种,多人就只有一张密码社团合影。贾丝敏心里就纳闷了,怎么今天见到的这三个证人都是体育健将?
她问了江心和泰勒的关系,赵何的回答和文波的差不多,他们都是近来江心加入密码社团后才认识他们这对的,只知道这两人经常吵架,关系怎样实在看不出。
至于别人看到的赵何和江心在体育馆吵架,他的解释是江心不礼貌地踢了更衣室的门。
她又问江心有没有和谁关系不好有仇恨的,赵何的回答还是和文波差不多,标准的男人式回答——江心活泼可爱,温柔撒娇,男生们都觉得她挺好的,也没见她和哪个女孩争执过。
贾丝敏心内无语,女生万人迷果然就是迷倒众男生啊。
言溯看了眼他书桌上的透明盒子,问:“你收集棒球卡?”
“是的,已经收集了一整套了。我准备……”他还要继续讲述这套珍贵的卡片,但言溯没兴趣地“哦”了一声,直接进入下一个问题:“你们宿舍丢东西了?”
赵何一愣,觉得这个问题摸不着头脑,顺着言溯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旁边整整齐齐的桌子上摆着一张还没填完的失物招领表。
“这个啊,”赵何解释,“舍友收藏的棒球金卡丢了,所以写了招领表。但我估计,这么难得的卡片,人家捡到也不会还回来的。”
“那倒是。”言溯问,“死者生前记录的最后一张字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赵何望他,“什么字条?”
第四个证人杨真也住在宿舍,还和江心是同一栋楼。
甄爱经过楼梯间时,望了一眼自己的宿舍,仍旧拉着警戒线。这时,有人轻拍她的肩膀。
回头却是言溯。
他动作还是不熟练,拍两下,不多不少,表情肃穆庄严地说:“别怕。”
……这不正是事发当天,欧文对她做的安慰性动作呢。
甄爱发现,自从见到欧文频繁拍她的肩膀给她鼓励安慰后,言溯就习得了这项技能。
可他的动作很生涩,总像是在拍一只狗。
她几乎可以猜到,他一面很真挚地想着要友好,一面又不受控制地想着各种数据显示狗狗身上带了多种寄生虫细菌之类的。
可无论如何,他的细心足够她心头一暖。
周末,杨真的舍友不在,宿舍就她一个人,正独自吃泡面,坐在电脑前玩facebook。甄爱莫名就想到了言溯今早用在伊娃身上的那个“分手论”。
杨真和另外三个证人一样,对贾丝敏的提问还算配合,但奇怪的是,她的回答也和其他人惊人的类似。
不在场证明?独自在游泳,没有。
江心和泰勒的关系?经常吵架。
你和江心有过剧烈争吵?拉拉队排练的时候推搡到了。
江心这人怎样,有没有恨她的人?没有,她是万人迷,活泼可爱,大家都喜欢她。
在甄爱看来,杨真和其他人一样,问什么答什么,不多说一句,看似配合实则谨慎。她只觉得她对最后一个问题的问答或许不太出自本心。但这只是猜测,真实情况她看不出来,或许只有言溯这样的行为分析专家才能看出异样。
但言溯似乎没有看她,而是扫视着宿舍内的环境。
甄爱也看了一遍,很整齐干净的宿舍,没有任何不妥。不像江心那样物件一大堆,也不像甄爱那样空荡荡什么没有。书本化妆品衣物都是有度的。
言溯望了一眼浴室,问:
“有洁癖吗?”
“没有。”
“有男朋友吗?”
“……也没有。”
甄爱:……
有洁癖和有男朋友,这两个问题要不要问得那么紧密?
最后一个问题:
“死者生前记录的最后一张字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
从宿舍楼走出来,天都黑了。
贾丝敏立在冰冷的夜风里,不甘地咬着唇,这四个人是怎么回事?明明答应了配合调查,可一个个都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有。
她原还想和言溯一起吃晚饭,顺便问问他的意思,可警局临时有事,只能匆忙又赶回去。
甄爱跟在言溯身后,不紧不慢地从台阶上走下来,可他突然一停,她差点儿撞去他身上。这次他没笑她反应慢,而是挺拔地立在夜幕里,淡淡一笑:
“所有人都说谎了。”
作者有话要说:证人问话就到此结束啦~~~~推理必然要写的就是证人证词,嘿嘿,只有他们的证词做铺垫,才能显示偶们楠竹的推理有多厉害,是吧,O(∩_∩)O哈哈~
P.S.所有人都说谎了,谎言就在言溯问的问题里面~~~嘿嘿~~~每个人都有自己隐瞒的事情,包括凶手
阿基米德与密码
所有的人都撒谎了?
甄爱从后边走上来,在他身旁站定。
夜风吹着他的短发,利落清俊。
他的唇抿出一弯上扬的弧度,没有笑意,却依旧赏心悦目。眸子被黑夜侵染得漆黑,幽深幽深的,像粼粼水波下的黑曜石,精明,洞悉一切。
甄爱自问从来都不是好奇心强的人,可这几天屡屡被挑战,就像此刻,她很想知道让他兀自心旷神怡的秘密是什么:“你从哪里看出他们撒谎了的?”
他拧着眉,不太开心地垂眸:“肚子饿了。”
“谁?”甄爱想不通,肚子饿了?这会是什么线索?
“我。”他简略地回答。
甄爱木木地“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心里略微思量,人都是要吃饭的,可怎么听他说肚子饿,就有种不真实的怪异感。
他目视前方,气定神闲道:“在我对食物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前,我不会满足你对好奇心的需求。”
甄爱:“不是马上要去吃饭的吗,你那么别扭干什么?”
他微微侧头,斜睨她:“我没有别扭。”
“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只是我一贯的态度,你却因此推断出我很别扭,这其实是毫无因果关系的。”
甄爱张了张口,无力反驳,于是慢慢地,闭了嘴。
欧文也跟上来了:“已经错过在餐厅预定的时间,刚刚打电话过去,说没有位置了。”
言溯倒安然接受,大步往车的方向走:“那就自己做。”
欧文赶紧道:“让AI一起吧。”
言溯脚步一顿,研判地看着甄爱:“为什么?”
甄爱没来得及阻拦,欧文已经开口:“AI的旧公寓太吵退掉了,新住处还没找到,所以,可以让她在你那儿先住几天吗?”
言溯不解:“她不是有宿舍吗?”
欧文:“......”
“那宿舍不是才死人吗?”
言溯更不解:“所以......难道不是更安静?”
他脑子怎么转的?
欧文一头黑线:“你让一个女孩子住在刚发生过凶杀案的房子里?”
“哦~~”言溯恍然大悟,回头看甄爱,似乎很体谅的样子,“原来你怕鬼。可你要相信科学,世界上没有鬼魂一说。”
甄爱平静道:“我不相信有鬼,但这世上不是有一种比鬼更可怕的生物么?”末了,低下眼帘,自言一笑,“虽然这种生物,我也不怕。”
言溯微微眯眼,夜色把女孩的小脸衬得白皙清盈,刚从室内出来还带了霏霏的红,漂亮的眼睛黑漆漆的,空灵又淡漠,没有一丝情绪。就好像发生的任何事情天地万物都不曾影响她,不曾在她眼睛里留下哪怕一丝的痕迹。
他若有所思地看她半晌,似乎在思考什么,最终答案是:
“不行。”
欧文挫败,差点儿没咆哮:“forgod’ssake,S.A.Beagentleman!”看在上帝的份上,S.A.你给我绅士点儿!
言溯淡定自若地反驳:“哦,原来绅士的判定标准,是请甄爱小姐回家住。”
“为什么?你们家房间一大堆!”
某人义正言辞:“她去了,会破坏家里的平衡。”
“什么平衡?”
言溯沉默良久:“我家除了Marie,Isaac和Albert,还没住过任何雌性生物。雌性荷尔蒙是一种感性分子,我排斥任何感性因素。”
甄爱艰难地理解了好半天,结果是头顶一串问号???
欧文扶着额头解释:“Marie是新加坡女佣,Isaac是只鹦鹉,Albert是条热带鱼。”
甄爱狐疑地看了言溯一会儿,不可置信的语气:“你用爱因斯坦(AlbertEinstein)和牛顿(IsaacNewton)的名字给你的宠物命名。”
“尽管我很欣赏你能看出她们名字的出处,但我不喜欢你对她们的态度。”言溯倨傲地抬着下巴,颇有不满,
“Albert是条很聪明的热带鱼,而Isaac背得下全英文的力学三大定律,英国德文郡口音……P.S.她很喜欢吃苹果。”
甄爱点点头:“你选Marie做女佣,该不会是因为她的名字和居里夫人一样吧?”
言溯眯眼看她半晌,抿唇:“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OK,你可以在我家借宿。”
一个小时后……
甄爱坐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这边,怀疑地看着脱了外衣身形修长的男人在厨房里......
她从来没见过有人做饭竟然用到量杯试管小天平和滴管,主菜配菜调味料全部整整齐齐按照先后顺序,像是军训的小朋友乖乖排队在盘子里站军姿。
做饭的人在心里默念计算着秒钟,看准时机用量,各种顺序丝毫不乱。
欧文坐在一旁喝水,给她解释说言溯心里的计时和闹钟丝毫不差的时候,甄爱诧异地伸着脖子看:“那个,反正都是要吃的么,不用那么精准也可以。”
言溯根本不理她。
欧文杵了杵甄爱的手,道:“看见没,他竟然还分析别人有控制欲。”
言溯:“这不是控制。做菜是一门科学,横切面,纵切面,食材大小比例,火候,食物顺序,控制时间,每一项指数都会影响最终的结果。这就像是做化学实验一样。”
鸦雀无声……
不对,
三只乌鸦从甄爱的头顶飞过……
她想了好几秒,才犹犹豫豫地“哦~~~”了一声,表示她听懂了。
甄爱道,“不过,我以为你说做饭,是做西餐呢。”
“比较喜欢中餐。”言溯没回头,继续捣鼓。
不出一会儿,各种菜端上来,甄爱傻了眼。
松仁绿豆摆成了麦田怪圈,甜玉米像是梵高的名画向日葵,虾仁果蔬是玛雅金字塔,芥末三文鱼是小长城,青椒牛肉是杨辉三角。
甄爱咽了咽嗓子:“你做成这样,是给人吃的?”
她的重点在于→→是给人“吃”的而非“看”的,
可言溯的理解→→是给“人”吃的。
所以,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甄爱一眼:“你为什么要质疑自己身为‘人’的属性?”
甄爱:“……”
甄爱开动,尝了一口,称赞:“言溯,你以后要是不破译密码,不抓变态了,可以去做厨师。”
可这样的赞美明显不会让言溯有半点儿反应。
“你还真容易被收买。”他鄙视她,“如果擅长什么就要做相关的职业,我现在可以做赌徒厨师西点师钢琴师小提琴师围棋手国际象棋手……”
他只是陈述事实,却不妨碍欧文听着很想扁他:“闭嘴!”
甄爱立刻问:“赌徒?你心算很厉害?有没有砸过拉斯维加斯的赌场?”
言溯脸色略灰:“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听到这一个。……还是我最鄙视的一个。”
甄爱:“……”
言溯默默低下头吃饭,甄爱决定挽回,于是很配合地问:“那你为什么要选择密码逻辑和行为分析呢?”
言溯不理了。
甄爱想了想,决定追问:“为什么啊?”
言溯看她:“因为智商太高,不想暴殄天物。”
甄爱觉得,自己真是嘴贱才问了那句话,这下彻底闭嘴。
三人安静地吃饭,欧文发现了异样,问:“AI,你不喜欢吃三文鱼?”
“不是啊。”
“那你怎么一片也没吃?S.A.切的很好。”说到这儿,欧文忍不住笑,“他真的计算过不同厚度的三文鱼入味速度,还有酱油芥末的比例。”
言溯不知道在想什么,说:“喜欢吃鱼的人聪明;不喜欢吃鱼的人笨。”
“……”甄爱也较劲了,“生的三文鱼可能携有沙门氏菌,肠炎弧菌等多种细菌;当然,还会携带有很多寄生虫和线虫。有的还会钻到人肠子里。”
一群乌鸦从餐桌上空飞过……
欧文的刀叉掉进盘子里,一脸悲痛地趴倒在餐桌上,闷声闷气地控诉:“Ai,如果你也这样,我真的会疯的。”
甄爱笑笑,“啊,我只是说着玩玩,三文鱼还是很好吃的。”说着夹了一块蘸蘸芥末放进嘴里,边吃边还故意看了言溯一眼。
言溯波澜不惊,丝毫不受影响。
甄爱顿感挫败。
晚饭后,欧文独自去山林里散步;言溯在图书室看书;甄爱则跟着Marie去看房间。
二楼是古典的欧式城堡风格,羊绒地毯石壁挂画,繁繁复复的幽静长廊,要是没有女佣带领,绝对会迷路。
她的房间就在言溯的隔壁,室内装饰简单干净,没半点儿冗繁。
Marie帮着她铺床,边拾掇边自言自语说言溯骨头不好,所以家里的床都是硬板的,还嘀嘀咕咕说什么:“Hizamandewillpower,amiracle.”
甄爱没太懂,也没多问,收拾好了就和Marie一起下去。
去到图书室,言溯双目微阖坐在轮椅里,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搭在钢琴凳上。不知是在小憩,还是在思考问题。脸庞清俊优雅,在灯光下有一丝不太真实的柔和感。
许是闭上了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此刻的他,看上去异常的清润,甚至有些柔弱。
钢琴和书架之间拉了几条长长的线,夹着一排排的现场照片和记录纸。
“在想证词的事?”甄爱没有地方坐,靠着钢琴。
言溯缓缓睁开眼睛,见她立着,无声地把双腿往这边挪了一点儿。甄爱看着钢琴凳上缓缓消散的一个脚后跟印子,虽觉得心里怪怪的,但还是在他脚边坐下了。
“不是。”
他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抬眸时已恢复一贯的清明,“知道为什么这四个证人的回答都类似吗?”
甄爱不答,她知道这种时刻,他宁愿自说自话。
“因为最模糊的回答,就是最安全的。每个人都有想要隐瞒的事,却又想知道自己隐瞒的事警方知不知道。所以他们才看上去配合,实际什么也没说。”
甄爱轻咬唇角,黑漆漆的眼睛在灯光下眸光流转:“但是,你其实想说,这种小案子根本难不倒你?是不是?”
“是。”
“人的交流中,75%是非语言的。即使他们口语表达了25%的谎话,我也看到了75%的真实。”言溯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往钢琴键上划过,一串清幽的音符,
“真遗憾,他们碰上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阿基米德与密码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大修,所有线索都汇总,可以看出凶手了,妹纸们重看一遍吧。谢谢阿西的地雷,谢谢七月的七的两颗地雷╭(╯3╰)╮
(这章大修,所有线索都汇总了,重看一遍吧。加了1000多字。)
“第一个证人泰勒,我真没想到他们家那么有钱,平时他在学校里很普通就好像……”甄爱说到一半,闭了嘴。
她平时独来独往,和同学们的交往也浅,一切都只是大致的印象。她也不知对不对。
“就好像只是一般的学生,不是有背景的。”言溯接过了她的话。
甄爱一愣:“你,看出来的?”
“那辆保时捷的跑车。
从他们家到学校,必经过NYT收费站,车内操作台上一堆机打纸条却没有收费站的,加上没有学校的长时间停车证,说明这辆车不是上学工具。这么炫的跑车没开去过学校,他真的很低调。这一点儿从他和他父母的着装也可以看出来。”
甄爱好像得到了提醒,努力回想:“有一次,我听到江心跟别的女生说,真羡慕那人的男朋友比泰勒有钱。而她后来的穿衣风格那么暴露,男朋友是不会买那样的衣服让女人穿去给别的男人看的。”
她说完,隐隐觉得可惜。
言溯却风波不动:“喏,吵架的原因出来了。”
甄爱不理解:“泰勒为什么要对江心隐瞒自己的家境呢?怕她因为钱才和他在一起?”
“死者一开始或许不是因为钱,你也看到了,泰勒家车库里一大堆奖杯,大学里运动好的男生往往都很受欢迎。”言溯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爽快,才道,“但后来就变质了。”
甄爱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异样,重点于是奇怪地歪掉:“你读大学的时候,体育好吗?”
言溯的脸阴沉一度,不说话。
甄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言溯:“我那时才13岁!”
甄爱一副可怜同情的样子,
言溯:……
甄爱笑笑,挪开话题:“那戒指会是他买的吗?”
“是。”他回答得简短又肯定,“泰勒左手小手指第二关节处有很新的一圈擦伤,是戴了新戒指后急着拔下来扯出的伤痕。他一直抱着纸盒,就是想遮住手。”
甄爱一愣,当时言溯到处打量观看,就是在看这些细节。
会是泰勒吗?甄爱不敢乱想。
于是继续:“第二个证人文波呢,你问他字条的时候,我都听出来了。你只说了字条没有提密码,但他的回答却暴露了,他肯定知道。”
“对。”他淡静的眉目之间全是信手拈来的从容,“他撒谎了,那个不是死亡密码,他那么说是为了误导我们。因为他就是写密码和死者交流的人。”
不是死亡威胁?
甄爱奇怪了,却没有立刻问,而是试着先梳理别的细节:“你怎么知道他卖了棒球棍?”
“书店玻璃橱窗里挂了很多体育用品,墙壁上有条略深的球棒形状,那是因为阳光让墙上的漆褪色了,被球棒挡住的部分却新鲜,也说明球棒挂了很长时间并非一开始就想卖掉。他最近缺钱了。
另外,我在他收银台旁的零钱盒里看到几张出租车票根,显示凌晨还在外边而地点是有名的夜生活区。我想,他和死者用密码交流,或许就和他们不好见人的夜生活有关。”
不好见人的夜生活?
甄爱莫名抵触,转而问:“第三个证人赵何?”
“那套棒球卡不是他的,”言溯嗓音低沉,“他手中拿着密码学的书,可书架上不仅没有其他的密码书,也没有留给他手中那本书的空位。他坐的地方不是他的桌子,旁边那个整齐的书桌才是。不过,”
他停住,眸光浅浅看向甄爱,
“口渴了。”
“啊?”甄爱听得津津有味,突然被打断,愣愣看他。
言溯看着她微惑的脸,冷不丁问:“知道声音的速度是多少吗?”
甄爱呐呐的:“346米每秒。”
言溯点点头:“我刚才说的话都跑到山下去了,你却还没反应过来。”
再次被嘲笑反应慢……
没想到他还木木地加了一句:“346是气温25度的时候,现在晚上大概15度,只有340米每秒……但还是比你快。”
还被嘲笑物理不好……
甄爱起身去给这个自称“五行缺水”的家伙倒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面对面,各自捧着玻璃杯慢吞吞喝着。
“不过棒球金卡丢了是真的。”言溯低下目光,转着手中的水杯玩,“整套卡里面最珍贵的就是金卡,要是搜集齐了,那么宝贵的东西不会随意放在桌子上。”
甄爱歪头,斟酌了半晌:“我其实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言溯眸光淡静地看着她。
“宿舍里的失物招领表有两种格式,他舍友桌子上也有,而且日期是错的。就好像……”甄爱犹疑了一下。
言溯紧紧盯着她:“就好像什么?”
甄爱一咬牙:“他的舍友直接在以往的电子模板上改了丢失的物品内容,却忘记改日期。他的舍友经常丢东西。”
言溯意味深长看着他,眼睛里的光彩静默地绽放:“不是经常丢东西,而是经常被偷。”
甄爱对此倒很容易接受:“男生的宿舍那么整洁,有整理癖的人不容易丢东西,只有可能是内部作案。”
言溯对她的参与很满意:“而且,他看上去很坦诚,太坦诚了。有一部分撒谎的人不像惯常理解的那样回避提问者的眼神,他们更需要眼神交流来判断别人是否相信他说的话。”
他弯弯唇角,似乎在看不堪一击的对手,
“就像第四个证人,叫什么忘了。我问她问题时,她几乎想也没想就回答。又不是知识竞赛抢答题,正常人都会有片刻的考虑。”
甄爱微微汗颜,回避,对视,眼神,时间,每一个参数的细微改变都能判断一个人撒谎与否,他真是成精了。
她无意识地咬咬玻璃杯:“我也觉得那个女生怪怪的……呃,她叫杨真。”
言溯一抬眼,见她一排小牙在咬他家的玻璃杯,揪着眉心沉默了,很想说“我觉得你这个女生怪怪的……呃,你叫甄爱。”
但他最终还是别过眼神去,不理会她奇怪的小动作,继续讨论杨真:“她没男朋友,但有喜欢的人;她说没洁癖,但有洁癖。”
“洁癖我看得出来,她的房间干净得不像一般大学生,但是男朋友这种事?”
“有没有男朋友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她却犹豫了,说明她有喜欢的人,很喜欢,以至于别人问起的那一刻她都希望能回答yes。而且她的衣服化妆品什么的,你不觉得有即视感?”
甄爱回想起来,心里幽深深的:“像江心的风格?”
“女人模仿另一个女人,要么是喜欢,要么是嫉妒。”言溯说完,忽而又问,“你注意到她桌上的购物纸袋没有?”
甄爱努力回想了好久:“好像都是毛巾之类的日用品。”
“记忆力不错。”言溯弯弯唇角,似乎很喜欢和她这样不徐不疾的对话,“但你有没有注意到,浴室里没有旧毛巾,垃圾篓里也没有。”
甄爱只觉恍然间有些东西渐渐清楚了:“是啊,没有人会在没买新牙刷之前把旧牙刷丢掉,同理,正常人也不会在买回新毛巾之前就把旧的扔掉,除非那块旧的擦过什么不该擦的东西。”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现场有一块血迹被擦拭过。”
“聪明。”言溯毫不吝啬地夸她。
甄爱抿唇,忽然发觉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引导着参与了很多,而这样的参与让她很开心,但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风波淡淡的。
好一会儿后,想起什么,抬眸直直盯着他看。
言溯眼光扫过来,脸色一僵:“怎么?”
她很诧异:“你竟然没有推断他们的性格什么的?比如啊,泰勒不甚明朗;文波谨小慎微;赵何左右逢源;杨真个性诡谲。”
言溯眼瞳暗了暗,鄙夷道:“你这种行为分析,说出去会被人打死的。”
甄爱耸耸肩。
言溯微微一低头,浅色的眼眸便遁入幽深:
“根据证据推断事实可以,但擅自给他人做心理画像就牵强了。这不是连环杀人案里虚幻的不明人物。他们四个很正常地站在我们面前,甚至连犯罪嫌疑人都称不上。以自己的专业知识去窥探普通人的心理,并下定论,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侵犯。毫无疑问,这不是我学这门专业的目的。”
甄爱微讶,被他这一瞬间平静无波的浩然正气震撼。
有气势也有收势,这才是一个真正可靠可信的男人吧?
难怪这么年轻就成了FBICIA的特别顾问,拥有这样专业技术的人应该不少,可他这样底线分明的人才是最可贵的吧!
言溯自然不知甄爱心里的想法,又自言自语地补充:“行为分析不是单独的学科,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神奇。很多时候都要辅助心理,刑侦,法证。要知道,有些时候,连证据都可能是假的。”
他嗓音低沉,在夜里有种说不出的醇。
甄爱心里忽然一片宁静。
就这样安静不知多久,甄爱才想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重点,“那张纸条上的密码,你一开始就说少了三样东西。我知道,一样是珠宝盒,一样是戒指盒。可你怎么确定现场之前就有那个纸条呢?”
言溯伸手从绳子上摘下一张照片,递到甄爱跟前。
是梳妆台被雾雨沾染后留下的两块印记的特写,一个长方形,一个正方形。而长方形的印记上有一个小三角的凸起,被他用红色马克笔圈了出来,格外明显。
甄爱真是服了,她知道当时在现场他就看出来了。
一个人的观察力怎么可以这么敏锐?
现在甄爱也明白了:“这么说,原来放饰品盒的地方,下面压了一张便签纸。可现在饰品盒摔在地上,那张纸却不见了。”
“嗯,我叫人特地检查了那里,确实有不干胶的痕迹。便签纸上的不干胶。”
甄爱立刻问:“会不会是凶手拿走了?”
“可能性不大。”言溯把玻璃杯稳稳放在钢琴上,淡然自若道,
“饰品盒是有人在抽那张纸条的时候不小心摔在地上的。之所以要抽,是因为来人站的位置不方便,不想踩到血迹。隔得太远,不能先把饰品盒拿起来再拿纸。
饰物有些掉进了血泊里,却没有沾上血。说明来人取走那张纸的时候,地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凝固。
我不太认为是凶手回来取的。毕竟,一个能够放了这么多血却全身而退的人,要是一开始想拿走什么东西,就不会忘记。”
他慢里斯条地靠进椅背:“所以说,在我们发现凶案现场之前,就有人去过了。”
甄爱没有任何话想问了,就那样直直望着他,脑袋里瞬间没了主动的想法,全跟着他的思想随波逐流。
刚才的他,像一个巫师,完全控制了她的思想。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听到他清沉又醇雅的声线,不慌不忙像弹钢琴一般优雅,讲述着他脑子里的思想火花。抽丝剥茧般地细数这个案件。
这就是她从未接触过的,证据,推理,细节,一切紧张又刺激,每一点细微之处的发掘都可以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点点汇集,且在将来的某一刻,量变引起质变。
那是多惊心动魄的一件事!
她认真看着他,突发奇想,不知道他的脑袋是怎么运作的,好想解剖开来看一看哇。
而言溯眸光一转,整好撞上甄爱静静的眼神。依旧和往常一样,很干净,却很清深,没有透露任何情绪,没有任何行为学心理学的理论可以依靠。
似乎,自从第一次见面,他看出她大量的信息后,那之后的每次相处,反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反而再也没有新的信息可以补充。
言溯在心里微微思索,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越接触反而越看不透了。
阿基米德与密码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章大修,增加了字数和情节,线索全部补齐了,凶手也可以看出来了。
没看的妹纸们回头看一下吧(爱^__^爱)……
甄爱喝着水,时不时抬眸看他一两眼,他却眼神放空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分析到现在,他应该很清楚了。
一直等到他慢吞吞地把一整杯水喝完,她才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那你在等什么?”
“凶手是怎么离开现场的?”言溯双手合十,抵在嘴唇边,眼神锐利地看着虚空。
甄爱对这个问题也很费解,照理说,凶手既然准备的是溺水杀人,那后来是怎么让自己没溅到血,或者说溅了血却安全离开地呢?
言溯仰头,望着图书室顶高高的彩绘玻璃窗。
窗外是无边的黑夜,衬得玻璃上的彩色图画格外鲜明,他忽然莫名其妙就来了一句:“想起小时候听的童话故事,那个世界总是善恶分明,十分简单。”
“你小时候也看童话书?”
言溯一副“这不是重点吧”的表情,定定看她一眼,半晌才解释:“我的母亲是一位很神奇的女人,直到我有行动能力之后,才摆脱她每天的童话故事摧残。2岁之后,我宁愿听名家演讲都不愿听她讲故事。”
“两岁?”
言溯脸上写着“你怎么还抓不住重点”的表情,僵僵地说:“对不起,我比较早熟。”
“早看出来了。”
“……”
甄爱脑中浮现出一幅画面,年轻的妈妈捧着童话书柔声细语地讲述,而婴儿床里的小孩儿手脚扑腾,到处乱滚。
她忍不住唇角噙了笑意。
言溯清逸的脸灰了一度:“立刻停止你脑子里无聊的想法!”
甄爱收了笑,不满:“你懂读心术还是什么?”
言溯冷淡道:“我看上去像吉普赛人吗?你对这种非科学的东西,还真是热情。”
甄爱反驳:“说两个字‘不是’就够了。”
言溯别过头去,不赞同地低声:“童话看多了就相信非自然。”
甄爱:“谢谢!从小到大,没谁给我讲童话,听过的也只有两个。”
言溯回过头来,扫她一眼,见她不是说谎,才缓缓道:“这也不科学。”
怎么会有人长这么大没听过百来个童话故事的?要不然安徒生格林兄弟朗格瓦尔德一千零一夜小川未明中国神话圣经故事青鸟小王子夏洛的网这些都是干什么的?
甄爱耸耸肩:“真的。我妈妈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是糖果屋历险记,很可怕的故事。”
言溯神情古怪:“你是说HanselandGretel?”韩塞尔与格蕾特。
“嗯,”甄爱点点头,脸色微白,“故事讲的是一对兄妹被父母抛弃,找到了森林里的糖果屋。河里淌着牛奶,石头是糖果,篱笆是饼干,墙壁是奶油蛋糕,烟囱是巧克力,屋顶是烤肉片......”
他峻峭的眉梢小心翼翼地抬起,无限配合地小声道:“所以......这是一个恐怖故事?”
毫无疑问,他真搞不懂女人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甄爱脸红了,轻声解释:“糖果屋的巫婆用这些来迷惑Hansel,把他养肥了吃掉啊。”
他的表情有如醍醐灌顶,缓缓地连连点头,“是啊,好吓人。”
甄爱:......
突然好想拿他去做小白鼠!
言溯见她垂眸不说话了,脸微白手握拳,不是假的,这让他疑惑不解,思量了片刻,脑中突然划过一个想法。
难道,
童话之所以变成梦靥,是因为感同身受。
“你不会是有个哥哥吧?”他随意一问,甄爱乌黑的睫羽狠狠震颤,想否认,可考虑到他的观察分析能力,说谎是徒劳,索性缄默。
言溯盯着她的表情看,便知道说对了。
那再深入一分析。
“而且......”他刚要说什么,剩下的话却凝在嘴边。
......
难道......死了,死得不太轻松,或许很惨。这么一想,她们一家人很可能是某种组织的人,只有她逃出来了。
对她来说,那个地方不就是邪恶的糖果屋?
言溯的话撂在半路,静默不语了。
甄爱低头盯着手中的玻璃杯,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抬头就问:“我上次给你的密码,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没看。”言溯直言不讳,“尽管我对世界上所有的密码都感兴趣,但我不会让我的能力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这句话不是针对你,但你的那个密码,显然不是别人给你的,是你自己写的。”
他顿了顿,道:“如果有人威胁或者骚扰你,我会帮你处理;可如果只是你的业余爱好或私人交易,我没义务去满足你。”
甄爱并不觉得忤逆,反而有些好笑。
任何和解谜有关的事情,都对他有天生的吸引力。那一串密码放在他这里,他忍着不看,一定很难受吧。如果有人想用密码干坏事,他当然不能为了满足他的兴趣和表现欲就擅自解答。
她笑笑:“或许等我想好了告诉你它的来由,再请你帮忙吧。”
言溯抬眸看她,突然发现,她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随性豁达,不拘小节一些。他其实可以想象到她恶劣的成长环境和谍战片里才会有的恐怖经历,可她呢,虽然淡定从容,却不曾冷漠冰凉,看上去也不阴郁嫉恨。
这样的人,让他看着好想......
研究。
他问:“另一个童话呢?你不是听过两个童话吗?”
“哦,”她微笑了,很显然这个童话是幸福的,“是阿基米德的故事。”
言溯:“......我怎么不知道,阿基米德写过童话?”
“不是他写的,是以他为主角的故事啊。”这一瞬间,她乌黑的眉眼里眸光流转,
“他很自信,说‘给我一根杠杆,我就能撬动地球’,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改变世界,不是很有豪气,振奋人心吗?而且,后来罗马兵破城来杀他,他蹲在地上,写写画画,满不在乎地说......”
“先等我把方程式写完。”
“先等我把方程式写完。”
异口同声,言溯也忍不住说出来这句话,说完意犹未尽,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是啊,任何时候,科学和知识,都不能向政治和武力低头。学者更不能向强权低头。”
甄爱微微一怔,垂下眼眸,淡淡微笑:“这是我听过最美的童话。”
言溯看着她唇角满足的笑意,心弦微动,起身去书架最底层的一角,抱了一堆书过来,齐齐摆在钢琴盖上,煞有介事道:
“看你这么可怜,把阿基米德当童话,我来给你补课吧。”
甄爱奇怪看着。
言溯拿起一本,很快投入状态讲故事:
“从前有个公主,很笨,她吃了巫婆的毒苹果,死了,被一个王子亲了,就活了。”他不开心地皱了眉,明显讲不下去了,“这么不合逻辑的故事谁写的?换一个!”
他把白雪公主扔在一边,探身重新拿一本,
“有一个住在阁楼里当女佣的姑娘,和王子跳了一支舞,就嫁给了王子……”
甄爱丝毫没有听童话的幸福感,而是谨慎地看着他,果然,他浅茶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其妙,“这乱七八糟都在讲些什么?”
又换一本。
“有条美人鱼,用自己的声音换了一双人腿,想和王子在一起,但王子和别人结婚了,然后她死了。”
“......”
“悲剧?”言溯颇有不满,暗暗懊恼没给甄爱讲一个好点儿的故事,于是说,“还是换动物世界的吧。”
“有一只小鸭子,他又丑又伤心,最后他变成了一只大白鹅。”
“......”
一阵古怪的沉默之后,言溯摇摇头,沉默地笑了:
“果然,阿基米德才是童话。”
他微微抬头,目光沿着一排排静默的书籍往上,不知停在哪儿。柔和的灯光打他的眼瞳里,流光溢彩,他说:
“毫无疑问,这是我听过最好的童话。”
这句认同让甄爱心里很温暖。
她深吸一口气,淡静地挪开目光。
她看到那一排照片,想了想:“欧文之前说你看出那个密码是死亡威胁,你还一直没有讲给我听。结果刚才你又说不是威胁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言溯随手抄了一张纸,拿起笔就在纸上画起来。
甄爱凑过去,见他在画摩斯密码,刚要问他,可目光一抬,便落在他清秀的脸上。刚才不知分寸地一凑过来,距离很近,她闻见他身上清新的香味,像清晨的树林。
她的心砰地一下跳,小心翼翼往后缩了一小点儿,问:“纸上的印记,你记得?你是不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人的脑袋就像一个图书馆,”他头也不抬,一边解释着,手上没有丝毫停顿,
“人的六种感觉就像是一本本的书,如果杂乱无章垃圾一样堆成一团,当然有很多信息会被遮盖,只看得到表层。可如果分类排序,清理归类,任何时候想要找的时候,输入索引就可以很快调取出来。比如这个密码,我给它贴的标签关键词是,‘甄爱’‘摩斯’‘复写’‘不值一提’,然后……”
他听到周围一片静谧,连女孩近在耳边的呼吸声都屏住了。
他浅茶色的眼睛眨了眨,却没有抬头,手指微微一顿,不用想都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微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就像他第一次见面跟她说人的手分泌油脂一样。她肯定会无语地说:你用回答“是”就可以了。
他立刻打住,继续写密码,隔了半晌,木木地说:“是,我是过目不忘。”默了默,补充,
“还有听到的……
闻到的……
尝过的……
还有感觉到的……
当然还有心里的感受。”
说完,他自己都默默皱眉,干嘛说这么多?
但其实,甄爱并没有像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样,认为他古怪又刻板,此刻反而觉得很可爱。她不自觉地幻想出他这枚看不透的脑袋瓜就像此刻的图书室一样,高高的图书直上云霄。他脑袋里还住着一个小人儿,勤勤恳恳地整理着他的记忆。
她心中忽而划过一个想法,微风般在湖面撩过涟漪,说不出,抓不住:
“那,很多年后,你不会忘记我吧?”
他握笔的左手白皙修长,顿住,低着头垂着眸,乌黑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平静道:“不会忘记……但,应该也不会想起。”
他见过的一切,不存在忘记一说,全凭他愿不愿意回想,去记忆里寻找。
如果以后是路人,当然不会想起。
甄爱的心海平静如初,唇边泛起微笑:真是一个连说话都笔直的家伙!
阿基米德与密码
言溯根据记忆复原了密码,看她:“看得懂摩斯密码吗?”
甄爱不说话,拿过他的纸和笔,在纸上写了起来:“delf/ben/agust/150/250/0441/2!”
言溯看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写完,唇角微扬:“我一开始把这三个单词的首字母当做关键词,上面的英文看上去像人名,数字像中国的手机号码,但放在美国的大环境下,不会有这样的电话号码。设计这个密码的人考虑很不周到。”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明显含着轻佻,仿佛嗤笑这人的不专业。
甄爱:“现在不是评价人家密码好坏的时候吧?”
“后面的数字同样应该换成字母。之所以分成三段来写,是因为有的字母代表的数字是十位数。比如15,它可能是第1个字母A和第5个字母E,但也有可能就是第15个字母O。所以15后面的数字0是为了表示,这个字母不是个位数。”
甄爱:“所以150是第15个字母O,250是第25个字母Y?”
言溯抬眉:“剩下的不用我解释了吧?”
甄爱早就跃跃欲试:“剩下的0441特地把0放在最前面,就是为了和前面两个数字区分,说明这次的字母都是个位数。故意写成441,不写成144或414,也就是因为英文字母只有26个。所以0441代表的是DDA。后面特意标明的2感叹号,是要重算两遍,是吗?”
言溯一副你继续的表情,甄爱立刻在纸上写写画画了:“所以现在的字母,是DELFBENAGUST,再加两个OYDDA。”手中的笔尖停顿,她抬头看他,眼中全是征询,“难道,要用字母变位?”
这猛地一抬头,刚好迎上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见她低头认真写画,欺身过来准备指点一下的,没想她毫无预兆地仰头,两人的脸相距不过五指。
甄爱愣愣的,眨巴眨巴眼睛,她的背后是钢琴,已经无处可退了。
他的呼吸不紧不慢地痒痒地挠她的脸,可偏偏这个男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眼睛澄澈干净得像秋天的银杏树林,一瞬不眨盯着她。
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在他浅茶色眼瞳里细小的影子,她看不清自己的脸,红了没。
言溯一开始什么也没想,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感受到女孩温热的鼻息,暖暖软软的,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距离不太对。
所以,
他缓缓地,缓缓地,退了回来,完完全全坐进了椅子里,脸倒是没红,却明显带着木木的凝滞感。
他垂下眼眸,看着甄爱手中的纸,语气略显僵硬,道:“嗯,就是字母变位。”
甄爱也立刻将刚才的诡异抛诸脑后,精神抖擞地说:“我来试试。”
“我们还是节约时间吧。”他忽然又恢复了傲慢的调调,直接说出答案,“deadbodyatSFU,goldenday.”SFU是SorrelFraserUniversity,黄金日,大学死尸。
“Goldenday?是不是在有些地方,人们认为闰年闰月的最后一天是goldenday?”
“嗯,所以我之前说的死亡密码,清楚了吧?”
甄爱兴致盎然,没想到密码竟然这么有意思,现在看起来简单,可一开始找头绪的时候,没那么轻松吧。要不是言溯的提示,她不知道要想多久,“你真厉害,这种密码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吧?”
“确实。”他倒是毫不客气,只是半刻后极轻地蹙眉,认真道,“但很多时候,一种密码往往有很多不同的解法。所以我才说,它不是死亡威胁。”
甄爱不解:“现在已经有人死了,验证了啊。”
“这其中有一个逻辑问题。”言溯双手十指交叉抵在下颌处,眼瞳微眯,“单纯的数字和字母密码,解法太多。所以发出人和接收人之间,必然达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解密方式,方便交流。So,
如果接收人,也就是死者,她看得懂死亡威胁,知道有人来杀她。她还如此悠闲地在宿舍里等死,说明她视死如归到了一定的境界。
如果死者看不懂威胁,那发出人还煞费苦心地搞一出接收人看不懂的密码,说明这人无聊空虚到了一定的境界。
结果就是,这个密码不是死亡威胁。”
甄爱恍然,不愧是逻辑学家。经他这么抽丝剥茧的一捣鼓,她真不得不感叹,这么明显的违和感,她之前为什么没发现?
他交叉的食指有规律地轻拍着手背,像是一下下振翅的蝴蝶,“事实上,那天我以为你的舍友会对你不利,先入为主在第一刻就把它翻译成了死亡威胁。可之后的任何时候,我都没认为它是威胁。”
“那究竟是什么?”
言溯从甄爱手中抽过来纸笔,握着橡皮,认认真真把刚才的分析擦拭掉,只留了原来的人名和电话号码,道:“之前是我想复杂了,字母就是字母,数字就是数字。你先只看字母,对DELF/BEN/AGUST进行变位看看?”
“Feb”有了刚才的讨论做铺垫,甄爱首先想到了二月,剩下的就是......
她一震,惊讶地抬眸看他:“AngelDust!”
言溯眸光渐深,意味不明:“你也知道天使尘?”
甄爱一梗,心里猛跳,却不显山不露水地解释过去:“不就是普斯普剂的俗称嘛,之前对迷幻类毒品做新闻调查,所以了解了很多。”
可其实,她了解的不止如此,她还知道PCP普斯普剂的专业名称是苯环已哌啶Phencyclidine。但她想不出江心怎么会和毒品扯上关系,赶紧问:“那这些数字呢?是什么意思?”
“三个单词对应三个数字。Angel150,是一家酒吧;对应dust的那250,应该是250克的意思;Feb对应的是0144/2,2月29号。”言溯懒懒地长呼一口气,仿佛演讲完毕,不肯说话了。
甄爱缓缓道:“原来,这个密码的意思是,2月29号往Angel150酒吧带250克的AngelDust。”
言溯散漫地看她一眼:“真聪明。”
甄爱:“我听得出来你是在笑话我。”
这时,欧文散步回来了,和言溯说起山里的风光,说有处河流溪水很好,等到春天雪化夏天水涨,就会有大批的鲑鱼逆流而上。
甄爱前一晚没睡好,先上楼睡觉去。
没想这次没Marie的带领,她竟然迷路了。
古堡二层的走廊四通八达,弯弯绕绕,哪条走廊看上去都相似。甄爱好几次以为找到了房间,一拧门锁,打不开,只得重新找。
好在试了几次终于找对了,洗完澡后没有睡衣,就裹着浴巾上床睡觉。躺了一会儿,发现黑暗中,她的心里异常的宁静。
这个陌生的地方却莫名地给她安宁。
她缩在被子里微微一笑,爬下床来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欧文给她买的助睡眠药,吞了两片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言溯看书到很晚,回房间进浴室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浴巾不见了。走到镜子前拉开,背后柜子里的其他洗漱用品还在。
咦?浴巾呢?
他立在原地左右看了一圈,百思不得其解。这么晚了也不能去问Marie,就拿了备用的。
从光亮的浴室出来,眼睛完全不能适应黑暗的卧室,可他对这里一清二楚,闭着眼睛就找到了床,掀开被子躺上去,安眠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言溯的睡眠开始松动,似乎总有类似羽毛的东西,绵绵的软软的,在他脸上挠痒痒。
他是一个任何时候都起床气十分严重的人,很是不满地睁开眼睛,却在一瞬间,所有的睡意都幻化成灰灰飞到月球上去了。
甄爱的睡颜宁静安然,近在咫尺,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月光下女孩的脸蛋清透得几乎透明,他也可以很清楚地闻到她身上清新的香味,和自己一样的香味。
她动了他的香皂,还用了他的浴巾,能不是他的味道?
闻见一个和自己一样味道的人,言溯不满地拧了眉。
半晌之后,他缓缓坐起身,抿着嘴,眸光阴郁,无声地侧头看她:难怪我睡不好,原来身旁躺着一个雌性荷尔蒙挥发器,干扰了我的生理系统。
他很确定,现在这种不可思议的局面就是她造成的。
可罪魁祸首睡得很安稳,乌黑的长发散在枕头上,衬得小脸月牙一般皎洁;清秀的肩膀也露在外边,锁骨纤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浴巾松散开来,露出胸口一抹窈窕的弧线。
言溯默默看了她几秒,心里却奇怪地平静了,咦,原来她和我一样有祼睡的习惯。......嗯,祼睡有助于提高睡眠质量。
他认为她的祼睡是对他的赞同,复而暗想自己真是善良,竟然克制住了一脚把她踹下床的冲动,最后暗暗地,不知在和谁较劲,兀自说了一句,“这是我的床!”
说完居然直接躺下,继续安稳地睡了。
甄爱一夜好眠。
可早上醒来,就看见言溯安安静静睡在自己身侧,她眨巴眨巴几下眼睛,某人俊美的侧脸并没消失。她脑中一片空白,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言溯醒了。
他蒙蒙地睁开眼睛,照例揉了揉,就掀开被子下床。
坐起身的一瞬间,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从床边拉了浴巾系在腰间,站起身回头,还十分坦诚地说:“差点儿忘了你在。”
甄爱不去想他平常或许就光着身子起床的画面,而是发现了其中的含义:“你昨晚就知道我在?”
言溯没听出这是个问句,以为是陈述句,于是说:“我昨晚就知道,但我刚才忘记了。或许,你应该像我学习存在感。”
甄爱无语:“你昨晚就知道我在,你还睡这儿?”
言溯静静看她:“因为你跑错房间,所以我也要跑错吗?因为你睡错了床我就不能睡自己的床?我为什么要因为你的错误惩罚自己?”
甄爱知道他脑子构造不一样,可心里还是憋着气,关键是她知道跟这么个人争论是不会有结果的。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一咬牙,盯着他腰间的浴巾就挑衅:“不用遮了,我看过很多。男人的身体对我来说,一点儿都不稀奇。”
言溯的眼波动了动,隔了半刻,竟然轻描淡写地说:“啊,原来你和迪亚兹警官一样。放心,等我死了,会把身体捐给科研机构......让你看个够。”
甄爱:......
她挑衅不成功,还疑似暴露身份了。
甄爱头一次抓狂,忿忿拿浴巾裹住自己,动静很大地爬下床找衣服,还忍不住埋汰:“古怪的人住古怪的房子,正常人怎么可能找对房间!”
“自己笨还怪我的房子。”言溯显然觉得这句话有失公允,“作为人类,你应该清楚自己是一种能够记忆的生物,走过的地方,可以在脑海中行成一张平面的路线图。”
甄爱极度无语地看他,他这句话是在挑战全天下的路痴,虽然她不是路痴。
“你奇葩不代表所有人都是!”
言溯淡定地反讽:“好吧,我能找到我的房间,是因为我和鸽子一样,脑袋里面装了磁场感应器。”
末了,很不给面子地说,“你比鸽子笨,因为鸽子绝对不会扑腾扑腾飞到人类正在炒鸡肉的锅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七月的七的两颗地雷(爱^__^爱)嘻嘻……
阿基米德与密码
甄爱坐在餐桌前一下一下狠狠地揪面包片吃,偶尔眼珠一转瞥言溯一眼,后者趴在餐桌上......睡觉。
欧文过来,一把拉椅子坐下,问他:“昨晚没睡好?”
言溯没动静,静悄悄趴着,一秒钟后,原本抵在额前的左手抬起来,以手肘为中心做圆周运动,转了120度,指着甄爱。
甄爱一惊,狐疑看他,都不知道他是醒是睡。又过一秒,他闷闷地开口:“被这个人散发的雌性荷尔蒙骚扰了一个晚上。”
甄爱之前不觉得,但现在拿到欧文面前说,不免脸微微发烫。
但言溯明显是从生物生理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不觉不妥,还不无惋惜地叹了句:“我就说了,雌性生物会影响我家的平衡。”
然后收回手,继续沉默。
欧文莫名其妙,只当他又闹古怪脾气了,还冲甄爱抱歉地笑笑。
甄爱表示没事,可想起昨晚的事,怎么都有点儿想不通,便拍拍欧文,用口型说:“我想,他的脑袋是不是......”
“相信我,他的脑袋绝对没有少根筋。”欧文不等甄爱把话说完就直接猜到了她的意思,想必他也经常怀疑。
甄爱玩心起:“多了?”
“当然!”
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心情好了点。
忽然,言溯有了动静,脑袋仍是趴着,左手却极为准确地找到了黄油刀的位置,从盒子里挖了一大块黄油出来。
甄爱和欧文同时扭头,就见他还是趴在桌上睡,手中的小刀却精准地找到了面包片,一层层把黄油涂上去,均匀稀薄。不出几下的功夫,白白的面包上就覆了层金箔般淡黄|色的涂层。
甄爱看了一眼自己面包片上深浅不一的黄油块,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有这种人?事无巨细,到他手中就全成了艺术?
吃完早餐后,言溯习惯性地去散步,走到门口,忽然退回来,叫上甄爱一起。
甄爱觉得早晨山里气温太低,而且起床时他们分明还闹了小小的不愉快,她不想去。可言溯直接吩咐Marie给她找双雪地靴。
Marie飞快拿来,还特热情地说:“Dizvelyglean,warmlikedesun.(这鞋非常干净,暖和得像太阳)”
甄爱转念想想他从来独来独往的性格,现下被点名同他一起去散步,只当他是示好,心理上还挺过得去的。
山间的积雪没化,银色的树梢偶尔露出一截干枯的枝桠,或墨绿的常青树枝。冬日清晨的阳光稀薄又寡淡,空气中飘着一层轻纱般的雾霭,不时折映出细砂般的晨光。
两人一前一后,互不说话地走在雪地里,除了窸窸窣窣步调不一致的雪轧声,天地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山林的空气甘醇清洌,像刚融化的泉水,吸进身体里一片神清气爽。甄爱虽然怕冷,可在过脚踝的深雪里艰难跋涉十几分钟,身体暖得像捧着热水袋。
言溯步子比较快,走上一会儿就把甄爱甩开几十米,不催促也不回头,就那样不作任何预告地停下来等她。
甄爱每每抬头,就见他黑色的身影在银色的雪地里格外的清挺,内敛而又安静,像一棵沉默无言的树。
她知道他在等她,不免加快脚步,跑得气喘吁吁,呼吸的白气在空气里张牙舞爪;可到了离他还有四五米距离的时候,他又迈开大长腿,无声地继续前行。
往往复复,总是如此。
走了一圈回去,这场散步就以这样一言不发的方式结束了。
直到走近古堡,他忽然没来由地问了句:“冷吗?”
“不冷。”甄爱这才意识到,室外的气温零下好几度,她竟然没有寒冷的感觉,心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好像明白了什么。
言溯说:“增加阳气最好的方法就是锻炼,比如清晨散步,跑步游泳。”
这句看似无厘头的话让甄爱心里涌过大片的暖意,自然而然就想起那天晚上他莫名其妙关于怕冷一事的“病理分析”。
她微笑:“我知道了。”
他又没话了,神色如常地往前走。
绕到正门,门口停了一辆红色跑车。甄爱觉得眼熟,这不是第一个证人西德尼泰勒的?
“他怎么会来?”
言溯牵了牵唇角:“我让贾丝敏查出了戒指的购买记录。”
进去就见西德尼泰勒坐在客厅里等候,脸色不好不坏,垂着眼皮沉思着什么。
言溯坐进他对面的椅子里,也不先开口,而是示意Marie倒水,然后自己就喝起来了。
结果两人就这么坐着,谁都不说话。
甄爱坐在一旁,偶尔开小差想心事,偶尔打量这两人一眼。泰勒和言溯其实年龄相仿,但气质截然不同。
言溯倨傲冷清,虽不至于到冰山一般的冷,却也给人很强烈的疏离感。一双眼睛里全是凌然和睿智,是那种你会想多看几眼但绝对不会轻易靠近的男人。
而泰勒阳光帅气,笑容温和灿烂,加上篮球队员的身份,是学校里的白马王子。
这么两个男人比谁更耐得住气,当然是泰勒先败下阵来:“我给她买那枚戒指,其实是想和好,挽回她的心意。”
言溯靠在椅子里,手臂搭在椅背上,双手悠然地十指交叉,闲闲地开口:“我知道。”
泰勒诧异。
言溯不紧不慢道:“戒指是案发当天上午买的,那天不是节日,也不是你们两个的生日,更不是你们的纪念日。
请不要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死者的日历上,把所有重要的日子用红笔圈了起来外加标注,29号那天是空白。所以这个戒指不是纪念。”
泰勒瞠目结舌。
言溯冷淡地看他一眼:“我长了眼睛。”
泰勒回过神来,低了头,声音流露出无尽的忧伤:“是的。我爱她,我很爱她。我们之前很好,她很单纯,可爱又贴心。我生命中从没这样爱过一个女人。可我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变了。”
言溯手指交叠,轻点着手背,脸色木木的,似乎在听极度无聊的东西。
泰勒越说越伤感:“她没什么钱,最近却有那么多价值不菲的东西,还说是别的男人送的。有时候吵架,她怪我只会送花送巧克力,给她的惊喜从来都不值钱。我只是觉得那些都是我父母的钱,用这些来表达爱意太不纯了。这次我拿到实习的第一笔工资,就给她买了戒指。可她还是不理我。”
毕竟是认识的人,甄爱有些感动。
没想这时候,言溯突然不冷不热来了句:“很好,在你讲完了一堆废话之后,我们直接进入正题讨论你是怎么把她杀了的。”
泰勒惊愕抬头,差点儿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没杀她!我怎么可能杀她!”
言溯冷着脸:“哦,是吗?那你为什么要把新戴上的戒指□,怕别人发现和她肚子里的那枚是一对?”
泰勒被这问题袭击得呆若木鸡,甄爱也觉得此刻的言溯似乎哪里不对。
泰勒呐呐半天,最终惊愕道:“肚子?什么意思?”
言溯罕见地咄咄逼人:“法医在死者的胃里找到了你送她的那枚戒指。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那枚戒指会被她吞进肚子里,而戒指盒却不见了踪影?我相信陪审团也会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
泰勒脸色惨白,疾声道:“我没杀她。是,我那天是去过她的宿舍。约好了吃晚饭她却不来,我就上去找她。第一次去的时候她不理我,我把戒指放在桌子上就走了;之后我不甘心,想当面和她说清楚,才第二次返回。可是......”
他嘴唇剧烈颤抖着,眼睛里全是惊恐,
“再一去,就看见她......我很害怕,刚要报警却看见戒指盒掉在门口戒指却不见了。我怕警方怀疑我,所以,就捡着盒子跑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宁静,甄爱深深地蹙着眉。她被动地参与了案件的调查,她现在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当时错过的悲剧了。这么凄惨震惊的真相,她不知道他该怎么承受。
可言溯语气愈发凌厉:“为什么你以为她不理你?”
“她以前就是这样,一和我生气,就自己关进浴室里,怎么哄都不理。”
“你在死者的宿舍过过夜?”
“是。”泰勒脸色微红,“她说舍友不在宿舍住,所以有时候就……”
“好了。”言溯直接打断,“第二次回去的时候,地上除了血,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亮闪闪的。”
“没有。”
“没事了,你可以走了。”言溯直接轰人,起身又想起一句:“哦,对了,我知道你没杀她。”
泰勒一怔:“什么?”
“你不怎么配合,而且废话太多,答一个问题找不到重点,七弯八绕一大堆。”言溯看着他,“果然还是吓你一下比较省事。”
泰勒愕得一脸灰,甄爱无奈扶额。
言溯还很不客气,眸光冷淡,语气微凉:“不好意思,我不允许任何效率低下的人浪费我的时间。”
甄爱很想提醒说这话太直了,但她什么也没说,而是沉默地端了一杯水到泰勒面前,又沉默地看了言溯一眼。
言溯分析,她的第一个动作,对泰勒,是鼓励和安抚;第二个动作,对自己,是抗议和不满。他凝眉想了想,心里有一小点点陌生的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年后,言溯先森带着他家的言宝宝散步。快到家的时候,经过一条冰封的河流,冰层很厚,走在上面有些滑。言宝宝坐在小鸭子学步车里,被粑粑拖着走。
言先森望着漫山的白色,想给宝宝讲故事,于是就说:“宝宝,粑粑给你讲童话。自然界的同一种物质,相同体积下,通常都是固态比液态重。水却不是,冰就比水轻。”
还不会说话的言宝宝坐在小鸭鸭车里里:?
......o(╯□╰)o
言先森低头看着脚底的冰面,有一条鱼从下面游过去。他继续:“所以冬天,冰层浮在水面上,水底的生物还能照常存活。不然全部结冰,淡水生态系统就会完全崩溃。”他微微一笑,“所以,粑粑最喜欢的东西是水。”
言宝宝咬手指:??
......+_+
言先森见宝宝东张西望不听话,决定要努力:“我们继续讲童话,宝宝你知道吗?100%纯度的水表面的水膜比钢还硬,别说人在上面走,坦克都行。但是,这世上没有100%纯度的水。”
言宝宝吐泡泡:???
......⊙﹏⊙b
言先森讲得灰常happy啦,眼睛里是雪地的白光:“因为水是世界上最宽容的物质。它会主动地溶解和它接触的东西。它从不固执,它包容万象。如果不是水的包容,大到风雷雨雪,小到动植物细胞的光合作用氧化作用,都会坍塌。这个世界,就会一片死寂。”
言宝宝东张西望:????
......----
他鸡冻地说:“宝宝你说,我们生活的大自然,多么的神奇哇!”
言宝宝望天:?????
......==
言先森牵着小鸭子的车在冰面上继续走:“宝宝,以后别人问你你听过的最美的童话是什么?你就要记得,是粑粑给你刚才讲的,叫水的故事。”
言宝宝:zzzzzzzz......
阿基米德与密码
今天甄爱做午饭,做的是意大利千层面。
端到两人面前时,欧文神情古怪,嘴上倒是没说什么;而言溯直接就皱了眉:“这一大坨泥巴是什么东西?”
“千层面啊!”
“千层面听了你这话会自杀,它的体型是长方块一层层的,不是这样……”他盯着盘子里那坨古怪的东西,绞尽脑汁找了半天的形容词,最终还是失败,不管风度地指着那一小坨,“它现在就像一堆被人暴打了一顿的彩色西红柿。”
甄爱也知道自己做得很失败,哄他:“我尝过了,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味道很好。你就委屈一下吧。”
言溯板着脸:“为什么你厨艺烂就要我受委屈?”
“……”甄爱稍稍有那么一点儿想拍死这倒霉孩子的心思,他说话不那么直会死啊。
欧文很配合拿勺子挖了一勺送进嘴里,完全愣住:“很好吃,S.A.真的很好吃。”
甄爱感激地看他,要是幼儿园的小盆友都像欧文一样听话就好了。
“怎么可能好吃?”言溯面无表情地看着盘子里一堆小山形状的泥巴,又看欧文,“你是骗子。”
甄爱走过去拿起言溯的勺子舀了一小坨,送到他嘴边:“看着不好,可味道真的不错。你尝尝,就一口。”
言溯垂眸看了一眼嘴边的不明物体,默默地别过头去,很是威武不屈地说了一个字:“不!”
“为什么?你就试一下嘛。我要是骗你,我就是小狗。”
他依旧别着头,嗓音低沉:“你这句话无效,没有任何保证作用。即使你骗了我,你也不可能从灵长类动物变成犬科动物。”
停了一会儿,低声补充一句,“狡猾又没有逻辑的骗子。”
甄爱挑眉:“你怎么知道我骗你?”
言溯回过头来,看她:“从理论上说,你的千层面没有考虑到顺序火候时间形态等一系列因素,它不可能好……”
甄爱直接把那勺千层面塞进他嘴里,言溯愣住,眨了眨眼睛,叼着勺子一声不吭。
甄爱松开手,笑笑:“怎样?我没骗你吧?”
言溯拿着勺子,细细品味了一下,那一小团入口即化香香滑滑的泥巴真挺不错。他又神情古怪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甄爱更加得意:“怎么,现在承认我做的千层面好吃了吧?”
言溯脸上划过一丝别扭,转瞬即逝。
他摇摇头,面无表情:“你做的这个,根本就不是千层面,而是,千层泥。所以,我只承认你做的千层泥,味道不错。”
午饭后,甄爱去图书室找言溯。
言溯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虚空,她从他面前走过去,他也毫无反应,眼波都不闪动一下。
他一没事就会这样发呆,脑海里高速运转着外人不知道的事,甄爱才认识他几天,却早已习惯他这种状态。
甄爱坐下来,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犯人是怎么离开犯罪现场的?”
言溯仍旧望着空茫,却分了心思在她这边,语速很快:“是。”
“那……”
“我要喝水。”他眼神空洞,思维却很是敏捷地打断了她的话。
甄爱起身给他倒了水,看着他手中把玩的手机,问:“所以你在等过了午休时间……”
“对。”他接过她手中的玻璃杯,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甄爱话还没问完,已经没问的必要了。
可心里又有了另一个问题,“你找到证据了?”
“嗯。”他靠进椅子里,一下一下,很规律地敲着膝盖,看得出,他很安逸也很得意。
甄爱吃惊。案发现场除了死者,男友,以及甄爱的日常性残留指纹和少量头发,并没有别的关键证据。而和案情有关联的浴室,桌子以及水果刀上都没有指纹。地上也被擦去了鞋印。
他是从哪里找到证据的?
就目前来说,甄爱还看不太清谁是凶手,
二号证人文波和江心发生毒品纠纷?三号证人赵何去偷东西?四号证人杨真嫉妒生恨?
她想的头都大了,看看言溯,他长腿交叠搭在凳子上,气定神闲地在喝水。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缓缓扭过头来,背着光的眼眸静幽幽的像沉在水里的黑玉,和她对视了半晌,开口:“对我有意见?”
这冷不丁的问题是怎么回事?
甄爱奇怪:“为什么这么问?”
他丝毫不做停顿,语气平淡,却快得近乎咄咄逼人:“那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
即使是刚才和他对视了好几秒,甄爱也没觉得脸红发热,可他这么直言不讳的一问让她些许尴尬了。
甄爱气他说话直接,索性笑笑:“因为你好看啊。”
原以为他会不知所措,运气好或许会脸红,没想他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木木地转过头去:“哦,那你多看看吧。”
甄爱:……
此刻的言溯正在等时间,握着手机,手指灵巧地翻飞着,手机在他掌中转动得极快,看着让人担心会不会下一秒飞出去砸坏。
她盯着他的手指,眼花缭乱,没想到手机的运动戛然而止,一下子凑到她跟前。
甄爱一愣。
他神色淡淡的,抬了抬手中的黑色手机:“看得那么入神,想自己玩玩吗?”
甄爱蒙蒙的,犹豫了片刻,刚要去拿,他却一下子收回去了,淡淡地笑:“百试不爽。”
甄爱呐呐的:“试什么?”
他继续单手飞快地转手机,嘴里还道:“就知道你神经反射弧长。”
甄爱:……
某个时刻,他忽然站起身:“太无聊了。”说着把手机装进兜里,低头看她,“想不想去还原现场?”
甄爱和江心的宿舍还拦着警戒线,里面的摆设和当初一样,只是地面清扫过,血迹淡了很多,地板中央用白线画着江心死时的人影。
她的衣服还是那样挂着,桌上的台历则永远停留在2月。甄爱这次细心看了,上面果然有记事的笔迹,但29号那天没有。
她望向浴室,突然想到案发当天,或许泰勒就站在这个位置,他望着安静的浴室,没有进去。再一出门,就是永别了。
她扭头看言溯:“泰勒如果知道他错过了,肯定很悲伤。”
言溯莫名对她这句话觉得不太舒服,他看着她的脸静静思索半晌,倏尔唇角一弯,原本他是想先从泰勒分析的,现在却不想了。
“我们来演一遍吧。”他忽然迈开大步,朝她逼近。
甄爱见他气势逼人地过来,条件反射地往后躲,却耐不住他手长,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眸光幽暗,“你事先不知道我是来杀你的,为什么要躲?”
甄爱怔了怔,缓缓回过神来,让自己立刻进入江心的状态,道:“嗯,我给你开了门,但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所以没有叫喊,也没有挣扎。”
没有叫喊,没有挣扎......
言溯脸色微微一凝,为什么这话从她口中平平静静地说出来,有种不动声色的蛊惑人心?
她的脸背着光,虚幻而莹白。他收回思绪,深深望着她,嗓音低沉:“你今天很漂亮,过会儿要去哪儿?”
甄爱的心砰地一跳,愣愣看着他英俊的眉眼,却又立刻醒悟过来,他是在说那天的江心。
甄爱见他都这么认真地演戏了,自己当然不能拖后腿,她低下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别过身:“泰勒约我去吃晚餐,他给我买了贵重的礼物呢!”
说到这儿,甄爱一愣,凶手当然不会是泰勒。江心盛装打扮,已经打算和他和好了。泰勒是傻子才会在杀人后把戒指塞到她嘴里去。
言溯踱步过来,斜倚着书桌,看着立在梳妆台前的她,目色寂寥,语含轻愁:“所以,你不管我了?”
甄爱看着镜子里他颇显颓然的神色,心里又是一颤,她脸色冷淡,硬下心去了洗手间:“我要洗脸化妆,你走吧。”
她走到洗手间打开龙头放水,手摸在台子上,沁人的发凉。镜子里,言溯从身后走近她,一步一步,站定,几乎是贴着她的后脊背,甄爱莫名觉得脚底冷飕飕的。
这一次,镜中的人脸色沉冷,微微低头,像是在催眠:“你的意思是,我们再也不见面了?”
洗脸池的水位哗啦啦地上升,甄爱手抓着池沿,一动不动。她早该想到也不是杨真,她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
她咽了咽嗓子:“对,不要再见面了。”话音未落,她浑身一颤,因为他微凉的手已经握住她的后颈。他压低了身子,重量都在她身上,“我送了那么多东西给你......”
甄爱反驳:“那些廉价的珠宝还给你。”
“这就是你的衡量方式。只有这些吗?我为你付出的,只有这些吗?”他的手微微用力,甄爱一抖,知道自己现在饰演的部分是被按进水里了。
她轻轻咬唇,不再说话。
世界一片安静,只有汩汩的水声。
可是他忽然松手,
回了头。甄爱于是“听”到了手机响,是泰勒“打”过来的电话。
下一秒,言溯毫无预兆地捂住了她的嘴,甄爱猝不及防就被他半抱半拖到洗手间门口,很快锁了浴室的门。
他抱着甄爱在门边,一手捂住她巴掌大的笑脸,一手“掐”在她细细的脖子上。
甄爱陡然间浑身发烫,他的手微凉,身体却很热,贴着她难受死了。而且他大手就这么捂着她的脸,全是清淡的男人的香味,叫她心绪混乱,胸口乱跳。
她轻轻挣扎了一下,可他并没有松手,漂亮的脸上干净又分明。
甄爱热着脸,窘迫地闭了闭眼,算了,索性配合到底。
此刻的她,就是江心,她应该被淹得没了丝毫的反抗意识,听见泰勒在门外和她说话给她道歉求她出去。她也悲恸地希望他能冲进来。可她之前太任性,他每次都让着她,这次也一样。她听见泰勒说我把戒指放在桌上了。
凶手受了刺激,手上的力量愈来愈大,捂着她不能呼吸。她越来越恐慌,而终于泰勒走了,她彻底绝望。
“想哭吗?他已经走了,没人来救你了。”言溯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说出来的话悲凉又隐恨,“为什么,你不爱我?”
甄爱眨巴眨巴眼睛,彻底傻了。小小的脸蛋瞬间成了番茄。
作者有话要说:
阿基米德与密码
言溯关了水龙头,打开洗手间的门,带她走出来,一扭头,却愣住,这个小女娃怎么忽然间红彤彤的?
言溯神色古怪,上上下下打量她。
甄爱梗着脖子,没好气:“看什么看?”
他揪揪眉心,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你像一只煮熟了的虾米?”
甄爱:......
苹果番茄西瓜桃子各种形容都有,他怎么就选了虾?
甄爱略微负气地别着头,不说话。
言溯思量半刻,探过头来,问:“你被吓到了?”
甄爱无语望天,这人在人际交往和情感方面真的是白痴!
言溯想了想,一下两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我不会杀你的,我没有杀人动机。”
甄爱:......
这种算是安慰吗?
她彻底无语,转身:“说案子的事吧!”
言溯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走到梳妆台边,自顾自地说:“凶手他恨泰勒,恨那枚戒指,就把它塞进了死者嘴里。而他不甘心自己那么久的付出,所以把买给她的东西都拿走。衣服和化妆品当然带不走,但是有首饰盒。”
甄爱也跟着走到桌子前,望着满是东西的桌子,一愣:“有两个盒子,他并不知道哪个装的首饰,哪个装的普通饰品。而且,”
她深吸一口气,“在这个角度,他看得到饰品盒下面压着什么纸条。他或许看了,但不论他把上面的字样看成了死亡威胁还是毒品交易,他都没有拿走。因为,这会成为转移警方视线的证据。”
一切都豁然开朗。
也不是写密码的文波。
这么一想,甄爱再一次心跳加速,却和刚才在他怀中的窘然无措不一样。这次是激动又兴奋,她意识到,在这样的交流中,她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他脑海中那个飞速运转却井井有条一切都明晰可辨的世界了。
甄爱道:“只有赵何了。”
“这次反应倒挺快,还难得是正确的。”言溯唇角微弯,似乎是在夸她的。
甄爱神色尴尬:“但其实,我没看出来他喜欢杨真。”
言溯睨她一眼:“赵何的宿舍,给你什么印象?”
甄爱回想:“很干净,很整洁。他体育很好,很多体育项目都拿奖。”
“你怎么知道的?”言溯一笑。
甄爱愣了愣,自己都觉得不解:“我记得当时看到了照片墙,都是他一个人拿奖……”说到这儿,甄爱恍然,“他很骄傲,不太合群,没什么朋友。大学生一般不会在共用宿舍里放那么多自己的照片。更何况没有和朋友的。不,有一张。”
甄爱聚精会神,那个场景给她的感觉竟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和密码社团的人一起拍的。他和江心站在一起。”
言溯眼睛里有无声的笑意:“不错,值得表扬。”
甄爱抿唇一笑,心里很开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来。”
言溯解释:“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那里的一切都会在潜移默化中给你留下印象,关键在于你有没有花心思去想。”他顿了顿,说,“继续。”
甄爱咬唇,又思索了一会:“他好像很节俭,衣服什么的都很普通。”
言溯缓缓道:“你说,一个参加N多体育比赛拿了很多奖金的男人,不买奢侈品不过夜生活没有收集爱好吃饭穿衣尽量节俭,还要偷别人的东西,他的钱都去哪儿了?”
甄爱问:“你就是这么看出他喜欢江心的?”
“他说他和江心曾经吵架,是因为江心踢了更衣室的门。”
“这话有什么问题?”
“赵何这种在体育方面‘小有成就’的人,会因为这种小事和女生争吵?”言溯轻抬眉梢,“虽然原因不对,但这话也有真实的部分。江心确实在更衣室,很可能还真踢过门。”
甄爱蹙眉,不理解了。
言溯换个方式问:“如果过会儿回去,欧文问你,你脸怎么这么红?你会怎么说?”
甄爱很窘,立刻小声道:“言溯带我去还原现场,宿舍里暖气太高了。”说完甄爱愣住。
“你觉得你去了哪儿这件事,瞒不过欧文。”言溯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才道,“赵何就是这样,所以为了让他的谎言更可信,他会和真实结合。他想隐瞒和江心的感情部分,这里他说谎,而剩下的人物和地点都是真的。”
他说完,微微一笑:“大部分的人都是这么撒谎的,”睨她一眼,“包括你。”
甄爱脸微红不理他,刚才他说“赵何想隐瞒和江心的感情”,他怎么能用这个来类比她和他,意思是她对欧文撒谎是想隐瞒和他的感情部分?
这个白痴!
刚才他们是在模拟,根本就没有感情!
可,呃,她为什么第一反应要撒谎呢?
而且他怎么就笃定她会撒谎?这个一根筋的男人他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甄爱眨眨眼睛,完全懵了。
关键是言溯还笑意盎然地看了她一眼,半晌后又没事人儿似的言归正传:“女生会随便跑去男生的更衣室?”
甄爱收回心思。她对赵何没有太深的印象,模模糊糊认为那是一个搞体育的心思简单的人。她哪里会想到他那么傻又那么执着地用钱去培养一段爱情?而其中江心用的哪些手段,也就不得而知了。
言溯继续:“他拿走首饰盒,离开了现场。然后,泰勒第二次过来,看到惨状捡了空戒指盒逃走。”
甄爱的脑子高速运转:“后来文波来了,他抽走密码纸条,把饰品盒摔落在地上。”
言溯微微蹙眉,但暂时没有打扰她:“嗯,泰勒没有第三次回来,他的脚印呢?”
“被人擦掉了。”甄爱深吸了一口气,“泰勒惊慌失措从宿舍跑出去时,整好被杨真看见。她以为泰勒杀了人。她想保护他,还很开心,就拿毛巾把地上的脚印擦掉。”
“分析得不错,”言溯低头见她安静地兴奋着,小脸微红,他心思微动,却还是说,“但有一个问题。”
甄爱立刻抬头,很认真地看着他,像是等待点评改错的学生。
言溯放缓了语调,语气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柔和:“泰勒跑出去后,杨真就来了。”
甄爱一窘:“那就是等杨真走了之后,文波再来拿纸条的。”
言溯见她有些乱了,忍不住弯唇:“那文波的脚印呢?他预见到有凶杀案,带着毛巾来擦?”
甄爱不好意思地笑笑。
言溯这次没有笑她:“如果纸条是文波拿走的,他一开始就不会提。那天他故意误导我们说是死亡威胁,就是担心密码在现场。”
甄爱一拍脑袋:“是啊,你问杨真纸条的时候,她反应太快。她知道。”
“嗯,她看成了死亡威胁,以为是泰勒写的,就拿走了。”
一切都理顺后,甄爱的思路十分清晰:“我想到了一个证据,有个血滴被压瘪过,上面还有奇怪的油墨,或许就是棒球卡上的。他把金卡送给江心,杀了她后又带走。却不小心掉在地上。”
言溯浅茶色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心情愉悦:“聪明。”
甄爱神色一僵,很快缓过去,小声说:“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不引人注意地离开宿舍的。”
言溯:“泰勒不是常在宿舍住吗?”
甄爱瞬间被点醒:“他换了泰勒的备用衣服离开了!……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他的那包血衣服去了哪儿?不能烧,他没车也不能乱扔,带回宿舍洗也太危险。那……”
言溯却走到甄爱的书架前,观察她的书,边自言自语:“他每天下午要干什么?”
“运动队要训练。”甄爱灵光一闪,“体育馆有私人储物柜。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放到那儿,然后周末再处理。”
“嗯,他的失物招领表,明明是自己的却说是舍友的。丢失的那一栏只写了开头字母K,和金卡没有半点关系。K就是KEY的开头。”
“他弄丢了运动队私人储物柜的钥匙!”
言溯微微一笑:“钥匙丢了,完全可以找管理人员开锁,何必大动周章地去寻物启事,除非那里面有不能看的东西。”
甄爱激动道:“太好了!周末学校没人,不会有人看到他的寻物启事。”说完,狠狠地佩服了言溯一把。居然这么快就要结案了。
“体育馆有摄像头,可以看到他穿着泰勒的衣服背着运动包的场景。”言溯才说完话,手机响了,是贾丝敏。
他语速飞快地把所有推理和分析以及证据的位置告诉了贾丝敏,最后加了一句,说:“对了,可以顺带查一下文波漫画屋橱窗里的体育用品,或许你会发现有意思的东西。”
甄爱歪着头,默默听完了,心里疑惑着。
关上门下楼去,甄爱还在想心思。
走下了一层,言溯直接问:“你想问文波的漫画屋?”
甄爱不知他怎么看出来的,心里还慢吞吞地想: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么直接?至少先问一句你在想什么啊。
言溯见她半天没反应,鄙视:“你上辈子是蜗牛啊?”说着,居然还探头往她背后看了一眼,“我看看,是不是背上的壳太重了。”
甄爱恍然想起还没回答他的问题,于是赶紧点点头。
言溯哼笑一声:“果然是。”
甄爱一愣,又马上辩解:“我点头的意思是,我想问漫画屋的事,并不是说我背上的壳太重了。”
言溯唇角的笑容无声地扬起来,眼中笑意点点。
甄爱微窘,居然被他绕进去了,没好气地说:“我背上没有壳!”
言溯缓缓收了笑容,慢里斯条地下楼梯:“他的毒品不能放在家里和学校,放在橱窗的体育用品里最好,非卖展出。”
“万一错了呢?”甄爱疑问,话音未落,身边的人影僵了一下,背脊笔直地走出去。
她居然怀疑他出错?
言溯一向不在意“笨蛋”们的想法,但这次,显然他不太开心。
甄爱也察觉了不对,尴尬地跟着。
终于,他没忍住开口:“你质疑我?”
“不是。”甄爱解释了一下,这是在美国,如果错了,文波可以把他告死的。
嗯,听上去疑似是关心。
言溯:“有调查表明,76%酷爱运动的人都不喜欢漫画,65%沉迷漫画的人都不爱运动。通常逛漫画屋的,都是书呆子。”
甄爱笑:“那这么说,你应该经常逛漫画屋啊!”
言溯古板地看她:“大部分逛漫画屋的人,是书呆子。这是一个非完全直言命题,这种命题反推不成立。从书呆子推出他要逛漫画屋,犯了最基础的逻辑错误。”
甄爱望着高高的淡蓝天空,背着手轻轻地摇头:“啦啦啦,我没听。”
言溯:……
“咳,除此之外,我不是书呆子。”
“啦啦啦,我还是没听。”
言溯缓了脚步,看她。
她不知不觉走到前面去了,粉红的小手背在白色大衣后边,红色的围巾在雪地里格外的耀眼。腿干细细的,套着栗色的雪地靴,踩着积雪吱吱呀呀地响。
她仰着头望着天,似乎心情不错。
他也抬头望了一眼,冬末的天空,很高,很蓝。
作者有话要说:
鹦鹉螺和琵琶
早上六点,甄爱缓缓睁开眼睛,居然看见言溯光脚盘腿坐在木椅上,清浅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虽然他莫名其妙跑到她房间里来看她睡觉这件事很诡异,但甄爱并未受到惊吓,而是揉揉眼睛,不明所以。
言溯目光很微妙,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躁,突兀地说:“你的睡相真难看。”
“我当你的意思是一句温暖的‘早上好’了。”甄爱很大度地笑笑。
不知为何,一醒来就看到他,她突然不想起床。
冬末的清晨,天光依旧灰白,从古典的欧式窗户里透进来。这几天又下了雪,便感觉天亮得比往常早。
玻璃窗上凝了朦朦的水雾,壁炉里还有微微的火光,这样温暖的地方,睁开眼睛还不是孤单一人,这种窝心的感觉,还真是不错的。
可是——
言溯眼中全是探究的光,因审度而犀利:“没有工作的冬天还这么早自然醒,睡梦中皱着眉心,睡醒了却平平静静好像解脱。你每天都睡眠不好,还做恶梦。建议你去看医生或者咨询师。”
“你无聊!”甄爱瞪他一眼,动静很大地直接翻个身过去,拿背对他。眼不见为净。
言溯愣了愣,沉默了。
甄爱缩在被子里,瘪着嘴,哼,一点点美好的感觉全让他破坏了!
几秒钟后,他拿手推推她的肩膀,语气生硬:“喂,天亮了,懒虫起床!”
甄爱扭头瞪他,无语。
“哦,小时候,我有一个猪八戒的闹钟就是这么叫的。”言溯很认真地解释,表情冷硬,“果然毫无美感,猪怎么会像小鸟一样发出‘啾啾懒虫起床’的叫声,完全不符合逻辑美学。”
甄爱抓抓耳朵,说:“一早醒来就听到你这番深刻且毫不幼稚的话,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言溯平静看她,“讽刺?”
“聪明!”
“……第二次讽刺……”
“素哒~~~”甄爱扭回头来,背对着他缩在被子里微微一笑,略感得意。
他神色未变地垂眸,想了想,说:“我刚才分析你,是我不对。”
甄爱揪着被子不说话,唇角的笑意却忍不住持续上扬。
某人很快又较真道:“但是你说我无聊。”
……原来道歉是有条件的。
甄爱瘪嘴:“你本来就无聊。哪个有聊的人会清早晨像大狗一样蹲在人的床边?”
“大狗?你的形容能力还真是惨不忍睹。”言溯停顿了一会儿,木着脸道,“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我可以帮你解答卡片上的密码,所以快点告诉我,那个密码是用来干什么的?”
甄爱慢慢转过身来,狐疑地盯着他义正言辞的脸,半晌后忽然明白了。学校杀人案结束后的这几天,刚好他手头上的其他工作也结束了。
现在,某个连睡觉脑袋都高速运转的人可以说是……无聊到爆。
他一定是百无聊赖的时候想到了甄爱卡片上的密码,心里上了瘾,偏偏他的原则是不解来历不明的密码,所以这家伙才那么失态地大清早蹲在她床边。
甄爱突然想逗他,便善解人意地一笑:“言溯你真好!但那是我的隐私,不能告诉你,你想帮我就解密,不想就算了。我不强求你的。”
言溯听言,清俊的脸灰了一度。
他立刻放下腿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压不低地俯视着她,眼瞳幽暗,薄唇轻抿,一点儿没有了刚才别扭而柔和的姿态。
他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吐出一个词:“阴险。”
说罢,光着脚没有一点声音地离开了房间。
甄爱缩缩脖子,她就知道她的想法完全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别扭死他。
等到甄爱起床去到图书室的时候,竟看到三角钢琴的顶板被收起来平放了,而白衣白裤的言溯,正盘腿坐在三角钢琴顶上,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天,准确地说,是望着虚空。旁边还躺着一把寂寞的白色小提琴。
欧文立在钢琴旁,无奈地仰头望他:“S.A.,在每年最短的那个月里,你破解了全国各地101个密码,外加17个案子,其中包括3个连环杀人案。已经够……”
“够了这个词是留给能力有限的人的。”他望着天,语速极快地打断欧文的话。
欧文握了握拳:“可你需要休……”
“休息这个词是为意志脆弱的人发明的我不需要谢谢。”再次打断。
他突然气势凌厉地回头,像一头暴躁的狮子,近乎狰狞地对欧文咬牙切齿:
“我需要案子,我需要密码。我不知道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但我的脑子全部都是精密仪器,如果不运转让它停留哪怕一天一小时,他都会生锈。生锈你明白吧?欧文,给我密码,给我案子!!!我需要事情做!”
欧文被他少见的心急火燎的气势吓到,赶紧出主意:“米勒教授不是请你过去给MIT做演讲吗?”
“不去!”言溯一口回绝。
“为什么?”
“我没兴趣对着一屋子智商低于我的人讲上一两个小时的课,他们会听不懂,而我会口渴。”
欧文:……
甄爱:……
欧文对自己说“别和他计较”,又建议:“你不喜欢做公共演讲,可米勒教授也提议过让你带逻辑学的博士生啊。数量少,智商高,和他们讨论逻辑问题,你难道不觉得很有挑战?”
言溯望着天,一字一句道:“我厌恶那群博士生们!”
甄爱不明所以,看着欧文。
欧文扶额:“S.A.,他们把你错认为是高中生,这不是他们的错,而且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甄爱默然,很多博士都是工作之后再攻读的,年龄相对比较大,言溯这种在不满20岁时就拿三四个博士学位的人,活该在年龄上遭受鄙视。
欧文仍旧孜孜不倦地给他的好朋友提解闷的法子:
“旅游?”
“人多。”
“运动?”
“平凡。”
“找朋友?”
“没有。”
“看亲戚?”
“无聊。”
欧文黔驴技穷,望天兴叹:“人太聪明了,真是一种罪过!他在折磨完身边的人后,终于开始折磨他自己了。”
甄爱在旁边立了半晌,不解:“言溯你为什么不看书呢?你平时不都是……”
“站在你的位置,23点方向,图书室G区从下往上数第29排,从左往右数第35本书,那是这个图书室里最后一本我没看过的书。昨天晚上23点45分,看完了。”他嗓音低沉,却掩饰不去极浅的急躁,手里拿着小提琴弓,毫无规律地切割着小提琴弦,发出一阵又一阵锯木头般扰人神经的声音。
甄爱头疼,却更加诧异,他刚才只扫了她一眼,他是怎么把那本书的位置记得那么清楚的;当然,最惊讶还不是这个,她望了一眼高高的偌大的图书室和一壁的图书,不可置信:“这里所有的书你都看完了?怎么可能会……”
他猛然扭头看她,背对着早晨倾斜的阳光,他的眼眸幽深得像夜里的琥珀,语气很是挑衅:“你想看哪本?我现在背给你听。”
他一贯都优雅而疏离,淡漠又风度翩翩,像极了英国的绅士,很少有现在这样凶恶的一面,甄爱下意识地往后小小挪了一步。
欧文叹息:“S.A.,你看书太快……”
依旧是不等他说完,言溯便反唇相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不是我的错。”说完,他陡然睁大眼睛,醒悟,“SergeantDiazwasright,Iamaweirdo.”迪亚兹警官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怪胎。
默了半晌,眼瞳一暗,轻声说:“Weirdoisunhappy.”怪胎不开心了。
他低着头不说话了,很是忧伤地拉着小提琴。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欧文摇摇头,表示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而言溯拉了一小段音乐,忽然就倒在钢琴板上,发脾气地滚了一圈,大喊:“无聊,无聊,无聊死了!”
甄爱眨巴眨巴眼睛,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孩子气还真是……好可爱。^__^
欧文沉默半刻,颇为语重心长地说:“S.A.你这样发脾气,莫扎特会觉得难过。”
甄爱狐疑,这关莫扎特什么事,该不会是……
这下言溯又不做声了,一点儿动静没有,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钢琴,小声说:“对不起。”
原来,这座钢琴叫Mozart莫扎特……
甄爱:……
她走过去,伏在钢琴边,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他一动不动,声音硬邦邦的:“别戳我,我很难过。”
甄爱微微一笑:“你家小提琴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人背对着他,还是不动,声音却有所缓和:“Elvis.”
甄爱托着腮,手指轻点着白色的钢琴架,问:“言溯,听说你什么都会,那你会写钢琴小提琴协奏曲吗?”
他歪过头来,刚好一束蓝色的阳光投影在他浅茶色的瞳仁里,他的眼瞳干净澄澈得像秋天的天空,就那样直直地看她,看得她心思微颤,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却突然凑近她,揽住她的脖子,给了一个贴面礼。甄爱挨住他温热的脸颊,蓦然浑身一烫,他的声音清润又有磁性,吹过在她耳边:“你真是个天才。……尽管只是偶尔灵光一闪。”
甄爱全然没听到他的话,只知道脸瞬间高烧。
他却很快松开她,下一秒他立刻从钢琴上跳下来,掀起琴盖便开始试音了。
欧文总算松了一口气,冲甄爱竖了大拇指。甄爱立在彩绘玻璃窗下斑驳的阳光里,白净的脸被清晨斜斜的阳光照得微微发红。
言溯很快往乐谱架上贴好了白纸,扭头看着甄爱,下巴微扬,无比高傲地说:“等我写成了这首协奏曲,名字就叫做,献给甄爱。”
甄爱吃惊地抬眸看他,他早侧过头去开始定调了,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得到阳光下他利落的短发上全是金色的光晕。
她知道他说这句话时,心思有多么的单纯,可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狠狠颤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脑袋不够用,小剧场只能偶尔灵光闪闪,没有小剧场的日子,大家不要抛弃偶,┭┮﹏┭┮
再就是推理,好像第一个案子有点儿长,因为偶其实很喜欢推理的过程,很想把推理和案件写完整。再就是我写这个文的话,并不是主写言情把推理当做润色剂,所以案件还是会稍稍多一些的,或许这样的话可读性会差一点,但我会努力协调两者的比例的。
不管是英国福尔摩斯式的细节观察分析,美国的犯罪心理侧面画像,阿加莎式的情感,还是日本式的诡异手法不可能事件,每种我都会尝试一下,希望自己越写越好吧,阿呼~~~
琵琶与鹦鹉螺
甄爱在言溯家住了一个多星期后,找到了新房子准备搬家。
过去这段不长不短的日子里,两人相安无事。
大部分时候甄爱都在图书室里看书……戴着手套;至于言溯,他说要把他喜欢的书重看一遍,于是——
甄爱或趴在高高的环形走廊上,或坐在栏杆边荡脚时,偶尔低头一看,就会看见室中间的白色钢琴旁,他坐在轮椅里,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搭在琴凳上,十指交叠放在身前,看上去像在闭目养神。
书本都在他的脑袋里,他要是重看的话,只用打开脑海中的图书,一本本翻阅。
这种时候,他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尊塑像,坐在彩绘玻璃窗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玻璃窗的光线在古老的城堡里安静而沉默地走一圈,倾斜又直立,直立又倾斜,从阳光稀薄的清晨到光彩厚重的傍晚,从山水墨画的宁静致远到西方油画的浓墨重彩。
有时她爬得太高,有时她的脚步走在木制回旋梯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轻微一声在细尘轻扬的空气里荡开,扰乱了落针可闻的静谧。他便会极轻地蹙眉,偶尔睁开眼睛,静默地望着书架高处像小松鼠一样穿梭来回的小人影儿。
默默地想:再安静的女人都是吵闹的。复而闭眼。
甄爱临走这天的中午,照例是她做饭;
把饭菜端到言溯跟前时,某人照例挑剔地扫了一眼盘子里散乱得不成形的米饭,和糊成一团的牛肉青菜胡萝卜,皱了眉:
“我需要的是食物,而不是……饲料。”
“你比马牛羊难伺候多了。”甄爱拿手撑着桌子,“最后一顿,将就点儿行吗?”
言溯拧着眉毛,觉得不公平,“我每天都非常认真地做晚餐,为什么最后一顿你都不好好做?”
甄爱梗住:“……我已经非常努力了,言先生。”
“言先生”的称呼让他抬了眸:“可我没有看到。”
甄爱微怒,拿叉子在他盘子里戳戳戳:“看上去他们是糊成一团的,但事实上只是汤汁很多,他们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
言溯抿唇沉默,看着她把自己盘子里那一团粘稠的东西分解成了糊糊,良久才道:“说你不努力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甄爱稍稍满意,大度道:“算了,我也不介意你……”
“这不是努力的问题,这是能力的问题。”
“……”
欧文几乎把脸埋进盘子里去。
甄爱眯起眼睛,轻轻摩着牙齿,半晌微微一笑,道:“假如我是一只小狗,那我也是一只包容的小狗。我喜欢狗粮,但也不讨厌你这块粪坑里的石头。”
欧文扑哧一声笑,言溯沉默无声地看她。
甄爱无所谓地歪歪头,表示爱吃不吃。
这时门铃响了。
餐厅离大门不远,甄爱过去开门,来人是位优雅美丽的白人女士,妆容精致衣嘏高贵,举止高雅笑容和煦。
甄爱没来得及询问,对方淡淡微笑着自我介绍:“HayleyVanDeBilt,foryourecord,IamS.A.’smother.”海丽范德比尔特,顺便说一句,我是S.A.的妈妈。
甄爱愣住,言溯妈妈的姓氏和贾丝敏一样?
海丽脱下大衣挂在衣帽钩上,和甄爱一起去餐厅。
欧文正在吃饭,口齿不清地打招呼:“嗨,海丽!”又问她吃过饭了没,海丽说吃过了。
言溯则完全没反应,自顾自地吃东西。
海丽看着言溯盘子里一团没有任何卖相的食物,微微睁大了眼睛,很惊讶她那个挑剔的儿子怎么会安之若素地吃这种东西。她不经意看了甄爱一眼,后者正在乖乖吃饭。
海丽便说让介绍一下这个新朋友。
“我的厨师。”言溯头也不抬,补充一句,“坏厨师。”
甄爱:……
海丽一愣。
欧文忍不住笑,解释:“她叫甄爱,是我的朋友。”
海丽便不多说了,目光柔和地看着言溯吃饭,等到他快吃完时,说:“Honey(宝贝),不要挑食,把胡萝卜吃了。”
甄爱瞟一眼,发现言溯盘子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几乎连多的米粒都没有,却剩着很多胡萝卜。
她有些不好意思,她不知道他不喜欢吃胡萝卜。
言溯不紧不慢地拿餐巾擦拭嘴唇,说:“不。”
“为什么?”
“我不是兔子。”
甄爱强忍着没笑。
海丽倒是很好的脾气,劝:“胡萝卜对眼睛好。”
“你觉得我眼神不好?”言溯微微挑眉,继而睫羽一垂,把自己母亲看了一遍,一口气道,“你早晨参加政治女性小组例会,会后霍金森太太向你抱怨她丈夫出轨了,查威尔斯太太则劝说过你买AT通信的股票。例会之后你去了哥哥家,在那里外婆跟你说哥哥的订婚礼一定要我去,然后你就来了,带着请柬。”
甄爱睁大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虽然推理好神奇,但是,呃,那是长辈呃。
海丽却一点儿不诧异,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
她直接打开包,把请柬递到言溯面前。
言溯看也不看:“人多很无聊,婚礼很无聊。一家人都在谈政治,神无聊。”
海丽起身,拍拍他的肩,晓之以理:“honey,相信我,这次大家绝对不会谈那些你认为无聊的事。”
言溯面不改色:“政治家都是骗子。”
海丽又笑,动之以情:“honey,大家都很想见你。”
言溯:“既然如此,我更不应该抢准新郎的风头。”
“……”
海丽发现,她永远不可能在辩论上赢过这个满脑子都是逻辑的儿子,遂干脆道,“honey,你不去,我就把你图书馆里我们家的书全部收回。”
言溯挑眉:“看吧,威胁和暴力,政治家的一贯手段。”
海丽满意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优雅地和甄爱欧文告别。
海丽才走,欧文便问:“刚才那一通分析,怎么回事?”
言溯淡淡道:“她毛衣的左胸口有别针穿过的痕迹,又短又小,不是胸针,是政治女性小组的小会徽。头发上有露水和黄|色的花粉,这个时节她能去的地方,就是我外祖母的温室花圃。至于霍金森太太和查威尔斯太太的事,网上播了霍金森先生的桃色绯闻,查威尔斯家的AT通信最近高层变动股票动荡,当然希望外界多买股了。”
说完,见甄爱似乎没听他讲,而是时不时瞟一眼请柬,他伸手把请柬推到她面前,语气不善:“你想去?”
甄爱赶紧道:“没有,我看到订婚仪式在汉普顿,听说那里很漂亮。”说完,人已经起身,“好啦,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甄爱东西不多,收拾了一个小背包就出门。
离开的时候,言溯身形笔直地站在门口,也不低头,只傲慢地垂眸睨她一眼:“真好,雌性荷尔蒙的坏厨师终于要走了,再见。”
一旁的欧文狠狠杵了他一下。
言溯重新站好,顿了顿,绷着脸微微颔首,举止礼貌又优雅,像个绅士,他用一种类似机器人般平稳而没有停顿的语调说:“甄爱小姐和你住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我会想你的。”
甄爱面无表情从他跟前走过:“撒谎!”
言溯点头:“当然!”
她换鞋时,却听见他很轻地说了一声,近似于低喃:“记得经常锻炼。”
甄爱的心蓦然一暖,想起这几天早晨和他一起无声地散步,唇角便含了一朵淡淡的笑颜,低声说:“嗯,保存阳气的好方法。”
推开门,没想门外刚好来人,竟是贾丝敏。两人在风中四目相对,甄爱平静无波,贾丝敏一脸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甄爱低眉不语,欧文道:“我们正准备走的。”
言溯看她一眼,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又死人了?”
贾丝敏眼睛一红:“我要死了。”
言溯漠漠的:“那你不赶紧去医院?”
狭窄的玄关里站着四个人,一片冷气中,乌鸦飞过……
甄爱立在门口,寒风吹得她的头发乱飞,她下意识地拉紧领口。面前忽然有人伸手过来,把门一拉,冷风便关在了门外。
她顺着那白皙而指节分明的手看过去,言溯却早已回头,看着贾丝敏:“有事快说。”
贾丝敏深深皱眉,慌乱又害怕:“证人调查之后,你没给我打电话之前,我就想到现场血滴里的油墨可能是棒球卡上的。我猜,或许赵何是凶手,当时他的室友来警局坐笔录,我就让另一个警察去暗示他……”
贾丝敏抬眼瞥见言溯冰冷的目光,羞愧地低下头,“让他说,确定他的棒球金卡在赵何手里,成了犯罪现场的证物。还让他到时候出庭作证。”
欧文愣住:“你们和他说这些话的时间比搜查赵何储物柜的时间早,那时候警方并没有找到赵何的赃物,你们这么说是误导证人,操控取证程序!”
贾丝敏急得声音都抖了:“我怎么知道后来能找到关键证物啊,打开赵何的储物柜后,我就没打算这么做了。可糟糕的是记录员把那个警察和他舍友的话记录下来,还不小心放进了公诉方的证据里,结果呈到法庭上去,被辩护方的律师发现了。”
甄爱和欧文皆是狠狠一怔。
言溯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看着贾丝敏,淡淡道:“恭喜你,拯救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有一个牧羊女叫甄小爱,
然后有一只羊叫言小溯,
那只羊天天都在唱歌:我愿做一只小羊,守在你身旁,让你的皮鞭轻轻打在我的身上......
琵琶与鹦鹉螺
结案后,甄爱回去宿舍一趟,把江心的遗物寄回中国。
下车之前,欧文忽然说:“Ai,别害怕,没事了。”
甄爱没反应过来:“原本有什么事?”
“你其实担心过,身边的人死了,是因为你的连累吧?”他伸手过来,标志性地拍拍她消瘦的肩膀,“现在真相出来了,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甄爱望着他蓝色的眼眸,忽然就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确实想过,是不是那些人追来了,本来要杀她却误杀了江心。她很清楚,要不是欧文的要求,言溯根本不会参与这种小案子。
而她跟着言溯了解进程,从一开始就摆脱了自己带灾的想法,并没受到精神上的折磨。
一切,都多亏欧文的细心和体贴。
甄爱粲然一笑:“谢谢你,因为你,我这些天过得很轻松。你知道的,轻松这个词对我从来说,从来都是奢侈。”
欧文蓦然脸红,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甄爱真正的笑颜,从唇角弥漫到眼底,有些腼腆,有些生涩,却掩饰不住干净与纯粹。
他就知道,她真正地笑起来时,很好看。
他别过头去,直视前方,又说:“我让S.A.把江心和赵何的证物都看过一遍,没有发现其他的密码,也没有和你有关的任何事情,所以这些你也不用担心。”
“嗯,我知道的。”
他兀自脸红着,甄爱已经下车。欧文立刻把窗户摇下来,接近零度的空气却怎么也吹不散脸上的熨烫。
去到楼上,宿舍门口的警戒线早已拆掉,推门进去,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甄爱关上门,才刚开始收捡江心的遗物,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Hello?”
对方明显堵了一下,半晌之后,颇为不满:“你为什么不存我的电话?”
甄爱翻白眼:“你谁呀?”
他略微惊异而郁闷:“你竟然听不出我的声音?”
甄爱:……
“你谁呀”意思是“你以为你是谁呀”不是问“你是谁”。这瓜娃子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我的意思是,你又没有告诉我你的电话!”
那边收了脾气,平静地“哦”了一声,这才慢吞吞地说:“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赵何无罪释放了。”
好几天没联系,他的声音熟悉又陌生,透过电话线,竟有一种低沉的蛊惑。
其实甄爱中午从欧文那里知道了结果——
虽然有视频记录赵何穿着泰勒的衣服,背着装有血衣的运动包进了体育馆,他的储物柜里也搜出了运动包,包里有血衣手套死者丢失的珠宝盒,还有沾了血迹的棒球卡(与现场的血点完全吻合)。
但,陪审团依旧没有全票判赵何刑事有罪。
原因是公检方违反了取证过程中最基本最不可侵犯的原则——公正与真实。
贾丝敏和她的同事代表的国家一方在取证过程中,诱导证人做出对被告不利的陈词,因为这一个污点,所有的证据都蒙上了阴影,蒙上了不公不真陷害被告的嫌疑。
自从twelveangryman(十二怒人)之后,陪审团的12位成员大都偏向一条定律:宁可放过可能性99.9%的坏人,不能错判0.01%的好人。
言溯在电话那头慢悠悠道:“谁能确定那些确凿的证据不是警察栽赃嫁祸的呢?”
甄爱无言,她知道其实言溯很确定,可他却能如此平和地接受这个结果,他的心理真的很让人费解……或者,是一种强大的包容吧。
“你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是不是?”
“嗯,赵何绝对会无罪释放,然后继续杀人。”
甄爱奇怪:“他为什么会继续杀人?”
“赵何在庭审现场一句自我辩护都没有。这个人没有是非观念,没有怜悯,做事从来随心所想,还异常不合群。这类人往往在受到重大刺激后会愈发偏执。而这次的杀人会成为开启罪恶的钥匙。”
甄爱意味深长地“哦”了一下,窃窃地想:做事从来随心所想,还异常不合群,这不是说你自己么?
言溯声音一沉:“立刻停止你脑袋里无聊的想法!”
甄爱瘪嘴,隔着电话线都能察觉,真是神了。
甄爱忽然想到什么,故意逗他:“抓的人就这么被放走了,你会不会觉得遗憾又憋气?”
言溯很平静:“不会。”
甄爱怪了:“为什么?”
那边,他的声线异常的平稳而又张力:“因为这就是游戏规则。站在正义的一方不能用非正义的手段去打击他们眼中邪恶的一方,这是规矩,也是公平。要知道,正义是对的,但代表正义的人,不一定对。或者说,没有人能代表正义。”
甄爱默然,半晌,微微一笑,是啊,是人就会犯错。
这就是人治和法治的区别?
她拉开窗户,望着远处淡淡的蓝天,含着笑,问:“你是不是觉得,如果赵何这次被定罪了,那才是法律的失败?”
“对!”那边的人字字铿锵,“他有罪,但司法要公平。”
“而且,”他的语气是桀骜不驯的坚定,“下次,我照样会抓到他。”
甄爱望着天,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这个男人真的像此刻她的目光所及——广阔,干净,如天空般透明,如时空般亘古不变。
不过,天空还有另一个属性,阴晴不定:“喂,现在该你说话了!”
甄爱愣头了:“啊?什么?”
那边停了停,隐忍着抗议的情绪:“我说完一句话之后,你居然不做声了。哼,你应该多学学社会语言学。哈,把维持聊天和对话的责任都压在我身上,这样不能构成一个和谐而有趣的交流。”
最后下结论:“甄爱小姐,你不会聊天!”
哦,原来他打电话是来找她聊天的。只是,会聊天的言溯先生,聊天选这种内容,真的好么……
甄爱很有使命感地接话:“嗯,你去庭审现场了?”
“当然,”他稍微提高声调,倨傲又神气,“有警察违背职业道德的案子,真是精彩!”
她就知道他的侧重点古怪。
“那,贾丝敏呢?她会不会受到处罚?”
“她的同事因为误导证词被开除了,她没受到牵连。”
这就是言溯说的“政治”?
甄爱斟酌再三,还是问:“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没有关系。”平平淡淡的语气。
“可,她和你妈妈一个姓……”
“哦,想起来了,我妈和我爸离婚之后,因为我住在中国,我妈觉得孤单,就收养了一个中国小女孩。”
甄爱一头黑线,世界万物对你来说不要这么没有存在感好不好……
不过,她心里突如其来的开心是怎么回事呢?
她兀自偷偷地浅笑着,忘了说话。
很长的一阵沉默后,甄爱才发觉气氛转冷,该自己说话了,赶紧找话:“江心的父母好可怜,肯定伤心死了。”
说完,似乎更冷了。
甄爱抓了一下自己的头,你怎么这么不会聊天!
可言溯竟然毫无负担地接过去了:“我找律师联系了她的父母,请他们来美国打民事官司。虽然刑事法庭判定无罪,但民事法庭会判定故意杀人和巨额赔偿的。赵何如果没有钱,有生效的死亡保险。”
甄爱一怔,她差点儿忘了刑事判罪和民事赔偿是独立的。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言溯竟然会为一个陌生人做这些。
这人虽然傲娇又古怪,却依旧是善良正直的啊!
她感慨得一塌糊涂,于是又忘了接话。
又是一段诡异的沉默之后,言溯不开心了:“甄爱!”
“嗯?”好奇的语气。
“你是一个糟糕的聊天对象,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甄爱眼珠一转,也故意气他:“言溯!”
“……嗯?”傲慢的语气。
“你也很糟糕。你说的这些话其实欧文都告诉我了,你没必要给我打电话的。哼,你提供的信息一点儿都不具有时效性,也不满足语言学社会交际学科里对话的信息性原则!”
结果,
对方疑似憋屈地沉默了,真的沉默了。
甄爱说完,心里一个咯噔,呀,该不会挫伤学习和人聊天的小孩子的自尊心和积极性了吧。
令人心乱的安静之后,他的语调恢复了一贯的冷清和倨傲:“我打电话是为了提醒你,离赵何远一点,小心他去杀你。”
“你这个乌鸦嘴!”甄爱小声吼他,把收拾整理的东西弄得噼里啪啦响。
“你在干什么?拆房子吗?”那边语气不善,一听就知道他皱着眉。
“我在给江心收拾东西。”
他的声音陡然冷了一度:“你在案发现场?”
“废话,我……”
他居然直接挂电话了。
甄爱盯着手机屏幕,觉得他真是不可思议。
刚才打电话的功夫,她已经收拾好了纸盒。几天没人住,宿舍里染了一层灰,现在手上脏乎乎的。
推开洗手间门去洗手,抬眼便看到镜子,甄爱瞬时狠狠一怔。
洗手台的镜子上用鲜艳的口红写着几个狰狞的字,乍一看竟像是人血:
“foryou,athousandmiles!”(为你,追遍天涯万里!)
他来了!
甄爱脸色惨白,双腿止不住地发软,她死死拧着门把手,好几秒才恢复了力气。下意识地摸摸腰间,枪还在。
有瞬间的安定。
她靠着门,环视一圈,宿舍里没有人,也没有动静,却陡然间陌生得可怕。
突然,房间门被人缓缓推开,吱呀一声悠扬。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补昨天的,(爱^__^爱)嘻嘻……
对美国刑事审判和民事审判感兴趣的妹纸可以搜搜辛普森杀妻案,很典型的美国案件。
一直记得民意调查里的一句话:绝大部分的美国民众都认为辛普森杀了他的妻子,但他们同时认为,无罪释放的结果,是一个公正的审判。
不多说了,
然后推荐一下twelveangrymen,是篇很短的对话式小说,非常经典。
还有电影版本,十二怒汉,美国57版的黑白片,绝对是电影中的经典。俄罗斯2007年也翻拍过,也不错,两个版本都很好看,但最推荐的还是美国57版。
琵琶与鹦鹉螺
甄爱浑身僵硬,紧紧握着腰间的枪,一动不动。
她死死盯着房门上那人古铜色的手指,心悬到了嗓子眼。他露面的那刻,她心都差点儿跳出来,却又骤然坠落。
是赵何。
赵何没料到这儿有人,见到甄爱也是微微一愣,半晌后却换做微微一笑,关上门,又在不经意间落了锁。
甄爱瞬间平复了适才忐忑的情绪,冷淡看着,他回犯罪现场的原因,一目了然。就像言溯说的,这人是个变态,而江心的死,开启了他心里的黑匣子。
赵何站在房门口,望着洗手间门口的甄爱,问:“这里死过人,你不害怕吗?”
甄爱不理。
赵何冷笑了几声,拿出一截口红,在墙上书写起来,边写边说:“没想到这次还能遇到她的朋友,真不孤独。”
甄爱认得他手中的口红是江心的,他在墙壁上写的字也正是洗手间玻璃上的。
甄爱试探着问:“你很喜欢这句话?”
“她很喜欢,”赵何诡异地笑,“我第一次为她跑马拉松,得的奖金给她买了项链,她能不喜欢吗?”
甄爱不语,看着墙上的字迹,又看看镜子上,一模一样,原来这句话也可以理解成,为你奔跑几千英里。
可,口红和镜子,正是那个人的标志,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镜中的女孩,脸色微白。
赵何写完字,回头看她:“这里对我来说,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个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的声音又轻又诡,还带着几丝讲鬼故事一般的悬疑感,似乎是要吓唬面前的女孩。
但甄爱很不配合,脸色平静,甚至带着淡淡的嗤笑:“果然凶手都有重返犯罪现场的爱好。无聊!”
他微愣,半晌却笑了:“你这么确定我是凶手?”
甄爱冷淡地瞟他一眼,懒得解释:“你长了一张杀人凶手的脸。”
赵何眼中露出凶光:“什么是杀人凶手的脸。”
“让人没来由地厌恶。”甄爱回答得异常简短,仿佛和他多说一个词就会死。
赵何眼中闪过浓郁的恨,自己是个杀人犯,可她竟然连一点儿害怕和惊惶都没有!到了这种程度,他还是不能吸引女孩子的半点儿注意,哪怕是变态的恐惧!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她竟然说他的脸让人一看就厌恶。
呵,这就是江心玩弄他感情的理由吗?
他一直都是孤独又内向的人,而拉拉队里那个叫江心的女孩儿,灿烂活泼,像阳光一样一点一点温暖进他的心里。他第一次怀着忐忑的情绪送她一串小珍珠,她竟然开心地亲了他的脸颊。
这就是美妙的爱情吧?
这就是盲目的爱情吧?
即使她一次次和别的男人成双入对,只要她的一个亲吻一次拥抱,他的愤怒便顷刻消散。他知道贵重物品能让她开心,就努力买给她。那次的金项链甚至让她开心得和他共度一晚,还允诺很快和男朋友分手。
可等来的却是毫无预兆的翻脸与绝交。
江心无意中得知了泰勒的真实背景,她再也不可能和泰勒分手,不仅如此,她甚至坚决不肯和赵何继续地下情了。
这对还憧憬着和江心光明正大在一起的赵何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从来没有和女生交往过,和江心的拉手亲吻抚摸做~爱,全让他刺激又癫狂,只要一想到本来应该属于他的美妙却被另一个男人享受着,他便彻底疯狂了。
而在杀死江心的那些时刻,他看着她在他手中凋零,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的剥离,他的两腿之间竟然疯狂地变硬,又如坠云端地狂泻,他的身体变态地到达了高~潮。
啊,老天,杀人的感觉,太美妙了!
而此刻,他看着甄爱,身体里那种灼热的快感一瞬间都奔袭着在下腹堆积。
他之前跪着祈求爱情的卑微,受过的羞辱隐忍,遭受背叛抛弃的愤怒,全在这一瞬间爆棚。他的身体,他的情感,全需要释放!
他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情绪,笑得极度扭曲,“这里太有纪念意义了,它也是我第二次杀人的地方。”
甄爱倚着门,面不改色。
果然是言溯口中自信到自卑的心理变态,果然会发展成连环杀人。她还记得言溯很桀骜地说:“下次我照样会抓到他。”
甄爱歪着头,薄唇轻弯,淡淡一笑:“你这样没本事又不值一提的男人,还是不要浪费他的时间了。”
赵何虽然不知道甄爱口中的“他”是谁,但他很清楚她口中的“你”是谁,她竟然说他没本事又不值一提!
“你和江心一样,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说我没本事,我杀了人还能站在这里,我没本事?”他凶光毕露,突然朝她扑过来,“今天你死在这里,我还是能够全身而……”
啾地一声轻响。
赵何止了脚步,惊愕地睁大眼睛,他不可置信地低头,就见汩汩的血水从他的左胸口涌了出来。他来不及发声,还不明不白,就这样直直地朝后倒了下去。
“Ai,开门!”欧文猛地敲打着房门,一秒钟之后,轰地一脚把它踹开。
他冲进来就见甄爱面无表情地握着手枪,枪口灰烟袅袅,正对着自己的方向。而她白净的脸上,溅满了鲜血。
欧文立刻关上门,走过去都顾不得看赵何的情况,而是赶紧去拿甄爱手中的枪,拔了一下,没动静。她眼睛里一片空洞,不知道在看什么,就是不松手。
欧文握住她的手:“Ai,没事了,把枪给我。”
甄爱依旧眼神空茫,却极度冷静地说:“他要杀我,我是正当防卫。但是,我故意刺激了他。从这个角度说,是我引导的他。”
欧文神色不明,近乎轻叹:“或许你不引导,他也想杀你的。S.A.说赵何可能会重返现场,让我注意点儿。我就立刻从停车场跑过来了。”
甄爱缓缓收回枪,眼神冰冷得可怕:“他进来的那一刻,我就想杀他。”
欧文狠狠一愣,紧张地看她,她却盯着他身后的墙壁发呆,欧文一回头,看见墙壁上的字,再度愣住。
她不想他担心,平静地说:“是巧合,我问过了。”
欧文没有多问,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又拿了纸巾去浴室,只是一看到镜子上猩红色的英文单词,不免又蹙了眉。
他知道,虽然甄爱说是巧合,但这些字肯定刺激到她了。
欧文走出浴室时,甄爱正坐在地上发呆,身上都是喷溅的血迹,一点点像细小的红梅。他过去蹲下,用湿纸巾给她擦脸。
她乖乖的没有动静,像是找不到方向的孩子,怔松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珠像水洗过的黑葡萄。他被她安静的眼神看得心头乱跳,赶紧垂下眼眸。
他忽然就想到言溯的那个问题:欧文,如果有一天她杀了人,你会怎么办?
他无声地闭了闭眼,Ai,如果你杀人放火,我便帮你毁尸灭迹。
把她苍白的小脸擦拭干净,他又给她擦去脖子上的血迹,女孩的皮肤细得像瓷,白皙清润,他又别过目光去,轻轻擦去她衣服上的血迹。
不过几分钟,房间里突然来了几个穿得像水电工一样的人。所有人都是面无表情一声不吭,戴着手套全副武装,找了把椅子放在房屋中间,把地上的赵何搬到椅子上,放一把消音手枪在他手里,对着胸口扣动扳机......
甄爱坐在地上静静看着,幽暗的人影在她清黑的瞳仁里闪动,却没有带起一丝涟漪。
完毕后,有位戴着面罩的黑衣人走过来,指了指甄爱,对欧文说:“虽然她有免责权,但按照惯例,我们要带她回去审问。”
甄爱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欧文却拦住,冷硬道:“他要杀她,这是正当防卫,不需要任何审问。”
那人也十分坚持:“这是应该的程序。”
欧文挪了一步,结结实实挡在甄爱面前,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人带她走。”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十几秒,一阵沉重的安静之后,黑衣人们齐齐换了衣服,又以水电工的姿态离开了。
“Ai,没事了。”欧文舒了一口气,回头看甄爱,心口却猛地一痛。
甄爱小脸惨白,固执地仰望着他,月牙般的眼睛里满是从未有过的激动情绪,咬牙忍了半天,却还是颤声道:“他们,不,你们,就是这样死第二次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boss暂时不能现真身哇,不然偶们Ai酱直接被灭掉了。。。但其实,这篇文里的所有案子,他都有参与。。。
而且,等他真的和Ai酱面对面交锋的时候,额,估计会有些血腥加恐怖。。。所以,一开始还是不要吧。o(╯□╰)o
再就是,貌似特工灰常悲运,殉职之后,还要被自己的兄弟们改变死亡现场再死一次,然后报纸的讣告就说谁谁谁(假身份)各种原因自杀了。。。
琵琶与鹦鹉螺
“砰砰砰……”连续六声枪响,射击场人形靶子的头部六个清晰的洞口。
甄爱却似乎还是不满意,重装弹匣,又选择了移动人靶。
欧文陪在旁边,沉默看着。
甄爱是他的第一个证人保护对象,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证人都像她这么坚强又有毅力。他刚认识甄爱时,她的枪用得并不太好。短短一年,技艺突飞猛进。
此刻,她带着淡黄|色的保护镜,双臂笔直地举着枪,目光坚定毫不动摇,发发击中目标。
她曾说:如果她的枪法再好一点儿,保护她的第三个特工就不会死。
这是她跟他说过的唯一一件和过去有关的事。而他,不能问。
一小时的枪击训练很快结束,甄爱额头上都有了细细的汗。走出射击场,阳光很好,这几天气温回升了。
欧文开着车去接言溯。
其实几天前甄爱犹豫过要不要再次换身份,可那时言溯打电话过来问:“想去汉普顿玩吗?”
“可订婚礼还有一个多星期呢!”
“在那之前,哥伦比亚大学举办文化节,有对外开放的公众讲座请我去讲。”
他想让她听他演讲?
甄爱傻傻地不接话。
他沉默半晌,声音更不自在:“咳,而订婚礼后纽约还有春季音乐节,顺便陶冶一下你可怜的情操。”
摇摆不定的心绪就在那一刻定下来了。
甄爱望着窗外青青的春天,问欧文:“他不是不喜欢讲课吗?”
“但他同时认为学者肩负着对公众传播知识的责任。”欧文认真开着车,“这次要讲的是符号学,内容比较浅显,只是科普级,并非学术。”
很快接到言溯,但上车时出现一个问题。
甄爱以为他会坐副驾驶,所以她坐在欧文后边。
言溯走到驾驶室后边,一拉车门见甄爱坐得稳稳当当,他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又关上门绕去另一边。
欧文指指自己身旁:“怎么不过来这里?”
言溯望着窗外:“事故率最高的座位?谢谢!”
欧文道:“你现在那个位置就安全了?”
“副驾驶和副驾驶后侧一样不安全。”说完,扭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驾驶位正后方的甄爱,“安全意识不错。”
甄爱被他凌厉的目光看得发麻:“你要是不喜欢,我们换位……”
“不用了。”他目视前方,飞快打断。
真是别扭。
甄爱轻笑:“你也怕死呀?”
他靠进椅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懒懒地说:“死不死不重要,怎么死比较重要。如果我的名字出现在报纸的讣告栏里,死因是车祸的话……在我看来,这和被雷劈死一样无厘头又无意义。”
他扭头看她,浅茶色的眼眸淡定又认真:“这样,我会死不瞑目的。”
甄爱无语:“可每年有几百万人死于车祸。”
言溯肃着脸,无比庄严肃穆地闭上眼睛:“愿上帝保佑他们!”
前边的欧文听闻,嘀咕一句:“骗子,他根本不信上帝!”
甄爱扑哧轻笑一声。
笑完却想到最近的压力,她望着窗外,平静地收了笑容,问:“那,你对死亡的态度是什么?”
言溯缓缓睁开眼。
他望着虚空,声线轻缓:
“如果我生命的旅程到此为止,我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视死如归。我相信,我从未把我的力量用在错误的地方。”
甄爱一愣,扭头看他。
彼时,初春的高速路旁,灰茫又青黄交加的原野像河流一般在窗外流泻,青嫩的色彩涌动着,生生不息;
而言溯俊白如玉的侧脸,疏淡又静谧,一如亘古的时间,永远的棱角分明,倨傲而不驯。
这一瞬,她像是被谁狠狠敲醒。
是啊,甄爱,如果你生命的旅程到此为止,你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视死如归,因为你从未把你的力量用在错误的地方。
所以,害怕什么?
即使敌人厄运全部尾随,她也可以豁然开朗,可以坦然面对。她的生命问心无愧,即使戛然而止,也没什么可怕。
想到这里,她的唇角不自觉地洋溢起了幸福的笑;言溯似乎感应到她毫不避讳的目光,侧头过来,刚好就看见她情绪万千的眼眸。
他神色微僵:“看什么?这话不是我说的。”
“我知道,是福尔摩斯说的。”甄爱粲然一笑,别过头去,打开了窗户,笑望着窗外苍茫的原野。
她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这人永远都是那么云淡风轻,荣辱不惊,那么遇变不乱,安危不惧。
这样的豁达开阔,也是她毕生的追求。
言溯静静看她,女孩正迎风趴在车窗前,长风呼啸,吹得她的乌发肆意飞舞,嚣张又飞扬,真不像她一贯冷静淡漠的样子。
其实这样,很好不是吗?
他安然自若地收回目光,遮去眸中隐约的笑意,再无言语。
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原野,甄爱迎着风探头张望,漫长的公路无边无际隐入了遥远的天边。空旷的世界里,只有他们像风一样呼啦啦地奔驰。
汽车电台里正在播放轻快悠扬的美国乡村音乐summervibe,曲调舒缓又清新,怀旧里带着夏天海滩的阳光,一瞬间,春风里就有了夏天的味道。
她闭着眼睛,呼吸着初春清冽的空气,不自禁地跟着哼起了歌。
哼了没一会儿,却听言溯散漫地评价:“真难得。”
甄爱脸一红,以为他要夸她,没想下一句却是:“居然每一句都能唱走调。”
欧文没忍住笑出了声。
甄爱小小地恼了,甩了鞋子,一脚就踹到言溯腿上;后者始料未及,瞠目结舌地看她。他不至于被甄爱踹伤,但明显,让他惊异的是甄爱的动作。
甄爱踢了他之后也觉得不妥,立刻红着脸望向窗外不看他。
她想,她真是被这样空旷的天地和轻快的音乐影响了。不过,影响就影响了吧。^__^
1小时的车程就在这样轻松的气氛里结束。
甄爱坐在昏暗的阶梯大教室里,一瞬不眨望着黑暗里惟一的光——讲台上的男人,英俊冷清却掩饰不住气宇轩昂。
他西装笔挺立着,语速稍快语调平稳,幻灯片光影飞旋。
上面有两个五角星,一正一倒。此刻整好讲到女性生/殖器崇拜。
“五角星正位的时候,象征渴望与精神;倒五角星则代表魔鬼。连环杀人犯理查德拉米雷兹,杀死男人强/暴女性和小孩后,肢/解尸体,在现场留下倒转的五角星。”
“但从自然崇拜的角度,五角星起初代表女性,是阴柔神秘的万物之源。”
甄爱原本沉迷其中,意犹未尽,听到这话稍稍一讶,没料到他这样傲慢又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会把女性放在这么高的地位。
不是说男人或多或少都有大男子主义么?
周围的女学生和白领窃窃私语:“Heissoman!”这男人太男人了!
甄爱听了,顿觉怪怪的。有淡淡的吃醋,又有点淡淡的骄傲。但转念一想,以她现在的位置,好像两种情感都不应该出现。
“下一个符号。”
幻灯片上出现了六芒星。
“由一正一倒两个三角形组成,上面的正三角呈尖状,象征男性生/殖器;下方的倒三角呈杯状,象征女性生/殖器。表示男女性合一,同时也暗示女性承受并储藏的能力多于男性。六芒星最开始是印度教的女性崇拜标志,后来成为犹太人的象征图形,在犹太教中代表大卫王,也叫大卫之星。”
这时,甄爱身边一个女生抢着发言:“言教授,有人说六芒星可以看做是紧紧相拥的男女,在无尽的性行为中达到精神的合一。这个说法你赞同吗?”
教室里窸窸窣窣起了笑声。
虽然演讲很精彩,但言......教授......明显不爱交流,所以忽然有人打岔,大家都很欢乐。甄爱也是其中之一。她很好奇言溯的回答,更好奇面对这种问题,他会不会难堪。
但言溯脸上没有一丝尴尬,只是极轻地抿了一下唇,道:“我并不赞同。”
那个女生还不放过:“为什么?”
言溯的目光看过来了,甄爱蓦然身子一僵。不是我问的啊喂!
言溯淡淡的,波澜不惊:“当男女互相吸引,肉体的欲望无可厚非,但精神的合一更在于彼此对自己,对对方,对世界,相似的认同。
这种认同,与其说是互相说服,更不如说发现另一个自己。人的精神是独立的,不需要去迎合。真正的合一,是相似的灵魂之间,天然的吸引。”
几百人的阶梯教室里鸦雀无声。
甄爱愣住。
她早该想到,他这样高傲而孤寂的灵魂,怎可能屈从或是迎合别人。在他的爱情里,他不会改变自己,也不会让对方为他改变。
守不住自己灵魂的女人,他必定看不上。
他喜欢的人,一定像他一样,内心强大,灵魂独立。和他互相吸引,却不会迎合屈从对方。这样自由独立的爱情,将会是多么的震撼啊!
此刻他立在光亮之中,看着她这个方向。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她,可她莫名感到心里一股承受不了的重量,终究低下了头。
她也早该想到,他们的境遇就像此刻,他永远光明,而她永远黑暗。犹豫要不要换身份时,她心里那一丝莫名其妙的希冀与不舍,其实是不应该的。
言溯已经继续:“男性的生/殖器象征随处可见。黑色项链绳上的小牛角狼牙,希腊神话里的神杖,火箭手枪跑车......”
......
演讲结束后,听众全体起立鼓掌,可言溯一溜烟就下台不见了。
他不喜欢被人追问。
甄爱去到休息室就见他东西都收好了,整装待发的模样。见了甄爱,他微微皱眉:“你怎么这么慢?来的路上去了趟火星?”
“教室里几百个人呢,门就那么一小点,你让我爬窗户?”
言溯不说话了,目光灼灼地看她。
甄爱的心颤颤的:“你看什么?”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我当然不是在看你。”语气里有那么点儿不满。
甄爱伸手在他面前晃一下:“不是看我,你在看鬼啊!”
言溯的脸灰了,近乎阴郁地看她一眼,一声不吭就绕过她出门去。
从走廊出教学楼,他走得飞快,甄爱一路小跑:“喂,你怎么了?”
言溯快步走下石阶,也不看她,眯眼望着大学里纷繁热闹的文化节,淡淡地问:“刚才你鼓掌了吗?”
甄爱愣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演讲。
而事实是,她的确没鼓掌......
隔那么老远,他怎么看到的?
言溯继续不满:“回到休息室,你也没有表扬我。”
甄爱张了张口,见他看上去真挺受伤的样子,赶紧小声说:“我太震撼了,你讲的那些内容,我还没完全消化。”
这下,他的步速明显缓了缓,自言自语中带着点儿懊恼,似乎后悔刚才的小心眼:“噢,我忘了考虑你的反应速度。”
甄爱:......
她干嘛那么好心表扬他?就应该别扭死他!
不过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今天怎么......
甄爱还暗自开心,石阶上围来了学生和听众继续向他提问,他也算配合的,虽没有特别尽心,但也绝不敷衍。
还有人送他小礼物,他皱着眉,但也接下,礼貌地道谢。
甄爱望望周围的风景。学校道路两旁是各种文化展台,要是过会儿拉着言溯一起去看看就好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份闲心。
人群有人散开,有人进来,一度混乱,甄爱差点儿被挤倒,又感觉有谁扯了她一下。
与此同时,言溯盯着甄爱身后:“你等一下!”
甄爱回头,只见一个带着帽子的男子匆匆离开,很快就是言溯追过去的身影。
甄爱摸着后脑勺,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刚才那人扯了她几根头发。
而片刻前,言溯在人群中接到那个礼物的第一秒,就感觉到了异样。
那是一双白手套递过来的。
他抬头,就见甄爱身后立着一个男人,深深低着头,棒球帽外边还套了一层宽松的衣帽,乍一看竟像是死神的黑斗篷。
那人转身就走,可他被围在人群中,好不容易跑出去,校园街上人来人往,那人一下子就隐匿在人群中,再也看不到踪影。
言溯最终停下脚步,眸光阴沉地低头。
掌心躺着那人塞过来的袖珍木雕,是一个琵琶,弦槽、弦轴等组成部分细微精致栩栩如生。木体上刻了一个类似加号+的十字。
那个神秘人,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言溯没来得及多想,脚下的地面陡然一晃!周围的一切都在震颤!
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整个校园。
他惊愕地回头,刚才他站的台阶上,一片浓烟滚滚的火海。血液和残肢四处飞溅。
言溯的心狠狠一沉,他把甄爱丢在那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最近那么多爆炸,写一个爆炸案,推理手法是主犯罪心理,不长。
(一)
早晨六点,甄爱缓缓睁开眼睛。
起床拉开窗帘,一室稀疏的阳光。转身走去客厅,却意外闻到了煎鸡蛋的香味,余光里还瞥到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那人乌黑的头发,不是欧文的淡棕色。
甄爱后退几步,探头一看。言溯整好端着平底锅转身,看到甄爱,毫不惊讶,跟没事人儿一样把亮澄澄的鸡蛋放进盘子里。
甄爱盯着他:“你在这儿干什么?”
言溯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煎鸡蛋。”
“为什么来我家煎鸡蛋?”
“因为我家没鸡蛋了。”
甄爱望天,跟这人讲话只会被绕进去。
百试不爽!
甄爱脸色不好地走去欧文的房间,言溯喊住她:“等一下,有事要提醒你。”
“什么?”
“嗯,忘了。”
甄爱:......
她更加没好气地一把推开欧文的房门,却撞上他正在穿裤子,甄爱吓了一跳,赶紧说对不起带上门转身出来。
言溯一拍头:“嗯,就是这件事。”
甄爱:......
你故意的吧!
(二)
甄爱记得,言溯上台前,哥伦比亚的希尔教授拉着他千叮万嘱:“成功的演讲七要素,是什么?”
当时言溯皱了眉,一看就是嗤之以鼻。
希尔教授急了:“我给你讲过多少遍,你还是忘了?”
“忘”这个词刺激了言溯的神经,他立刻面无表情地开口:
“一、引人注意的开头,如轶事笑话;二、考虑听力的短暂记忆性,使用序号词,增强逻辑性;三、每个论点使用总分总结构;四、控制语速,考虑听众的记忆和反应;五、注意语音语调,起承转合;六、观察听众的表情,偶尔使用停顿和悬念;七、和听众交流。背诵完毕!”
可即使如此,希尔教授还是不放心,望着言溯的背影喃喃自语:“这小子,他真的理解我说的话了吗?”
“您放心,他理解能力很强的。”甄爱当时这么宽慰他,心里却想,他当然理解,他只是不会照做罢了。
琵琶与鹦鹉螺
教学楼石阶附近的几个展位被炸的七零八落,火舌乱舞,浓烟滚滚。
石阶上血流成河。
受伤的年轻人和炸飞的躯体杂乱无章地落在地上,没受伤的人痛哭着捂着耳朵报警,更多的人帮着伤者止血摁伤口。
原本美丽的校园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空气里全是浓郁的血腥味和炸药的硝烟,刺激得人睁不开眼。
言溯的脑子被爆炸瞬间的冲击波震得嗡嗡直响,失魂落魄地跑回来,目光四处搜索。甄爱,甄爱,马尾,白上衣,牛仔裤,甄爱,
看到了!
他立刻奔过去。
甄爱跪在一个受伤女生的身上,双腿压着她断裂得汩汩冒血的大腿。那正是演讲中打岔的活泼女孩。
甄爱的发带被利物割断,头发全散开,满是尘土血迹,凌乱地垂落着。她的双手死死摁着女生的裂开腹部,殷红的血像泉水一样往外冒。
她在和她说话:“嘿,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满头鲜血,目色惊恐:“Angel”安琪儿,意为天使。
言溯快速扫了甄爱一眼,看上去没有受伤。他即刻起身掏出手机,却在听到甄爱的话时,身形一顿。
他没想过她的声音会如此温柔,同时又如此充满力量:
“嘿,Angel,相信我,你会没事的,好吗?”
安琪躺在地上,剧痛之下反而不能感受到任何痛楚,大大的眼睛清澈又无光:“好的。”说完便要闭眼。
甄爱赶紧喊她:“Angel,不要睡觉,和我说话!说,说,你有男朋友吗?”
安琪睁开眼睛,无力而艰难地微笑:“没有,但,有喜欢的人呢!”
“救护车马上就来了,等你好了就和他表白好吗?”
甄爱说着这话,心里却一抽一抽地疼。
她拼命摁着她肚子上的缺口,可粘稠的血浆像是奔涌一般从她指缝溢出。她很清楚,这个女孩的生命正在她手中一点点流逝。
安琪表情呆滞,某个瞬间忽然深深蹙眉:“我感觉到了。”
“感觉到什么?”
“疼!痛!”她一咬牙,豆大的眼泪便颗颗砸下,悲怆又无助地痛哭,“老天,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甄爱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人们总是要伤害自己的同类!
可现在最紧张的是安琪的伤势,情绪激动只会让血流得更快。她刚要安抚她,安琪却镇静下来,眼中泪光荡漾:“求求你,帮帮我。”
“Angel,你要我帮你什么,我会陪着你。”
女孩的眼泪像决堤的河流:“please!pleasetellmymom,Iamsosorryforbeingimpossible,andIlovehersomuch.(求求你,转告妈妈,我太不懂事。对不起,我爱她。很爱)”
她痛苦得连连摇头:“Godplease,helpmymom.(老天啊,求你保佑我的母亲)”
“你不会有事,救护车马上就到。”甄爱莫名痛得剜心,急切地望向远处闪烁的车灯,“你听……”
可再低头,安琪已闭眼,她手心的血液也缓缓停滞……
言溯拍下几百张照片再回到甄爱身边时,安琪早已死去,甄爱却仍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双手血红地摁压着她的腹部,极深地低着头。
他刚要过去拉她起来,却看见几滴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滴落。
他的脚步于是顿住。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落泪。
他原以为,她这样外表疏离冷淡,内心坚硬漠然的女子,是不会流泪的;更可况对一个陌生人。
甄爱跪立埋头的身影像雕像般,一动不动,静默而又无声。
言溯俯视着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恨不得将那个放炸弹的人……
这个想法叫他陡然一愣,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是怎么回事。
救护车和警车同时赶来。直到医务工作者过来检查安琪的情况,甄爱才迅速站起身,眼睛里没有半点泪光,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可言溯很确定,他看到了她的眼泪,沉默而又隐忍,悲伤却又无声。
她站起身,他才看见她胸腹处大片的血渍,一惊:“你……”
“不是我的血。”她打断他的话,罕见的速度飞快。
言溯不说话了,静静看她。
面前的甄爱低着头,乌发披散,衬得小脸愈发白净,干净得没有一丝情绪。就连低垂的睫毛都是静静的,不曾轻颤。
他知道她喜怒不形于色,内心其实是难过的。
良久,他抬手,一下两下,拍拍她的肩膀。
甄爱缓缓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着他,有些柔弱。
他敛起眼瞳,脸色罕见的阴森:“我向你保证,一定马上抓到那个混蛋!”此刻说话的语气也是不曾有过的冷鸷。
甄爱莫名心中一暖,又听他冰冷道,“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他有机会第二次作案!”
甄爱旋即一愣。
一般来说,这样的爆炸案,有了第一次,很快就会有一连串。可这样的毫无头绪,能抓到凶手吗?
但转念一想,他是言溯啊。
她用力点点头,眼中满是信任:“嗯,我相信你!”
言溯冰封的脸稍有松动,很快又冷下来。
同时,市警局的几位警察过来了。
为首的是布莱克警官,他和言溯有过合作,所以不用介绍和寒暄。
布莱克对旁边几个炸药专家说:“你们速度快一点儿。”
“你们来之前我看过了。”言溯面无表情,“炸药用钢管装载,主要成分是硫酸铵、氯化钾和铝沫。就刚才的爆炸程度来看,化合物配比非常精确。引爆器上连接了水银弯管,只要装置倾斜,即刻引爆。”
警官们全是惊呆的表情,蹲在不远处的专家抬头,Сhā了句嘴:“嗯,他说的都对。”
“至于装置是怎么引爆的,”言溯指了指对面的路灯,“那里有监视器。虽然我推测有人把装置放在石阶上,等着不知情的人走过去不小心踢翻,但还是看监控更保险。”
话音未落,旁边接电话的警官走了过来:“监控室那边看到了,确实有人把炸弹放在台阶上,然后等人踢翻。但不明人物放置的地方刚好是死角,只看到了一只手,没看到人。”
他全说准了!
布莱克警官晃了晃神,道:“还有别的线索吗?”
言溯:“把你的人都叫过来,我不想重复第二遍浪费时间。”
布莱克很快叫大家过来。
甄爱见警察们都围着言溯了,要退出人圈。
言溯眸光一斜就瞥见了她的动作。
他后退一大步,一下子拦住了甄爱的去路,不等她反应就捉住她的手,冷着脸命令:“乖乖别动,哪儿都不许去!”
甄爱唬了一小跳,更觉周围警官们的目光让她脸红。她本能地想挣开,他却似乎来劲儿了,死死箍着。她终究是拗不过他,低着头躲去了他身后,却任他攥着手。
言溯其实是担心不盯着她又出什么意外,才把她拉在身边。可这一握紧手,他清晰地感到,掌心她那一小截手腕柔软滑腻得不像话,像是握着凝脂。
他思绪放空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淡定地开口:
“不明人物是男性,23-35岁,很不合群,有犯罪史或少年管制史,比如打架斗殴,但最有可能是蓄意破坏公物;
他曾经受过伤,不具有对抗性,很沉默稳重,共事的人经常忘记他的存在,或者小看他的能力。从炸弹的焊接技术和开关设计来看,他行为做事非常有条理,完美主义。他非常聪明,智商在150以上;
他没有引人注目的职称或头衔,屡屡在学业、升职或课题研究上受挫,很有可能是学校的研究生或是教授导师的助理,对学校的评定制度不满;
学科大致在机能性方向,独立时间很多。”
言溯边飞快说着,边拨弄着手机,很快布莱克警官的手机嘀嘀一声响,是言溯发过去的图片包:
“你们来之前我把周围的目击者,报警者,救助帮助者全部拍下来了。不明人物就在这些照片里。你们可以开始排查抓人了。”
布莱克咽了咽嗓子,他只是问有没有什么线索,而得到答案是……破案了?
其余所有的警官也都没了魂魄似的盯着他,鸦雀无声。
言溯见大家都没动静,俊眉一挑:“哦,原来这场爆炸只是演习。”
有警官不理解了:“什么意思?”
言溯冷着脸:“意思是你们的响应速度慢得令人叹为观止,真对得起纳税人供养你们的钱!”
甄爱低头,呃,他对反应速度的讽刺已经从她一个人上升到全社会了。
大家如梦初醒,刚要行动,言溯又叫住他们:“等一下,我说的这些是初步推断,只是根据现场判断出的最大化可能。因此,我保留一两条错误的权力。”
甄爱立在他背后,听了这话,诧异地抬头,只看得到他利落的短发在风中张扬。刚才他说的话那么谨慎而保守,竟不像一贯的自负。
他的背影高大又坚毅:“通常我不会这么快下定论,但鉴于爆炸案的巨大伤害性,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布莱克听出了其他的意思,紧张起来:“你是说?”
“一天或几个小时内,还会有一场爆炸。”言溯看看周围,忽然奇怪地笑笑,语调轻蔑又讥讽,“警车,救护车,死亡,伤痛,所有人都在痛苦。他终于得到重视,当然要发挥到极致。”
他顿了顿,复而平静道,“我已经给他画了一个模糊的图像,剩下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说罢,微微颔首。
幅度不大,却满载着托付和信任。
甄爱又是一愣。她恍然发觉,就是这一低头,让她看到了另一种魅力,无关智慧,只关乎人格。
布莱克警官一怔,也重重地点头:“交给我们了!”
警察们立即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我原本想说什么的,忘了~~~(⊙o⊙)…
总之,谢谢妹纸们的撒花留言补分推荐,虽然文很冷,但因为你们,心里很温暖,O(∩_∩)O谢谢
琵琶与鹦鹉螺
言溯转过身来,见甄爱脸色好了很多,脸还有些红,刚要问什么,她却立刻抽回手,低声道:“不好意思,把你的手弄脏了。”
言溯这才发觉她的手上全是粘稠的血液,而自己手上也沾染了些血渍。
他望一眼草地,便牵她过去,拉她蹲到洒水器旁洗手。
他很快洗干净了,可她手上的血都结成了块。
毕竟是人血,她不免心急,又搓又抠,一双手血红血红的。言溯拧了眉,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帮她擦拭起来。
甄爱又要挣脱,却再次拗不过他的气力。
“别动!”他声音低沉地命令。
说这话时,头却不抬,只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她的手心手背,指缝指甲。
甄爱不动了,木木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他那么认真,动作那么轻柔细致,像是对待他最心爱的书籍。
手帕柔顺的材质,掺杂着凉丝丝的流水,还有他掌心不愠不火的温度,一股脑儿汇集在甄爱的手心,有点儿痒。清凉的感觉缓缓蔓延到心尖,更加痒了。
从小到大,没人给她洗过手,包括妈妈。那时候,妈妈会抱着手立在洗手台边,看着小小的甄爱踮脚站在板凳上,在水龙头下搓小手。
她恍惚地说:“以前我洗手的时候,我妈妈就站在旁边,说,洗手要洗21秒。”
言溯头也不抬:“你的手太脏了,要洗十几个21秒。”
甄爱默默不语,又陷入沉思。
她有次在学校看见泰勒给江心洗手,他从背后环着她,浅铜色的手在透明的水流下亲昵地搓着江心白嫩的小手。两人咯咯地笑。水珠闪着太阳的光,很美好。
那时候,她莫名其妙地想,泰勒经常打篮球,他的手掌一定有很多茧,粗糙却很有质感,那才是生机勃勃的男生。
而现在,青青的草坪上,细细的水流下,和甄爱交叠在一起的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而又硬朗。
甄爱愣愣看着他把她捧在掌心,他细细拭去她指缝的斑驳血迹,他和她食指交叠……
她的脸渐渐发烫了。
可正如他这个人,这样的动作他依旧做得干净,没有任何狎昵的意味,只是纯粹的照拂与关爱。
她狂跳的心又渐渐平静下来。
似乎,他总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甄爱定下心来,问:“你是怎么给这个投炸弹的不明人物画像的?”
“有一部分是站在前辈的基础上。”他说得真诚而又恳切,丝毫没有独揽功劳或是邀功的样子,
“诸如精神病人,虐待狂,PTSD创伤后综合症,连续纵火犯,投弹手,都有前辈们根据经验画出来的犯罪画像。”
“是吗?”甄爱好奇心起,“这么说警察系统里,对不同类型的犯罪者,比如连环杀手,都有大致的画像了?”
“嗯,联邦调查局上世纪80年代提出了一种分类方法,有组织力的连环杀人犯,和无组织力的连环杀人犯。”
甄爱推测:“精神病人就属于无组织能力的?”
言溯正细心用拇指肚揉去她手背上一块凝血:“除了精神病人,还有严重的PTSD创伤后综合症杀人犯。这两者都属于无组织能力。
由于他们的理智和社会功能相对迟钝,犯案现场比较好判断——
一时冲动,不刻意选择被害人,不自带犯罪工具,作案后不清理现场。”
“那有组织能力的呢?”甄爱问,“比如纵火犯,火灾不是证据最难搜集的吗?”
言溯毫不费力地回答:“在美国,94%的纵火犯是男性,75%是白人,年纪不大,在17-27岁之间。童年尿床,与异□往困难,自尊心低下。且手法会升级,纵火犯最终都会演变成连环杀人犯。”
甄爱默然。
正如言溯所说,这一项项数据背后,是无数警察和画像师一点一点积累的成果,这才在长年累月中一笔一画勾勒出了罪犯的轮廓。
这么一想,这就是一代一代正义力量的汇集和凝聚啊!
坚守正义的人,从来都不是孤独地行走!
甄爱心中涌过一丝温暖的力量,又回到原题:“那,投放炸弹的人呢?”
言溯正低着头,就着水轻轻擦拭甄爱细细的指甲缝。甄爱指尖痒痒的,微微一缩,却再次被他捉住。
半晌,他才道:“投弹手一般分为三个原因驱使,恐怖袭击,政治目的,个人恩怨。”
甄爱认真想想:“恐怖袭击会选择地铁或者时代广场那样人群聚集的地方。至于政治目的,还不如去政府机构和军事大楼。”
“聪明。”言溯弯弯唇角,“我真喜欢自主思考的人,虽然只是偶尔灵光一闪。”
甄爱:……
她问:“关于投弹手,也有数据吗?”
“嗯,联邦调查局对投弹手的画像是——98%是男性,不合群,有蓄意破坏的历史。50%的投弹手会把自己炸伤,还有一部分会在放置炸弹时把自己炸死。”
甄爱一头黑线:“真是吃力不讨好,愚蠢的人类!”
言溯听了这话,竟然笑出一声,复而才道:“相反,做炸弹的人通常比较聪明。当然,那些随意混合石墨硫磺把自己炸死的除外。”
玩笑开完,他才继续之前的话题:“以个人恩怨为驱使的投弹手,他的目的是泄愤和谋杀,炸弹就是他的工具。因此,他会准确地选择目标。所以,爆炸的地点和人群,就显示了他的恩怨和身份。”
言溯望了一眼小范围爆炸后混乱的校园,“他长期生活在这个环境,却总是被这里的人忽视。爆炸,是他情绪的爆发,也是他吸引注意力的方式。那一刻,
他在对这个校园里的人说:你们看啊,我在这里,声势浩大地登场!”
甄爱的心微微一震,那人心理是有多扭曲,才非要以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
“所以,你才认为投弹手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或教职工。那……他这个炸弹是随机选人的了?”
“不。这些忽视他的人里,总有那么一个或几个,格外地触动他的神经。”言溯握着她湿漉漉的小手,忽然觉得那手软若无骨,绵绵的滑丝丝的,比他家的鹦鹉好摸,也比莫扎特和Elvis好摸。
他定了定心绪,简短道,“这是他第一次投入使用的炸弹,他需要试验,需要转移警方的注意。”
甄爱蹙着眉,想清楚了:
“他不仅是情绪爆发,更是精心布置的谋杀。
无差别的杀人,当然比锁定仇人的杀人更来得安全保险,更远离警方的视线。一批批的爆炸案下去,无数的受害者里,总有一批他真正想杀的人。可到了那个时候,警方又怎么会知道,他真正的目标究竟是谁呢?找不到真正的目标,就难以找到真正的凶手。”
言溯似有似无地弯弯唇角,她真是聪明得可爱。
她兀自说完,倏尔一笑:“还好有你,你一定能阻止他的,对吧?”
言溯正在想别的事,被她这样信任和奉承,脸色微僵,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默默地决定把她的手再洗一遍。
甄爱完全参与到了推理中,也不觉自己的手早就洗干净了,继续问:“那他做事有条理,完美主义,是从炸弹的构造上看出来的吗?”
“嗯,那个炸弹对普通的炸弹手来说,已经非常精细了。他竟然还用水银平衡器,呵,他很有想象力和创造力,把自己的作品当成了艺术。”
甄爱想,能把杀人武器都当做艺术来研究的人,果然变态又恐怖。这样的人真是不能久留的:“那你怎么知道嫌疑人在你的照片里?”
“炸弹是一种非常具有杀伤力和破坏力的武器,是智慧和超自然力量的结合,制作起来越危险,爆炸瞬间带给制作者的认同和享受就越发的非比寻常。几百上千个小时与危险共舞,他会放弃最终派上用场的一瞬间吗?”
甄爱彻悟似地点头:“所以他会在现场等着看爆炸!”
这话让言溯一愣,他忽略了一个细节!
他立刻摸出手机,也不管手是湿的,就给布莱克打电话:“嫌疑人范围缩小了,他一直在那条街的某个文化展位上。这样才能时刻观察台阶上的炸弹,却又不被任何人怀疑。”
飞速说完他便挂了电话,瞬间就凑过去拥抱甄爱,赞叹:“聪明的女孩!”
甄爱突然被他抱住,顿觉他宽阔又硬朗的怀抱里满是男人的味道,让她差点心乱,好在只是短短的一瞬。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开心能帮到他。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言溯松开她,又自言自语,“或许是那些想满足英雄主义扮演拯救者角色的医生或警察,但考虑到1.他们没有足够的独立时间,2.炸药剂量太大,所以就排除了。”
“嗯,如果是警察,不如直接枪击;如果是医生,不如直接投放病……”甄爱说到此处,心里一震,赶紧闭嘴。
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看向言溯,他却似乎没在意,而是关了水管,拧干手帕,又悉心把她的手擦干。
两人这才起身去看监控录像。
刚好警察局的炸弹专家带着炸弹碎片准备离开,言溯眯着眼看了一下,陡然喊停:“等一下!”
他拿起专家手中的一块碎片,看了一会儿,问:“中间这条刻痕怎么回事?”
专家看一眼:“不是爆炸留下的,应该是制作者留的印记。通常来说,制作炸弹的人把它当做是艺术品,就会在炸弹内部留下专属的符号。可通常都很简略,看不出任何信息。”
言溯不置可否地挑眉,问:“碎片拼出来是什么符号?”
专家说:“应该是一个三角形,顶端有条直线。”
言溯想了想,迈开长腿继续走路,一边示意甄爱跟着他走,一边掏出手机拨号:“布莱克警官,投弹手今天很可能穿白色衣服。”
等他挂了电话,甄爱追问:“为什么他今天可能穿白色衣服?”
言溯步履很快:“三角形的顶端有一条直线,这个图形倒过来看呢。”
甄爱想起几个小时前言溯的演讲,立刻道:“那是杯子的形状!”
“聪明。”言溯几不可察地一笑,很满意她认真听了自己的演讲,“那是圣杯的形状。”
“你的意思是他信教?”
“不一定,但起码他对教义故事很了解,并很认同。考虑到他沉默严苛又古怪的性格,这样的人一定会遵守那条不成文的规矩。”
“那条规……”甄爱脑中光亮闪过,“9月劳动节后,不穿白色?”
言溯侧身瞥她一眼,没说话,却有赞许。
秋天到来,不穿白色。
而现在,
甄爱望向路边的新绿:“立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wakeup扔了一个地雷,mff_扔了一个地雷,仙君扔了一个地雷。╭(╯3╰)╮
再就是,咕~~妹纸们,这个文明天要V了,早上有一更,晚上应该…还有一更…吧。
以前每次V文的时候都说,不方便的妹纸就不用买V了;但素这次吧,嗯,因为貌似这篇成了有史以来我的V文里最冷的一篇,很担心扑街了,所以,阿玖说:妹纸们还是都支持正版吧。O(∩_∩)O
嗯,虽然不管冷热与否,我都会很认真地写下去,但花花评论和V章订阅的点击数,怎么说呢,有温暖人心的力量,对作者的鼓励作用也比你们想象中的大。\(^o^)/~
咳咳,再奏是,喜欢阿玖的妹纸到阿玖的作者专栏里收藏一下作者吧,好像说是可以帮助作者涨积分,谢谢啦!
23琵琶与鹦鹉螺
到了学校监控室,言溯把甄爱摁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躬□子,视线与她平齐:“坐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出来,好吗?”
甄爱脸微红,不明白他这忽然哄小孩一样讨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而她不做反应,他便理解出错了。
他面色颇为严肃地拍拍她的肩膀:“不要怕,我很快会抓到他。”
甄爱:……我其实没有害怕。
言溯这才走进去看视频。
和警官说的一样,放炸弹的地方是视频监控的左下死角,只看到一只手放了个小盒子在台阶上。时间是早上六点多。
死角……更加确定作案的就是在校人员。
但言溯要看的不是这段时间的监控,而是他从教学楼走出来的那刻。
视频里,甄爱跟在他身后,有人围上去和他说话。某个时刻,视频右下角出现一个戴着黑宽帽的男子,很快朝言溯那边走过去。
他越过甄爱的肩膀,往言溯手中塞了礼物,而他的另一只手……
他的另一只手在甄爱的帽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那人立刻转身离开,言溯追过去,很快跑出了监控范围。但身后的甄爱有一个奇怪的动作,她望着那人跑远的方向,诧异地摸了摸后脑勺。
那个人竟然还扯了甄爱的头发!
言溯不自禁地握了握手掌,阴沉着脸色继续看。很快,甄爱也跑了过去。几秒后,一个女学生蹦跳着从视频左下角跑过,视线轰然炸开。
台阶上的人群像礼花一样四下绽放。
屏幕右下角的甄爱惊讶地转身,那个叫安琪的女生浑身血淋,在爆炸瞬间冲击波的作用下,扑到她身上。
看上去,就像她保护了甄爱……
言溯走出去时,甄爱乖乖坐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只是执拗地一下一下,狠狠搓着手。
他坐在她身边,脸色不太晴朗,声音却很轻,“怎么了?”
她吓了一跳,尴尬地再不动了,好半天才说:“还有味道。”
言溯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血腥味,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从来都不会说安慰的话。
甄爱看上去也并不需要,她似乎在想别的事,只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指,沉默很久,才说:“我猜,你早就看出我的身份了吧?”
言溯不会撒谎,木木地点头:“第一面就看出来了……”说罢,他摸摸鼻子,“呃,现在这个时候,不强调第一面也可以。”
“我早该想到的。”甄爱弯弯唇角,望望天。
言溯也望望天。
又过了好久,甄爱才静静地说:“我的第四任特工,名字叫Harvey,阿拉巴马州的。他说,Alabama州的州名来源于印第安语,意思是:我为你披荆斩棘。
他还说阿拉巴马男人的血液里住着战士的魂。而他的名字Harvey意思也是战士。他是战士中的战士。”
我为你披荆斩棘;
为保护你,奋战到底。
“每次回家,他都会先把室内检查一遍。那天他踩到了重力感应的时间炸弹,还有一分钟爆炸。我知道,重力时间炸弹一旦撤去压力之后,时间就会成倍地加速。他说松脚之后一分钟或许会缩短成十几秒。他说:
快!
123,我们头也不回,一起跑……”
甄爱低下头,轻轻笑出一声,“啊……我真傻。”
言溯默然不语,已经想象得到当时的情况,那位战士一样的特工一定是看着她跑出了安全的距离,才松开脚的。
相比两人一起的十几秒,他宁愿给她一分钟,而只给自己几秒。
“跑出很远后,我踩到了一截脏兮兮的手……他是个很爱干净的帅小伙儿……我冲回去,就像今天这样,摁着他胸口的伤。可他只剩一口气,还在说:
Run,Kim,please,Run!”
跑,Kim,求求你,快跑!
甄爱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走廊顶上的日光灯,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言溯眼瞳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下颌的弧线却是紧紧绷着,像是阴郁,又像是无力的愤怒。
他知道,这只是她黑暗过往的冰山一角。
她说完了,于是,长长的走廊里一片静谧。
良久,他突然扭头看她,定定地说:“甄爱,看着我。”
甄爱回头迎视他,不明所以。
而言溯望着她漆黑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心里的感觉却更加的坚定,他沉声道:
“毫无疑问,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善良的女孩。”
甄爱怔忡地睁大了眼睛,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他,这都必然是一个相当高的评价。
她怀疑言溯是不是想安慰他,
可言溯却十分的确定。
经过那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悲剧,她还能坚守自己的底线和专业,从不为自己的遭遇悲春怀秋,却能为同胞的苦痛而落泪。
“我想,今天,我看到了你的心。”他毫不吝啬地夸赞,“很干净,很美丽,我很开心。”
言溯微微一笑:“不,我应该说,我为你骄傲。”
就是这么无厘头又毫不成章法的赞美让甄爱心里升起大片的暖意。
他果然不会安慰人,可他的赞许和认同已经让她心情豁然开朗,再次充满斗志。
既然他真心实意地夸奖,她便当之无愧地收下。
她丝毫不脸红,还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表示感谢。
她的笑真诚又单纯,带着一点儿不太习惯的青涩,他微微怔住,一瞬间心里莫名其妙地想,啊,是啊,欧文说的没错,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他有点儿窘,木着脸收回目光,又问:“这些经历,你和别人说过吗?”
甄爱摇摇头:“我不被允许看心理医生。而且,我也不需要。我自己能处理好。”
“我也相信你能处理好。”他重重地点头表示支持。与此同时,心里莫名有种奇异的优越感,半晌后,又为这种优越感鄙视自己。
“对不起。”他双拳紧握,摁在腿上,“我以后不会再说那些话。”
甄爱不解:“你说什么了?”
“那些让你看医生的话。”说完,他神色转阴,眯着眼,“原来我说的话这么让你记不住。”
甄爱感觉他似乎又被自己逆了毛,赶紧顺顺:“我是觉得那些话是你的关心,只是,咳,你关心的方式比较奇特。”
言溯板着脸,面无表情:“谁关心你了?我那是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话这么说,脸上却有一丝尴尬的微红。
“哦,这样。”甄爱不无失望,悻悻地扭头回去看墙壁。
言溯见她这样,不觉拧了浓浓的眉毛,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又默了半天,探手进她背后的帽子里,摸索了一下。
甄爱一愣,赶紧回身,却见他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样彩色的东西:
“啊?你会变魔术?”
言溯清俊的脸灰了一度:“我看上去像是变戏法的人吗?”
甄爱不理,注意力全集中在他手心的那抹彩色:“咦?这是海螺?”
“咳,严格的说,这叫鹦鹉螺。”言溯刚准备详细地解释一下鹦鹉螺的来源啊演化啊什么的,但唯一的听众已经没听了,而是捣鼓着小螺,很好奇地摇啊摇:“呀,真好看。”
言溯于是默默地闭了嘴。
甄爱这里看那里看:“难怪叫鹦鹉螺,它像鹦鹉一样色彩缤纷呢。”
言溯忍了忍,没忍住,最终还是决定纠正她的错误:“其实,大自然的358种鹦鹉里,很多都没有色彩缤纷的颜色。比如非洲灰鹦鹉,一身的灰毛,特别丑特别……”
“可你刚才是怎么变出来的呀?”甄爱望他。
她没听,还是故意不听的。
言溯黑了脸:“我都说了我不是变戏法的!”
“啦啦啦,我没听。”甄爱望着天,听着鹦鹉螺里的声音,不理他了。
言溯无声看着,忽然想,不告诉她这只鹦鹉螺是怎么来的,也不错。他不知道那个神秘人是针对自己还是甄爱,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她不安。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台阶上的炸弹不是他放的,毕竟,那个人不能保证自己上台阶的时候刚好没人踢到炸弹。
可是,琵琶和鹦鹉螺,他想传达什么信息?
这时,言溯的电话响了,是布莱克警官打过来的。他接了电话,便和甄爱起身离开。
甄爱大约听到了一点儿电话内容,问:“是不是锁定嫌疑人了?”
“恩里克·杰森,31岁,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了近十年的书,本科物理,研究生机械自动化,博士研究领域为机械物理。他作为组员和一个科研小组在研究电子物理工程技术。可前段时间他多年的研究成果宣告失败,论文被导师批为激进不现实。他竞争对手的项目却获得了500万美金政府拨款,正式成为导师的助理,马上要开始第二阶段的研究。当然,他被排除在外。”
言溯语速飞快,步调更快。
甄爱不得不又跟着他一路小跑,她看了一下手表,心中暗叹:不到五十分钟,就找出犯罪嫌疑人了。
可抬头一看,言溯铁着脸色,脚步风驰电掣地快,她不免奇怪:“你不开心?”
言溯声音清冷:“人跑了。”
甄爱心一提,那个叫杰森的,也太警惕了吧?
她看他心情不好,不再多问。
沉默地走了不知多久,言溯才冷冷道:
“警察已经找到了他住的地方,但那里肯定不是他制作炸弹的地点。他比我想象的还要谨慎,第一时间就发现警方在怀疑他。照这么看,他势必会提前进行下次行动。他是德克萨斯人,在纽约没有任何亲戚和可借用的场地。所以,他的炸弹研制点在哪里?”
甄爱跟着他飞速地走下台阶,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冷鸷的气息,她知道他是生气了。
因为他答应过她,一定在下次爆炸之前,抓到那个嫌疑人。可现在,聪明的杰森敏感地察觉到异样,立刻躲起来了。
甄爱尴尬地紧张着,真希望那个承诺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
一走神,她的脚下忽然踩空,“啊”的一声惊呼还没发音完全,她就猝然摔倒在台阶上。
言溯完全没料到这个突然状况,听到她的叫声,立刻回身去扶她。可他走的太快把她甩了好几级台阶,已经来不及,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重重摔倒在自己脚下。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了,瞬间把她扶起来,担心地扫了她一眼,拧着眉沉声说:“对不起。”
甄爱一愣,吃痛地说不出话,却赶紧摆摆手,实在觉得没道歉的必要。
可她看他脸色很不好,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又低低地问:“很疼吗?”说话间,竟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
甄爱摇摇头,不介意地笑笑:“只是摔一跤,哪有那么娇气。”疼只是一瞬间,过了就好了。
他却黑着脸,在和自己生气。
他不动声色地气着,又躬□子,轻轻拍去她裤子上的灰尘。
甄爱看着他弯下的背脊,再看一眼来来往往的学生,微微窘迫起来。她赶紧弯下腰:“我自己来……”
没想他正好直起身。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下巴轻磕到他的额头,还疑似,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他的肌肤比她想象中的要细致紧实,带着男人的硬朗,发间还有森林般清淡的味道。
甄爱彻底窘了,干脆不说话,木木地装傻。
言溯也是微微一愣,足足两秒后眼眸才恢复清明。
他立在两级台阶下,视线刚好和她平齐,作保证似的说:“下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走那么快了。”
甄爱红着脸,接话无能,便乖巧地点点头。
言溯这才转身继续走,却在心里蹙了眉。刚才她的嘴唇碰上他的额头,印下了一片绵软湿润的感觉。
袅袅的缠绕,挥之不去。
但意外的是,他并不排斥,却有极淡的欢愉。
作者有话要说:偶会慢慢多加感情戏滴~~~~o(>_ 24琵琶与鹦鹉螺
恩里克·杰森在大学附近的街区租了间房子,那是一栋很普通的窄窄高高的老楼房。
他人不在,房东太太不肯开门。
言溯和甄爱沿着木楼梯走到第三层时,布莱克警官正在走廊上和房东太太协商,叫她打开杰森的房间。
那45岁满头卷发的太太正用西班牙语混杂英语争辩:“midios,lly.”我的天,你不能闯进我的房子,你这是强盗。
布莱克则解释说杰森有重大的犯案嫌疑。
房东太太坚决不信,夸杰森是“buenchico好男孩”还说他“是个好租客,按时回家,作风干净。”
言溯走过去,目光冷峻地扫向布莱克:“显然警官你还没有申请到搜查令。”
布莱克很尴尬:“因为没有有效的证据,特批的搜查令正在审查中,可等到那时,或许第二次爆炸都发生了。”
言溯:“但是没有搜查令,房东太太是不能给你开门的。她是一位正直的女士,请不要用你的警察身份压迫她。”
所有人:……
你是来捣乱的吧……
队友,你醒醒!
言溯对房东太太微微颔首,用西语道:“losiento抱歉”
房东太太很开心。
言溯问:“哪个是杰森的房间。”
太太指着言溯背后。
“gracias谢谢!”说完,他转过身去,陡然毫无预兆地发力,狠狠一脚踹开了那道门。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大家全傻了眼,房东太太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呃,你不是队友么?
全体人目瞪口呆之际,言溯淡淡地耸耸肩:“我不是警察。”
意思就是他不用担心负行政责任。毕竟,普通公民踹门和警察踹门完全是两个概念,天壤之别。
警官们都摇头:他真是个疯子。
但他们一边摇头一边在偷笑。
房东太太急了,让警官们抓言溯这个“害虫”走。
布莱克很为难地叹气:“我是主管刑事案件的呀。这种纠纷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
甄爱:……
房东太太泪牛满面: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你们看到了。”言溯踮踮脚尖,活动活动,淡然又狡猾地一笑,“我只是踢坏了他家的门,并没有非法侵入居民住宅。”
他双手Сhā兜地立在门线上,一双眼睛已开始锐利地扫视起杰森屋内的物品。
布莱克警官见识过言溯惊人的观察和推理能力,便放心地交给他。
而一旁的房东太太忙说要给杰森打电话(当然打不通),其他警官则讨论着杰森可能的去向。
甄爱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变成背景墙,她觉得周围有些吵,那个家伙估计快炸毛了。
果然,下一秒,
言溯深深蹙眉,冷冷一声低斥:“你们全都给我闭嘴!”
一时间,嘈杂的小楼里鸦雀无声。
他还不满意,狠狠一扭头,看向一位胖胖的警官,目光暴躁:“你的呼吸声太重了,刺耳又难听,马上停止呼吸!我要绝对的安静。”
胖胖警官很委屈,朝布莱克警官求助;后者瞪他一眼,胖胖警官立刻哀怨地捂住鼻子。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我对你们的要求不高,只是不准呼吸。”他复而脾气不好地看向屋内,半晌后,又扭头看甄爱一眼,“你可以。”
甄爱一僵。
他收回目光,还自言自语地说:“你呼吸的声音很好听。”
甄爱立在一群捂着鼻子目光窥探的警官的锐利眼神里,大囧:言大神探,您先忙案子,别管我,别抽风,成吗?
言溯身形笔直地立在门口,黑色的西装将他的身姿衬托得愈发颀长,半明半暗的房间映在他的眼瞳中,幽深幽深的。
一秒又一秒,死一样的沉默。
30秒后,他开口了:
“房间里很多的木雕和模型,看上去像是手工爱好者。可模型的木头颜色都变了,上面积了灰。做模型的工具诸如镊子钻头切割器却十分干净,甚至因为经常使用而磨得掉漆了。照这么看,模型都是假象。反倒是桌上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钢制笔筒,他有收集笔筒的癖好?还是,它们看上去像不同型号的炸药管?当然是后者。结论是:工具不是做模型的,是做炸弹的。可房间里没有化学品,所以,他随时带着工具练习手感。
那么,哪个地方能让他时刻背着大包装着工具进进出出却不让人怀疑呢?”
“门口的几双鞋子,鞋面看上去很久没洗了,但鞋底不脏,说明他没走过泥泞的地方,排除公园码头郊区。问题又出来了,市中心哪里有属于他的不被人打扰的地点?租场地?他没有那么多的钱。”
“再看窗户,对面是狭窄的过道和墙壁,光线原本就不好,他却还是用黑色的厚窗帘。结论是:1.他睡眠很有问题,且作息不规律。2.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什么时间回家。
房东太太说他按时回家,其实是因为他每天早上按时出门,晚上回来却没有惊到房东。因为他不开车也不坐出租,而是步行。”
独自说完这一长串话之后,言溯转身,眸光锐利:
“他制作炸弹的工作室,步行就可以到达,在市中心,非租用场地,他时刻背着大包进去也不会惹人怀疑。反倒是他回家晚了会让这栋楼里其他的租客好奇。”
言溯冷淡地弯弯唇角:“这么说来,似乎只有一个地方了。”
在场的人都在一瞬间如梦初醒:学校!
投弹手杰森竟然还躲在学校!
去学校只有5分钟的车程,却像是度日如年。
甄爱坐在言溯的身旁,一言不发,因为此刻他身上散发着一股陌生的戾气。
她知道,刚才那一番了不起的推论并没有让他有半分的骄傲或是自得,反倒是让他生气了。他在气自己没有早点儿想到杰森的爆炸试验室其实就在学校内部。
但甄爱认为他对自己太过严苛了。
毕竟,没人能够在完全不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推断出他的全部心里想法。他做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安静的车厢内,言溯倏尔冷笑:“果真是他的风格。”
说话的语气就像他完全了解那个从未谋面的投弹手一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很有信心和勇气,居然想到玩这招。Great!”
甄爱头一次听到他这么阴森的语气,蓦然脊背发凉。
言溯又看向前方的布莱克:“马上联系拆弹专家,说不定,现在杰森的炸弹已经绑到他的仇人身上了。”
甄爱一听,脸色顿时微白。
言溯透过后视镜看到她,冰冷的脸色瞬间松动。他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别怕,有我在!”他这话说得自然而然,丝毫没察觉有什么不妥。
其实,甄爱并不是害怕。但她还是心头一暖,只是一抬眼看到布莱克警官意味深长的眼神,她的脸颊便霏霏红了起来。
很快到了学校。
言溯等人立刻去往杰森所在的物理实验室,但只有一个人在整理实验器材,正是杰森的竞争对手沙利文。
布莱克奇怪了,问言溯:“难道他不在学校?”
甄爱神经一紧,呃,警官你确定你要质疑言溯么?
果然,言溯目光如刀一样剜到布莱克身上:“愚蠢的人类,谁说他想杀沙利文了?”
甄爱扶额:幼稚鬼,现在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吧?
没想言溯像是感应到了甄爱心里的想法,回头看她,十分理直气壮地快速道:“这句话是跟你学的。”
甄爱这才想起她确实用“愚蠢的人类”形容过杰森,好吧,她错了,她不该教坏小孩子。
言溯继续之前和布莱克的对话:“他怎么会杀沙利文?从刚才我们搜集的信息来看,沙利文在研究和课题上毫无成就和亮点,智商成绩都很普通,杰森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沙利文脸都黑了,举了举手:“嘿,我耳朵没坏。”
“Goodforyou!哦,恭喜你!”言溯飞速扫他一眼,又继续对布莱克道,“杰森和利教授有深的师徒与合作关系,他现在感到了背叛!”
布莱克这才硬着头皮走到沙利文跟前说明了来意,并询问杰森的可能所在地。
但沙利文并不配合。
他像大部分学者一样,对政界或警界的人怀着天生的高傲和排斥。
他没兴趣地抬抬眼皮,说了句:“科研机密,无可奉告。”就继续自己手头上的事了。
布莱克束手无策时,言溯突然开口:“杰森知道警察锁定了他,所以提前了最终的杀人计划。你们的教授现在在他手里。”
“胡说八道,”沙利文很不满,“杰森在研究课题,利教授早就回家了。”
布莱克一惊:“我们忘了利教授的家。”现在赶去来不及了。
可言溯十分坚定:“不,他们就在这个学校的某个角落里。”
“学校周边都是警察,他的炸药带不出去。且他追求完美,不能多制造几次爆炸已经惹恼他了。让他把爆炸的地点从他心爱的学校挪到他憎恶的人家里去,他会同意吗?”
甄爱立刻明白,由于警察的迅速锁定,杰森被迫将第二次爆炸就直接对准他最想杀的人。这很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次表演。
连炸弹都设计出创造力和艺术感的他,当然会选在万众瞩目的校园,而非宁静无人的别墅区。把教授炸死在学校,多么讽刺!
一个多小时前就有一场爆炸,在这么多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再来一场更为声势浩大的爆炸,想想都令人刺激啊!
布莱克听言,立刻道:“杰森一定让利教授跟他走了,他现在非常危险。”
沙利文更加恼怒:“你们在说什么?杰森是一位很努力勤奋的科研工作者,以他的性格绝对不敢……”
“他的什么性格?”言溯的声音忽然阴戾起来,
“为什么说他努力勤奋不说他天赋异禀?我来给你描述一下为什么——
因为他很低调隐忍,喜怒不形于色。在你们中间他就像默默无闻的背景墙,没有任何色彩。你没见他笑过,也没见他怒过。你不会认为他成功,因为他从不表功,从不明争。但你不会认为他懦弱,因为他从来不说对不起,从来不说‘可能’。你们的教授经常批评他,他无声地承受,丝毫不反驳,但也绝对不让步。”
他语调一转,淡然恢复了平静的语调:“你仔细想想,他这种性格的人,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沙利文惊愕得浑身抖了一下。杰森就是面前这个陌生男人说的那样,但他从来没觉得杰森有什么可怕之处,可现在经过言溯一分析,他吓得脸都白了:“你认识他?”
言溯快速道:“不认识。这是我们根据炸弹和现场分析出来的犯罪画像,怎么?听上去似曾相识?”
沙利文赶紧往外跑:“我带你们去!”
众人也立刻跟着过去。
甄爱落在最后,有些魂不守舍。
言溯的那段描述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哥哥。
她的哥哥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大家来说,很可怕的一个人呢。
她吃力地扶住额头,好像每次想到哥哥,头就有些疼。今天似乎疼得更厉害了。
她脚步更慢。
“甄爱!”远处的声音让她恍惚。
她懵懵地抬头,就见言溯立在实验室的门口。
大家都走了,只剩他在等她。
他逆着光,轮廓分明的脸在白花花的光里漂亮得不太真实。
她渐渐从放空的思绪中清醒回来。
言溯原本要嫌弃她反应慢的,可见她这瞬间眼神空空的,小脸苍白得有些吓人,他立刻蹙了眉,朝她走过来:“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甄爱已经恢复了清明,担心自己拖累了言溯的速度,歉然笑笑,摇摇头:“没事。”
她歉疚的样子竟叫他莫名难受。
言溯看着她衣服上已经干枯的血渍,愈发内疚地敛了眼瞳:“是我不好,我本应该在第一时间送你医院检查的。”
可他必须要阻止第二场爆炸,而那个琵琶和鹦鹉螺又叫他不放心让甄爱独自一个人去。
甄爱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赶紧宽慰他:“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没事的。学校里都是学生,不能让他们再有危险了。我们马上过去吧。”
“嗯,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那个混蛋,然后带你去医院。”
25琵琶与鹦鹉螺
杰森的个人第二物理实验室在某栋实验楼的地下一层。
言溯和甄爱过去的时候,警察正在疏散楼里的学生。由于几个小时发生过爆炸案,学生们虽然有条不紊地出来,但都明显很慌张。
言溯走上台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转身扶住甄爱的肩膀,直直看着她。他的眼眸澄澈得像天空,许诺:“我马上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甄爱的心蓦然一沉,仿佛瞬间没入排山倒海的痛楚中无法呼吸。
呵,何其的相似啊!
哥哥也对她说过,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这句话成了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稍显萎靡地看着他浅茶色的眼眸,那样干净的视界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蓦然间情绪低落,不无悲伤地说:“我一定要去。”顿了顿,又道,“说这话的人都是骗子,不管我等多久,都不会回来的。”
言溯的心尖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刺痛,极淡极浅。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甄爱流露出这样悲哀而无助的神色,不用想都知道刚才那句话说错了,一定碰到了她过去的伤处。
他收紧掌心,紧紧握住她的肩膀,欺身下来,灼灼地看着她,语气近乎于祈求她的信任:“我保证,我不会有事。”
可她执拗得近乎无理取闹,像是讲不通道理的小孩:“你骗人。”
言溯一愣,此刻甄爱的行为完全超出了他熟悉的任何学科范畴,也完全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范围。
他头一次觉得手足无措,头一次竟不知如何应对。
他微微敛瞳,神色莫测;
而她也毫不畏惧,大义凛然式地挑战他研判的目光。
不知僵持了几秒,看着她清黑的眼眸和紧抿的嘴唇,他的心,突然就软了。
他几乎是无奈地微微叹了口气,握了握她瘦弱的肩膀,低声道:“走吧!”
下到地下一层,布莱克警官表情很压抑地对言溯说:“他用了所有的炸药,拆弹专家估测可以炸毁整栋楼。”
言溯没接话。
七弯八绕地走进实验室,就见利教授赤着上身,身上绑满了大大小小几十上百个钢管炸药,胸口则是一个巨大的仪器箱,开了一小个洞口,显示着倒计时00:14:59。
几个拆弹专家正在紧锣密鼓地对付教授胸口的仪器装置,而罪魁祸首杰森铐着手铐,立在一旁,脸上是淡淡的、明朗的微笑。
部分防爆警察们正在安装防爆墙,万一出现事故,墙体可以减小爆炸对楼体和周围环境的破坏;部分警察在清理实验室里各种制作炸药的物理化学物和仪器工具;还有一部分在安装可视屏幕。
狭小的空间里十几个人在忙碌,没人发出多余的声响。
甄爱看了杰森一眼,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个男人很清秀,看上去甚至很温和。他正望着实验室里的闭路电视微笑。
那是校园里随处可见的终端信息台,原本在播放校园新闻,却在一瞬间切换成了自制的视频。视频里,利教授光着上身,颤抖着哀求:
“恩里克杰森在电子物理方面很多的想法其实是正确可行的。不是激进,而是超时代。是我嫉妒他超过了我。是我剽窃了他的一些,”视频中的教授看了左上角一眼,哆嗦了一下,立刻换词语,“不,很多,很多想法和论文。还,还拿他的一个发明申请了专利……”
甄爱诧异,这就是杰森和利教授之间的恩怨。崇拜多年的恩师,把自己当成了利用品?
正想着,视频戛然而止。
屏幕一片雪花。
言溯面无表情地松开刚刚拔下的Сhā头,不是电视,却是实验室里的一台仪器。
他摸摸那个体型不大的仪器,好似自言自语:“远程控制?真是低端。这样的对手,总是让我觉得无聊。”
杰森脸上的笑容撤得干干净净,渐渐露出阴沉。
言溯看都不看他,却对布莱克说:“告诉学校电台的人,利教授在被人威逼之下说的话,可信度大打折扣。”
布莱克一愣,立刻明白了,马上叫人去通知。
甄爱也看出来了,言溯是故意在刺激杰森,后者脸色微变,探寻意味十足地盯着言溯。而言溯还是不看他,而是认真地翻看起杰森留在实验室里的笔记本和草稿纸。
防爆墙已经堆好,拆弹专家仍在一点一点地拆除炸弹。
离爆炸只有11分钟的时候,布莱克宣布留下一名拆弹专家,其余的警察全部撤离去地面,通过可视电话观察情况。
众人到达地面后,无数双眼睛望着可视屏幕。
两端都是寂静无声。
且不论利教授的话是真是假,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相安无事地看着一个活人被炸成粉末。
甄爱看着视频里沉着冷静的拆弹专家和冷汗直流的利教授,也不禁渐渐悬起了心,握紧了拳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拆弹专家终于卸下了计时匣子的三分之二块铁板。
所有人刚要松一口气时,拆弹专家厚重的防护服闪开,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数字键盘的密码器。
他冷静又简短道:“密码!六位数!一次机会!”
出乎甄爱的意料,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听上去应该和言溯差不多大。这在拆弹专家中是很少见的。
布莱克立刻看向杰森:“说出密码,我们承诺替你申请减刑。”
杰森无所谓地耸耸肩,显然不在乎。
有几个警察差点儿冲上去揍他,却被人拦住。
大家都有些急躁了。
计时器上鲜红流逝的数字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谁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屏幕对方的人被炸得尸骨无存。
杰森无所顾忌地笑着,一脸的坚定和等待毁灭的疯狂。
言溯至始至终都隐在角落里,静静观察。他看见,拆弹专家说“六位数”的时候,杰森眼底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狂妄。
现场一度有些骚乱。
言溯的发言却格外的安定人心:“不是数字,是字母。”
说这话时,他仍旧定定看着杰森,捕捉他脸上的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杰森狠狠一愣,这才发现刚才那个鄙视他作品的年轻男子还在现场。
他的惊乱逃不过言溯的眼睛:
“看上去是数字键盘,但那样似乎太简单了。以你的智商和骄傲,毕竟觉得不屑。所以是字母。”
他并没有说,真正让他确定的,是杰森的情绪。而是从心理的角度去分析,这样往往能引起被分析者巨大的反感。
杰森果然眯起了眼睛,沉默而诡异地盯着他。
言溯反而愈发淡然又平静,仿佛对待不值一提的对手:“是什么单词呢?物理名词,花草树木,地点人名,工具汽车……”
他一丝不苟地看着杰森每一丝细微的反应,敲定了范围,
“人名!”
杰森的整张脸都紧绷了起来。
言溯不屑地一笑,语调无波:
“你认为自己是个伟大的科学家,当然不用日常人名。你和利教授没有私人纠葛,也不是你们认识的熟人。物理界的名人?有很多。从哪儿找起呢?嗯,对了。刚才你给利教授录制的那段视频,是你让他说的。这反映了你心里的动态,仔细想想,我好像听到了几个很有意思的关键词——
发明,激进,超时代,嫉妒,剽窃,专利。
这么一想,只有一个人了。”
杰森的脸一度一度地变白。
“在你看来:这个人的一生拥有2000多项发明,1000多种专利,他的发明和创造改变了时代的进程。他小心眼,爱嫉妒,他把实验室下面工作人员的发明创造都纳为己有,冠上自己的名字。”言溯风淡云轻地宣布,
“他就是上世纪最着名的发明家,爱迪生,Edison刚好六个字。”
杰森微微睁大了眼睛,冷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言溯,双手也不自觉地动了动。
言溯看他半晌,倏尔清淡地勾勾唇角:“很可惜,还不是爱迪生。”
杰森的身子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握紧拳头。
“爱迪生不能给你心理上的认同。真正给你心理认同感的那个人,天资卓越,超越时代,激进又大胆,拥有无数超记录的发明,却从来没有在历史中得到过公正的待遇和评价。
当世界着名的爱迪生说直流电是科学的未来时,他发明了交流电,并放弃专利无偿献给全人类。在你的心里,他拥有无数在死后才惊世骇俗的创造,他潦倒一生郁郁不得志,频频受到同行尤其是爱迪生的排挤和打压。
你以为这就是你的写照,所以,你一定会把密码设置成,与爱迪生同时代的另一个物理发明家,一个在爱迪生的嫉妒和打压之下变得不为人知的天才——特斯拉。”
他说完了,周围寂静无声。
短短一分钟,他便轻而易举把杰森的心理剖开在光天化日下,如同抽丝剥茧。
杰森的眼瞳已经全然阴森,直勾勾地瞪着言溯。
言溯不为所动,一贯的淡然。
布莱克紧张了:“可特斯拉Tesla只有5个字母。”
言溯淡淡一笑:“特斯拉是姓,杰森先生认为特斯拉是他的偶像,他当然会自负又亲昵地称呼他的名——Nikola!
NikolaTesla尼古拉特斯拉。
Nikola转换在键盘上是,645652。”
言溯看着表情扭曲的杰森,平静道:“杰森先生,很可惜,特斯拉是一位被遗忘的天才,你,却注定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罪犯。”
屏幕另一端的拆弹人员同步输入密码,摁确认键的那一刻,警察们的心都停止了跳动。
结果,
没有爆炸,密码锁安全打开。
甄爱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淡淡的春风一吹,手心微凉,这才发现不经意间出了层汗。
一瞬间,脑袋因高度紧张又骤然放松而有些晕眩,模模糊糊只有一个想法格外的清晰:言溯,他真的是个天才!
她看向他的方向,只看到他俊朗的侧脸,认真而专注地盯着屏幕。
拆弹专家在拆剩下的支线。经过那才那一轮,警察们都片刻地放松了一下,言溯却没有丁点儿地松懈,望着屏幕,若有所思的样子。
或许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他看似出神的眼眸忽然恢复了清明,然后缓缓地扭头看向她。
甄爱心一跳,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原本因案件而冷肃的脸柔和了一些,说:“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甄爱这才想起刚才他说要带她去医院的,她微微一笑,表示不急。
杰森完全崩溃,全然没了之前冷静淡然的样子,看着言溯像是看着他命里的克星,呆了半天才道:“我认输,我配合警方,我需要减刑!”
布莱克警官恶狠狠瞪他一眼:“现在已经迟了。”
杰森绝望地望向言溯,后者没有像布莱克那样快地下定论,他若有所思地看他半晌,又重新看向屏幕,炸弹上的计时器显示为00:03:43。
而那边的拆弹专家停了下来,沉稳地说:“最后一根,黑线,还是白线。”
一片安静。
警官们陡然又从希望之地坠落黑暗。布莱克警官这才明白刚才杰森那句话的含义,他不太高兴,阴沉沉看向后者,极不情愿道:“你说吧。”
杰森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急忙道:“白线。剪了白线就没事。我喜欢白色,白色也能代表我。”
甄爱立在一旁,从一开始就面色微白。
相同的问题,她竟然再一次遇到了。
爆炸线从来都是红蓝色,哪里会有黑白色的?
除了那一次,除了她遇到的那一次。
可现在,再一次出现相似的场景,只是巧合吗?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科学界有这么一句话,人类历史上有过两个旷世天才,一个是达芬奇,另一个是特斯拉。
咳咳,关于爱迪生和特斯拉的部分言论,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希望不要让爱迪生的支持者们觉得不舒服,咳咳。
26琵琶与鹦鹉螺
拆弹专家平静地等待最终答案:“决定?”
布莱克看杰森:“你确认就是白线?别给我耍花样!”
甄爱脸色不太好,望向言溯,她忽然前所未有地相信,他一定能看得出来杰森有没有撒谎!
言溯双手Сhā兜,抿了抿嘴唇,淡静地看着杰森,在想心事。
杰森也不看屏幕,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言溯,嘴角挂着挑衅又嚣张的笑。
这时,屏幕那边的利教授开口说话了,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一震,包括杰森。
“孩子,把剪子给我吧。”
利教授泪流满面:“国家培养一个拆弹专家要几百万美金,你的父母培养你要付出更贵重的心血和情感。孩子,把你的专业技术用在需要你的地方去。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让你年轻的生命浪费在我这里。孩子,把剪子给我。”
春天的风唰唰地吹过地面,沁人的凉。
镜头里,年轻的拆弹专家身影凝滞了一秒,却没有转身,他的声音青涩而嘶哑:“军人是不能后退的,先生。”
就是这样平静的一句话,让荧幕这边的甄爱差点儿热泪盈眶。
布莱克警官眉头紧锁,低喃了一句:“如果真的要爆炸,我们不能搭上另一个家庭。”
甄爱听见了。他没说另一个人,而说另一个家庭。因为悲剧,从来都是结伴而行,破碎整个家庭。
他提高音量下令:“Morgan,立即撤回。这是上级的命令!”
军人的至上原则是遵守命令,不得违抗。
那个姓Morgan的拆弹专家这才把剪子递给利教授,退出来了。
炸弹计时器上的时间一点点流逝。
00:03:16
言溯微微眯眼,语速陡然快了三倍:
“你的性格,自大又不容许被质疑。我从一开始,就用种种行为刺激了你。你潜意识里把我看做对手,主动说‘白线’是说给我听的。对你来说,进监狱服刑几十年还不如来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毕竟,这很可能是你生平最后一次完美的艺术品。你的自尊和骄傲不容许你忍受进监狱的结局,而你追求完美和刺激的个性驱使你迫不及待地看着它毁灭。”
“所以,你一定会误导我。”
杰森一动不动,身体的任何部位包括睫毛眼珠手指都没有动静,他早就意识到这个人不简单,他的情绪肯定逃不过他的眼睛。
所以此刻,他紧张得脑子都停止了转动。
甄爱也是前所未有的焦灼,仿佛天人交战,她狠狠地握着拳,把嘴唇咬得森白。
布莱克对着镜头下令:“那就是黑……”
“等一下!”甄爱突然不受控制地喊出一声,说完却懵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她才察觉自己失态了。
她第一反应是无措地看向言溯,却撞上他冷清却闪着点点笑意的眼眸。
没有看错。
他在笑。
就好像,她如果不喊出那句话,他也会阻止一样。
言溯挪开目光,复而看向杰森。
刚才甄爱喊话的一瞬间,杰森的眉心颤动了一下,很轻微,却没有逃过言溯的眼睛。就像是布莱克的话让他进入了庆祝的倒计时,而甄爱掐断了庆典的烟火。
他道:“不好意思,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很聪明,猜到了我会怀疑你误导我,猜到了我会选择相反的结果。所以,你说的,是正确答案。”
“正确的答案是完美,用正确的答案误导我启动了爆炸,这才最完美!”言溯唇角的笑容带着全开的气势,“white!”
白线!
杰森的脸彻底白了。
屏幕中的利教授双手直哆嗦,默默念着老天保佑,剪刀架在白线上,闭上眼睛,一剪。
计时器彻底关闭。
所有人这才终于舒了口气,满脸喜气,互相祝福。
拆弹专家又重新下去处理剩余的炸弹。
警察们要过来和言溯庆祝,握手拥抱什么的,没想到他冷着一张脸,退后得远远的:“不要把细菌传播过来!”
……
杰森被押着离开,经过言溯身边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你是什么人?”
言溯并正面回答:“把白色当正确答案,是因为,你认为自己是启蒙之光?”
杰森狠狠一愣,他已经被他分析得体无完肤。
言溯轻叹:“可是,它被剪断了!”
杰森震住,继而苦笑:“世上还从来没人这么了解过我,或许,原本可以做朋友的。”
“我不和杀人犯做朋友。”言溯很是冷淡疏离,“而且,我不了解你,我只是在推理。”
杰森失魂落魄地被带走了。
甄爱原本准备问杰森,他是怎么想到用黑白线取代红蓝线的,但没有机会接近。
走去停车场的路上,她想着言溯和杰森的对话,忽然起了玩闹的心思,凑过去故意逗他:“杰森说你了解他呢!”
言溯脸灰了:“了解,是一个带有感情/色彩的词。不许乱用。”
甄爱:“那你了解的人一定很少。”
言溯想了想:“嗯,是挺少的。”
甄爱走在他身边,望了一眼草坪上的花儿,若有似无地问了句:“那,你了解我吗?”
她说完便转过头去不看他,假装欣赏路边的风景,假装只是随口一问。
言溯眸光一闪,侧眸看她。
她却扭头望着路边的新芽,披散的长发上还站着灰尘与血渍。他不觉得脏乱,反倒是莫名有种想替她拂去污渍的冲动。
他收回目光,望着前方的路,淡淡道:“不太了解……但,很想了解。”
他话说完了,她却没有回头,脚步轻快地在前边走。
彼时,道路两旁的树都抽出了嫩嫩的芽。春风轻轻地吹,一点点细细密密的新绿色下,她黑发白衣,小手背在身后,骄傲地抬着头。
言溯跟在后面看着,忽然就低头一笑。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真好......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言溯接到了一个电话,因为忘了带蓝牙耳机,而交通法规规定开车是不能用手接电话的,所以他直接开了车载。
言溯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严苛而略带训斥地开口:“你今天做了什么!”
这样暴怒的语气吓了甄爱一跳,居然有人敢这么跟言溯说话?
她第一反应以为是言溯的爸爸,可这人说英文。
她小心地探头看一眼,屏幕上显示着“ProfessorHill”希尔教授。
她没听过。
而言溯接下来的反应更是吓了甄爱一跳。
他专注地看着车,表情很平静,说:“我错了。”
电话里,希尔教授的声音缓和了一点儿,但明显还有很盛的怒气:“错哪儿了?”
“哥伦比亚大学的爆炸案,我不该擅自给不明人物进行心理画像。”语速不徐不疾,哪里还有半点儿平时的傲慢。
甄爱僵硬地坐在副驾驶上,猜想希尔教授只怕是言溯的老师了。呃,看老师训学生这种事,太尴尬了。
可透过后视镜偷偷瞥言溯一眼,他竟然没有丝毫的不满或难为情,表情反而很诚恳:“我错在过分夸大了心理学在犯罪侦查上的作用。在没有任何多余线索的情况下,我完全依靠了犯罪心理学。而且,我在FBI行为分析小组赶来之前就独自画像,没有向任何人进行交流或参考,这是非常危险且不科学的。”
他的道歉诚心诚意,可希尔教授愈发火大,近乎苛刻地谴责:“明知故犯!我看你是享受的掌声太多,骄傲自满!越学越回去了!”
言溯的脸,红了。他沉默良久,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
话没说完,希尔教授直接挂了电话。
言溯定定开着车,极轻地抿了抿唇,脸上更红了。
甄爱从没见过他因为羞耻而脸红,一下子困窘得无地自容,恨不得跳车把这个空间留给他一个人才好。
天,她刚才应该装睡的。干嘛听这种尴尬死人的电话!
接下来十几分钟的车程里,车厢内都是一片静谧。
他始终绷着脸静默,看似认真地开着车,清俊的脸却比平时还要冷清,他似乎是在生气,但是,是在气自己。
甄爱原本准备一直不说话的,但她等了十几分钟,觉得他差不多消气了,又觉得刚才希尔教授那样斥责他,他服服顺顺地承受,实在替他委屈。
她终究还是想安慰安慰他,便小声道:
“是因为你,才抓到杰森,阻止了第二场爆炸啊。”
“有百分之十的运气。”言溯很平静地接话。
“啊?”
“今天的案子天时地利人和,非常顺利就破案了。这样,我或许不会反思我今天犯的错误。这是很危险的。”
“错误?你的意思是,”甄爱想起刚才他和希尔教授的对话,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没有等待FBI行为分析小组,过分依赖犯罪心理?”
说完才觉唐突。
他不以为意,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概括能力不错!”
“还好希尔教授把我训了一顿,不然,我要是不知不觉中养成这个习惯,以后会害死我,也会害死别人。”
甄爱的心震动了一下。
经过刚才那一通不留情面的斥责,他对希尔教授的情绪却是,完全的感激?
他的心,该是有多开阔!
她突然很想参与其中,小声说:“能……给我讲讲这两条错误吗?”
言溯的神色稍微松缓,道:
“第一点,当时现场画像时,我说过保留一两条错误的权利。如果当时有完整而专业的团队,队员之间就可以互相补充纠正。不完善的信息很可能耽误时间或是抓错人。
尽管后面杰森的一切都符合我的描述,但我们不能通过结果验证过程的正确性。
我今天确实冲动了。
第二点,我过分依赖了犯罪心理和行为画像。”
甄爱不解:“可是我觉得很神奇很正确啊!”
他很简短地说:“在现在这个社会,很多正常无害的人也会经常出现反常的心理,或异常的行为。”
甄爱一愣,这才发现问题所在。
当时听到言溯的画像描述时,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其实仔细一想,自己也是。可她会报复社会把无辜的人炸飞吗?
她不会。
“心理侧写只能缩小范围,不能锁定罪犯。FBI行为心理分析小组在实际画像的过程中,也要根据法医,法政,信息调查等各种信息一遍又一遍地反复修改画像。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案子。
FBI行为分析小组对组员的要求是,10年以上的经验。你就知道FBI对这个神奇的学科有多谨慎了。”
言溯规规矩矩地陈述,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了一些,却染上了一丝自责的羞耻,
“希尔教授一直跟我说,在抓捕罪犯的领域,从来没有单独某个神奇的学科,也不会有单独某个神一样的罪犯克星。有的,是大家共同的努力。他是对的。我今天却忘了。”
甄爱听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好,总有这些无私而一丝不苟的人。所以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英雄,但也没有那么多的冤屈。
“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怎么了?”他自嘲似地一笑,再不说话。
甄爱的心咯噔一下。她扭过头,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轻轻地蹙了眉。
是因为,他给她的那个承诺吗?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加上希尔教授训斥言溯的一段,是因为不想误导读者。那个,其实心理画像的作用远远没有小说和电视剧里写的那么有戏剧性和神奇色彩,它的专业性和谨慎性也不是电视剧里可以描述出来的。
FBI当年分析连环杀人犯richardtretonchase的时候,就是根据现场调查啊,证据分析啊,各种资料的整理,好了好久,一次次修改了的行为画像。
比如说有时候吧,看犯罪心理的时候,有一种,怎么说呢,感觉罪犯画像和心理描述什么的,在周围的生活中很常见。
再比如,可以随便去网上搜一下抑郁症症状,会发现很多条躺枪,但是,真的是么?不尽然吧。
业余和专业还是很有区别滴,尤其实在这些严谨的学科里。
(爱^__^爱)……
27琵琶和鹦鹉螺
医院检查显示甄爱并没有大碍,只是耳廓处有轻微的皮外伤,涂点儿药就好了。
言溯在纽约的曼哈顿区也有公寓,所以欧文和甄爱都没住酒店,而是住在他家。
甄爱回家把自己好好清理了一遍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走下楼去客厅时望了一眼静静的电梯——欧文还没回来。
只有言溯一人在。
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有点儿湿,换了身白色的棉布t恤和长裤,正坐在台灯下看书。
甄爱倒了两杯水,放一杯在他身边,自己则捧了一杯,窝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慢吞吞地喝。
言溯瞟了一眼茶几上的玻璃杯,复而垂眸看书,随口问:“还不睡觉?”
“习惯了晚睡,睡不着。”
言溯不说话了,心思重新回到书上。
甄爱问:“欧文这几天都不见人。他在忙什么?”
言溯想了片刻,没有回答。
他是知道的。
欧文说要去查一查甄爱的过去。那天他对言溯说这事的时候,言溯先是鄙视了他的职业操守,然后对他此行的成功性表示了深深的怀疑。毕竟,证人的资料保密程度极高。
可其实,他也有些好奇。
比如今天,就发生了好几件不同寻常的事。
甄爱见言溯埋头不语,以为自己打扰了他看书,刚想要起身离开,言溯却抬头:“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听一贯清心的人说出“好奇”这个词,还真是难得。
“什么事?”
灯光下,他的眼瞳黑黢黢的:“今天在现场,为什么你知道是白线?”
甄爱料到他会这么问,并不惊讶。
她重新靠近沙发里,抱住双腿,淡淡道:“我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合上了书,眸光静静锁在她身上:“所以?”
甄爱不太习惯他的直视,低低地垂下乌黑的睫羽,便遮去了眼眸中的一切情绪。
她从来都不会倾诉,也不会聊天。
可今天,哥伦比亚大学的林荫道上,他不是说很想了解她吗?
那句话很神奇,她突然也想被他了解。
想了解,就要先知晓吧?
“那个人给了我一个遥控器,黑白键控制着黑白线。我请求他,不要这样。他说好吧摁下白色键吧,那样就不会爆炸了。”
淡|乳色的灯光里,她的脸白皙得近乎透明,没有丁点儿波澜起伏,仿佛说着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故事,
“我知道他是个恶魔,他一定不会告诉我正确的答案,所以,我选择了相反的按钮。可很显然,他早就猜到我会怀疑他。结果就是,我摁了黑色的键,爆炸了。”
言溯垂眸,抚摸着手中的书,波澜不惊地问:“死的人,是你的第几任特工?”
“不是,”甄爱轻描淡写,“是我妈妈。”
言溯清俊的身影陡然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他抬眸看她,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没有哪怕一丝的悲伤,看上去就像已经麻木了。
可,不,他很确定,她并非麻木,而是经历的一切在超出她的承受范围时,她就会选择本能地缩回去,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来看待,不悲不喜。
看着她平静而苍白的容颜,他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陌生的疼痛。
“我并不伤悲。”
她静静地,“我的父母被称为是世纪末最邪恶的科学家,很多人都认为他们该死,认为他们的存在是对人类的威胁。或许我想杀死她吧……爆炸后,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失神地重复着回忆里的内容,
“他说:我都告诉你正确答案了,为什么要选择错误的呢?你想杀死她对不对?果然是恶魔之子!”
她歪了头,看着虚空:“我的父母确实是坏人,没错。”
言溯脸色阴沉,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何其残忍!
他定定看她:“他是谁?”
甄爱转着水杯,若有所思:“一个没有真实身份的人,不是谁。”
言溯一愣,瞬间又明白。
那样邪恶的组织,成员之间互相的接触必然严格受限,身份通常也只有一个代号。确实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任何线索。
他蹙着眉,沉默良久,很想再问点儿什么,可看着甄爱安静得不寻常的容颜,终究是止住了。
脑海中却回想起甄爱仅有的几次提到她母亲的情形。
没有任何性格外貌上的描述,没有任何情感方面的流露,有的只是机械地重复她母亲说过的话,哪怕很小时候听过的话也能重复出来。
这种回忆的方式,很古怪,很不正常。
她,真的认识她的母亲吗?
言溯轻轻地敛着眼瞳,莫名感到一种不祥而阴谋的气息,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如果不能解决问题,说出来的一切都是空话和徒劳。
“我去睡觉了。”甄爱喝完了水,漠漠起身。
言溯却微微一笑:“喝完水就睡,对肾不好,而且明天早晨起来眼睛会肿。”
甄爱捧着空空的水杯,侧身立着,进退都不是。
言溯仰头看她:“作为交换,我也讲一个和炸弹有关的故事给你听吧。”
甄爱想了想,退后一步,四平八稳地坐下:“嗯,这样才公平。”
言溯看着她淡定听故事的样子,又笑了。
老天!他真喜欢她这种性格!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偶尔缅怀过往,从不沉溺悲伤。不拖累自己的路,不打扰他人的心。
只是,尽管他喜欢她这种性格,却不妨碍他百分之百地心疼她。
他看她几秒,无声地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了几口水,把杯子和书稳稳放好,这才靠进沙发里,十指交叉放着,一副准备认真说话的姿态:“我准备好了,聊天吧。”
甄爱:……
他自说自话:“今天的事,其实我以前也遇到过。7年前,有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甄爱认真看他,微微来了兴致。
她从来没听过他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一个人。
言溯敲着手指,问:“你看过汤姆克鲁兹的碟中谍吧?”
甄爱点点头。
“那个人几乎是用了电影里才有的技术,神出鬼没地入侵美联储中央银行,指纹、视网膜、温度感应、重力感应对他全没用。他还制造十几处假火警,把银行大厦弄得一团糟。最后成功地偷走了十亿的财富。”
“十亿?”甄爱愕住,“那么厉害?”
言溯眸光暗了暗,话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奇怪腔调:“哦,原来你喜欢这种男人?”
甄爱微微一愣,继而捋一下耳边的碎发,心跳加速地小声道:“我对高智商的男人没有抵抗力。”
可言溯这个笨蛋没想明白,他极度阴沉地皱了眉——甄爱为什么喜欢他?我比他智商高!
他平复好脸上的表情,有意无意地说:“咳,他是我的同学,智商195.”
甄爱一开始没听明白这无厘头的话是什么意思,脑子绕了几个圈之后,无语了,某位智商197的人还真是时时刻刻都骄傲自负。
不过,言溯你这只好斗的小公鸡,你的智商就高人家2点,你好意思说你吗?
甄爱轻轻瞪他:“说重点。”
“我们都是希尔教授的密码学博士生,平时见面的机会不多。当时,中央银行的系统有好几次被侵入。警方曾经请我们过去筛选密码。也就是这好几次的过程中,我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怀疑那几次侵入都是他的试验。可等到我最终确定的时候,他已经带着10亿跑了。”
令甄爱意外的是,说到此处,言溯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的愤怒或是不甘,反而有点儿淡淡的遗憾,
“他消失了,可我还是一个人找到了他的目的地和藏身地点。见到他的时候,他全身绑着炸弹,10亿却不翼而飞。我学过拆弹,那次是我第一次用在实战上……”
甄爱抱着双腿,身子紧张地僵硬:“你太乱来了,万一一个闪失,你会死的。”
“是在郊区,只有十几分钟,叫拆弹专家根本来不及。而我,很想救他。”他的语气中有极淡极淡的伤感。
“最后是玻璃匣子里的黑线白线。他说遥控器在车里,让我摁黑色的按钮。”
言溯沉默良久,
“我没有分析他当时的心理状态,听了他的话,结果,”
言溯平静地做结束语:“他死了。”
甄爱愣住:“他为什么这么做?”
言溯没回答。
他其实也很想弄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越是聪明的人往往越珍视生命。
可如言溯一样桀骜的那个人,为什么选择死也不肯说出那10亿的下落。
甄爱见他不说话,也不问了。
现在的言溯是平静的,脸上是一贯的淡然自若。
可她感觉到了他的疑惑和伤感。她听得出来,他和那一个同样绝顶聪明酷爱密码的人,或许是惺惺相惜的。
亲手葬送一个像朋友般的对手,他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她脑中忽然想起,Marie说过言溯骨头不好,还说他是个奇迹。她心里一颤,试探着问:“你,其实被那次爆炸伤到了吧?”
言溯抬眸看她,很是平常的表情:“哦,坐了一段时间的轮椅。不过,养成了沉思的好习惯。”
过去的伤痛,或许刻骨铭心,却被他这么风淡云轻地揭过去了。
甄爱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也不好多问,便缩在沙发上,愣愣地坐着。
言溯却突然像是被提醒了,望她:“你擦药了没?”
“什么药?”
“那就是没有了。”言溯扭头,吧台上,还摆着从医院拿回来的药盒。
他皱了眉,睨她一眼,“真不省心!”
甄爱:……
几刻之间,他已经坐过来她身边,拆开药膏,挤了一小点在食指肚上,复而看她,命令的语气:“转过头去。”
甄爱不太好意思:“我自己可……”见他脸色阴了一度,闭上嘴,乖乖地侧过头去了。
言溯凑近,低下清亮的眉眼,伸着食指,轻轻碰了一下甄爱的耳朵洞洞口,茸茸的,像某种小动物。
待到把药粘上去之后,他又悉心地把它抹匀。
药膏凉丝丝的,在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耳朵上铺陈开。
灯光下,小丫头光露的脖颈细腻如瓷,竟有荧荧的光。言溯不经意垂下眼眸,目光顺着她清秀的锁骨而下,宽松的睡袍里,有一抹窈窕的阴影。
言溯突然间心跳加速,立刻从沙发上蹿起来,直直站着。
甄爱莫名其妙地仰头看他:“擦好了么?”
言溯一字一句地说:“嗯,好了,早点儿睡觉吧!”说完,一溜烟跟逃命一样,就窜上楼梯不见了。
甄爱望着那迅速消失的白色身影,眨巴眨巴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言溯近乎落荒而逃地跑去自己房间,哗啦锁上门,身体里那种奇怪的炙热好像稍微平息了一些。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户,春夜的凉风呼呼吹进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去心头的焦灼。
又站立半晌,拿出手机,手指飞快移动,找到了“CIA,AgentB(中央情报局,B特工)”的号码,发了条短信出去:
“Search:thechildofevil!”(搜索:恶魔之子)
十分钟后,手机嘀嘀一声:
“Sealed.”档案封存……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wakeup扔了一个地雷
阿离扔了一个地雷
28药,恶谎言,恶作剧
两年前,
新泽西州newlington镇郊公路附近,
凌晨,
小树林。
瓢泼大雨中,黑色的夜幕吞没了大树底下的深蓝色车辆。四周没有任何光亮。
只有滔滔的风雨声。
渐渐,树林深处一道道手电筒闪闪烁烁,逐渐汇集,萤火虫一般慢慢流向那辆深色的面包车。
凌乱而暴躁的车门开关声此起彼伏,穿着雨衣的年轻高中生们陆续上车。
坐在驾驶位置的红雨衣少年不耐烦地扔下雨衣,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他一头鲜红的头发,发尖的雨水簌簌地坠落。
他骂骂咧咧:
“众议员的女儿了不起啊!我爸还是财政部长呢!她哪儿来的臭脾气?这么大的雨,说跑就跑,找了半天都不见人。让她给我死在这树林里好了!”
“你说什么?”后排中间的绿雨衣少年愤怒了,跳起来要和他理论,却被旁边几人拦住。绿雨衣少年有一双湖绿色的眼眸,金发白肤,漂亮得像是童话里的王子。
后排束着马尾的女生冲红头发的男生嚷:“凯利,你闭嘴!”
“我闭嘴?”凯利恶狠狠地嗤笑,“刚才是谁说话把罗拉气走的?我记得好像是你吧,戴西?”
叫戴西的女生不说话了。
“都别吵了!我们要统一战线!慌什么!”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少年叫托尼,他看上去是最大的一个,黑发黑目,似乎最有权威。他一呵斥,车内便安静了。他随即又道,“现在该怎么办,继续去找她,还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金发碧眼的绿雨衣少年斩钉截铁:“一定要先把罗拉找回来。”
这下,坐在前边的凯利没有反对,只是近乎讽刺地笑:“我无所谓,反正想走也走不了。”
所有人一惊:“什么意思?”
凯利掏了根烟,打火机打半天都没有火星,一把烦闷地扔开火机,道:“刚才罗拉那个疯子抢方向盘,害得车从公路上冲下来。撞到油箱,漏油了。”
“太诡异了。”坐在后座的另一个少年个子最小最瘦弱,黑框眼镜衬得他脸色更加发白,他嗫嚅道,“会不会是那个人的报复?我们现在赶紧离开这里吧,万一那个人追过来杀我们怎么办?”
一瞬间,车厢里死一样的静谧,只剩外边呼啸的风雨和无边的黑夜。
他身旁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当即就鄙夷地看他:“齐墨,你也太胆小了吧。那个什么玻璃上的字就是恶作剧涂鸦,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她似乎是在给自己壮胆,特意加重了后面几个字。
中间最漂亮的金发美少年冷哼起来:“没半点关系?安娜,你倒是第一个收拾东西窜上车,不肯度假非要连夜赶回去。”
安娜脸色僵了,咬牙半天,一字一句念出他的全名,甚至包括中间名字:“哈里·西蒙·帕克!要真是有谁来报复,第一个该杀的人就是你!”
哈里脸色一白,阴沉沉看着她。
安娜一愣,自知话说重了,又别过头去看齐墨:“都是你疑神疑鬼。哼,那件事是个意外,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道。谁来报仇?谁会替她来报仇?”
个子小小的齐墨看着她,骤然脸色惨白如同见了鬼,眼睛似乎要瞪得大过他的黑框眼镜去。他苍色的面容映着车窗外的狂风骤雨,格外渗人。
安娜:“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齐墨惊愕地瞪大眼睛,声音像鬼一样飘渺:“安娜,你的,后面。”
安娜瞬间毛骨悚然,见车厢里的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吓得浑身发抖,僵硬地扭头去看。
车窗外黑风雾雨,树叶像鬼手一样招摇,玻璃上全是雨打的水珠,却映出清晰的图形和字迹。一个小小的五角星,旁边一行英文字母:youaremymedicine.你是我的药。
这正是她们在海边度假酒店的水果刀上看见的。
齐墨细细的手杆哆哆嗦嗦的:“那,那不是林星情书的最后一句话吗?”
再平凡不过的一句话,却让车内所有人的心里蒙了一层深深的恐惧。
齐墨抓着头,死死盯着那块玻璃,发疯似得重复:“他追过来了,他来给林星报仇的。他追过来了!”
“闭嘴!”安娜尖叫一声,扯扯嘴角,扭曲着面容极力笑笑,“不可能。我们开车走了2个多小时,他不可能追上。这个字母一定是灵异……”
可一瞬间,她闭了嘴,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黑色的眼珠像是要从眼眶中崩裂出来。她身旁的其他人亦是同样的表情。
即使是车厢里有那么多人为伴,每个人却都被吓得浑身僵硬,一张张被雨夜映得死白的脸上,全是惊恐和震吓。
那块写了字母的玻璃上,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轻飘飘地被狂风吹过去,不出半秒,又轻飘飘地吹回来。
像钟摆一样,晃晃荡荡,摆来摆去。
偶然风止,摆动的物件隔着玻璃窗的雨幕,终于清晰——竟是谁的一双脚。闪电一过,森然的惨白。
“啊!!!”好几声凄厉的惨叫刺穿风雨交加的夜幕,却很快被树林吸收,一片静谧。
等到大剧院音乐汇演的那天,言溯忽然不想去了。因为那天,刚好中央公园有一场茱莉亚音乐学院的露天交响乐会。
伊娃家住在纽约,欧文从一开始就叫上了伊娃。结果,四个人分开。欧文和伊娃去看音乐汇演,言溯和甄爱去露天音乐会。
春季交响乐会晚上八点准时在中央公园举行。
言溯的公寓就在中央公园附近,两人一起步行过去。
那时天已经黑了,城市的灯光却很明亮,映得灰暗的夜幕中一道道白光。
公园周边车流熙攘,人声鼎沸,偏偏他们两个安静无声却又步履很快地行走着。
言溯换了件薄薄的风衣,依旧是他最钟爱的黑色,双手Сhā兜,眼睛望向虚空,似乎是在出神,步子一开始极快。他走路一贯如此,速度快得都可以起风。
可某个时刻像是想起了对甄爱的承诺,便立刻收了脚步,温吞吞的,速度慢得像蜗牛。
一路过来两人都无话,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好问他。因为她知道,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思考,她不好打扰。
可现在是去听音乐会的,脑袋休息一会儿都不行么……
甄爱低头想着,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汽车刹车声。她一愣,朝那声音的方向扭头,就见一辆高速行驶的轿车向她这边,瞬间平移过来。
她什么时候一个人跑到路中央来了?
甄爱狠狠一惊,下意识地想后退或是跑开,可她的身体在这一刻根本不听使唤,运动能力完全滞后于脑中的想法。
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朝她撞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手臂却被谁抓住,身子整个儿地被扯了回去。全世界的车灯路灯在她面前旋转,混乱中,她看到了言溯满是惊愕的眼眸。
下一秒,紊乱的汽车滑行声戛然而止,而她猛地撞进了他温热的怀里。
他拉她的时候,用力太猛,结果她撞过来,连带地推着他连连后退几步,一下子撞到路边的梧桐树干上。
这一番撞击不轻,他吃痛得微微咬了咬唇,树干猛地一摇晃,冬末的枯叶就着春天的新叶簌簌地坠落,洒满了两人的头发衣衫。
甄爱愕然看着他,隔了半刻,才猛然发觉自己拥在他怀里,双手竟不知什么时候环着他的腰。男人熨烫的体温顷刻间传遍全身,她顿时脸颊发烫,慌忙松开手,立刻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这真是,要死人了!
可她也没有表现出太过的尴尬,拍拍身上的落叶,装作无意地看了他几眼,见他根本没看她,而是慢里斯条地拨弄着头发上的叶子,她心里也就稍稍落了一口气。
路灯从树梢上投射下来,昏黄的灯光里,一阵奇怪的静谧。
“那辆车挺好看的吧,都朝你撞过来了,还看得那么入神。”言溯看似随意地开口,声线还是那么低沉悦耳。
甄爱脸一红,知道他又是讽刺她反应速度慢了。
果不其然,
“你的反应速度还真是……”他无语地咬牙,脸上是少见的不耐,半晌后,“你是哪种单细胞动物?草履虫?蓝藻?”
“啊?”甄爱呐呐的,她第一次听说有人会用草履虫和蓝藻来形容人的。
“不,草履虫都比你快。”暗黄的灯光从他头顶垂直而下,他的五官愈发的深邃,却依旧淡漠冷清,“你的神经反射弧长得简直是,可以绕地球5圈了。”
甄爱:……
她静默地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咄咄逼人。她也不满了,抿着嘴别过头去,不看他。
他不怎么开心地皱了眉。明明是她乱走路不对,还好意思生气?
他看着她,几秒钟后,突然上前一步,欺身捉住了她的手。
甄爱手中一烫,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她条件反射要挣脱,他却攥得更紧,没什么情绪地命令,近乎低声呵斥:“不许动!”
甄爱不动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警惕。
她很少见他这样微微地发火,莫名有些害怕。
“跟着我乖乖地走,别老想往人家的汽车上扑,你的属性是蛾子么?”他的声音平淡下来,说完,迈开长腿继续走。
虽然又被他取笑成蛾子,但甄爱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得手心他的温度像是一直烫进了她的心里,陌生又怪异,可她并不讨厌,也不排斥,反而还觉得很窝心。
分明他看上去那么冷淡的说。
他这样疏淡的人,即使是牵手,也是桀骜强制的,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她的心像是被暖暖的棉花兜住,偷偷开心的感觉无限放大。
某个时候,她甚至是很想稍微用力,握住他的手,思来想去斟酌了半天,小手动了动,却最终没有使力,只是被动地任由他牵着,走过川流不息的街心,走过斑驳陆离的灯光。
而此刻的言溯,脑袋里早就放下了之前思考的逻辑问题。
刚才甄爱撞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很清晰地感受到,有两团软软的东西压在他的胸口,隔着温热的布料透进他心里。
那种绵软细腻的感觉仿佛在心口萦绕,挥之不去了。
他倒是没有想到别的层面上去,很清楚这只是男人身体的正常反应。
她散发的雌性荷尔蒙已经造成他体内雄性荷尔蒙分子的紊乱和不安,真是讨厌。可这个笨蛋竟然都不会过马路,现在还要他牵她的手,哼,真烦躁!
可他言溯是个适应力极强的人,原本只打算牵甄爱过马路的,牵着牵着牵顺手了。
他脑子里总想着别的事,几乎忘了他们两个还拉着一起,竟然就习惯性地握着她的手,放进风衣口袋里。
甄爱唬了一跳,即使是她,也知道这个动作太过狎昵。可言溯这个少根筋的竟然十足的淡定自若。
两人才走到中央公园门口,忽然听见有人喊甄爱:“Ai~~”
言溯在沉思,一开始并没有反应。但甄爱立刻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忽然意识到他还牵着她的手,便立刻挣脱开。
言溯的口袋里忽然就空了一小块。
他的手装在兜里,不动声色地握了握,又低眉回想了一下,从客观的角度说,刚才手心里那一小团绵绵的小手,触感好像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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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药,谎言,恶作剧
甄爱尴尬地缩回手,望向来人,却是她的男助理,Ryan赖安和另一个白种男子。
赖安亲密地挽着那个男子的手走过来。
甄爱早就知道赖安是同性恋,这在美国的大环境下很常见,所以她并不惊讶,反而为了转移刚才和言溯牵手的尴尬,先熟络地问:“这是?”
赖安笑眯眯的:“艾伦,我的男朋友。”
甄爱慢吞吞地点点头,绞尽脑汁接话:“哦,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男朋友啊?”
没想到高高帅帅的艾伦忽然笑了:“他经常给你提起的是他的前男友。”
甄爱脸色微僵,暗想好不容易试着和人主动说话,结果……尴尬死了。
可不过一秒,艾伦又朗声笑开:“我就是他的前男友啦,分分合合,兜兜转转,又和好。”
赖安和着自己的男朋友笑了起来。
甄爱干笑了一声。
言溯低头,漠漠地看她:“一点儿都不好笑。”
……
熊孩子……
甄爱觉得更加尴尬时,艾伦却没介意,反是惊讶地盯着言溯看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起来:“S.A.YAN?”
言溯没有完全转过身,侧着看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甚至没有一点儿被人认出的诧异感。
甄爱猜想,或许他经常被不认识的人认出来,见怪不怪了。
赖安很惊讶的样子:“你们认识?”
“是我认识他。全美有名的密码学家,逻辑学家,行为分析专家,”艾伦列出了一长串头衔,又崇拜地加了一句,“言溯先生破译过很多奇特的密码,过去的光辉事迹一大堆。很多关键重要的场合都是等他决定拍板的。我最近也开始学习密码,但是太难了,半途而废,要是从言先生这里取经就好了。”
甄爱眼珠一转,想想原来他是言溯的粉丝。
她抬眸看言溯一眼,还以为某人会淡淡的傲娇一把,没想,
言溯微微眯眼,眸光一闪,便把他扫了个遍,简短地问:“记者?”
艾伦明显的受宠若惊:“你认识我?”
言溯木着脸:“不认识。”
一群乌鸦从甄爱头顶飞过……
艾伦明显一愣,却也不介意,自然又随和道:“言溯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眼神敏锐,一眼就可以看出很多信息。”
对于这种客套又礼貌的夸赞,言溯的态度一贯都是——没反应。
甄爱这才意识到,言溯不认识他,却一眼看出了他的职业。
甄爱也忍不住把赖安的男朋友上下打量了一遍,除了觉得他衣着讲究,应该是中产阶级外,实在挖掘不出更多的信息了。
艾伦停了一下,眼光闪了闪,问:“今天既然遇到,想请教一下言先生,五角星一般代表什么意思?”
言溯微微敛瞳:“意思多了。”
“你解决的符号和意义太多,估计都没什么印象了。”艾伦善解人意地笑笑,语气一转,有意无意放满了速度,“哈里·西蒙·帕克,不知道这个名字,对言先生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甄爱和赖安云里雾里,
言溯脸色平静,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你想说什么?”
艾伦微笑:“他的父亲,老帕克议员,近期竞选纽约州长的时候,说起了当年他儿子的冤死案。作为参与当年案件调查,却草草结案的你,不知道对老帕克的伤感,有什么想法?”
甄爱怔住,他在说什么?
她的助理赖安,却看着她微笑,并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在为他的男朋友骄傲。在这个国度,任何追求真实,挑战既定现实的人,都是讨人喜欢的。
言溯风波不动,没兴趣地评价:“老帕克是位不错的政治家。”
艾伦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可置信,仿佛没见过言溯这么固执的人。他在讽刺老帕克拿儿子的被杀做政治向上的阶梯?
赖安终究是甄爱的助理,不想太尴尬,打圆场着冲甄爱笑道:“我都不知道你谈恋爱了,既然那么巧遇见,哪天我们一起四人约会吧?”
话虽这么说,其实是带着一点儿帮男朋友探寻真相的心思。毕竟,两年前,纽约州众议员千金和参议员家公子的离奇死亡轰动一时。
甄爱知道赖安误会了,刚要解释,艾伦看了言溯,十分诚恳地说:“doubledate?很好啊,我正想找个机会和言溯先生聊聊呢?”
那个样子就像是求知若渴的学生。
“其实我和他不……”甄爱话没说完,被言溯打断,“可以!”
甄爱一愣:我和你又不是情侣关系,搞什么四人约会啊?
可言溯忽然长手一伸,扣住甄爱的肩膀,一带,就把她拉到身边,牢牢固定住,再次拍了拍甄爱的肩膀,依旧是不轻不重的两下。
甄爱知道他不会干无聊的事,想他或许有什么别的目的也说不定,所以不尴不尬地表示默认了。
赖安很开心,热情地和甄爱约好的四人约会的时间和地点,才告别。
言溯这才松开甄爱的肩膀,淡定自若地走进公园。
甄爱跟着:“你怎么看出他是记者的?”
言溯:“自己想。”说着,竟近乎抱怨地白了她一眼,“回回都问我。”
甄爱:“……”
走了没几步就到了表演的草地上,舞台上灯光璀璨,周围人群熙熙攘攘。
甄爱的心思却全在小帕克的身上,想了好久,还是问:“小帕克,他,出了什么事?”
“死了。”言溯专注地望着舞台,漫不经心地应着。
这不是废话么……
甄爱没心思地看着舞台,过了一会儿,又问:“怎么死的?”
“吊死的。”
这种死亡方式真是让人听着都渗得慌:“那凶手呢?”
“牵扯人全是未成年。”
意思就是不能说了。
“可老帕克仍然提起那个案子,说明受害者的家属没有得到安慰……”甄爱深吸一口气,挑战地说,“没抓到凶手吧?”
言溯的侧脸凝了半秒,似乎顷刻罩了一层淡淡的怒气。
甄爱知道说错话了,噤声不语。
而言溯确实是在生她的气。
今天艾伦的一系列挑衅,两年前的那场风暴,两年间无数人的问询,都没让他心里有哪怕一丝的烦闷或不平。
从两年前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起,他就预料到了一系列可能对他名誉造成的损害,他置若罔闻,毫不挂心。
到了今天,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可到了此刻,甄爱质疑他了,这是他没料到的,更没料到她的一丁点儿质疑都让他极为不爽。
他居然一时失控,违背了当初的决定,语气不善地说:“因为老帕克撒谎了!”
甄爱思索了很半天,也无法从现有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任何的信息:“撒谎?为什么?”
她原意是问老帕克撒的什么谎,但言溯却习惯性地理解出现偏差,看到了更深的层面。
他扭头看她,眼眸在这瞬间漆黑又清亮,似乎在嘲笑什么,却没有半点笑意:“因为有的人以为,谎话说多了,就会变成真话。”
甄爱望着他深深的眼眸,像被蛊惑了,完全忘了刚才的问题,不受控制地问:“为什么有的人会这么想?”
“因为更多的人,听多了谎话,就以为那是真的。”他倏然一笑,“比如你,刚才就在想,是不是有可能,我犯了错,害了人。”
甄爱被他说中,狠狠一怔,她不知道这种想法有没有惹怒他,本想求证,但他已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舞台。
他的眼眸安静又沉默,倒映着舞台上各色的灯光,再也看不清心思。
两年前,
纽约市,
Warton高中,
壁球俱乐部更衣室。
“凯利你能不能别抽烟了,熏死人了!”安娜皱着眉,烦躁地挥了挥鼻子跟前的烟雾,涂了厚厚睫毛膏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他。
凯利顶着一头的红色头发,邪肆地笑笑,偏偏吐了口烟雾到她跟前。
安娜怒极,冲上去就要扑打,被齐墨和戴西拦住。齐墨个子小,戴西又是女孩儿,两人几乎拦不过安娜的力气。
年龄最大的托尼站在一旁,脸色不好,习惯性地训斥:“我说你们能别吵吗?现在警察都调查过来了,大家就不能和气一点,团结一点儿?”
凯利深深吸了口烟,吞云吐雾的:“团结个屁!发现罗拉尸体的时候,我说挖个坑把她埋了,谁听了我的?一个个要报警,这下好了吧?警察来了,说凶手就在我们这几个人里。你要我们团结,是团结凶手哪?”
“你不要这么说。罗拉被吊在车顶的树上时,我们大家都在森林里找她啊!”齐墨脸都白了,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小声说,“警察怀疑我们,是因为我们没有说出当年林星的那件事。你不要自乱阵脚,中了那个复仇者的计。”
“就你最烦人!”凯利不赖烦地看他一眼,后者立刻低下头不说话了。
凯利吐出一口烟,又说,“那个叫什么S.A.的,昨天好像把壁球俱乐部的名单拿走了,那上面也有林星的名字。我告诉你们,你们都给小心点儿,谁要是敢透露半点风声,就给我走着瞧!”
“可是,”一直不开口的戴西犹豫起来,“他好像已经找过(哈里)帕克谈话了,我还看见帕克脸色很不好。就怕,他是不是已经说出去了。”
凯利冷冷一笑:“不可能!”说着掏出手机,自言自语:“不过说起来,帕克他去哪儿了?约了我们过来,自己却不见人。电话也打不通……咦,开机了!”
与此同时,空旷的更衣室里响起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全是恐惧。
好半天后,有人轻轻喊他的名字“Harry?Parker?”,没人理会。
铃声还在唱。
学生们渐渐毛骨悚然。刚才才吵成一团的少年们一个个互相抓紧双手,大着胆子,顺着铃声的方向走过去。
目光最终落到了淋浴室。
一排排透明的玻璃门,只有一个雾气腾腾。
安娜颤声道:“或许只是他在这里洗澡,忘记手机了。”可谁会带着手机进淋浴室呢?
几个人紧紧簇成一团,哆哆嗦嗦靠近那扇雾气蒙蒙的门。
戴眼镜的齐墨眼尖,惊愕地睁大眼:“你们看玻璃!”
众人一看,雾气上再度出现了一个五角星和一行字:你是我的药。
安娜和戴西两个女生腿脚发软怎么都不敢靠近了,齐墨也吓得和她们挤成一堆,拼命在胸口画十字:“他来了,复仇者来追杀我们了!”
凯利听得烦躁,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说罢,冲淋浴房里吼:“帕克你给我捣什么鬼!”一把拉开浴室的门。
和罗拉一样,这次的哈里·西蒙·帕克,光着身子,悬在高高的淋浴喷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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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药,谎言,恶作剧
中央公园的大草地上,成百上千的人汇集于此,目光齐齐望向中央的临时舞台。在指挥家扬起手指的那一刻,万籁俱寂。
台上学生们忘乎所以地演奏着自己心爱的乐器,大提琴,小提琴,长号,钢琴……一股股的音乐像水流一般,随着指挥棒在夜晚的空气里回旋,流进听众的心里。
甄爱立在人群当中,满心的虔诚和敬畏。
在这样震撼天际的纯音乐里,脑子里的杂念被驱逐得干干净净,只有沉醉。
起起伏伏的音乐把她感染得欢欢喜喜,扭头去看言溯,他依旧双手Сhā兜,稀罕的是,他嘴角噙着清淡的笑,看上去心满意足。
甄爱心里不动声色地落了一口气。
曲终人散,人群离开。
言溯的步子比来时放缓了很多,依旧面容沉静,缄默不语。甄爱跟在他身旁慢吞吞地走,犹豫着看了他好几次。
浓郁的音乐氛围渐渐消散,她心里对那个未成年案的疑惑与好奇,又升腾上来。可现在并不是问他的好时机。
虽然他看上去总是疏淡有礼非常绅士,但她也清楚,如果真惹了他,指不定会炸毛呢。
又想起音乐开场前他说的那几句话,怎么都像是已经炸毛了。
甄爱兴致全消地低下头,有点儿懊恼当时的嘴快。
而言溯心里也是同样的惆怅,外带浅浅沮丧。
从他阴森森说出那几句话后,一个多小时的音乐会,两人再无言语。他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话说重了?
不然,按平时的相处模式,她这会儿早该说话了。
言溯心里一沉,为什么总是要等着她先开口呢?侧眸看她一眼,她低着头,垂着睫毛,不知在想什么,很是悻悻的样子。
啊,一定是之前他说话的表情不对,惹她尴尬了。
她该不会以后再不问他问题再不说话了吧?
言溯拧眉沉思片刻,冷不丁就说:“既然你那么好奇两年前的案子,我带你去熟悉一下证人们吧!”
“诶?真的?”甄爱原本以为他在生气,思索怎么打破这沉默,没想他突然这么说,当然是兴奋的。一时间,黑白分明的眼睛亮闪闪的。
言溯原本忐忑的心绪一下子蒸腾不见,只觉夜风吹得整个人都畅快了。却依旧语气寡淡的:“嗯,今天不是你的节日么?总该送你一份礼物的。”
甄爱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今天是愚人节。
他边走还边嘀咕:“笨蛋真幸福呢,全世界都给你过节。”
甄爱:......
甄爱托着腮,望着面前的两个纸盒:“这就是你说的带我熟悉证人?”
言溯脱了风衣,利落地卷起袖子,先腾出一个盒子的东西:“我当初就是这么了解他们的。”
甄爱动动眉毛:“你只看了证据,口供和线索,就破案了?”
言溯瞥她一眼,带了点儿傲慢:“不行吗?”
“我的意思是,程序有点儿奇怪么。”甄爱立刻改口。
毕竟,他大半夜的带她来档案室,已经很合着她的心意了,她总该带着点儿感激。
某人还是很容易被骗过去的,规矩地解释起来:“哦,当时我在协助弗吉尼亚州警查一个连环杀人案,也是恐吓,留下五角星的密码。纽约这边看了这几个学生的口供,以为有联系,就把材料寄给了我。”
甄爱却没听,她无意的一抬眸,目光落在他干练卷起的衬衫袖口,小手臂的线条流畅又紧致,像石雕的艺术品。
她的心咚咚一跳,不受控制地再往上看。白色的罩灯从他头顶落下来,被他额前冷硬的碎发遮住,沉进眸子里,黑漆漆的,像幽幽的潭水一样好看。
她赶紧收回目光,一边平复心情一边道:“那,因为是未成年人,所以录口供都有律师在场是吗?”
“嗯。”言溯已经把笔录和照片都整理好了,放成几堆——
凯利,托尼,齐墨,安娜,戴西,哈里·帕克。
甄爱目光依次划过:“咦,怎么有帕克的笔录?”
“他是在罗拉死后三天才死的。”言溯拍了拍旁边那个空盒子,眸光幽幽盯着她,似乎不满,“注意观察!”
一看,盒子上写着罗拉·罗伯茨,呃。
“都是高官子弟啊!”甄爱先看了案件陈述,莫名脚发凉:“她怎么会被吊死在树林里,还被扒光了衣服。这也太诡异了。”
话音未落,对面的目光冷了冷,声音带着教导:“我带你来不是让你看恐怖电影的。”
甄爱耸耸肩,刚要看卷宗;言溯等不及地开口了:“鉴于我不相信你的快速归纳能力,还是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吧。”
“7个学生去海岸度假。结果收到了恐吓,连夜开车回纽约。死者也就是罗拉,和男朋友帕克吵架了,赌气要下车。全车的人都劝她。她却抢了方向盘,汽车偏离公路冲进树林。她跳车跑了。剩下的6人分头去找,约定十五分钟后不管找没找到都回来商量。
十五分钟后,谁都没有找到她。坐到车里后,看见了她的脚……她被挂在树上,而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车轮轴承上。”
甄爱安安静静听着,眼珠转转,看看四周。
他竟然把她带到审讯室来看档案,小房间里黑乎乎的,只有他们头顶上的灯光。
真是奇怪,虽然警察和他很熟,也不至于把以前的案子调出来给他看啊,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但不论如何,她很开心他带她过来,了解他过去办过的案子。
对面,言溯闲散地靠着椅背,双手交叉,抵在下颌处。灯光造成的阴影下,他的眸子黑漆漆的,直直看着甄爱。
甄爱一抬头撞见他黑洞般的眼睛,心底一颤,仿佛差点儿给他吸进去,本想说的话全部忘在脑后了。
言溯抿抿唇,声线清温:“有话要说?”
甄爱:“……呃……”
要说什么来着?忘了!>_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是以前的案子,所以推理过程会比较快。
31药,谎言,恶作剧
“不可能吧?”甄爱小声嘀咕着,歪了头,抿着唇左思右想。
言溯慢悠悠看着她拧眉思索的样子,知道她应该是想出什么来了,他也不急,只慢慢等着。
对面的甄爱低着头,白白的手指戳来戳去,像小学生一样一次次从证词上的关键地方划过。女孩眉心如玉,微微蹙着。|乳白色的灯光把她的肌肤照得透明,真......好看。
言溯默默地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手指。
甄爱认真想了很久,总算是把心里的想法按逻辑顺序梳理了一遍,先后顺序也都想好了。
毕竟,她平常对自己专业以外的东西不敏感,很迟钝,总是被他取笑。她难得发现自己对推理感兴趣,言溯都那么好心地带她过来,她自然希望让他看到自己比较聪明......呃,不呆......的一面。
“作证的都是高中生,心理年龄较小,单独录口供,证词里带有部分感□彩。证人之间的内容有多处重叠,所以我认为这些证词的可信度,应该在90%以上。”甄爱肃了容颜,很是认真的样子,说着把帕克的证词单独拿出来,指了指,
“但是,帕克的供词很奇怪。其它的人或多或少加入了自己的主观想法和情感,一说一长串;他的供词像是完成任务,很客观,很有条理,没有透露一点儿对罗拉的感情。”
言溯点点头:“我很开心你看到了这一点,这也是判断供词正确性的常见手法。但并非完全准确。日常比较淡漠或是有条理的人都可以做到。举个例子,假如今天你死了,我作为证人去录笔录的话,我做出的证词会比帕克的这份更加客观逻辑,且毫无错处。”
甄爱:“……谢谢你为我的被杀案做出的配配合与贡献。”
言溯:“应该的。”
还应该的!
甄爱瞪他:“我说了,他们不是高中生么?”
言溯反而较真了:“可我读初中的时候也能这样。”
甄爱不爽地眯眯眼,冷冷的:“迪亚兹警官口中的怪胎先生,你要炫耀么?”
言溯再次背脊一僵,愣了愣,木木道:“……我不说了,你继续。”
“那我先从最关键的杀人手法上看吧。”甄爱抬起眼眸,见他真的规矩了,才继续,“虽然大雨冲掉了很多证据,但最基本的两个问题,没有被掩盖。”
言溯无限配合地点点头,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甄爱:“第一,上车前大家都没有看见尸体,上车后却看见了。第二,即使是男人,也很难把尸体吊上去高高的树枝,而这几个学生手上没有抓绳子留下的擦伤,附近也没有手套等防护装备或是其他抬尸体的工具。唯一的解释,就只有那辆汽车。”
言溯双手合十,抵在唇前,安静地听着,深茶色的眼眸中时不时划过几丝赞许。
甄爱大受鼓舞,大胆地说:
“戴西的证词里提到过,她中途跑回来看见凯利在挪车。在这一点上,我认为她没有撒谎。不过,暴风雨的晚上,她很有可能看不清楚那个人是谁。只因为之前开车的人是凯利,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把车内的人当成凯利。当然,这也不能排除凯利的嫌疑。究竟是谁在开车姑且不论,但当时车里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凶手先用绳子把罗拉勒死,绳子一端系住她的脖子,另一端绕过树枝,绑在车底的轮子轴承上。把车倒退几步,车轮的马力就会把尸体吊起来。调整一下高度,遮进树里面。
大家都上车后,凯利开车挪了几米就发现油箱没油了。就是这时候车往前开了一点儿,所以尸体下滑了一段距离,落到了车窗上。
照这么看,油箱也有可能是凶手弄坏的。”
甄爱总结道:“罗拉的死法,和尸体的移动与出现,只有这一种解释。以此来看,如果凯利下车时抽走了车钥匙,那凶手就只有可能是有车钥匙的人——凯利或帕克;可如果凯利下车时没有抽掉车钥匙,那么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包括女生。”
“不错,”言溯赞叹一声,补充证据,“事实是,凯利把钥匙落在车上了。”
甄爱微微蹙眉,估计这就是当时警方没有定下凶手的原因吧,因为看上去谁都有可能。
言溯见甄爱推理的井然有序,又问,“那,凶手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出逃的罗拉,并杀了她的呢?”
“我一开始也在好奇,那么大的树林,凶手是怎么那么快找到罗拉的。”
甄爱把证词摆好,指着上面的几处,
“安娜说罗拉抢方向盘,把车门的内锁打开,害得她差点儿滚下去,还说罗拉一下子就不见了。而另外几位证人都是同样的说法,并且提到,罗拉喝了酒还磕了药。
我很大胆地设想了一下,极有可能,罗拉意识不清滚到树丛里或是车底下去了。而撞车的那个瞬间,其他人都顾着自己,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时候,凶手朝黑暗中喊了声‘罗拉’。于是,剩余的人在恢复镇定后,以为罗拉已经跑了。可事实上,她昏迷在附近的黑暗里。”
甄爱说到这里,耸耸肩:“这个,有点儿猜测的成分。我不知道凶手是怎么控制她昏迷的。”
言溯定定地盯着她,从旁边的文件夹里摸出一张纸递到甄爱面前。
是尸检报告。死者的胃里除了酒精大麻还有致幻剂和镇定剂。无非就是让人过度亢奋后又陷入昏睡的药物。
半刻前还吐舌头不太自信的甄爱,立刻得意地扬扬下巴:“我真是个天才!”
言溯轻哧一声,嫌弃地白她一眼,半刻后低下头,却笑了。
甄爱看着他,也在心底偷偷地笑。
明明只是这么简单的场景,逼仄的审讯室,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束灯光无尽黑暗,却让她感觉意外的欢愉。
世界真静,只有窸窣的纸张和他们的对话,每一句都可以讲到心里去。
尽管讲的都是案子,无关感情。
可就这样智慧的交流,也很让她欣喜。
言溯身子往前倾了少许,手肘撑着桌面,手背交叉,硬朗的下颌垫在上边,目光灼灼望着她,声音低醇得像夜里的风:
“继续说,我很期待。”
他是在考她么?
甄爱甘之如饴,继续分析:“从证词里面,我看到了几个疑点。这群高中生经常会玩high,喝酒抽烟吸大麻都是常有的事。
案发当天,除了开车的凯利,剩下的几个人都和罗拉一样,喝了酒,抽了大麻,神智都有些不清醒,这也解释了车撞到树上后,大家反应半天都不知道罗拉在哪儿,以为她跑了。
但有一个人没有。罗拉第一次要跳车的时候,他反应很快地抓住了她;罗拉抢方向盘的时候,他也去阻止。明面上阻止,暗地里却很可能使坏,或许,他还打开了车门的内锁。”
言溯弯弯唇角:“那你是怀疑哈里帕克了?”
“是的。”甄爱很坚定,
“明明可以很简单地勒死死者,却非要扒光她的衣服挂在树上。这分明就是一种泄愤,凶手的杀人手法不是临时突发奇想,而是早有准备。
这一切看似意外的事件,只有帕克一个人能够联系起来。
一开始酒店水果刀上的威胁,吓得齐墨一定要离开,他很胆小,同行的人都知道;罗拉嫉妒心强,却看见美女勾搭帕克;安娜和戴西两位姑娘都站在帕克这边,认为罗拉小心眼;凯利和托尼等男生也认为罗拉无理取闹。帕克越是哄她,罗拉越骄纵,其他人则越反感。
凯利性格暴躁,喜欢用非常手段解决问题,帕克在车里放上他们平常最喜欢的大麻,凯利看到了一定会扔给大家用,让大家别吵吵了。”
“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她说道此处,微微停顿了一下,
“因为凶手早有准备,所以在车钥匙这一点上,他不会容许任何失误。我从一开始的客观分析,就认为凶手最有可能是凯利或者帕克。
但凯利他不肯去找罗拉,照理说,凶手会想让大家都看见自己离开了车。反观帕克,他很微妙地约定了15分钟,又刺激最不愿意离开车的安娜冲进了树林。
15分钟,他不是担心大家迷失,而是暗示大家,没找满15分钟,不许回来。
这么一想,这个案子,真是太简单了。”
甄爱说完,忐忑地看向言溯,有点儿殷切地期盼表扬,又似乎害怕推理出错。
“有些时候,案子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再说了,高中生犯的案子,从来都很低级。”
言溯淡淡一笑,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瞳暗了暗,几秒钟后才抬眸,继续问,“相比这些,我比较想知道,你一开始在犹豫什么。”
甄爱有些赧然:“因为,他死了。”
言溯努努嘴:“哦,这样。因为他死了,所以他活着的时候不可能杀人。”
甄爱一愣,经他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这种想法毫无逻辑。
那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一开始没想明白?
帕克后来死了,不能代表他之前没杀人啊。
甄爱立刻问:“那帕克为什么死了?”
言溯的语调变得有些淡:“这个问题,我也想弄明白。”
甄爱见他脸色不好,心中狐疑,难道还没抓到凶手?但她终究没问,而是指了指标着“帕克”的另一个盒子:“能看看那个吗?”
“请便。”
甄爱把帕克案子的材料看了一遍,事情的经过非常诡异。
所有人都收到了帕克发的短信,说有要事商量,让大家晚上9点在壁球俱乐部的更衣室里集合。这期间,有人给帕克打过电话,是关机。
几个人聚在一起等了几分钟,帕克没来。凯利给他打电话。这时,电话开机了,众人循声过去,就见帕克光着身子,吊在淋浴喷头上。和罗拉的死法一模一样。而隔间的玻璃上留了五角星和字符,和罗拉死时汽车玻璃上的一样。
“他们几个人进更衣室时,没听见水声,但他们根据铃声走到浴室门口时,玻璃上有很深的水雾。以此推断,学生们进更衣室时,热水管关掉不超过10分钟。再加上法医的推断,帕克也是在那个时间附近窒息而死的。”
“太诡异了,”甄爱摸了摸手臂,“凶手为什么要把时间安排得那么匆忙?难道不怕有人提前来了更衣室,撞到杀人现场吗?”
而更诡异的是,帕克留了一张自杀遗书。
“爸爸妈妈对不起,内疚和罪恶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犯错的人都该死,我也该死。是的,是我杀了罗拉。我也不能忍受那丑恶的嘴脸,虚伪的高贵。啊,我把自己写得正义了,不,实际上,我是害怕已经有人发现了我的罪恶。所以,与其等他来惩罚我,不如让我自己死得其所。今天,我要在魔鬼面前结束自己的性命。
在那之前,先给罗拉的父母一个交代吧,毕竟,父母都该知道自己孩子死亡的真相。
是我在罗拉房间的水果刀上留下了字迹......”
后半部分详细地交代了他杀死罗拉的过程,和甄爱推测的没有半点儿差池。
甄爱看着这封诡异的遗书,反而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推理,真的,是那样吗?
和他的口供一样,遗书没有透露任何对罗拉的感情。
更奇怪的是,遗书末尾提到了言溯:“S.A.你看得到这片阴影吗?”
没了。
这哪里是一封遗书,简直就是一张密码纸。
甄爱一下子就疑惑了,帕克真的是自杀的吗?
32药,谎言,恶作剧
帕克的遗书工工整整,字迹端正,没有任何错别字或是语法错误。长短句错列,像写作文,甚至带着丝丝的文学色彩:
甄爱立刻指出疑点:“按常理来说,人在写遗书的时候,情绪不稳定,容易波动,这些表现在文字上就是:会出错,短句多,没有逻辑,情感丰富。可帕克的这封遗书完全就是反的。他这根本就不是自杀,这遗书十有八九是伪造的。”
言溯眸光凝了半晌,问:“那你看出来,凶手是谁了吗?”
甄爱一梗,红了脸,道:“我看了剩下几个人的口供,安娜是和戴西一起来的,她们在街角的超市转了好一会儿才进体育馆;凯利在路边抽烟,因为体育馆禁烟,监控录像也拍到了他;齐墨和托尼则是从宿舍一起过来的。他们几个,好像都有不在场证明。”
言溯看她:“然后?”
甄爱一咬牙:“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错位的不在场证明,或者是什么诡异的杀人手法。但是,只有口供,又没有现场调查,还时隔多年,怎么看得出来嘛?”
言溯倏尔一笑:“那倒也是。”
说罢,站起身把东西往箱子里收。
甄爱不解了,帕克的死因和凶手,她都还没找出来呢。“干什么?”
“收拾东西回家啊!”言溯看了看手表,瞥她一眼,“怎么?好奇心还没满足?”
甄爱一愣,他这话什么意思?
言溯见她呆呆的,突然心里也不知怎么想的,双手撑着窄窄的桌子,便朝她倾身过去。他高大的影子一下子就遮住了她面前的灯光,将她整个儿笼在他的阴影里。
甄爱坐在椅子里,后退不能,睁大着眼睛,紧张地盯着他。
他静静看她两三秒,觉得她这样呆滞又略显懵懂的样子很是可爱,默了默,不知不觉就沉了声线,说:“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我都带你来这儿了。怎么,开心吗?”
低沉的男声在逼仄昏暗的小房间里,很是蛊惑人心。
他,在逗她开心?
甄爱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思维了,持续发懵:“为什么?”
言溯依旧是杵在她跟前,近距离地看着她:
“音乐会前,你问我是不是没抓到凶手。那时候,我说话的语气好像重了点儿,表情也不对。所以,你不开心了,就不和我说话。那么,我就要逗你开心。于是,我带你来这儿,满足你的好奇心。”
他眉梢微挑,略带邀赏的意味:“我做的还好吗?”
甄爱张了张口,她哪有不开心不说话啊?
原来,脑补和神展开是这个意思……
不过,这样一想想,他这种以为她不开心就带她来深夜的审讯室看杀人案的哄人方式还真是……好酷!\(^o^)/~
甄爱笑笑:“我很开心啊。”
“那就走吧!”他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尽管甄爱心里对小帕克的死还有疑惑,但她感兴趣的并非这个人或这个案子,而是他。她感兴趣的,只不过是这个案子与他的牵连。
但他明显没有自愿说的意思,她也不必追问。
今天的事,她已经足够欢喜。
才到家,下了电梯,言溯便自言自语:“肚子饿了。”
甄爱一路心情都不错,很happy地自告奋勇:“我给你做宵夜吧?”
言溯沉默良久,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他是不想打破刚才重塑的友好关系的。可任何时候,真理永远都占上风。
于是最终,他还是没忍住,道:“虽然我不想打击你,但是甄爱,你做的东西真的不能称之为食物,而是灾难。”
她都示好了,他就不能别嘴贱乖乖地接受么?
甄爱不痛快地挑挑眉:“这不是由你定义的。”
“OK!”言溯耸耸肩,“我们来看看朗文字典对食物的定义。”
甄爱停下脚步,以为他要去找字典,没想到他张口便来:
“food,thingspeoplecaneat(食物——可以让人吃的东西),很显然你做的那些东西,不满足这个定义。
反观灾难这个词,disaster,asuddeneventwhichcausesgreatdamageorsuffering(灾难——引发巨大痛苦和煎熬的突发事件),这可不正是说的你的厨艺?”
甄爱胸腔里顿时憋了闷闷一口气,为了嘲笑她,他既然开始动用如此科学又高级的方法了!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
与被打击相比,另一点更叫她惊讶:“你背熟了一本朗文字典?”
“牛津,柯林斯,韦氏,朗文,各种……不过这不是重点,你岔开话题。”言溯揪着眉毛,对她不科研的态度很不满意,越说语气越鄙夷,“喂,我说,你说话就不能有逻辑有条理一点儿?”
甄爱很是无所谓:“我说话有没有条理,跟你没关系。”
言溯自在反问:“没关系那你还说。”
“……”
做夜宵的时候,言溯甚至不让甄爱帮忙。眼看甄爱要Сhā手,他居然毫不留情地打击说:“你对美食的天生破坏力会影响食材的心情,进而影响到做出来的美食的效果。”
甄爱抗议:“你这话没有科学依据。”
言溯淡定地指了指自己:“科学家说出来的,就是依据。”
甄爱头一次见到他这么耍赖,还没反应过来,却又听见他自言自语:“用惯了科学的手段,偶尔也要用用非科学的方法。”
甄爱:……
这个混蛋!
甄爱便一直坐在开放式橱柜旁,拿勺子敲着盘子,看着言溯衬衫笔挺,不紧不慢地做宵夜。
黄油“滋滋”地在平底锅化开,嫩白的面包在丝丝冒泡的黄油里煎得金黄喷香。
吐司片,奶酪,煎鸡蛋清,烤火腿片,生菜黄瓜,一层层井井有条地堆砌好,四四方方,一切为二,两个金爱的三角层放在盘子里,缀着小番茄和黄瓜片,看得人食欲满满。
外带猕猴桃柠檬鲜榨汁。
他把精致的餐盘端过来,依旧一副冷淡的表情:“不用道谢了,我做的这些不是你能够用言语补偿的。”
甄爱心里的感激瞬间灭成渣渣,她抓起三明治张口就咬:“刚好,我本来没打算道谢。”
言溯脸一灰:“赶紧吃。”
甄爱冲他瘪嘴,唇角还粘着一抹黄油:“你管我?”
言溯盯着她嘴角的黄油,几不可察地蹙眉。那一抹浅浅嫩嫩的鹅爱,粘在她水盈盈白嘟嘟的肌肤上还真是……
难看死了!!
他拉过高脚凳,在她对面坐下。
甄爱知道他吃东西时不喜说话,也就出搭话。两人便坐在朦胧的装饰灯罩下,安静地吃东西。
某个时刻,客厅另一头的电梯叮咚一声响,来的人竟是海丽。
甄爱一愣,立刻放下三明治,拿纸巾擦擦嘴,拘谨地冲海丽笑笑,算是打招呼了。她还不好意思像欧文那样直接称呼她的名字。
海丽冲她优雅一笑,眼神里有几丝探寻。
在她看来,幽暗的客厅和餐厅,唯独这一角灯光暧昧,两人相对吃宵夜,怎么都有点儿亲昵的味道。
言溯奇怪地看她:“你怎么会来?”
海丽自以为理解,也不靠近他们,直接挥了挥手就上楼梯了:“我过来拿点儿东西。”很快人就消失不见。
言溯也就当她没来过一样。
半分钟后,海丽从楼上下来,打了声招呼就走。快上电梯的时候,言溯忽然想起什么,喊了声:“等一下!”
他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起身拿餐巾纸擦了擦手,然后走了过去。
甄爱喝着果汁,好奇地回头望一眼。
言溯在和海丽说着什么,海丽静静听着,偶尔笑笑,后来竟还意味深长地往甄爱这边看了一眼。甄爱赶紧收回目光,心里却十分疑惑。言溯在跟他妈妈说什么?
海丽乘电梯下去了,言溯回来继续吃东西,完全不提刚才的事;甄爱也没多问。
两人才吃完,电梯又是一声叮咚,这次欧文回来了,伊娃也跟着。
欧文面带微笑走到甄爱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CD递给她。甄爱接过来一看,瞬间惊喜:“Sanni的钢琴曲音轨,还是他亲自签名的。你从哪里弄来的?”
欧文没所谓地笑笑:“认识一个朋友是做演出策划的,轻而易举的事。”
言溯瞟了一眼,神色淡淡。
欧文习惯性地拍拍甄爱的肩膀,这才坐去言溯的旁边:“老帕克在竞选州长的拉票活动上,又提起了小帕克的案子,你看新闻了没?”
言溯含糊地回答:“嗯。”
伊娃走到言溯对面坐下,敲了敲大理石桌面:“S.A.你当初是怎么弄的,为什么老帕克参议员回回见媒体都要提到他儿子的事?”
伊娃迪亚兹警官一贯冷静淡定,可现在语气中也透着少见的忧心,“原本媒体就一直对那两个高官孩子的死由猜疑,再让他这么说下去,大家的矛头都会指向你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言溯慢悠悠地转动着水杯,“我不介意。”
伊娃无语地扶额:“你平时不介意什么也就算了,可这次人家说你……”她后面的话凝在了嘴边,没说出口,但甄爱听得出来,她想说“弄错了”。
屋里的气氛一瞬间极其古怪。
言溯慢吞吞喝水,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伊娃一梗,冷冷道:“那个未成年案的法医是我,我可不想被你拖累得毁了名声。”可谁都听得出来这话不是真的。
她说完,人就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却轻轻地叹息:“S.A.,我不希望你像L.J.那样。你们天赋异禀,实力超群,你们这样的人是正义的希望。我不希望,不,我害怕你像她一样,因为一次失误,从此被世人嫌弃,之前的光辉都被践踏。”
甄爱听到伊娃口中的“she”,微微一愣,那个和言溯一样的专业天才L.J.,是个女的?
言溯手中的玻璃杯稳稳放在大理石桌面,不轻不重地一声脆响。他眼眸轻敛,目光锐利:“Eva,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在那个案子里,我没有犯错。”
伊娃的背影微微一动,语气僵硬,却是笑着的:“Ibelieveinyou!”(我相信你!)
甄爱心里起了疑惑,早早上楼特意上网搜了一下。
她意外发现了赖安的记者男朋友——艾伦写的评论文章,抨击错假冤案的,其中就提到了小帕克案。艾伦在文章中说,种种迹象表明,当年的高中生被害案是连环杀人,尤其是小帕克的案件,疑点重重。
诡异的死法,未知的密码,虚假的遗书,一切都是凶手聪明的计策。
而大名鼎鼎的判案专家言溯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坚称小帕克是自杀的。这其中绝对是牵扯到政坛的政治阴谋!
艾伦对言溯的种种言语抨击,让甄爱心中不满;可那句“言溯认定小帕克是自杀的”,让甄爱完全惊住,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霸了个王妹纸的长评,很开森,(爱^__^爱)嘻嘻……谢谢啦
33药,谎言,恶作剧
第二天是甄爱和赖安艾伦四人约会的日子,地点在VillaPac。
言溯和甄爱从各自的房间走出来,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奇怪地蹙了眉,异口同声:
“你穿成这样?”
“你穿成这样?”
言溯一袭墨色西装,英气逼人,冷静的黑色衬得他的气质清冽而倨傲,五官也愈发的白皙俊秀。他挺拔地立着,像古远城堡里孤寂一身的王子。
甄爱片刻失神,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好几眼。
而他浓眉轻拧,看似若有所思实则颇有嫌弃地看着甄爱。
甄爱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白色外套牛仔裤。
“你穿成这样是去给人拖板凳的吗?”他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嫌弃,“哦,服务生都会穿得比你好。”
甄爱搓搓手:“那你一个人去好了,反正我们也不是真的恋人。”
“哟?”他俊眉一挑,“还破罐子破摔了?”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像是在逗一个赌气的小孩。
“你才是破罐子!”甄爱小怒了。
言溯居然无声地笑开了,走过来在她背后拍了拍,示意她出门。
进电梯的时候,甄爱从镜子里看见两人的倒影,他矜贵而清雅,干净古典得像中世纪的皇室贵族,又像原野上笔直挺拔的树;而她的衣着实在是太路人太大众了,站在他身边真的很不搭。
甄爱看得自惭形愧,别过头去;
言溯目光始终平视前方,见她直接灰着脸扭过头去,他眸光闪了闪,唇角似有似无地一弯。
出门后的第一站竟然是valentino门店,甄爱早猜到去的地方有着装要求,倒没有太多惊讶。
她不常买衣服,望着一世界华丽的礼服,有些迷茫,不知从何选起。
言溯扫了一眼,挑出一件淡绿色的单肩连衣及膝裙,白色风衣,袜子和小靴,递给她,说:“综合了衣服颜色和你皮肤颜色的配合程度,保暖程度,三围的相配度,以及衣服的美观度,这件是最好的。”
一旁的服务员面色纠结,理解得很困难。
甄爱捧着柔软的衣服,四周张望了一下:
“那个红色......”
“太风情,像蒂塔万提斯。”
“黄......”
“太暴露,像布兰妮。”
服务员脸都黑了。
“那个V......”
“……你想穿去给谁看?”言溯不善地眯眼,默了默,“再说,你胸围不够。”
服务员忍着轻笑。
甄爱脸微红,站直了小身板,还疑似轻微地挺了挺胸,不满地看着言溯。
可言溯没理解她的意图,居然特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我选的最好吧。”
甄爱干脆没意见了,进去换衣服。
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是焕然一新。
言溯回过头来看她时,淡静的眼眸也微微凝了半秒。
就像他之前目测的,这套衣服很合身,很配她白皙的肤色,简洁大方又不失时髦俏皮,色彩淡雅,衬着她那张清丽的小脸,在初春的季节看着都心旷神怡。
甄爱对这样的装扮也很满意。
只是,这次的约会,她不免会想到赖安的男朋友艾伦。昨天晚上上网搜到的内容让她的心里蒙上了淡淡的阴霾。她对今天的约会有些担心。
这么想着,她又不自觉轻拧着眉心望了他一眼。
彼时,他很专注地目视着前方,不知在和谁说话,声音平淡又古板:“第九次。”
甄爱四处看看:“什么东西?”
言溯都不回头看她:“你第九次看我了,这次又在看什么?终于发现我是外星人了?”
你眼睛怎么长的?他一直看着前面,她还以为他没注意到呢。
甄爱微窘,呐呐的:“呃......”
言溯这才垂眸瞥她一眼,似乎习惯了她反应慢半拍,懒得等了,索性直接开口:“你有话想问我?”
“嗯,我......”
“不会是想问小帕克吧?”
“嗯......”
“是想问他的事,还是想问我的事?”
甄爱:......
你也要给我个机会开口啊?
甄爱很诚实:“都想知道。”
言溯点点头:“哦,原来你喜欢听故事。”默了默,说,“真遗憾,我不是喜欢讲故事的人。”
甄爱头顶挂了三条黑线:“那你跟我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言溯穿梭在夜色中,唇角不经意地轻轻勾起:“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强的好奇心!过了昨天,还念念不忘。”
甄爱一愣,倏尔低头,在心里微微一笑,她并非好奇案子,而是好奇他。
为什么那么想知道他的过去呢?哪怕是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东西。
就好像知道他的过去,她就认识了他好久一样。
真是奇怪的心理。
不过,他不说就算了吧。她不需要知道,只需要相信。
他说帕克是自杀的,那她就认为,他是对的。
到了约会的地点,赖安见了甄爱,也是眼前一亮,夸赞甄爱漂亮,又拉着她的手来了个亲密的贴面礼:“Ai,晚上好!”
言溯立在一旁,皱了眉。
走去座位时,赖安和艾伦在前面,言溯和甄爱在后边。言溯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就揽住甄爱的腰,把她带到身边。
甄爱始料未及地撞进他怀里,他已经低头,凑近她耳边,微微一侧,贴住她的脸,轻声说:“Ai,晚上好!”
甄爱挨着他温热的脸颊,愣住。
他在学赖安给她贴面礼问好,竟不像平时疏淡地喊她“甄爱”,而是类似外国人的发音Ai~~音调平声,尾音略长。像是一声呢喃,被他低沉的嗓音唤着,绵绵的,说不出的柔和迤逦。
他行了礼便直起了身子,松开了搭在她腰间的手,脸上依旧是淡定自若。
对于他这种学习人类的行为,甄爱已经见惯不惯了。
走到餐桌前,他竟然还骄矜地代替服务员给她拉椅子,绅士风度十足,这让甄爱颇为受宠若惊。她原以为他对这种事懵懂迟钝,却没想,他要是做什么事上心起来,对细节的要求都极尽完美。
赖安看在眼里,自以为理解地冲甄爱眨眨眼,又替好朋友开心似地冲她笑笑。
甄爱抿着水杯,稍稍心乱地移开目光。
赖安个性活泼开朗,也算是甄爱比较固定的朋友,虽然两人时常在实验室里见面,但大都静心研究,互不说话。
此番遇到,他难免像见到多年不见的好朋友一样尽情聊天。
艾伦则是斯文稳重的样子,偶尔笑着Сhā话几句,却不多。
倒是言溯,至始至终都不讲话,默默听着……或许没听。
直到后来,赖安问起上次见面,说音乐会效果怎么样时,艾伦转而问言溯:“那天你是怎么看出我是记者的?”
这一问,也吊起了甄爱和赖安的好奇心,都齐齐看着言溯。
言溯放下水杯,语调平平地说:“你上衣口袋里的两支笔,一只是录音笔,一只的笔帽上安着针孔摄像机;手里拿着手机,屏幕头两个快捷键就是录音和相机;还有你的手表,也是可以录像的。”
结论是——
“要么你是个变态的记录窥视狂,要么这就是你的职业。”
这么一听,竟像是:变态的记录窥视就是你的职业。
甄爱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已经是他最温和的评论了。”
言溯眼珠一转,略带抗议地看了甄爱一眼。
艾伦也不介意,反而开玩笑:“真荣幸言溯先生没有第一眼把我列定为变态,看来我长得不像。”
言溯沉默了半秒,说:“不是的。那是因为还有别的特征,让我把你清除出了变态的队伍,归到了记者那一类。”
“……”
甄爱表示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了,沉默望天。
艾伦愣了愣,还是问:“我哪里显露出来我是做记者的?”
言溯干净利落地问答:“register!(语域)”
艾伦一愣,瞬间恍然。
甄爱和赖安则没太明白,齐齐看向言溯。
后者极其快速地解释:
“你说话省掉了很多系动词,这是常见的新闻标题写法。再说你的词汇——‘开始’不用begin,start,而用embark;‘过去’用previous,‘获取信息’用dig,‘重要’用landmark,‘和好恢复’用fence-mending,‘决定’用callthetune。
你说的7句话60个单词里,用了15个书面语9个行业用语16个阅读三级以上词汇。要么你喜欢嚼词,要么你就是做文字工作的。”
艾伦和赖安张口结舌。
就连甄爱也瞠目,他的脑袋是怎么运转的,点头之交的人几句话,他都能从语法语义语言学的角度分析得这么清楚。这……
艾伦连连点头,心服口服。
赖安眼中闪过崇拜的光,兴奋又好奇地问:“那你知道我是干什么职业的吗?”
言溯平淡看他:“你在FDA(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NCTR(国家毒理研究)中心工作。”
赖安大吃一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言溯漠漠的:“没有看,甄爱告诉我的。”
“......”
艾伦喝了一口红酒,看似漫不经意地问:“S.A.很厉害,但是,你的判断有没有过出错的时候?”
甄爱心里微微一个咯噔,知道艾伦的职业性和探究性显露出来了,她有些担心地看了言溯一眼,后者很简单地说:“没有。”
说着,竟一脸淡然自若地把甄爱的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拿着刀叉帮她切牛排。
甄爱一怔。
她右手力度不够,控制不住刀叉,原本还略微发愁,却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竟然主动帮她切牛排。
她胸腔里突然涌满了温暖,可一抬眼看见赖安暧昧惊喜的表情,一贯淡然的她竟有些赧然。
扭头再看言溯,他垂着眸,安静又认真,熟练地用刀叉把盘子里的牛排切成很多个小块,动作干净优雅,像是艺术家。
甄爱莫名心跳如擂鼓,脸颊也发烫起来,心思混乱时只好捧着红酒咽了一大口。
言溯把牛排切好递给她,看到她红扑扑像小番茄一样的脸,奇怪地看了一会儿,问:“你发烧了?”
甄爱:“……喝了红酒。”
“东西都没吃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你的一些生活习惯还真是......”言溯皱眉,“你该不会是那本书的作者吧?”
“哪本书?”
“早死的妙诀!”
“......”
作者有话要说:O(n_n)O谢谢糯米妹纸的长评,好开心~~
34药,谎言,恶作剧
对面的赖安和艾伦都轻轻笑着。
甄爱低头,用叉子挑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味道很好,她不经意地弯弯唇角。
半晌后,艾伦重拾话题:“可人都是会犯错的。S.A.,你哪里来的那么多自信?”
言溯的回答像在背教科书:“自信来源于对正确的追求,和不害怕出错的勇气。”
“那你哪里来的勇气不害怕出错呢?”
“因为我本来就不会让自己出错。”
得,又绕回去了。
艾伦耸耸肩,笑出一声,拿谚语来压他:“weareonlyhuman!我们只是凡人,凡人都会犯错。”
言溯弯弯唇角:“你没懂我的话。”
艾伦不解:“什么?”
“是啊,我们只是凡人。这是很好的一句借口,不是吗?”言溯放下手中的刀叉,习惯性地十指交错,撑在桌子上,眼瞳幽深,表情认真,
“我是卡车司机,我可能偶尔晚睡酩酊大醉;我是士兵,我可能偶尔放哨偷懒;我是警察,我可能偶尔遗漏细节证据;我是医生,我可能偶尔忽略了X光片上一个黑点......这些都很正常,因为,我只是个凡人,我也会犯错,所以很多时候,我不需要意志坚定,我不需要承担责任,我不需要严于律己。”
他淡淡看他,“我们只是凡人,凡人都会犯错。这句话听上去就好像‘凡人’的属性是出错的借口。但我却认为,作为‘人’的属性是区别自然界其他高等动物的标志。不然,真是浪费了人类祖先以千万年计的进化。”
“所以,你懂我的话了吗?”言溯的话掷地有声,“我说我不会犯错,这不是自负,而是态度。”
甄爱盯着他坚毅的侧脸,恍如被震撼了一般,心底悄然无声。
是啊,他从来都不是自负轻狂,他不过是严苛自律,到了一种禁制的地步。于他来说,不会犯错,这不是骄傲,而是一段意志坚韧磨练心智的苦行。
艾伦钦佩地点头:
“我很惊讶你的态度,也很震撼。但是,我认为仍然存在你做到一丝不苟却仍旧出错或者主观判断的可能。比如小帕克的案子,和罗拉案一样的死亡方式,一样的五角星和流言,关键还有一封明显造假的遗书。请问,言溯先生为什么判定他是自杀的?”
甄爱的手微微一顿,她忽然又想到了艾伦在报道里用到的那些尖刻的抨击。
她担心地看向言溯,后者依旧风波不动,淡淡道:“我不会把案件内容透露给你。”
艾伦耸耸肩:“当然,这是你的职业素养。而作为记者,我必须公平正义地反应社会上所有的声音,揭露所有的黑暗。所以,我会继续追踪幕后可能的阴谋。”
甄爱觉得或许是红酒喝多了,头脑一片发热的愤怒。
可当事人言溯竟然礼貌地颔了颔首:“我尊重你的看法。”
甄爱的脑袋像是被狠狠敲了一下,又是一愣,她真的从言溯淡漠平静的声线里听出了尊重。
可是很奇怪,一瞬间,她莫名就心酸起来。
又酸又痛!
以他每天搜取各种信息的习惯,他一定会看到艾伦写的那篇文章,言辞尖利,咄咄逼人。
可是,
他这个人,太正直,太纯净,他尊重不同的声音,所以即使被艾伦这样反驳和质疑,他也平静而公正地接受。
可是……
甄爱觉得头有些沉,手中的刀叉不轻不重就落在了盘子里,砰的一声响。
艾伦和赖安都抬起头来,
言溯也扭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微讶,却沉淀下来,轻声问:“怎么了?”
甄爱没理,只是眸光很冷,近乎带着狠劲儿地盯着艾伦:“你说你要公平正义地反应社会上所有的声音。呵,”
一贯淡漠的她竟然冷笑了一声,自己不觉而周围的三个男人都噤住。
“请问,当全世界都认为帕克是他杀的时候,言溯认为他是自杀。他作为少数人,不,一个人,就不包含在你说的社会上所有的声音里了吗?新闻学的课本上说过,不能忽略少数人的声音。艾伦先生,你的公平正义在哪里?”
“在我看来,全是自相矛盾!”
“不……”艾伦还要辩解,可甄爱根本不给他机会。
她脸蛋通红,许是真的喝多了酒,心中的愤慨一开了口就像是破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很不巧,我看过你的那篇报道。其中对于案件的推理和质疑全是你的主观之言,没有任何警方的证据做支撑。作为一个探案的非专业者,以记者义愤的角度去报道推测,你这是愚昧无知。作为一个专业的舆论引导者,你只顾展现自己迎难而上剑走偏锋的特点,却丝毫不顾你的文章会对受众的误导和影响。你英雄主义泛滥,偏执得可怕。”
艾伦脸红如猪肝,重重放下刀叉:“甄爱小姐,你这是人身攻击,毫无依据。”
甄爱却一挑眉,笑得无惧:“哦?刀子落在自己身上你知道疼了?那篇报道里,你不就是这么攻击言溯的吗?那他……”
甄爱喉中突然就哽咽了,言溯看到那篇报道的时候,是风淡云轻一笑而过吗?还是冷静漠然地拂去心里的一丝刺痛?
她不知道,因为他不辩解。
他不辩解,所以你们就以为他没感觉,他没人心疼吗?
愤怒在短暂的遏制后排山倒海地袭过来:“中国有句古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艾伦先生,公平正义不是口头上标榜的,而是行为上践行的。作为记者,尤其如此。”
艾伦脸色十分难看了,仿佛自己汲汲营营建立起来的高贵正义者形象,在刚才的几秒钟里就被甄爱拆得干干净净。
赖安脸色也很不好,有些不满地看了艾伦一眼。
艾伦头大如斗,僵硬地反驳:“甄爱小姐,你说的话,主观色彩太浓了。”
甄爱得逞地一笑,仿佛就是在等他这句话,她重重地点点头:“刚才我那一番主观色彩十分浓重的批判是我不对。艾伦,我向你道歉。”
这突然的冷静得体反而让艾伦隐觉不安,而下一秒,甄爱立刻扭转话锋:“所以,也请你,为了你那一番对言溯的主观攻击,向他道歉!”
后面四个字尤其大声,周围餐桌的人全讶异地看了过来。
艾伦顿时骑虎难下,面红耳赤,却一句话不说。
甄爱眼睛都红了,狠狠瞪着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艾伦!我要你道歉。别逼……”
言溯不动声色又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原本因为生气小手握成了拳,紧紧摁在餐桌上。他掌心宽厚,覆上去,便将她整个儿都拢了起来,密密实实地包住了。
片刻前失控的甄爱忽然就安静了。好像暴躁的小狮子被注射了镇定剂,瞬间柔顺服帖下来。
她依旧是小脸通红,不顾一切得把艾伦吓到的眼神在扭过头看向言溯的一刻,刹那间恢复了清澈。
她愣愣地看他,又呆呆地低下头,盯着自己忽然感觉一片温暖的手。那里,只看得到他白皙的手背,他坚定又温柔地攥着她的手进他掌心。
她再次呐呐地抬头看他,不明白,她其实是不胜酒力,有些大舌头地说:“怎么了?”
而他看着她清清亮的眸子,原本想轻轻摇摇头的,最终却只是定定地,微微一笑:“没事。”
这一打岔,甄爱几乎是什么都忘了。之前潮涌一样的情绪都落了下去,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热热乎乎的,尤其是被他覆住的手。
对面的艾伦微微地,如释重负。
可是赖安放下了刀叉,沉默地看向艾伦。
后者一惊,刚要说什么,赖安冷静地先开口:“艾伦,我觉得甄爱说的很对。你应该向言溯道歉。”
艾伦几乎坐立不安,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之前我认为你很有勇气,敢于抨击黑暗。可现在细细一想,很多都是你的主观作祟,煽动大众的情绪。比起记者,你是一个很好的演讲家。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怕。”
艾伦没料到赖安也会倒戈,气愤道:“你这才是愚……”
话音未落,赖安一杯红酒就泼了上去。
淅淅沥沥的酒水从艾伦身上流下,在周围人惊异的目光里,赖安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毫不愧疚地说了句:“疯子!”
说罢,又看向言溯:“你没有跟你一个疯子生气,这样的大度和包容,让我钦佩。”
转身要离开时,又退回来,脸色绯红地咳了咳:“我和艾伦正式分手了。如果你……”
言溯眸光暗了暗,带着点儿阴恻恻的味道。
“开玩笑的,”赖安耸耸肩,朝懵懵的甄爱走过去,“我只是要给Ai道个别。”
他刚要欺身给甄爱来个贴面礼,蓦然发觉言溯身上的寒气都扑到他身上了,他弓着的身子一僵,举着双手直起身,后退了几步,笑着规规矩矩地摆摆手:“那就口头上说再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滚小乐扔了一个地雷~~~额,那个,明示一下,偶们甄爱酱其实喝醉了。。。
35药,谎言,恶作剧
出门的时候,言溯从服务生手里接过甄爱的风衣,亲自给她穿上。末了,帮她把风衣上的纽扣一颗颗扣上,又竖了竖她的衣领,不经意间,微凉的拇指就触碰到了她因喝酒而绯红发烫的脸颊。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轻盈的感觉却萦绕指尖,他依旧平静,垂眸看她,低低地说:“外面冷了。”
他声音低醇得像琴,甄爱仰头看他,双颊绯红,眼眸清亮。
甄爱从不喝酒,今天第一次喝酒,觉得味道不错,就不小心多喝了一些,全身都暖暖的,她咧嘴一笑:“我不觉得冷呢!”
他看着她因为酒精而暖融融的笑脸,表情凝滞了半刻,转瞬即逝。
跟着他走出去的时候,甄爱想起今晚上他的表现,不似平时的疏离,便追上去,仰着脑袋问:“你演恋人,还是很有天赋的嘛!”
言溯随口答:“那是因为我谈过很多次恋爱。”
甄爱脚步一顿,复而前行,声音明显弱了些:“是吗?”
“当然不是。”言溯颇带骄傲地说,“因为我什么都会,我是个天才。”
甄爱忍不住微笑,又渐渐收敛。
或许对她好,只是一样简单的技能。无关感情,只关乎能力。就像弹钢琴,就像清晨散步,就像喝水,就像做饭。
但即使是这样,被他这样真挚又专注地对待过,她还是很开心。
甄爱深深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气,心想,要是很多年后,他还会偶尔记起曾经有过这项技能就好了。
她走着走着,脚步有些漂浮,脑子也有些迷蒙,却还晓得问出心里的疑惑:“你好像对艾伦没有恶意。”
言溯稳步走路:“为什么要对他有恶意?”
“他质疑了你……”她的步履微微踉跄,“三番四次。”
“他维护了他心中的正义。”他的语调很平稳,却透着一股张力,“而且,任何时候,反对的声音都是很重要的。”
“那是我不好,让你难堪了。”甄爱晃了一晃,口齿不清。
言溯却极浅地笑笑:“没有,你那样,我其实很开心。”
他看见她急匆匆为他争辩的样子,他竟然奇怪地开心,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开心。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
这不合常理。
“不过,”他陡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后面的甄爱一个刹车没稳住,撞进他怀里,于是再也站不稳了。
言溯伸手扶住她,看着夜里她黑葡萄一样清透的眼眸和红扑扑的小脸,不用想也知道:“你酒量不行。”
她懵懵的,伸出一根食指比划:“我只喝了……一杯。”
言溯板着脸,义正言辞:“酒量不行和你喝了几杯没有关系。”
她反应更慢了,摇摇晃晃半天:“现在这个时候,你要跟我讲逻辑?”
言溯:“……”
“我不会大晚上地站在路边跟一个意识不清楚的女人谈论我最心爱的学科。”言溯板着脸说,“这样很傻。”
“嗯,很傻!”甄爱重重地点点头,刚要往前走,双腿一软,差点儿往下倒。
言溯赶紧搂住她的腰,结果她就挂在了他身上,这下,他只得半扶半抱着她继续走路。
女孩的身体柔得像水,盈满他整个怀抱,这样陌生细腻的触感叫他不太适应。且她软软地挂在他脖子上,脑袋晃来晃去,炙热的鼻息全喷进了他衬衫领口,轻软又滑腻,搅得他的心里平生一股奇怪的心烦气躁。
甄爱被他搂在怀里,乖乖地跟着他的步子走,还扬起小脸回头看他:“言溯,你是不是同性恋?”
言溯被她这没头脑的话气得反而笑了:“你又在想什么?”
甄爱嘿嘿地笑,口齿不清:“听说,极度优秀的男人,都是同性恋。”
言溯皱了眉:“虽然我很欣赏你的眼光,看得出我是极度优秀的,但是你的逻辑思维真的是惨不忍睹。部分优秀的男人是同性恋,你却偷换概念扩大了定义范畴,推出所有优秀的男人都是……”
甄爱的眼眸蒙蒙的,很明显现在她脑袋的认知能力受到了酒精的阻碍,她软软地笑:“其实我觉得,你这种较真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言溯闭了嘴:“……”
甄爱说着还摆摆头:“但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言溯:“……”
甄爱歪头靠在他胸口:“你不是同性恋,那你就喜欢女人哦?”
言溯懒得回答。
她歪歪扭扭的,几乎让他手忙脚乱不说,还总是不经意地在他身上蹭蹭,他好歹也是身体各个感官都十分敏感的年轻人。
这样在他怀里拱拱拱,他真的,要有反应了好吗……
她突然地又是一歪头,火炉般的小脸就埋进了他的脖颈间,热乎乎的鼻子和嘴唇粘在他的锁骨上,直往他胸口呼气。他触电般,一个激灵,立刻狼狈地拉开和她的距离。
这一推,甄爱站不稳,直接往后倒去。言溯一怔,赶紧俯身重新去搂她,抓着她的腰往回一带,她轻飘飘地又撞了回来。
他低着头,撞了个满怀,而她仰着头,红红的嘴唇稀里糊涂地擦过他的唇角。几乎是千分之一秒的短暂唇齿触碰后,两人的脸颊摩擦出沸腾的高温,紧紧贴在一起。
言溯火速把她从自己身上揪下来拎着,而她,似乎是酒的后劲完全上来了,丝毫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黑黑的眼珠乌溜溜地看着他,歪着头懵懂地问:
“你在想什么?”
言溯抿着唇,语气里难得一见有极轻微的气急败坏:“不想说。”
“说啊。”
“我想把你扔掉!”
甄爱小心翼翼捂住嘴巴,黑眼睛乖乖看着他:“我不说话了。”
言溯:“……”
言溯客观地从生理角度分析了一下,虽然家不远,但这么半搂半抱着她回去,被她软乎乎的满是雌性荷尔蒙的身体蹭几下,绝对会在他身上引起一些不良的连锁反应。
刚才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怀里满是她盈盈柔软的身体,真是水做的,娇柔又绵软。
而短暂的擦唇而过后,他的唇角和脸颊上也全都是她馨香的气味,还有她肌肤上滑嫩细腻的触感。
虽然他很清楚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但偏偏他天赋异禀,对任何一种感觉都……过“身体”而不忘。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女人的身体陌生又刺激,好几次在他心底划过电流。
这些感觉,别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估计拿磨刀石都磨不掉。
想了想,决定还是背她回去。
甄爱没有抗拒地任他背起来,迷迷蒙蒙,似睡非睡。
言溯也不知道她还有几分意识。走了一半,扭头看她一眼,她的小脑袋歪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
路灯光透过树影照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下一道幽幽的暗影,偏偏脸颊的肌肤被照得几乎透明,像是一碰就会碎掉的玻璃。
他淡静地收回目光,直视前方,却下意识地稍稍抬起这边的肩膀,怕她头一歪掉下去。没想力度没有控制好,肩膀一抬,她脑袋朝里一歪,紧紧贴住了他的脸颊。嘴巴埋在他的脖子上,鼻息呼呼地往他衬衫里边喷。
真是自作自受……
……
好痒……
言溯:==
能不能用个麻布袋把她套上,像圣诞老人一样拖回去。
初春的空气里都是清冽又干净的味道;夜色微浓,米白的灯光就着树丫斑驳的影子,在石板人行道上投映下树梢新芽的轮廓。两旁的西方建筑里偶尔透出温暖的光,道路中央时不时车辆驶过。
他就这样安静而又沉默地背着她,从陆离的各色光线里走过。
她比他想象中的轻很多,167的身高,背在身上似乎只有47KG左右。他眼眸一垂,便落在她的手上。因为搂着他的脖子,她的衣袖被拉上去了一些,露出纤细的手腕,上面很多道浅浅的伤痕。
他眸光幽暗,眼瞳几不可察地敛起,复而目视前方,沉稳地走着。
脖子上,她紧贴着的嘴唇却蠕动了一下,发出一丝模糊不清的音:
“哥……”
他望着前方,神色疏淡:“谁是你哥?……乱喊……”
她喃喃自语:“我好笨。”
他默默微笑:“这倒是。”
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他竟然跟一个迷迷糊糊醉酒的丫头对话?没逻辑!
她难过地嘀咕:“我看不懂你留的密码。”
言溯的唇角便渐渐安静下来。
他微微侧头,瞥了她一眼,她轻轻蹙着眉心,睫羽轻颤:“你想对我说什么?我好笨,看不懂。”
言溯收回目光,正视前方:“不仅笨,还固执。”
“4407次,还是失败……对不起。”她的声音小如细蚊,说出就被风吹散了。
可近在耳边的低语,言溯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内疚与痛苦,更深的是无力。
他的脚步忽然一顿,因为,有泪水滑进他的脖子里,冰冰凉凉的。
春夜的凉风一吹,透心。
作者有话要说:O(n_n)O谢谢妹纸们,我不难过,我很好,我没事。
36药;谎言;恶作剧
甄爱难得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一夜无梦。红酒的作用过去,依旧在早上六点准时醒来。
醒来之后却不想起床,而是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滚来滚去蹭了蹭。
天鹅绒的床垫和被子蓬松又舒适,软乎乎的像棉花糖。她从不睡软床,偶尔体会这样亲昵的感觉,她还是很喜欢的。
厚厚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打开台灯,朦胧的光线把房间内清净典雅的装饰照得愈发温馨。
她闭着眼睛,缩在被子里回想了很久,昨晚的事却像风中柳絮,抓不到一丝痕迹。罕见的赖床之后,甄爱洗漱好了下楼去。
才走下楼梯,电梯叮咚一声响,言溯走了出来,看得出是散步了回来的。
他看了甄爱一眼,神色淡然,和往常没有任何差别。
甄爱问:“昨天是你带我回来的吗?”
问完才发现不妥,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句废话,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好好回答。
果然,他眸光清浅,无声地闪过来,说:“昨晚一个天使经过,把他的翅膀借给了你,你自己扑腾扑腾飞回来的。”
甄爱跟在他挺拔的身影背后,不满地小声嘀咕:“你直接说‘是’更简单。”
言溯耳朵尖,走在前边,头也不回:“你动脑子想想最简单。”
今天是欧文做的早餐。
言溯才拉开椅子准备坐下,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来第一句话就是:“催什么催,婚礼会跑掉吗?”
甄爱早已习惯,淡定坐下。
言溯也坐下来,语气不好:“饿肚子或口渴的时候,我会变得很不好相处。”
这话说得就像他其他时候很好相处一样,
“你希望我到现场的时候先把你圈子里的朋友们去过什么地方,谁和谁玩暧昧,谁和谁有一腿分析一遍吗?”
“很好!我欣赏你务实的态度!”他挂了电话,满意地准备吃早餐,才拿起刀叉,顿了顿,看也不看身边的人,说:“过会儿去汉普顿。”
甄爱一愣:“啊,婚礼哦。”
言溯阴沉沉看她一眼,不太开心:“我家的事对你来说,就这么没有存在感?”
刚才是谁说婚礼不会跑掉的?
甄爱低声骂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家伙!”
言溯想了一会儿,瞥她:“我听得懂成语。”
临行的时候,欧文却说工作忙,不去了。
甄爱莫名其妙,简直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她特奇怪:“可是欧文,你的工作,不就是我么?”
欧文听了这话,脸立刻变成了一个番茄,然后呼哧呼哧跑开了。
甄爱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甄爱第一次参加婚礼,心里还有些期许,本想问言溯有关婚礼的信息,但言溯开车时极为认真,俊秀的脸上只有专注,仿佛写着“为了你的安全,请勿和司机讲话”的字样。
甄爱好几次想开口,琢磨老半天,说:“言溯,你真的可以一心多用么?”
言溯皱了眉:“认识这么久你还没看出来?领悟能力真差。”
甄爱灰头土脸的,你直接说“是”不就好了么。
她也不和他计较,立刻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聊天吧!”
“聊什么?”言语中有微微的警惕。
甄爱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对着镜子拨弄头发,说:“聊一些你的想法啊,比如……为什么小帕克是自杀的呢?”
言溯极快地从后视镜中瞥了她一眼,她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哼,其实心里很认真呢。装的一点儿都不像。
他收回目光,答案却是出乎意料的配合:“好啊。”
甄爱反而措手不及。
言溯淡淡注视着前方,他的确不太愿意提已经过去的事,但想起昨晚甄爱在饭桌上对他的维护,他当时因为她而愉悦的心情……
如果她对这件事好奇,他是愿意取悦她的。
他微微眯眼,细细回想了一下,说:
“一开始,有种很合理的解释是,小帕克杀了罗拉,学生中有人知道了他是凶手,出于报复或其他原因,以同样的方式杀了他。这个凶手特别聪明,把警方往连环杀人案的方向误导,就很难查出他是谁。”
甄爱赞同:“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她不好意思,“看到帕克死亡现场描述的那一刻,我第一反应是连环杀人,差点儿推翻之前的推理。”
“外界不知道帕克是罗拉死亡案的重要嫌疑人,所以帕克和罗拉的死法一样时,谁都认为是连环杀人。”
言溯弯了弯唇角,却没有笑意,“而这时我说帕克是自杀的,全世界大概以为我要么是疯子,要么卷入了哪些家族中在搞阴谋。”
甄爱替他委屈:“为什么不把罗拉案的分析公布,让大家看到帕克是杀死罗拉的凶手。先不管帕克是不是自杀,这个案子至少不是连环。”
言溯扭头看她,浅茶色的眼眸澄澈干净,带着一丝费解:“帕克不是未成年么?”
“车上还有其他学生。难道让媒体知道他们聚在一起嗑药抽大麻。相信我,媒体绝对会转移目标,以他们为典型抨击青少年教育。”
甄爱一梗,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想着保护未成年人的隐私和权利……
她忽然有些心疼,别过头去看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胸腔中酸酸涩涩的情绪,重拾话题:“帕克为什么是自杀?”
“一开始,我就没有排除自杀的可能性。”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习惯。”
甄爱想起,她听欧文说过,言溯为了保证推理结果的正确,会把各种可能性(包括最不可能的)都想出来,并一个个地验证。
这或许就是他说的,不会犯错的原因吧。
“你说的那些错位不在场证明,诡异杀人手法,甚至双人作案,集体作案,我都考虑过了。可每个都有圆不过来的地方。”言溯直直看着前方的路,“到了最后只剩一种可能。”
“那封遗书呢?”甄爱问,“那不是一封正常的遗书,一看就是伪造的。”
言溯淡淡一笑:“如果帕克想要的效果,就是让人以为他是被杀的呢?”
甄爱一愣,她并未考虑到这种动机。可现在考虑到,这个案子反而变得简单合理:“你认为遗书是帕克自己写的?”
“对。”言溯回答得很坚定,他在不知不觉中就严肃起来,
“我看过帕克的卧室。十七八岁的高中男生,收拾的极其整洁有序,书架上很多的推理小说,尤其是密室和不可能犯罪。换种说法,他平时就是个很有条理有计划的人,且他有基础的推理知识和能力。知道遗书有几种写法,知道怎么有效地误导警方。”
甄爱恍然大悟:
“帕克案子里,我一直疑惑,凶手怎么那么大胆自信。明知道帕克约了很多朋友过来,还在等人的地方杀人;在那儿杀人也就算了,还只比约定的时间提前10分钟,要是有谁来的早一点,就可能撞到凶手。”
“我之前考虑过是不是凶手用什么方法控制了大家到达的时间,但没有这种迹象。”言溯极浅地笑笑,
“帕克是自杀的,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他自己是凶手,不用从浴室离开,不会撞到来人。吊死自己的那一刻打开手机,等大家等得不耐烦了打电话过来。即使有人来早了,等待的那几分钟也足够他窒息而死。”
可帕克为什么要自杀?
甄爱刚准备问,想了想,决定自己先分析一遍。想着想着,忍不住就轻声自言自语:
“他自杀,却伪装成他杀。一定是想传达什么信息。既然如此,他传达的信息一定会表现在案发现场不合常理的地方,让发现尸体的人一眼就看到,并被震撼。”
她声音很小,可言溯耳朵灵,听得清清楚楚。
他忍不住弯弯唇角,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她正托着腮揪着眉心,细细思索着。她认真的样子真是可爱。
可目光一收回,言溯看见了自己眼底的笑意,自己都觉得很陌生,他愣了愣,仿佛被自己吓到。
这真是一种费解的表情。
他有些惊讶,有些不自在,更有点儿窘,最终,表情极为别扭地目视前方去了。
甄爱不觉,自顾自梳理好了线索,和他讨论:“有两个可疑点——
一是玻璃上的水雾和印记。帕克特意约大家按时过来,是为了控制热水的雾气,怕死得太早,水雾散掉后,大家看不到字迹。”
言溯故意问:“大家看不到,法政人员也会发现的。”
“那些字迹是给发现现场的人看的,第一眼的震撼。就像第二点,他的遗书,用防水笔写了挂在身上。他的目标是那些学生!”
甄爱脑子里灵光闪过,“吊死,扒光衣服,玻璃上的字迹,一切都是他的杰作。在罗拉身上试验之后,完完整整地复制在自己身上。他做这一切,是为了恐吓剩下的人!”
言溯望着前方,神色未明:“是。未成年案的细节不会公布,其他人不会知道他杀了罗拉。而他的自杀现场太震撼,让他人坚定不移地认为是他杀。剩下的人一辈子都在战战兢兢,在恐惧:下一个,是不是就到我了。”
甄爱莫名脊背发凉,帕克想要的,就是这种精神上的折磨?
“这群学生究竟在害怕什么?”
言溯问:“你记得罗拉死后他们的证词吗?就是他们找罗拉没找到回到车里的那一段。”
甄爱:……
她怎么可能记得……
言溯等了几秒,见她灰着脸没反应,这才领悟过来,慢吞吞道:“哦,差点儿忘了你的脑容量。”
甄爱抗议:“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奇特。再说,你记这么多东西,脑袋不会累吗?”
言溯:“电脑需要休息?”
甄爱:“可电脑也有死机和崩溃的时候。”
言溯扭头,淡淡看她:“不要把我和你这种内存小的windows98相比较。”
甄爱:……
言溯复述:
“凯利证词——上车后托尼问大家是否继续找;我开了下汽车发现油箱坏了;安娜抱怨说罗拉不懂事;帕克和她争执;这时齐墨发现车窗的威胁,五角星和一句话‘钱还是命’……
托尼证词——上车后我问大家是否继续找;凯利说……”
甄爱听他把所有人的证词说后,皱了眉:“都一样,他们没有撒谎。”
“哪些地方一样?”
“事情的大致经过,每个人说的话,开口的顺序……”
甄爱猛地停住:“全部一样。托尼提问,凯利说汽车,安娜抱怨,帕克争执,齐墨发现。之前的口供都有自己的侧重,到了那一块却惊人的相似,他们商量过!可,为什么?”
言溯很淡静:“唯一的解释是玻璃上的字,他们不约而同想隐瞒。写在玻璃上的字不是‘要钱还是要命’。而是一件他们都害怕却不敢公开的事。”
甄爱回想起帕克的那封遗书,现在经过言溯拨开云雾的一番分析,那封遗书其实很清楚很合理了。
“是的,是我杀了罗拉。我再也不能忍受那丑恶的嘴脸,虚伪的高贵。”——这是他杀害罗拉的原因。
“内疚和罪恶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犯错的人都该死,我也该死。”——帕克其实是想杀了所有人,然后自杀。
“不,实际上,我是害怕已经有人发现了我的罪恶。”——帕克死之前,言溯和他谈过话。或许,他怀疑言溯已经看出来了。
“所以,与其等他来惩罚我,不如让我自己死得其所。”——比起被发现被拘捕,他宁愿再杀死一个(他自己),把恐惧留给剩下的人。
“今天,我要在魔鬼面前结束自己的性命。”——他打电话找来同伴们,死在他们面前。因为,他们就是魔鬼!
快到海岸了,海上的风吹进车窗,带着春天亲切的凉意。
甄爱的心却很沉重。她记得她在帕克的证物盒子里看见过他的照片,18岁不到的白种少年,金发碧眼,帅气阳光得像是童话里的王子。
看上去那样明媚的少年,怎么会处心积虑地密谋出这么一场戏?
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蓉蓉扔了一个地雷
七月的七扔了一个地雷
P.S.以下是作者风玉珂写的小剧场,谢谢她~~~
言溯:你是我的真爱。
甄爱:我是自由的,我属于我自己。
第一个故事说明,表白要用英文。
甄爱:我很严肃。
言溯:你为什么要恨我?
第二个故事说明,聊天要用英文。
这两个故事说明,作为中国人,起名一定要慎重。
阿玖:......谁起名不慎重了⊙﹏⊙b,你说谁?
37药,谎言,恶作剧
甄爱靠在车窗边吹风看风景。
汉普顿在东海岸,春天来得早。
道路两边的大树早已发出新芽,木色的枝桠上一片淡淡的嫩绿,透映出微蓝色的晴空,一路蔓延,着实像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水彩画。
汽车行驶在海滨街道上,透过树木便是大海,在阳光下美得像蓝宝石,熠熠生辉。
甄爱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路的尽头转弯是条棕榈大道,春风吹得叶子呼呼作响,路边停满了名贵汽车,不远处是一座大庄园。
甄爱知道这就是目的地了。
言溯把车停在路边,和甄爱步行过去。
快到门口,却见前面围着不少的记者。
甄爱奇怪了:“他们来干什么?”
言溯完全不值一提的语气:“哦,忘了告诉你,Spencer(斯宾塞)马上要竞选纽约州的参议员。”隔了几秒,“新娘安妮是亚当斯家族的。”
甄爱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她原以为是个小型又温馨的婚礼,这么看来,规模不小。她立刻拘谨起来,小声埋怨:“我都说了要穿裙子来,你非不肯。”
言溯侧眸看她:“今天降温,你想冻死吗?”
甄爱顶嘴:“可你自己都穿着齐齐整整的西装呢!”
言溯:“你要是穿西装,我不介意啊。”
……
呃,刚才这一小段类似打情骂俏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甄爱脸红,立刻另起话题,
“其实,你至少应该参加婚礼彩排晚宴,就只有家人一起。”
他垂眸睨她,语调倨傲:“甄爱小姐,你是在指导我的人际交往吗?”
指导?
甄爱总觉得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看他眼神也是含意颇丰的,她莫名心跳不稳,收回目光不回答。
又是等了几秒没反应,言溯嫌弃了:“说你几次反应慢,你就干脆自暴自弃不反应了?”
什么自暴自弃……他的用辞还真是……
甄爱一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瞪他,不满又嗔怪,可怎么都有种温温的娇。
他微微一愣,半刻之后,居然清浅地弯弯唇角,不说话了。
他随着她的步子,慢吞吞走了一会儿,复而又说:“彩排就是亲属间一个个发表煽情又感性的演讲,极度不符合我的风格。如果我开口,必定会破坏温馨的气氛。”
甄爱抬抬眉梢:“你还真有自知之明。”她飞速说完,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自顾自满意地微笑。
他原本要反驳什么,可一低头瞥见她嘴角自在得意的笑容,想说的话就凝在舌尖,无疾而终了。
走近门口,记者看到了言溯,大感意外,很快一窝蜂地过来问:“老帕克再提及当年小帕克的被杀案,你依旧坚定认为他是自杀吗?”
“你不觉得小帕克自杀的证据很牵强?”
言溯见记者涌过来时便竖了衣领,瞬间把甄爱白色外衣的大帽子拉起来盖住她的头,又拉她到怀里。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摁着她的头,用一种近乎霸道而强制的力度把她紧紧裹着,低头冷脸地穿过闪烁的镁光灯和尖锐的问题。
甄爱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捂得严严实实,头被摁在他的脖颈之间,余光里只能看见自己白绒绒的帽子和他高竖的衣领。
她的脸抵在他的脖子上,狭窄密闭的空间里全是他冷冽而又熨烫的男性气息,陌生而又熟悉。她呼吸困难,脸颊发烫。
可她没有想挣脱,而是任由他牢牢箍着。周围的声音她都听不到了,耳畔只有他的心跳声,透过他的颈动脉强有力地传过来。
短暂又漫长的几秒钟后,他带她进入庄园,这才松开她。
言溯脸色不太好,带着些许阴霾,不知是在生谁的气。他若有所思地拧眉几秒,才看向甄爱,目光有些凌厉。
而她脸红红的,愣愣地立在原地发呆,大大的毛茸帽还戴在头上,衬得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白嫩嫩粉霏霏的,可爱得像呆呆的雪娃娃。
他忽然就消气了,反而有些想笑,脸上却没有表现,依旧冷淡清冽,问:“热了?”
甄爱睫羽扑扑两下,慢吞吞把帽子摘下来:“没有。”
草地上很多宾客在攀谈。
其中有老帕克,见了言溯,两人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便再无多言。
甄爱觉得怪异,因为老帕克并未表现出半分的怨言。照理说,他应该怨恨言溯才是。可或许政界的人都善于伪装吧。
一些认识言溯的和他打招呼,但都不和他握手或是行贴面礼。
他唯独在看到外婆时,躬身和老人家贴了贴脸。
海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也不介意,反倒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甄爱一会儿。毕竟,这是迄今为止她见过的在她儿子身边待得时间最长的一个女孩儿了。
甄爱大窘,眼神无处安放。目光一挪,刚好撞见言溯的哥哥斯宾塞,他冲她微微一笑,内敛而有度。
甄爱听欧文说过,斯宾塞是海丽读大学时的非婚生子,个性很好,不像言溯那么古怪。现在一看,他长得很是英俊明朗,五官和言溯有四五分相似。
海丽大学毕业后就和言溯的爸爸结了婚,但跨国婚姻只持续了三年。言溯的抚养权归爸爸,海丽想念孩子就收养了个中国女孩,起名茉莉花Jasmine,就是贾丝敏。
贾丝敏是伴娘之一,之前在陪新娘,后来发现宣誓台旁的篱笆竟是原木色的,便赶紧过来找妈妈。
她老远就看到了言溯,刚要欢喜,又看见了他身边的甄爱。她很亲昵地同言溯打招呼,却笑容虚浮地把甄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甄爱静默没反应。
贾丝敏想着正事,先搁下心里的不愉快,对海丽和斯宾塞说新娘要求的篱笆颜色是纯白色,不是原木色。
而婚礼只剩半个小时。
斯宾塞希望给安妮梦想的完美婚礼,决定先推迟,叫人去换。可海丽不同意。
这时,外婆慢悠悠地说:“不要紧,家里有白漆,让S.A.去刷。”
甄爱听着奇怪,没想言溯话不多说,真的脱下风衣,卷着袖子刷油漆去了。
甄爱跟过去,看着他躬身蹲在篱笆边,手中的刷子蘸着油漆利落又熟练地刷在原木上,所过之处一面细腻平滑的白色。漆粉均匀,光滑平整,像是专业的粉刷匠。
甄爱诧异:“你从哪里学来的?”
言溯专注地盯着手中的刷子,浅茶色的眼眸里映着雪白的光:“小时候的夏天,外婆家的篱笆都是我刷的。”
甄爱脑中就浮现出一副宁静的郊外画卷。
欧式的古老庄园,茂密的树荫,满墙的繁花,艳阳蓝天下,小男孩提着油漆桶踮着脚尖刷篱笆。小小粉刷匠一身的白灰,像雪娃娃。
言溯刷着油漆,嗓音悠扬:“自从看了汤姆索亚后,就再不给她刷篱笆了。”
“那时候她说什么刷篱笆不是谁都干得好的,只有天才做得好。骗子。”白光印在他脸上,白净漂亮,言溯弯了弯嘴角,“那阴险的老太婆,就知道欺骗小孩子。”
甄爱忍不住轻笑,蹲在他身边托着腮。
春天的风从海上吹过来,有点凉,却很好。
贾思敏立在休息室里,掀了落地窗的纱帘看着。
两个大孩子蹲在白白的篱笆边有一阵没一阵地聊着天,脸上映着白漆的光,微笑连连。
准新娘安妮望见篱笆边的言溯和甄爱,笑了:“没想到S.A.会带女伴过来,真漂亮的东方美人。”
贾思敏不说话,赌气似地拉开落地窗,走上草坪,喊:“甄爱,过来和我们一起玩!”
甄爱扭头看她,愣愣的,没有立刻回答。
这么慢的反应是怕她欺负她吗?
贾思敏无端心烦。
看着甄爱淡静又水灵的眼睛,贾思敏做了好多思想工作才堆起来的笑容消减了几分。她即使是心里嫉妒,也不得不承认甄爱的漂亮。
甄爱刚要答话,言溯拿手肘轻推了她一下:“不想去就不去。那里没一个你认识的人。”
甄爱道:“这里本来就没一个我认识的人。”
言溯缓缓扭过头来,眼神不善:“我不是人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甄爱瘪嘴,“今天的婚礼,难道我就一直黏在你旁边?”
“为什么不行?”言溯觉得理所当然,“你要是不喜欢和陌生人玩,你就一直跟着我好了。我们两个玩。”
甄爱低头,心底砰砰地跳。
她一下一下地揪手指,斟酌着要不要说“好呀”,可贾思敏又喊她了:“甄爱,过来看看新娘嘛!”
这一喊,海丽和外婆都往这边瞥了一眼。
甄爱不好拒绝,应了声。
起身时,还故作得意地拍拍言溯的手臂:“哼,我有小伙伴,才不和你玩呢!”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她都不知道为何此刻那么心情好,好得像草地上的灿灿阳光。
言溯不理她,唇角弯了弯,继续刷篱笆。
甄爱小跑到落地窗前,往室内看一眼,安妮身着雪白的春款婚纱,很漂亮。七个伴娘穿着七彩小洋装配长裙,像是活泼的糖果。
她拘谨而真诚地向安妮道喜。安妮和斯宾塞一样,很会照顾人,当时便拥抱甄爱表示感谢。
这下,甄爱放松下来。
贾丝敏立在一旁,不太友善地盯着甄爱看。今天寒流回潮,虽然出了太阳,气温却有点低。甄爱穿着白外套,宽大的帽子堆在肩膀上,衬着荧荧的小脸很是清丽。
贾丝敏想起言溯说过的话“寒冷会弱化人的心理防线”,她唇角一弯:“甄爱,女宾都穿的裙子呢,我给你找条礼裙吧?”
甄爱本就觉得穿裙子合适,还挺感谢贾丝敏的。
进去试衣间,打开衣袋才发现不是春款而是夏款,丝丝缕缕材质很薄。甄爱犹豫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毕竟是陌生人的婚礼,她只认识言溯,不好挑三拣四。而且她的外套可以拆掉帽子,看上去就像小洋装,套上也就暖和了。
可才出试衣间,就不小心撞到了贾丝敏,她杯中的小点红酒全泼到她的外套上。贾丝敏忙道歉,赶紧叫人来把甄爱的外衣拿去洗,又吩咐拿一件和伴娘一样的小洋装过来。
甄爱听了,也就没介意。只是觉得,第一次穿抹胸的裙子,总觉得胸前空空的,尴尬得慌。
贾丝敏笑:“甄爱,我们刚才在讨论伴郎们,你之前在外面看见过吧?”
甄爱点点头。
“我们都觉得那个金发蓝眼睛的最帅,你说呢?”
甄爱望了一眼,又点点头。
“他叫威廉,是斯宾塞在剑桥大学的同学。从英国来的,和王子的名一样。”贾丝敏还要再说,
有个伴娘笑了:“jasmine,你又想配对啦?可甄爱小姐是S.A.带来的女伴,不用你介绍。”
贾丝敏隐去眼中的一丝不快,答:“S.A.只是顺带带甄爱过来。你们不了解S.A.么?他喜欢的不是甄爱这样的女孩。”
那几个女孩想想,也觉得印象中的言溯不是这样,便耸耸肩,不Сhā话了。
甄爱眸光闪了闪,脸色微白。
“而且,他那么古怪,甄爱也不会喜欢他,对不对?”贾丝敏盯着甄爱,话语温柔,眼神咄咄逼人。
甄爱的心狠狠一震。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地把她推到了一个尴尬而奇怪的角度,她不得不审视自己的内心。
其实,她从来都不觉得他古怪。
一天又一天,她反而觉得他正直浩然,真实可靠,有原则有坚守,充满了人文主义情怀,很温暖很贴心。
这样的人,她为什么不能喜欢?
这样的人,她其实已经喜欢了。
甄爱的心跳得激烈,她没有回避,直直迎上了贾丝敏的目光。
后者见她竟然坦然直视,心下暗觉糟糕,眼见甄爱要回答了,立刻眼珠一转,故作恍然大悟地抢先开口:
“不好意思,我差点儿忘了。威廉是英国卡文迪什家的爵士,你知道的,这些古典贵族之家很注重出身和教养。和你,是肯定没有结果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安妮这样。也只有安妮这样的出身,才能真正地从生活和事业上帮到spencer!”
贾丝敏声音很低,只限甄爱一人听到。
甄爱再怎么迟钝,也听出了她的意思。
言溯家,不管是从父亲还是母亲的角度,都出身高贵。就像他的哥哥斯宾塞,只有亚当斯家族的安妮才能与之相配。
贾丝敏好心地凑过去安慰甄爱:“不过不要紧,威廉这么帅气有型,能和他玩玩也挺好。甄爱,你不会亏的。”
甄爱的脸白了,一言不发。
这辈子,她和平凡人的交际太少,也不太懂怎么和普通人打交道。即使之前她遇到再大的风浪,而贾丝敏这样的绵里藏针阴险诡计却是生平头一遭遇到。
除了一贯的冷漠,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且她心里的确发虚,一个连身份都虚假的人,她该怎么说喜欢?
这一瞬间,她真想立刻从这个婚礼上消失,躲进她的实验室里谁也不见,再也不出来。但她终究不是那样任性的人。
从小到大,她都不是随心所欲的人。
她不动声色地平复了胸腔中难过又隐隐凄然的心情,对贾丝敏淡淡一笑:“我自己知道,不用你操心。”
贾丝敏耸耸肩,调皮地笑笑,和其他伴娘一起拥着新娘出去了。
婚礼要开始了,休息室里只剩甄爱孤零零一人。
给她找外套的人,也一直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珈禅扔了一个手榴弹╭(╯3╰)╮
讲一个白天遇到的事。
在机场遇到一对情侣赶灰机,好像是离登机只有半小时了,还没有换登机牌,还在到处找哪儿换登机牌。这时出现了两个男人问他们是不是赶飞机。
情侣说是。搭讪的男人就说,换登机牌的地方派对很长赶不及,问他们是什么航空。他们说是国航。搭讪的就说类似于我带你去旁边的自助值机机器。但是我之前去过那排自助机,那个是南航专用的。
情侣用了那个自助的,当然打不出登机牌,于是更着急了。这时搭讪的男人就说他知道紧急通道在哪儿,但是很远。他拿过他们手中的身份证,说他帮他们拿登机牌去,让他们在这里等他。说完,就要走。这对情侣估计是着急死了,居然信了。
偶再次没忍住,多管闲事了。
偶过去推推情侣里那个男的,说:“你别让他把身份证拿走了!”或许是一提醒,两个人马上就发现问题,立刻拉住那个搭讪男,把身份证抢了回来。我又说那边柜台最后一个就可以办理紧急登记,就算关闭了,因为时间禁忌,你也可以去其他柜台Сhā队。
小两口立刻就奔走了。
那个搭讪男很愤怒,就凶我,说:“你哪儿的?啊?你脑子进水了,要你多管闲事。”
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不理的,让他自己扮演神经病。但我昨天偶遇到了在央视实习的高中同学,于是当时我一下子起了玩心,很有模有样地说:“我是中央电视台的实习记者。”
这个骗子男立刻闭嘴,转身就走了。
不久后,接到麻麻的查岗电话,听我说了之后,一通死骂:“别人是团伙,要是打你怎么办?”偶说,机场那么多人,他怎么敢打我?麻麻说,一百个人都不会有一个管你。~~o(>_ 偶说,不要紧,我的包包里随时带着裁纸刀,很锋利的。虽然后来过安检被没收掉了。O(╯□╰)o话说,各地的机场没收了偶多少把得力牌裁纸刀哇。
扯远了,意思就是,貌似人在紧急情况的时候,判断力会下降,尤其是情侣在一起的时候,o(╯□╰)o,总之,妹纸们以后遇到着急的情况,也不要记住提高警惕,不要上当受骗哇。抱抱大家,偶们都一直平安~~~
38药,谎言,恶作剧
甄爱立在原地,渐渐冷意来袭。纱裙太薄,还是裹胸的,才走到落地窗口就瑟瑟发抖。
她望了一眼外边陆陆续续就坐的宾客,不敢出去。肩膀胸口全露在外边,这种打扮对从来衣着保守的她来说,太暴露了。更可况只有她一人穿着夏装,这样出去,绝对会吸引全场目光。
虽然没有把贾丝敏当做同伴,但她也很清楚,自己被孤立了。
她不在乎一切人的想法,可她还是有点难过,她一定给言溯丢脸了。早知道不该跟他来参加婚礼。
本来就不属于你的繁华,兴冲冲来凑什么热闹?
还想着,光影中闪过来一个人,眉目如画,眸光灼灼,正是言溯。
“你怎么又发呆了?”言溯掀开白纱帘走进来,蹙着眉,看上去颇有微词,可一看到甄爱空空荡荡的表情,他便愣住,故作的嫌弃撤得干干净净,眼中很快闪过一丝担忧,“怎么了?”
甄爱怔怔看他,无话可答。
言溯垂眸扫了一眼,眉心又深深拧起:“谁给你换的这套乱七八糟的衣服?不冷……”
他习惯性地抬手去摸摸她的肩膀,可这次手伸到一半就停住。甄爱的肩膀白白细细的,很是好看。可这样光露着,他摸上去就不妥了。
他愣了愣,脸颊闪过一丝红,尴尬地收回手。
甄爱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随之坠落。
不想他下一秒就脱下西装外套,甄爱猛地清醒,刚要回缩,他已不由分说把西装套在她身上。
甄爱觉得这样更加引人注目,还要挣脱,言溯却紧紧扣住了西装的领口。她细细一个在衣服里怎么挣都像是入了网的鱼,被他一双手便轻易地控制得牢牢的。
言溯不知她怎么闹别扭,本还不解,可见她急慌慌在他宽大的西装里拧来扭去,跟裹在蛹里的毛毛虫似的爬不出来。
他一时又好气又好笑,猜她是害羞了,愈发握紧了手,唬她:
“现在赶紧去后排入座,不然等过会儿所有人坐好了,我就这样拎着你出去。让大家不看新娘,都看你。”
甄爱果真不动了,黑眼珠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想不通他怎么会做出如此反常的行为。
言溯挑挑眉,笑得得逞了似的。
甄爱望一眼窗外,大家还在入座,也只得硬着头皮跟在言溯背后出去了。周围的人忙着说话,到了最后一排坐下,都没有人注意到她。
甄爱的心渐渐松下来,小腿有点儿凉,胸膛却很暖和。言溯的西装对她来说太大了,套在身上空落落的,却有种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新奇又好玩。
海上来的风吹着白色篱笆上的气球和玫瑰簌簌地摆动。
甄爱望了言溯一眼。除去西装外套,他只穿了件衬衫,风吹来吹去,像扫堂一样,一下子鼓起他的衣衫,一下子又紧贴他的身体。
他短发冷硬,脸色白皙,甄爱猜想,他或许是冷的。
但她没把外套还给他,因为知道他从来都不容拒绝。
她的心又像往常一样,莫名地温暖起来,无法形容。可一次,带了极浅的疼。
她望着陌生的人群,神思恍然。
这些天,她全然忘了自己的处境,不再像以前那样深居简出,战战兢兢。而是平静又期待地跟着他,走向一个本不该属于她的世界。
不知不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因为他说“以后和你一起的时候,我不会走那么快”。所以她想跟着他的脚步,哪怕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给她一个宁静安逸的侧脸。
只因为他拉她一次手,给她一个贴面礼,送她一个拥抱,为她披上一件衣服,她就在不知不觉中忘了自己。
此刻蓦然回想,这样小女儿淡淡哀愁的情绪还真是不适合她。
甄爱坐在花丛里,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理智地对自己说,不过是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对你好,所以你才会不知所措。
仿佛这样说了,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被理智嗤笑着丢弃了。
她安定下来,望着宣誓台上扶着圣经起誓的新郎和新娘。
默默看了会儿,心里的问题终究没忍住,小声问身旁的言溯:“你到你哥这么大的时候,会不会也像他这么结婚?”
“不会。”他眸光清浅,望着台上的新人,声音很低,毫不犹豫。
甄爱没话了。
她静静地,牵起唇角。
的确,她也很难想象他和谁恋爱结婚的样子。他这样完美的人,心中的那个影子也该是完美的。那多难找啊!
他应该不会对谁动心,更别说终生相伴了。
甄爱不动声色地拉紧西装外套,轻轻歪头,蹭了蹭硬朗的领口,有极淡的男人的香味萦绕在脸颊。她想,是时候回到以前了,是时候离开这段难忘的旅程了。
她是恶魔之子,他是希望之光。
终究不是一路人。
但她忘了言溯的理解从来非同常人,她这个问题的重点是,
会不会像他这么“结婚”
而不是
会不会像他“这么”结婚
所以,
言溯眼珠转转,奇怪地想:我又不信天主教,当然不能像教徒一样捧着圣经结婚。
仪式结束后是婚礼晚宴。
甄爱换了衣服,拿着座位卡走到桌子前,竟看见圆桌上有自己名字的水牌AIZHEN,放在S.A.YAN的旁边。
她愣住,这才想起在曼哈顿的房子里,她坐在厨房这边吃三明治,言溯和海丽站在电梯那边讲话。一定就是那个时候,他让海丽把她的名字加进了宾客席里。
甄爱顿觉窝心,四处寻找言溯的身影。
他立在不远处的花架旁,和他的家人一起。海丽和一个男人拥在一起说话,贾丝敏在欢笑,只有言溯木着脸,一副开小差的样子。
甄爱没有等他,径自去拿自助餐。
婚礼的每一道餐点都做得精致非凡,甄爱左看右看,目光先落在五彩缤纷的奶酪上,刚要去夹,熟悉又禁止的声音落在耳边:
“脂肪含量太高,对心血管不好。”
甄爱自然地咬咬唇,除了言溯那个扫兴鬼还有谁?
他面无表情地说完,看着她盯着蛋糕略显失望又不舍的神色,却觉得好笑。分明就是大人了,可有些时候不经意间流露的心思还是单纯懵懂的小女孩。
心里想笑,表面却继续谴责:“你居然不等我!”
“你不是在忙么?”甄爱淡淡的,话说出口,自己都觉酸得怪异,赶紧别过头去夹蛋糕。
言溯也愣了愣,见她心不在焉地去拿东西,也不知怎么想的,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命令:“喂,都说了这个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甄爱轻轻挣开他的手,也不想表现得任性或无礼,默默放下夹子,往前走。言溯跟屁虫一样追着她,还叮嘱:“好好选,多吃点儿。”
甄爱不理,走了几步,看见五颜六色的烧烤水果肉串,刚要跟厨师说要两串;
言溯轻咳一声:“嗯,不错。烧烤的水果和肉类含有丰富的致癌物。”
甄爱想说的话就梗在了嘴边,怜怜地嗅了嗅水果夹杂着烤肉的清香,没精打采地扭头就走。
又见新鲜的酱汁蟹肉,刚要取,言溯再次禁止:“螃蟹太寒了,你想下个冬天冻死吗?”
甄爱缩回手,忿忿地:“还说要我多吃呢,骗子!”
“我哪儿知道你挑食物没有半点水准,”言溯把自己的盘子和她的交换,“吃这个。”
甄爱一愣,不知他什么时候已夹了满满一盘子菜,牛肉小羊排蔬菜水果沙拉生鱼片,各种各样还摆得整整齐齐很有格调。
甄爱捧着一盘子菜,蔫蔫地回座位去了。
坐下来才意识到,言溯给她挑的这些菜都是补充阳气的,想到这儿,甄爱心里一暖。
面前突然又多了一杯牛奶,外加一个小盘子,里面放着两小块布朗尼加蓝莓奶酪:“喏,饭后甜点。”
他特意加重了“饭后”两个字,又瞟了一眼甄爱的盘子,意思是不吃完饭不许吃蛋糕。就像哄小孩儿一样。
甄爱乖乖地接过来,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欢喜。
言溯看在眼里,忽然就想起约莫一个多月前在文波的书店,她漠然而遗憾地说她growoutofcandy(长大了就失去了儿时对糖果的期待)。
呵,小骗子。
他几不可察地弯弯唇角,不再说话。
对面的贾丝敏幽幽看着,心底很愤怒。就连她,都极少看见言溯笑,记忆中他一直都很淡漠,其他情绪也少得可怜。
而今天言溯在甄爱面前的各种表情流露,也太丰富了。故作的不屑,鄙夷,不满,隐忍的轻松,私下的笑意……无一不再挑战她的忍耐力。
他居然还把衣服给她穿,那个任何东西都不许人碰仿佛碰一下他就会死的人,居然把衣服给甄爱穿。
贾丝敏咬着嘴唇笑着,突然对甄爱道:“甄爱,刚才在休息室你不是说……”她善解人意似地略去了后面的话,留给人无数遐想,“我把威廉介绍给你认识啊。”说着,碰了碰她身旁那个金发碧眼的英国绅士。
甄爱疑惑了:“我和你说什......”
话还没完,就被贾丝敏打断:“甄爱,威廉。”
威廉彬彬有礼对甄爱微笑颔首,他的确是个温雅的男人,只是一点头一微笑,就满是古典的调调。
甄爱不想和贾丝敏争执,也不愿失礼,便闭了嘴,对威廉点点头。
言溯坐在一旁,蹙了眉。
甄爱喜欢这种男人?真笨!
他兀自冷着脸,竟不觉自己脸色阴沉得难看。
贾丝敏见状,心里又是幸灾乐祸又是刺痛,原本盼着介绍的这两人能说上话儿。但威廉的举止只限于绅士的范畴,并不主动,甄爱更是不答话。
气氛一下子就冷了。
贾丝敏来气了,故作热络:“甄爱,你是学新闻和大众传媒的吧,威廉认识很多新闻报社的人,你要是想实习的话,可以找他帮忙哦。”
这样的寒暄显然超过了泛泛之交的范畴,威廉礼貌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奇怪地看了甄爱一眼。同桌的人,包括外婆和妈妈,也都费解地看着贾丝敏和甄爱。
在大家眼中,贾丝敏一直是个举止优雅的女孩。今天她的行为和平时判若两人,再根据之前贾丝敏说的话。再明显不过了。甄爱想通过贾丝敏认识威廉,所以贾丝敏有失礼仪拼命撮合他们两个。
就连在这种弯弯绕绕方面很迟钝的言溯,也察觉了不对。
甄爱没发现什么问题,说:“谢谢,但是不必了。”说罢,继续认真喝牛奶。
“可我都说了要帮你的。”贾丝敏“小声”地嘀咕,在甄爱觉得莫名其妙要开口前,又先问,“对了,甄爱,还不知道你哪儿来的呢?”
甄爱不觉不妥,刚准备回答。
“什么叫‘哪儿来的’?”言溯淡漠又微冷的声音响起,“我带来的!”
这一说,甄爱回过神来。
细细一分辨,“你哪儿来的”是一句很不礼貌不友好的问话!可奇怪的是,言溯这个没情商的人,今天怎么准确地感觉到了说话者的意思了?
贾丝敏的小聪明被言溯当众挑破,脸一下子发烫,尴尬地圆过来:“我的意思是,认识甄爱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她是哪儿的人。”
甄爱见桌上的气氛变冷,想着言溯的亲人都在,还是转圜过去比较好,可还没来得开口,又被言溯抢了话。
“她和你有那么熟吗?你见过她几次?和她说过几句话?”他眸光幽暗,语速快得咄咄逼人,“她的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就连甄爱都吓一跳,更别说同桌其他的人。
海丽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但她很快掩去眼中的惊愕,轻咳了一下,近乎命令:“S.A.Behāve!(言溯,注意你的言行)”
甄爱低下头,面红耳赤;言溯却淡定得像石头。
贾丝敏羞得眼睛都红了。
她立刻就知道言溯已经看出来她是故意刁难甄爱的了。他这种对周围人漠不关心的个性,怎么会察觉出不对?
一下子委屈,嫉恨,羞辱,全都涌上了心头:“我只是想和她做朋友,你为什么......”
“说谎!”言溯简短地拆穿,语气定定的,下结论,“你对她不友善。我很不喜欢。”
甄爱猛地抓住了桌下他的手,示意不要再说话。她很感谢言溯维护她的心情,可结果却是,她更加难堪了。
她从来接触的东西都很简单,实验,数据,比例。第一次接触到那个封闭世界外面的人——言溯。也是那么简单。
可今天这个婚礼,已经超出了她人际交往的所有知识。
她被贾丝敏讨厌了,而言溯的其他家人或许也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不像实验,错了一下就改正参数再来一次。
言溯扭头看她,见她低着头脸红得滴血,一时怔愣,隐隐发觉自己似乎做错了。
他应该用一种幽默又圆滑的方式岔开话题,可他不擅长。
他只知道直来直往。
见她受欺负了,就帮她出气。
至于为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敛起眼眸,在心底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珈禅扔了两个手榴弹╭(╯3╰)╮
新的案子开始,贾丝敏离奇死亡……我当然是开玩笑的……
某天,言溯先森蹲在家门口用油漆刷篱笆,言宝宝坐在小鸭鸭学步车里,晃悠悠走路。小鸭鸭车上系了一根绳子,末端牵在言先森手里。
言先森把小鸭鸭拉过来,对车里的言宝宝说:“过来看粑粑教你刷篱笆。告诉你,刷篱笆不是谁都干得好的呢。”
言宝宝在学步车里扑腾扑腾......?
⊙﹏⊙b
言溯眉梢轻抬,很是骄傲:“我还没见过谁的篱笆刷得比我好的。”
言宝宝歪着头,看着那一排漂亮的白色篱笆,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半晌,表示没兴趣,蹬着小短腿往外扑。
言先森继续得意:“你麻麻曾经对我说,‘为什么你做什么事都那么好?言溯,你真的是个天才。’”
言宝宝......??
+_+
“但是你麻麻好笨,她把顺序弄反了。”言溯一扭头,见言宝宝扭着小屁屁,趴在学步车里咕噜噜滚远了,很不满意宝宝不认真听讲的态度,一拉绳子,小鸭鸭车里的宝宝跐溜,滚回了原地——粑粑的身边。
言先森继续演讲:“不管做任何事情,不论大小,我都习惯把它当成一件打上了我名字的作品。百分百的投入。不管是为何而做,为谁而做,只要是出自我的手,我就要把它变成艺术。它就是刻了‘言溯’名字的作品。”
言宝宝扑扑要走开,又被粑粑扯了回来。
言宝宝......??
O(╯□╰)o
言先森微微眯眼,回忆:“那时候,你麻麻说,‘如果人人都是你这样,就没有瑕疵品,也没有假冒伪劣了。’”
言宝宝放弃了学走路,捣鼓捣鼓学步车上挂着的油漆桶。
言溯刷完几排,往旁边挪了一步,言宝宝“拎”着油漆桶跟着挪一步。
言先森傲慢地说:“知道我是怎么回答麻麻的吗?”
言宝宝歪着脑袋,懵懂地看着粑粑,可注意力只集中了半秒,就含着小手指,一边吐泡泡一边东张西望。
言先森继续傲娇:“所以,大部分人都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然后说我是天才。”
言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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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先森摸摸宝宝的脸:“宝宝,不管你以后做什么事,每一件都要当做是映着你名字的作品,艺术品哦!这样,你就会是天才。”
言宝宝蹬着腿,望天:粑粑,我要先学走路哇~~~
最后,有人说甄爱妹纸比较弱,但其实她不素的。她只是不那么处处显锋芒,她只在需要的地方会比较厉害,就像杀何赵,就像爆炸案,就像质疑艾伦那个记者的时候。但在和女配的对手戏中,她并不是那种适合宅斗(?)的女主。额,可以说,她是很会为难男人,却不会为难女人的女主。o(╯□╰)o(这是神马?)
后面会渐渐表现滴,不要捉急~~~
39药,谎言,恶作剧
由于言溯喝了点红酒,所以回程是甄爱开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话。
虽然终究是无风无浪地度过了晚宴,但那之后的气氛一直都是困窘和尴尬,挥之不去。
甄爱很沮丧,唯一的安慰便是言溯的袒护。
想起来纽约的这些天,言溯对她,细微之处总有温暖。可从他的性格考虑,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她很想弄清楚,却也不明白自己想弄清楚什么。
这个婚礼真是一团乱。
贾丝敏的那些个问题,言溯的态度,把她平静的心搅成了乱麻。分明下定了决心,婚礼过后就离开,可在餐桌上,他为什么要那么刻薄地针对贾丝敏,又那么强硬地维护她?
他到底在想什么?
汽车奔驰在夜色浓重的路上,甄爱想起了婚礼上问他的那个问题,终于狠狠心开口:“你这种性格,应该不会去谈恋爱吧?”
彼时,言溯正在闭目养神,听了她的话,缓缓睁开眼睛,眸光幽深,一抬眸望着车内镜子里她的脸,一瞬不眨,说:“我是哪种性格?”
小镜子里她表情未变,依旧专注地正视着前方的道路,声音却一下子没了底气:“我不知道。”
他收回目光,淡漠地望着前方的黑暗:“所以你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不知道我是哪种性格,还问我这种性格人是不是不会谈恋爱……”
甄爱被他这种较真弄得有些心乱,不满地打断他的话:“凡事都要从理性的角度分析,排斥任何感性的因素。不表现或者本来就没有情感。智商很高情商没有,脑子里从来不考虑人情世故。个性高傲又理智分明。”
言溯沉默良久,缓缓地说:“除了最后一句,你前面说的所有,都不属于‘性格’的范畴。”
“……”
甄爱陡然扭头看他,带着几不可察的凶:“所以你现在是想和我讨论逻辑和定义的问题吗?”
言溯愣了愣,规矩地回答:“现在不说也可以。”
他顿了半刻,见甄爱不说话,木木地开口: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推断出我‘这种性格’就不会有感情的。难道是因为我平时在工作中不掺入感情比较冷漠?人在工作中要时时刻刻记挂着感情的事吗?你是这样吗?带着感情去上学上课,带着感情去做工作谈生意?因为我不喜欢感情用事,所以我就没感情吗?你真是这完全不合逻……”
“你在长篇大论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见。”甄爱一想自己在纠结,这家伙却还是正襟无忧的样子,真觉自己会被他气死。
她头一次想任性了,胡搅地打断他的话,“啊哈?你在说话吗?为什么我耳朵边有嗡嗡嗡的小虫声音。”
言溯闭了嘴,沉默而幽静地看着她,车外斑驳的灯光从他俊秀的脸上淌过,看不清情绪。
车内陡然陷入昏暗的静谧,甄爱的心有片刻的凝滞。
他看着她,突然解开安全带欺身过来,甄爱余光瞥见了他靠近,吓了一大跳,想躲偏偏无处可去。
下一秒他熨烫的鼻息就喷到她脸上,热得灼人,还带着极淡的红酒醇香,罕见的靡逦。
他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细腻的耳朵,嗓音低沉,“这样听得清楚了吗?”
“谁告诉你我是没感情的?”
这下,甄爱的脑子是真的嗡嗡成一片了,脸上的热度陡然间蒸腾,脑中一片空白。
车飞速地一转弯,前面交警设着临时道路巡检,她心跳如擂,回过神来慌忙踩刹车,结果踩成了油门……
汽车轰隆一声撞进了警车里,一时间,警笛呱啦啦地扯着嗓子叫。
言溯神色自若地坐好。
甄爱尴尬又憋屈,趴在方向盘上不抬头。直到警察来敲玻璃,她才规规矩矩地下了车。
最终判罚结果是扣分开罚单,外加赔偿警车的维修费。
甄爱沉默无语,看了一眼言溯,他依然是身形笔挺,立在车边的夜幕中,淡定瞧着。薄薄的唇角挂着寡淡的笑,好似得逞了什么,深邃的眼眸里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甄爱气得咬牙,只觉被热血冲昏了头,转身便对正在开罚单的警察说了一句话,意思大概是我上面有人。
这话一出,警察静默地看她半晌,收起了罚单,拿出了手铐。这是羞辱藐视警察,他严苛地命令:“转过身去。”
甄爱昂着头,大义凛然坚决不转。
事态突然发展到这个地步,言溯也意外,刚要走过去,没想那个警察已经拧住了甄爱的肩膀,一扭一推,把她摁趴在警车上,又扯过她的手三两下就拷在了背后。
言溯止了脚步,静静看着甄爱。
亮红色的警灯在她白皙的脸上一闪一闪的,她微微扬着下巴,冷漠又无惧。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看着他,带了明显的挑衅和不屑。
好像,认识她那么久,这一刻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没有隐忍,没有克己,没有伪装,没有呆滞。
言溯沉默良久,往后退了一步,以示拉清界限。接下来,他居然面不改色地说:“没我事,我先走了。”
甄爱:“......”
她眼波微微一动,就见他真跟没事人儿一样淡定自若一身洒脱地上了车。
这一瞬间,甄爱只觉二十几年的淡漠都破了功,真恨不得用脏话骂他!绞尽脑汁偏偏她一句都不会。
汽车轮胎“哗”地和地面发出摩擦音,飞快利落地离开之前被撞的那辆警车,疾速倒了出去。
甄爱眼睛都气红了,这几天对她那么好都是他的心血来潮。现在潮退了,他就懒得搭理她了。可她的心早被淹死了,混蛋!
但是,汽车没有转弯。
甄爱一愣,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倒着行驶的车像离弦而发的箭一样,准确无误地撞进了后面一辆完好无损的警车。
虽然撞去的瞬间刹了车,但也阻止不了那辆警车立刻呱啦啦扯着嗓子鸣叫。
警察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言溯神态安然地从车里走出来,穿过苍茫的夜色和闪亮的红灯,走到惊愕的甄爱身边,居然出乎意料地咧嘴笑开了,像个淘气的孩子。
笑完,他慢吞吞又不失优雅地转过身去面对警察,还不忘乖乖把手背在身后,回头看目瞪口呆的警察一眼,眼神很配合,似乎在说:是这样吗?
半小时后……
警察局临时看押室的铁栏杆背后,言溯笔直站立着,双手Сhā在风衣口袋里,靠着墙壁沉默不语。
他表情淡静,偶尔垂眸,看脚边的甄爱一眼。
甄爱正蹲在地上画圈圈。
同一个屋子关押的还有几个欢乐的青少年,坐在地上开心地唱着歌,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抽了大麻。
吵闹的声音太大,甄爱听着反倒十分开心,她知道言溯对噪音从来都没有忍耐力。
她幸灾乐祸地抬头看他一眼,他却平静又淡然,浅眸一垂,悠悠扬扬的。
甄爱冷淡地扭过头来。
有警察过来,拿棍子敲了敲铁窗,不耐烦地吼:“你们几个给我安静点儿!”
青少年们赶紧闭嘴,等警察走了,又开始窃窃私语。
有个扭头见了言溯,带着大舌头七倒八歪地问:“嘿,哥儿们,你也是掀了美女的裙子摸大腿被抓进来的么?”
甄爱没忍住扑哧一声笑。
言溯清俊的脸白了一度,他突然无比后悔自己莫名其妙毫无逻辑的撞警车行为。
那少年见他冷着脸不理会,也觉没趣,目光又挪到甄爱身上,自以为觉悟地点点头:“原来是嫖女人被抓了。”
这下,轮到言溯清淡地勾勾唇角。
甄爱:……
她那么正经,哪里看着像站街的了?
几个青年又欢乐地唱歌去了。
甄爱蹲在地上,低头拿手指戳地面。
言溯看着,见她似乎真不怎么开心,想了想,没话找话:
“这个看押室每天都会有至少几十个人进来又离开。
通常被看押的人是未成年或是处在社会底层,他们的鞋在一次清理前平均走过5到6万米的路程。路上的各种泥巴垃圾脏东西和细菌病毒都会沾到鞋底,
所以你现在戳地面,就等于是把他们走过的路都摸了一遍。”
……
旁边的青少年侧耳听着,一脸惊悚,哥儿们,这样搭讪真的没问题么?
当然有问题!
甄爱的手更狠地戳地,简直像在戳他的头。
说完之后,不用别人提醒,言溯也慢慢地觉悟了。他静静地发现,好像气氛更不对了。
言溯摸了摸头,嘀咕道:“我的意思是,别戳了,万一戳伤了手……”
说完自己都觉得没逻辑又矫情,他尴尬地摸摸鼻子,又继续,“咳,手其实没那么容易伤,但是可能戳断指甲。嗯,对,指甲,”
探头看一眼,“唔,你从来不留指甲……”
“噗!”甄爱低头忍了好半天没笑出声,笑完又紧绷了声音,“切!别费心找话了,你真不擅长。”
言溯稍稍一愣,复而微微一笑,就真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他望着铁栏杆对面莹白的灯光,缓缓说:“过会儿去看电影吧!”
甄爱扭头看他,有些惊讶。
他看了看手表:“imin电影院每周末十点后回放经典电影,今天,”他略一停顿,甄爱知道一定是他看过电影宣传单,现在正在回想,“是卓别林的喜剧。”
甄爱点点头。
没过多久,伊娃过来保释他们。警察发了传票,下星期要去法院受审。
半个小时后,甄爱坐在夜里空无他人的电影院,望着屏幕上的小个子艺术家安静无声地做出一系列令人捧腹的表演。
黑白色的电影院里,一片静谧,她安静地微笑着。
某个时刻,她扭头看坐在身边的言溯。
他专注地望着电影屏幕,清亮的眼睛似乎盛着闪烁的星光,侧脸俊秀又美好。他嘴角带着清淡的笑,黑白电影的灯光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甄爱心弦微动,收回目光,望着那令人开心的屏幕,渐渐的,心底悄然无声。
言溯忽而眼眸一垂,目光缓缓落到她白皙而娴静的脸上,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复而望向屏幕。
一片安静。
看到一半,言溯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了,拿出来一看,是贾丝敏。言溯毫不犹豫地挂断。几秒钟后,又是一下震动。
这次是短信——
“命案,执行官的孩子。”
两天前,晚上十点。
NT大学的田径场格外空旷,晚间锻炼的学生早就散了。
“FUCK!”凯利把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又狠狠踢了一下草皮,“过了两年,那人怎么还是阴魂不散!”
剩下的几个人都是脸色惨白。
托尼攥着信纸,纸上划着五角星,写着同样的话“youaremymedicine你是我的药”,他也有点慌:“安静了两年又出来,他想干什么?”
“他要杀我们!”安娜尖叫着,手里抓着同样的信纸,捂着脸几乎要哭,“两年前出现了两次暗号,结果罗拉和帕克就被杀了。可是,还不够,老天,那个恶魔觉得还不够!”
齐墨脸色尤其可怕,苍白得像鬼,声音也哆嗦得像是从地狱飘来的:“我就说了,林星的复仇者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一辈子都不可能……”
话没说完,凯利一脚把他踹开:“你这个没胆的混蛋,给我闭嘴!”说罢,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碎,“我们还有5个人,他要把我们一个个全杀掉吗?来啊!”
他突然疯了一般冲黑暗的操场角落狂吼:“你在看着我们惊慌失措吗?你这变态满意了吗?你来啊!来杀……”
“闭嘴!”安娜吓得全身抽搐,厉声叫着扑上去捂住他的嘴。
齐墨呆若木鸡,虚无缥缈地问:“你说我胆小鬼,那你猜,我们之中,下一个死掉的人,会是谁?”
齐墨越说越抖:“你们不怕死吗?那你们说,下一个被扒光衣服高高吊死的人,会是我们当中的哪一个?”
这一声问话,让所有人惶遽得停了呼吸。
夜色弥漫的操场上,空旷的风呼啸而过,吹得所有人的心如坠冰窖。恐惧像夜里的雾气,一点点侵入他们的五脏六腑。
戴西捂着脸,泪流满面:“我们报警吧,把当年的事说出来吧!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报警……”
剩下的几人同时吼:“你敢!”
凯利红了眼睛:“戴西,我们约好了的。谁要是说出去,剩下的人就会毁了她!我刚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杀了你。”
托尼也沉着脸:“戴西,你好好想想,你不要前途了吗?”
安娜哭了:“戴西,你不能这样。我好不容易去了沃顿商学院,夏天还要参加世界青年领导者夏令营。你不能毁了我。你也不能毁了你自己。”
时隔两年,大家早不是当初嬉闹的高中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灿烂的未来。
戴西望着昔日的同伴,泪如雨下。心底的悲哀恐慌掺杂着自责与愧疚,被无限地放大。
不过是一个恶作剧,为什么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们原本都是好孩子,为什么一个个都变成了恶魔?
谁能来拯救他们?
凯利拿出打火机,捡起地上的纸团,把它点燃。火光很快跳跃起来,他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剩下的人都自觉地把各自手中的信递到火舌面前。
火焰嚣张,一点点吞噬掉所有的信笺。
火光把几个年轻人的脸映得通红,像血一般;忽而一闪,光亮皱熄,所有人都被黑暗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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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药,谎言,恶作剧
齐墨的头昏昏沉沉的,朦胧中听到手机在唱歌。他顺着声音摸起来接电话。
戴西那边有点儿吵,像是在聚会:“齐墨,刚才你的电话我没听到,找我有什么事吗?”
齐墨脑子里重得像灌了铅,手脚都不是自己的:“我没给你打过电话啊。而且,你怎么没来?”
戴西疑惑了:“你现在在哪儿?......你的声音怎么那么奇怪?”
齐墨扶着额头,从桌子上撑起来,“哪儿?我们大家不是约好了......”他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视线清晰了一些,他在空无一人的旧教室里。灯光很明亮,一排排吊扇慢悠悠地扇着风,春天的夜里,背脊很凉。
面前有一个奇怪的阴影,像幽灵一样飘来飘去,晃悠悠的。
什么东西?在他的头顶上摇晃!
“齐墨,你怎么了?”戴西那边等了几秒,紧张了,声音渐渐有了哭腔,“齐墨,你说话啊,你怎么了?天啊,我求你了,你说话!”
他握着电话还是沉默,僵硬地抬起头,一双雪白的脚。再往上,一具白色的躯体挂在头顶的吊扇上,一圈又一圈地晃荡......
言溯到达现场时,刚好十一点。
那是warton高中一栋即将废弃拆除的旧教学楼。楼下停了几辆红灯闪烁的警车,很是灿烂。楼里一片黑暗,只有三楼的两间教室亮着灯。
乍一看,像是黑暗中的一双眼。
言溯从楼下警察的手里拿过手电筒,侧身看了甄爱一眼,对警戒线旁边的探员说:“她是我的学生。”说罢,抬起警戒线。
甄爱没有质疑,慢吞吞地钻过去。
他走进黑黢黢的楼梯间,她也一言不发地跟着。
从言溯接到那个短信开始,他的气质就变了。
看电影时,安逸自在;接了短信打电话过去,人就沉默了。一路上都绷着脸不说话,清冷又安静。甄爱感觉得到,他带着隐忍的怒气。
他从来都是这样,连生气都是淡漠又克己的。
甄爱在电话里大约听到一些内容,死者安娜霍普,20岁,沃顿商学院学生,司法部执法官的私生女。同父异母的姐姐正是今天结婚的新娘,安妮亚当斯。
言溯步履很快,上楼梯时却顿了一下,突兀地缓了脚步。
甄爱知道他在等她,本想说我不要紧,你先去看现场吧!话到嘴边,没说出口,只是暗自加快了脚步。
手电筒圆柱形的灯光衬得楼梯间黑不溜秋阴森森的,待拆的楼房里充斥着破败而陈旧的腐尘味道。
还真是杀人的绝佳场所。
言溯不知不觉往甄爱这边靠近了一些,低声问:“害怕吗?”
甄爱摇摇头,末了意识到他没看,说:“我以前经常被关黑屋子。”
言溯的手电筒闪了闪,刚要说什么,楼上走下来学校的管理员,像是刚协助完调查出来的,一边下楼一边点烟,声音很不耐烦:“临近拆除了还死人,这楼真是不祥。见鬼,好好的打火机怎么总是打不开了。”
甄爱觉得脑袋莫名有些凝滞,用力摇了摇头,走上三楼拐角,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怎么,脚下居然滑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好在言溯反应极快,一把就将她搀住。
甄爱撞进他怀里,抬眸就见黑暗中他清幽而略显担心的眼眸,她的心怦怦直跳,不好意思地慌忙站稳。
言溯松开她的手臂,目不转睛看着她:“累了?”语调没有起伏,带着点儿严肃的意味。
甄爱愣了愣,以为他责怪自己走神,皱眉:“不怪我,地上很滑。”
他脸色凝了凝,半晌却弯弯唇角:“我哪里怪你了?”这下他换了语气,很温很软,像是懒散地哄小孩儿。
甄爱一下子心跳得厉害,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迎面又来了法证人员,带着工具箱从第二间教室走出来,边走边说:
“什么也没有。没有脚印,没有指纹,甚至没有皮屑和衣服纤维。除了那个发现尸体的男学生的。”
“但也没有那个男学生的作案痕迹……就像死者是自己跑来上吊的一样。”
“真是太诡异了,和两年前的案子一模一样。”
“发现现场的那个学生吓傻了,说他脑子昏昏沉沉像在做梦,什么都不知道。”
言溯不知听了没有,和法证人员擦身而过。
亮灯的是第二第三间教室。
第二间是案发现场,好几个警察在里面,伊娃和贾丝敏也在。当年的案子里就是伊娃负责尸检,所以这次她来了。死者已经被取下来放在地上,伊娃正在检查。
至于贾丝敏,她不久前从N.Y.T调来纽约,这起案子刚好在她们警署的辖区内。
贾丝敏看到甄爱的瞬间,脸色很古怪,很想质疑他们怎么这么晚了还在一起。但甄爱神色漠漠的,现在场合不对,她什么也没说,只高高地抬了抬下巴,扭头看向言溯:
“那几个学生在案发之后都来了,暂时还没有人通知家里,也没人找律师。我们也没有通知媒体。可是,保密也只能维持到明天早上。在那之后……”
在场的人都明白。
在那之后,消息就再也瞒不住。媒体会更加笃定连环杀人案的推测,言溯也一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言溯平平静静的,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贾丝敏冲旁边喊:“琼斯警官!”
正和伊娃说话的一个年轻男警官转身走了过来,似乎看到言溯挺兴奋的:“hey,S.A.这起案子和两年前的悬案一模一样,死者都是窒息而死,被扒光衣服高高地吊了起来。”
甄爱默然,两年前的案子,虽然言溯认为结案了,但警方认为是连环杀人,而又迟迟找不到凶手,所以就变成了悬案。
琼斯指了指教室中间的梯子,眼睛里闪着探索的光:“这次的上吊和第一次的汽车一样借助了机械力。”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中间的吊扇上挂着一断粗粗的绳子,旁边有一把和吊扇齐高的人字梯,周围的桌子四下散开。
琼斯滔滔不绝:“凶手拴住死者的脖子后,把绳子绕过人字梯,固定在吊扇叶片上。扇子转动带动绳子一圈圈收紧。凶手借着绳子的力,沿着人字梯把死者往上托。等到余留的绳子长度足够短时,再松开。这样死者就挂在吊扇下了。”
“我就是我的推理。”琼斯目光渴切地看着言溯,“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线索,和两年前一样扑朔迷离。”
甄爱看着琼斯期待表扬的目光,默默地想,以前那些个和言溯一起推理的夜晚,她的表情应该没有这么傻吧......
言溯一动不动地看着琼斯:“时隔两年,琼斯警官的观察能力明显进步了。恭喜你发现了最显而易见的一个问题。”
琼斯警官囧了,尴尬地挠挠头,更加努力表现:“一定是两年前的凶手又作案了!”
言溯脸色不变,也不直接回答,问:“楼下的警车是你们开来的?”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言溯瞥他一眼:“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车轮碾掉了进出这栋楼的鞋印,其中很可能包括作案者的。”
琼斯警官耷拉着脸,都快哭了。
言溯拧眉:“我有时真好奇你的脑袋......”
甄爱看不下去了,轻轻碰了碰言溯的手臂。
言溯回头,一脸疑惑:“你戳我干什么?”
甄爱不满地瞪他一眼。
言溯眨眨眼睛,半晌之后明白了,木着脸道:“你又不喜欢我说真话了。难道我要表扬他吗?”
甄爱:……
“S.A.”伊娃冲言溯招招手,把死者的身体侧了一下。言溯会意,走过去探身看。甄爱立在这边没有看到,但也意识得到,死者的背后写了什么东西。
五角星图案,“youaremymedicine你是我的药”
言溯敛起眼眸,似乎笑了,却很古怪:“刻在身上的字是改不了也抹不去的。难怪那几个学生不告诉家长,也不找律师了。怕秘密会暴露。”
这话除了甄爱,在场没人明白。
伊娃不管尸体以外的事,贾丝敏则不想显得自己跟不上言溯的节奏,于是,只有琼斯发问:“什么意思啊?以前的留言不是这句话啊!这也是唯一一件和之前的案子不同的地方。我在推测,是不是凶手这两年生病了?”
......
言溯目光扫过去:“琼斯警官的想象力真神奇。”后者还没来得及欣慰,“总是用在错误的地方。”
琼斯警官再次囧脸。
言溯拿手机把死者背上的字拍了下来,自言自语:“刀口很深,但血流的不多。”
说完看向贾丝敏:“那几个学生在录口供?”
贾丝敏点头:“都在隔壁教室。伊娃根据尸僵程度推断死亡时间在案发前2小时左右。接到报案是10:30,安娜的死亡时间是7:00-8:00左右。奇怪的是,”她也觉得棘手,“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除了齐墨。”
言溯若有所思:“他说他在这里睡觉,一直?”
“嗯。齐墨说他最近在看心理医生,今天他吃了药就头晕做梦,刚才法证人员把他的药拿去化验了。他虽然也在录口供,但好像是吓得厉害,估计可信度不高,很可能前言不搭后语。”
“其他人呢?”
贾丝敏犹豫了一下:“其他人都很奇怪。
安娜昨天给所有人发过短信,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见面谈。但她分别约定的时间不一样。给戴西约的是下午5:00,凯利下午6:00,齐墨晚上7:00,托尼晚上8:00。
根据现有的手机通讯记录来看。这期间,戴西在下午5:17给戴西发短信说她临时要参加朋友聚会,不来了。
托尼在5:30左右给安娜发了两条短信,说不来了。不久之后,凯利也发短信说不来了。
而齐墨6:57给安娜打了一个电话,没人接通,他7:09又给戴西打了电话,还是没接通。”
贾丝敏说到这里,扶住额头:“太混乱了,我真不知道这群学生在干什么?你现在要去问他们吗?”
言溯抿了抿嘴唇,说:“再等一会儿。”
说着,人已迈开长腿,径自在教室里慢慢走动。他俊秀的脸上换了严肃的表情,眸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个角落。
琼斯好奇看着,他也听说言溯有双洞察力惊人的眼睛,他看着跃跃欲试,凑上去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言溯:“有,闭嘴!”
琼斯没精打采地退回来。
甄爱顺着言溯的目光看了一周,头顶上一排吊扇呼呼地转动,蓝色的窗帘遮得很严实,可窗户是破的,夜风吹进来呼呼翻飞。地上很多的玻璃碎片。
死者躺在讲台旁,白布半遮着,脖子上有两道绳形的痕迹。整体看上去整齐干净。
讲台上摆放着死者衣物,更确切地说是摞在一起,像是叠着却很松散。最外面一件是死者的白色运动外套,沾了不少尘土。黑色的衫帽有一处颜色似乎比较深。
甄爱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等着言溯像往常那样见微知着说出一串分析的时候,他却忽然转头,直直看向甄爱,一瞬不眨。
原本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这一下,大家全看住了甄爱。
甄爱背脊僵硬:“怎么了?”
言溯蹙着眉,不容置疑的语气:“你不舒服?”
……要不要这么跳脱……
彼时,甄爱正抱着手臂。
听了这话,她一愣,蓦然想起江心死的那天,她也是这样抱着自己立在一旁。当时,言溯也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话里带着点儿关切,不像当初那么冷冰。
贾丝敏几不可察地皱眉,语气却很关心:“甄爱,你要是胆子小害怕,就出去吧。”
甄爱犹豫半刻,拿手反复摸着脖子,看着那片白布,摇了摇头:“不,不是因为她。”
那个案子里,她和江心认识,又看见满地的血腥,会有轻微的不适;可安娜对她来说,就跟以往见到的任何陌生实验尸体一样。
言溯认真了,一动不动看着她:“是因为什么?”
贾丝敏极轻地哼了一声,胆小又不敢承认!还故弄玄虚!
甄爱想起上次和言溯讲童话的场景,迟疑地低下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言溯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大步过来,直接握住甄爱的胳膊把她拎了出去。
他将她拉到黑暗里,沉声命令:“现场的任何异常,都是至关重要的。”
甄爱看他那么专注的样子,更窘了,越说声音越小:“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起了我妈妈以前说过的话。”
他居然没觉得无语:“什么话?”
“我妈妈说,不要撞到黑猫,不要从梯子下面走过,不要......打碎镜子。”甄爱抓抓头发,“因为这样......”
“因为这样是不详的,会招来祸事。”言溯平静地接过她的话。
这是西方最古怪的三条迷信,他当然知道。
可直到甄爱说出来,他才发现犯罪现场也有这三样东西。讲台上安娜的黑色衫帽,人字梯中间的死者,以及窗户边的碎玻璃。
玻璃?不,他记得,还有镜子的碎片。
教室里的仪容镜不在了,碎在地上和玻璃混在一起。
这奇怪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41药,谎言,恶作剧
言溯戴上手套,走到讲台前,检查安娜的衣物和小坤包。琼斯警官凑过来:“这些东西,我们暂时都还没动过。”
言溯头也不抬:“你唯一的作用就是安静,这点都做不到吗?”
琼斯退回去,闭上嘴。
其他警官或许都了解言溯的习性,一个个全都静止了。甚至连夜间的风都通人性地停下来,窗帘在一瞬间静默。
甄爱也无意识地放缓了呼吸的声音,她知道他观察的时候,极不喜欢被打扰。
偌大的教室里,仿佛只有言溯一个人是活的。白蒙的灯光下,他微微低着头,棱廓分明的侧脸上有一种全神贯注的性感。
他有条不紊地翻看着桌上的那堆衣物,锐利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桌脚的安娜身上。
他全然沉入了自己的世界。周围的环境全部虚幻,只有他眼中的焦点才是真实。
高中生式的运动衫,死者没有化妆——不是她一贯的风格;
运动衫背后有套帽,外加黑衫帽——两顶帽子;
她想低调?
衣服上很多尘土——挣扎并在地上翻滚过;
看一眼死者的脖子,绳子勒痕不整齐,边缘大片摩擦——死者和凶手有剧烈的较量挣扎。
抬眸扫一眼教室地面——没有痕迹;
复而垂眸。
上衣套帽很干燥,唯独尖端处有一团圆圆的湿润,摸上去凉凉的,形状感很强——像是帽子底下放过一团水。一团?
一套黑色的性感束胸紧身衣,丁字裤,胸衣是聚拢型的——她准备赴约。浪漫约会?喜欢的人?预期有一场Sex?
可按照她和剩下四人的约定,晚上哪有时间?
打开小坤包,亮闪闪的手机,手机壳上有条裂缝,但被粘上了。坏的手机壳她不会用,除非已经出门找不到替换的——最后一次出门后摔坏的;
包里很多化妆品,粉底BB霜,睫毛膏腮红,唇彩眉笔——少了一样。
运动裤的口袋里有两小管药,安眠+致幻,谁的?
安娜的?——她带药干什么?
凶手的?——为什么不给安娜用,反而那么费力地杀人?
言溯拧着眉心,拿起安娜的手机翻看起来,最后一次通话记录在下午4:26,打的机构电话。4:30收到一条确认信息,内容是安娜预订的5张篮球赛入场票成功取消3张。
之后的信息,戴西和托尼的已读却无回复,凯利的未读。
言溯认真翻看着手机内容,一边还能分心和周围的警官们说话:
“第一,这里不是案发现场。第二,死亡时间不对。第三,那群学生里至少两人,在没人报警前就知道安娜死了。”
他看着手机,语气太过冷硬,明显还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以至于这番话说完,现场竟没一个人敢问为什么。
甄爱听得认真,不自禁地应和:“为什么?”
说完见大家都警惕地看着自己,甄爱觉得莫名其妙,言溯有那么可怕么?他很无害的好吧。
言溯浅色的眼瞳里倒映着手机屏幕的光,静了一秒,侧眸看她。
甄爱看着他如秋水一样澄澈静远的眼睛,脑子里一下就空白了。这样静得像深潭一般的眼睛,仿佛是她第一次进古堡见到他时的情景。
她还微愣着,他却须臾间恢复了,眼眸中带了一丝极淡的人情味,弯弯唇角:“你说呢?”
她这才意识到她其实打扰了他安静的思索,所以才出现了刚才片刻的陌生。
可他一回过神来,就不自知地滤去了冷漠和生硬,只对她。
甄爱很自然,尚不觉得。
旁边的警察们面面相觑,一脸惊悚,咦?怪胎难道要恋爱了?
贾丝敏脸色不好,忍了忍,对甄爱说:“甄爱小姐,你还不知道吧?S.A.思考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甄爱迟钝地“哦”了一声,望住言溯:“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他回答得很迅速,丝毫不管其他人,只看着甄爱,“别管他们,回答我的问题。你觉得呢?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伊娃蹲在一旁无语,要不是带着摸过尸体的手套,她真想扶住额头,你们这公然在犯罪现场“谈情”真的合适么?
甄爱立刻明白了,他在欢迎她和他一起思考。就像江心案里,他带她去还原犯罪现场一样。他既然诚心邀请,她必定欣然赴约。
她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说:“第一点很容易看出来。死者的衣服上有很多的灰尘和褶皱,这个教室虽然有散乱的桌椅,但摆放很刻意,不像有打斗的痕迹。”
贾丝敏轻哼了一声,这点大家都看得出来。
“第三点我没注意,但是你说了之后,我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甄爱不邀功,很诚实地说,“刚才看现场就觉得违和。明明有过剧烈的挣扎,死者的头发却梳得很整齐。”
话音未落,大家都愣住,齐齐看向死者的头发,梳着马尾,真的一点儿都没乱。这太诡异了。
言溯当然没有去看谁的头发,而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甄爱。她今天也梳着马尾,但今天真是忙碌的一天,婚礼,临时牢房,电影院......她的头发松散了一些,像一层细细的茸毛......
言溯漠漠挪开目光,居然莫名其妙地转移了注意力,这不科学!
他皱了眉,有些生气。
甄爱也观察着他的神色,一看,以为自己没说好,赶紧补充:
“她被脱光了吊起来,背后还用刀刻了字,看得出来凶手对她不屑一顾。他脱掉她的衣服,应该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可他把衣服整齐地摆好了。而且......”
众人的目光又刷刷扫向那堆衣服,言溯紧紧盯着她:“而且什么?”
甄爱咬咬唇,略微尴尬,但言溯的追问给了她鼓励:“最后脱掉的是内衣,可内衣反而被塞在衣服的最里面。就好像......他在潜意识里,想给安娜遮羞一样。”
甄爱习惯性地抓抓头发:“一面藐视,一面又安抚;这就是我觉得违和的地方。可我想不出缘由,你一说我就明白了,一定是现场来过好几个不同的人。”
现场一片安静,只有吊扇呼呼转动的声音。大家都恍然发觉,这么一说就很清楚了,但一开始看着这样奇怪的现场,为什么偏偏自己就是想不出来呢?
贾丝敏眉头越皱越深。
言溯动动嘴角,眼睛里闪过笑意:“表现不错。”说着拉下左手的手套,上前一步,拍了拍甄爱的肩膀。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鼓励,甄爱一点儿不觉得哪里不对。
但琼斯警官等人的眼珠都差点儿掉下来了,那个身体接触会死星人居然主动碰别人?
伊娃看着,笑了。
贾丝敏立在她身边,低声哼了句:“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不定那内衣就是放的顺序不一样而已,她就以此看出凶手的心理了?真武断!”
伊娃扭头,脸色平静:“你不了解S.A.吗?即使是一种现象,他也会想出多种可能,然后剔除。你应该悲哀的,不是这种现象和可能性的关系,而是,你一开始就没有看出那种现象。但甄爱做到了。”
她扭头看向甄爱,又笑了,“他们两个能够互相理解。”
贾丝敏喉中一梗,要反驳什么。言溯又说话了,却是对甄爱:“还有呢?”
“至于死亡时间......”甄爱有种直觉,安娜的尸体好像经过冷处理,可她在这些人面前不能说,刚要说不知。
言溯替她说了:“我懂了,这个跳过。”
......喂,这样秀心有灵犀真的合适么......
甄爱舒了口气:“再就是两个比较奇怪的地方。我刚才在下面注意到,好像只有这个教室有窗帘,而且全部拉着......”
贾丝敏立刻道:“当然了,凶手又不是傻子。杀人过程中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甄爱没正面回答,继续自己的话:“再就是,灯是什么时候开的?”
贾丝敏噎住,这个问题她答不上来。
安娜被吊了一两个小时。天是黑的,如果亮着灯,学校管理员早就发现了;可齐墨说他一睁眼就看见光亮中的尸体。
那,灯是谁开的?
夜风掀开窗帘吹进来,贾丝敏觉得阴森森的,毛骨悚然。
言溯放好手机,摘下手套,说:“去第一间教室看看。”
甄爱一愣:“你认为那里是案发现场?”
“要不然你以为尸体和书包一样,可以背着到处跑?”言溯瞥她一眼,“他们换地方,或许不是因为想转移警方注意力。而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甄爱理解了——只有第二间教室有窗帘。
众人去了第一间教室,很快就怀疑那里很可能是案发现场。桌椅虽然摆得很整齐,但地上明显被清扫过。琼斯立刻用对讲机叫楼下的法证人员上来。
言溯四处看看,几乎没有什么异常,仪容镜子完好无损,只是门后边满是灰尘的角落被人踩踏且摩擦过,墙上还有什么东西击打的痕迹。他只把那两处交代给了琼斯,便去了第三间教室。
现在,他觉得是时候见那群熊孩子了。
教室里守着几个警察,四个大学生排排坐着,看上去忧心忡忡,但也算镇定。反倒是看到言溯时,大家明显紧张起来。
甄爱察觉到了异样,却不明白。
言溯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地说:“有件东西给你们看!”说着调出安娜背部的照片,举到他们眼前,学生们同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满脸骇惧,像见了鬼。
言溯收回手机:“这就是你们当年隐瞒的凶手留言?”
年轻人们很快恢复平静,低着头互相交换眼神,却没一个开口。
贾丝敏费解了,但不想表现出来,所以没问。
倒是伊娃直言:“隐瞒?什么意思?”
言溯回答着她的话,锐利的眼睛却又平又直,盯着学生们:“我一直怀疑他们害怕的并不是什么讨债或是父母政敌的迫害。”语气很肯定,“在留言这一块,你们撒了谎。”
一伙人全垂下了眼睛,不看言溯。
撒了谎?
除了甄爱,其他警官都疑惑了,但都没问。现在言溯在审问,他们不能表现出任何反面的情绪。
面对质疑,凯利最先开口,语带讥诮:“先生,两年前,你可不是法证人员。”言外之意谁都明白,当年法证人员确实拍到了玻璃上的字。
言溯很是轻松:“我看过,用手在玻璃的水雾上写的,对吧?”
戴西抬起头来,又低下去:“是的。是凶手写的。”
“帕克死时是在浴室。蒸气很浓,照理说水珠会缓缓凝聚流下来,让字迹模糊。但我记得当年的照片里,没有。”
言溯说完,在场的警官皆是一愣,几个学生看似镇定,却都不自觉地僵硬了脊背。
“至于罗拉死的那天,你们在外面找了15分钟才回到车里。那时车内的热气都散了。重新回来在车里待的时间很短,玻璃上怎么会有雾气?用手写在车窗玻璃外边?那天的雨一直都没有停,会马上把字迹冲走。”
十几个人的教室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我想,玻璃上原始的字迹是用一种更牢固的方法写上去的。比如说,透明的薄蜡。”
甄爱一愣。
确实,蜡能让水自然排开却不会被冲刷。
几个学生还是表面镇静,一声不吭。
琼斯却恍然大悟,猛地拍脑袋:“当年有个做法证的小伙子说,案子里有点奇怪,说玻璃上有不成形的蜡的痕迹。我以为是玻璃上原有的。原来是你们刮的。”
甄爱无语。案子的细节往往才是最关键的。如果当年言溯不是通过证词来推理而是接触得更多,那学生隐瞒的秘密早就被挖出来了。
也不会到今天,又死了一个人。
可言溯分析到此,学生们即使脸色变了,但还硬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过了不知多久,托尼咬牙道:“不!我们没有,或许是凶手换留言了。再说,你没有证据。”
这句话说到了关键上,其他人纷纷抬头附和:“我们没有。”
“心理素质不错,我很欣赏。”言溯点点头,找了把椅子坐到他们对面,长腿交叠,语调闲适,“在正式开始之前,告诉你们两个事实。
第一,我是行为分析专家,我可以从你们的语气语调停顿,眉毛眼球嘴角脸颊的动作,手指肩膀身体脚掌的移动,还有一系列细节上,看出你们说的话是真是假。
第二,我是密码分析专家,迄今为止还没遇到我看不懂的文字或图案。所以,”他摇摇手机,“你们认为我需要多少时间看懂这句话?”
几个学生全谨慎而怀疑地看着言溯,在他说了这番话后,他们全都静止了。眼不转手不抖,连头发丝儿都不动了。
戴西鼓着勇气,喊了句:“与其在这里观察我们,你不如去找真正的凶手。”
言溯淡淡道:“长大了两岁,智商还是停滞不前。凶手?不就在你们中间吗?”说着,朝做笔录的警官伸出左手。后者立刻把记录本递过来。
齐墨问:“你……你要做什么?”
“陪你们演一场电影,叫无处遁形。”言溯翻开笔录本,补充一句,“电影时长不超过半小时。”
几个学生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周围的警官全屏住呼吸。
甄爱知道,一步一步,言溯在不动声色中,击溃他们的意志。
言溯慢里斯条地看着,寂静的夜,这一方光亮中,时间拉得极度漫长。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施加在学生们身上。
“先……凯利吧。”言溯抬眸,凯利闻言下意识地咬了牙关,自然没逃过言溯的眼睛。
他不慌不忙:“根据笔录,你下午一点到五点半在你的新公司工作,有员工作证。”
凯利答:“是的。”
言溯看着他,微笑:“很好,没有撒谎。”
这话反而让凯利紧张了,言溯已经不用垂眸看纸,而是盯着他,很快开始下一问:“五点半到七点半,你回到家里洗漱吃晚饭,一个人。”
“是的。”
“撒谎。”言溯不顾凯利略显惊慌的眼神,再问,“七点半到案发,你在电影院看电影?”
“是的。”
“没撒谎。”言溯的这句话再次让凯利怔住,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凯利还怔愣时,言溯不轻不重地说:“不过我敢打赌,你身上带着电影票,可你不记得电影的内容。”
凯利脸白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旁边有位警察递过来一张电影票,那正是凯利拿出来做不在场证明的。
其他学生之前看着凯利交出来的,现在看凯利的脸色便知道他的确不记得内容,一下子,学生们看言溯的眼神,全多了警惕和恐慌。
“不记得内容不要紧。”言溯风淡云轻的,“那你应该记得今天有没有谁伤过你吧?”
凯利茫然,不明白:“没有啊!”
“嗯,很好。”言溯点点头,“那你能解释一下你右手虎口处红灰色的伤是怎么回事吗?”
凯利猛地一震,光速遮住了手,嗫嚅道:“烫,烫伤。”
而甄爱和伊娃早就看了过去,有点儿红,更深的是灰白。那不是烫伤,是冻伤。春天,局部冻伤?
经过这一轮,学生们全部脸白了,个个如临大敌。
言溯幽幽地看着凯利半晌,居然没有追问,而是往椅子里靠了靠,淡淡道,
“下一个,谁先来?”
甄爱听出了他语调中的倨傲,忍不住会心一笑,哼,和言溯玩,你们还太嫩了!
42药,谎言,恶作剧
“下一个,谁先来?”
言溯话说完,却没一个人回答。
经过刚才他对凯利的一番简短又尖锐的询问,大家都无声地紧张了,没人愿意更没人敢答话。
言溯的目光缓缓地从他们脸上滑过,他手指慢慢敲打着本子,发出一下一下的轻微击打声。甄爱很清楚,他想事情时从来都是静止的,没有动手指的习惯。
他的声音是敲给对面这群学生听的。
甄爱不经意弯唇,她真想知道他还有多少种不动声色的施压方法,或潜在,或凌厉。
言溯的目光先落在戴西身上。
他看她一眼,近乎命令:“把你做笔录的内容再说一遍。”
戴西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我下午一直在家里写实习报告,五点多的时候洗漱化妆,七点出门去参加朋友的party,一直到刚才给齐墨打电话,才发现出事了。”
“很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言溯食指轻拍着本子的硬板壳,深茶色的眼眸里含着洞悉与桀骜,戴西明显承受不住他的注视,才一秒就低下头。
“我唯一想质疑你的是......”他顿了一下,语气清冷,“你说的话和笔录上的一模一样,句型,语法,单词。戴西,你在背书吗?”
他从来便是这样。表面看着清淡无害,实则跋扈嚣张。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把别人的心理压迫到尘埃里去。
戴西浑身一颤,扯扯嘴角:“因为事情比较简单,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所以很好记住。”
言溯没有深究:“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戴着丝巾和蕾丝手套。”
戴西赶紧取下来,露出有些许擦伤的脖子和手掌:“找朋友借的。我在聚会上被人推搡着摔了一跤,可以找人证明的。”
言溯点点头,又说:“你这身衣服很新。”
戴西调整一下坐姿,笑笑:“因为参加party,就买的新的。”
言溯不看戴西了,转而瞥向托尼:“笔录上说,你要准备心理学考试,所以一直在社区的图书馆复习。”
托尼坦然地点头:“图书馆应该有人看到我的。”
“人对陌生人的记忆会有偏差,看到你不等于你任何时候都在。”言溯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犀利道,“据我所知,那个图书馆离这里只有5分钟的路程。”
托尼一愣,收起了之前轻松的语气:“是很近,但我是临阵磨枪,每分钟都很宝贵,就没有过来。”
言溯默然半刻,眼神往托尼的手上一闪:“你的手指割伤了。”
甄爱看过去,托尼的食指尖上确实有一小道伤口,不细看发现不了。托尼低头看,恍然:“哦,被裁纸刀划了一下,不要紧,就没用创可贴。”
言溯不问了,眸光一转看向另一边:“齐墨,到你了。”
齐墨被点了名,愣愣地抬头。
甄爱看过去,这才发现几个大学生里,表情最奇怪的就属齐墨了。他不算特别镇定,也不算特别紧张,表情很是僵硬,像是不受自己控制。
甄爱思索半刻才明白过来,要么他是真的吃了药,现在还处在药物的作用之下;要么他就是极度擅于伪装。
但她相信,言溯一定辨别得出来。
言溯问:“笔录上说,你今天一下午都在看心理医生,然后回家吃的晚饭?”
“是。”
“之后呢?”
齐墨避开他的目光,呆呆地盯着地面:“我吃了药才出门,路上遇到了托尼,他在星巴克喝咖啡,说晚上不去见安娜了。我也不想去,就返回家睡觉。可不知怎么,醒来就在这里了。”
言溯盯着他,眸光幽深:“可笔录上说,你晚饭后出门时吃了药,路上觉得不太舒服,到了高中后开始头晕目眩。”
齐墨眼睛又直又空,盯着言溯,语气幽幽的却很专注:“啊,那是我记错了。”
这种精神病人一样又阴又惧的眼神看着让人发毛。
可言溯脸色淡的像水,平平静静地迎视着齐墨。两人对视了足足十秒钟,他才淡然挪开目光,看向托尼。
后者理会了言溯的意思,看看齐墨,迟疑了好一会儿,说:“齐墨和我是,是昨天傍晚遇见的。今天并没有见面。”
他的意思是……齐墨的精神有严重的问题了?
齐墨空洞洞的眼睛挪到了托尼身上,被他推翻证词,他一点儿不慌,反而很认真地说:“哦,我又记错了。”
他专注又执着地说完后,室内鸦雀无声。
没有开窗户,也没有风,却阴森森的。
几乎所有人脑子里都在想一个问题——齐墨这副模样,已经不是普通的心理障碍了。他疯了?
甄爱拧眉不解。
怎么可能?
在今天之前,他或许有心理疾病,却肯定没有严重到此刻表现出来的地步。如果他的病真这么严重,他的心理医生必然不会放行。
甄爱紧紧地盯着齐墨,很希望能从他的哪个细节判断出他是真的还是装的。可她没有言溯那样的眼睛,看了好久也只觉得,他的一举一动处处都透露着不正常和诡异。
很可能他独自出门时还好好的,那究竟是什么事让他一下子就变成了这副渗人的德行?
询问到了他这儿,变得很艰难又棘手了。
可言溯不慌不忙,出乎意料地说:“我们就按笔录上面的来。齐墨,你放松一点儿,看着我说话。”他在对他用心理暗示,“你来赴约的路上,觉得不舒服,为什么不找医生?”
这一招果然有效,齐墨垂下眸,低低地说:“我打了电话给安娜,但她没有接。那时我已经快到学校了,我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想让她送我去。”
“后来你见到安娜了吗?”
“我走错路了,没有看到她。我好像回家了,白白的被子和床,我就睡了。”他说着,更深地低下头。
周围的人已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言溯仍像和正常人说话:“你为什么给戴西打电话?”
“我做了噩梦,想找戴西说话。”齐墨捂住眼睛,声音哽咽,“只有戴西愿意和我说话,不像别人,只是骂我胆小。”
身旁的戴西担忧地看着齐墨,眼眶湿了,近乎乞求地看着言溯:“不要再问了,他精神不好。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也不知他怎么突然恶化了。”
“你是在怀疑他吗?”戴西很悲伤,“不是他,一定不是他。他很胆小,不会杀人的。”
言溯淡淡的,没有丝毫的人情味:“胆小不是排除嫌疑的理由?”
就连甄爱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冷硬和不讲情面吓到,更何况戴西。她脸色苍白,怔怔看着言溯,说:
“我给他回过电话。我肯定不是他。他跟我说话时很不清醒,这样的人或许会失手杀人,却不会深谋远虑地把人吊起来。他真的很混乱,没有杀人的能力。他在电话里发出了惨叫,他是真的吓坏了。”
她说着说着,几乎快哭,“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言溯一双眼睛点黑如潭,盯着戴西:“我至始至终没下定论说他是凶手。”
她再次怔住,
他却看向齐墨,冷不丁来了句,“你做了什么噩梦?看见杀死安娜的凶手了?”
所有人呆了,甄爱也愕住。
齐墨猛然抬头,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清明,就立刻空茫。他似乎在回忆什么,脸上的表情剧烈变化着,突然痛苦地埋头:“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他揪着自己的头,狠狠拍打,又悲怆地大喊,场面一度有些失控。几个警察立刻上来把齐墨制住。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们干什么?”
甄爱和大家一起回头,立刻愣住。
见鬼了?
哈里·帕克?
夜风从门外吹进来,他的金发张牙舞爪的,一双蓝色的眼睛像深色的夜空,白皙的脸,鲜红的唇,竟像从夜幕中跑来的绝色吸血鬼。
甄爱诧异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他确实长得极像帕克,但年龄明显大一些,即使是与现在的齐墨凯利相比,他也更成熟。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
“帕克家的另一个儿子,哈维。”言溯不知什么时候挪到甄爱身边来了,貌似很贴心地低下声音给她做注解。
甄爱“哦”了一声,心里忽然想笑:“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言溯不高兴了:
“可你的表情一看就是见了鬼,我是担心你被吓到。”
甄爱揣摩了半刻,难道他的言外之意是:哼,我关心你,你竟然不领情。
脑子里转了一圈,想想都不可能。
甄爱很自在地摆摆手:“我怎么会被吓到?我是忠实的唯物主义者。你想多了。”
居然说他想多了……
言溯不开心地看她,半晌,敛去一切表情,平静地看向哈维帕克。
很显然,哈维是齐墨的心理医生。他还没走近,不善的眼神就把言溯扫了一遍,后者安之若素的。不难想象,在哈维心里,言溯就是那个找不出杀他弟弟的凶手还说他弟弟自杀的混蛋。
他很快安抚了齐墨,并对警察提出要带他走,琼斯警官同意了,条件是必须通知齐墨的父母。对此,哈维没有意见。
想起他可能对言溯怀有愤懑,甄爱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他和当年的高中生哈里·帕克一样,有一张帅气的脸。只是,哈里档案的照片里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大男孩,而现在这位成熟矜持,骨子里又透着点儿冷。
这时,剩下的几个学生全部提出要回家。琼斯警官用眼神征询言溯的意见,言溯点了下头,琼斯也就同意了。
言溯看看手表,已经快凌晨,脑中莫名划过一个想法,甄爱累了吧?刚要叫她回家,却发现这丫头竟然貌似津津有味地看着哈维……
言溯再次不高兴了,这次是真的。
他的脑袋迅速开始启动运转程序,甚至比刚才推理还快,分析分析!!!
她为什么要看哈维?认识他?觉得他好看?他声音好听?喜欢他的职业?
她为什么不看他?……#¥&*%¥(理性分析出现障碍)……不觉得他好看?不认为他声音好听?不喜欢他的职业?
不!可!能!他是最好的!没有哪个男人比他好!
言溯满意而机械地笑了笑,脑袋继续想——
嗯,这个问题的出发点好像不对……
他为什么希望她看他?他为什么不希望她看别的男人?他为什么要像她证明自己是最好的?
就像公孔雀开屏,就像雄鹦鹉披上彩色的羽毛,就像……默默在脑袋里列举出了几千种公雄性动物的表演和展示行为后……
这不科学!
他比孔雀鹦鹉blabla聪明!
他还在想着,甄爱过来推他:“喂!”
言溯立刻回过神来,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甄爱:……“你,怎么了?”
言溯愣了愣,很快恢复了平常的状态,有模有样地问:“怎么?”
“哦,”甄爱没在意他片刻不正常的表情,指了指准备离开的人,“你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不然呢?”言溯迈步往外走,走了几步却停住,回头:“忘了告诉你们。凶手用干冰冷却了尸体,所以,你们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无效!”
屋内准备离开的几个学生全惊呆。
言溯不理会了,径自出去,到了走廊,才继续和甄爱说话,“只能先放他们走了。作案工具都在现场,没有要销毁的东西。死者和凶手很可能都没出血,加之清理过现场,决定性的证据很难找到。过早地指定嫌疑人,只会陷入死胡同。”
甄爱觉得遗憾,但也能够理解。安娜的尸体上没有任何他人留下的痕迹,即使是法证人员在第一间教室找到了皮屑鞋印指纹之类的,也不能作为定罪的关键证据。抓到了嫌疑人,他要是死不承认,警方也没有任何办法。
经过第一间教室时,言溯停了一下脚步,教室里黑灯瞎火的,法证人员正拿着各种散着荧光的仪器勘察证据。
言溯敲了一下门,问临近的一个警官:“打扰一下,请问这个屋子里有饮料之类泼洒的痕迹吗?”
这个警官没来得及回答,里面有个应声了:“地上有碳酸饮料,但无法确定具体种类。”
言溯退出来,转弯下楼梯。
甄爱眼珠一转,跟上去:“哎,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和安娜口袋里的安眠药有关系?”
言溯“嗯”了一声:“只是设想。根据现在的情况,有很多种可能,还不能下定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和安娜约会的男人,就在这里。但他和案子有没有关系,还不确定。”
甄爱皱眉想了一秒,马上明白了:“对啊,如果是别人和安娜约会,到现在安娜还没出现,手机上早就应该接到电话了。”
她不禁暗叹他心思缜密,又问:“那你脑中有没有开始复原这个案子了?”
言溯在黑暗中淡淡一笑:“当然。”
“是谁啊?”甄爱小声地好奇。
言溯极浅地笑出一声:“我有十几种复原方案,你都要听?”
甄爱深一脚浅一脚地下楼梯,诧异:“这么多?”
言溯道:“不到最后一刻,所有细小的可能都有翻盘的机会。”
只有一束光的黑暗楼梯间里,甄爱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桀骜与严谨。她舒心地笑了,却还是跳着脚过去追问:“那先把可能性最大的一种讲给我听……啊……”
脚下一个踩空,她哗地就要滑下楼梯台阶去,将要失重时却骤然落入安稳的怀抱里。手电筒的光在楼梯间里混乱地飞舞,他捉住了她,醇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很安全,又是那双有力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胸口……
甄爱眨巴眨巴眼睛,在寂静的黑暗中,小脸无声又静默地升温,噌地变成了小番茄。
言溯把她抓稳之后,也疑惑了。咦?手心为什么软绵绵的?凭着他天性对不明物体的好奇和探寻,他无意识地收紧掌心,握了握,软软嘟嘟的。
这是……什……么……啊……
一瞬间,他凝滞了。
黑暗中,他安静又沉默地吞了吞嗓子,握着甄爱胸部的手全然僵硬了,一秒后,几乎是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挪开,一点一点地收回来,乖乖放进风衣口袋里。
仿佛在表示,咳,我什么也没做。
黑暗的楼梯间里,足足五秒钟,两人各自站好,一动不动。
甄爱先反应过来,小心地继续往楼下走,故作无意地说:“嗯,可能性最大的是……”
“哦,你想听吗?我给你讲吧。”他跟上她的步伐,无限地配合,
“安娜口袋里的药,不太可能是凶手留的,反倒可能是她准备给别人用的。篮球赛的5张票取消了3张,不是其他人不去,而是她预料到会出什么事情其他人去不了。另外,这5个人里只有安娜家是开化工厂的,她最方便弄到干冰。”
甄爱脑子转了好几个弯儿:“你的意思是,安娜原准备要杀人?”
“嗯。刚开始听到她约人的时间就觉得奇怪,有什么事不能一起说,非要一个小时见一个人?”
甄爱追问:“那她想要杀谁?”
言溯弯弯唇角:“以她的力气,这几个人里,她能杀的了谁?”
甄爱一怔,再想想安娜约人的顺序……
难道这次杀人是正当防卫?
43药,谎言,恶作剧
甄爱坐上车,问:“你怀疑戴西?”
言溯“嗯”了一声,发动汽车:“把衣服叠起来,内衣捂在最里面,这是非常女性化的行为。相信我,男人不会觉得女人的内衣露在外面是一件怎么不好的事。只有女人才会为内衣的暴露感到羞愧。”
甄爱一怔,恍然大悟,发觉他说的很有道理。她从女人的角度看没有问题,可从男人的角度,把内衣藏在最里面就是多此一举了。
只是他话语里面的那句“相信我”是什么意思。咳咳,就他这种情商白痴……
甄爱没忍住,轻轻笑出了一声。
言溯从后视镜里瞥她,不解:“笑什么?”
甄爱也不掩饰,爽快地回答:“就你,也好意思从男性的性暗示角度分析问题,你这个情商白痴。”
言溯的眼中划过一丝讶异:“你比我想象的更没有逻辑。我对人(包括女人)冷淡,是一种行为与态度;这并不代表我的大脑里没有男性生理与心理方面的常识。”
甄爱捂住耳朵,飞快地摆头:“逻辑逻辑,你就会说这个。你是啰嗦的逻辑学家,不听不听。”
言溯在开车,自然不能像上次那样凑到她耳朵跟前去。他拿她没办法,心里又不满,哼哧一声:“女人真是没有逻辑的生物,哼,逻辑学家非常排斥女人。”
甄爱心里暗笑他的孩子气,但也消停下来,继续分析案子:“我还注意到,安娜脖子上的伤痕非常粗糙。如果是男人,力气很大,不至于让安娜反抗出那么多的伤。可凯利手上又有局部的冻伤,现在想想只有块状的干冰能冻出那种伤痕。这也是为什么楼梯间那个管理员打不开打火机的原因。
凯利肯定参与了尸体处理,但他是不是杀人的共犯呢?不太可能,如果他和戴西一起杀人,那么他们两个人可以轻易地制服安娜,不会有那么多的挣扎痕迹。”
言溯原准备补充点儿什么,可从镜子里一瞥,她说得正兴起,窗外苍茫的夜色夹着路灯光从她白皙的脸上流淌,她漆黑的眼眸盛满了星光。
他想说的话,便凝在了嘴边。
甄爱说得兴致勃勃,半路语峰一转:“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确定杀人的过程中有几个人在场。在场并不等于参与。万一凯利在一旁看着?或者,托尼和齐墨都在一旁看着,不Сhā手呢?就像是观摩一场杀人盛宴?”
这种设想让甄爱头皮发麻,她托着腮,语气低了一点儿:“当然,这只是猜想,没有证据。所以说,这个案子千头万绪,可能性太多了。”说着,她低下头声音更小,“不过,我希望不是这样。”
众人围观着人杀人?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很轻松地挑战着人类道德和良知的底线。
言溯也不知听到甄爱最后一句落寞的低喃了没,照旧认真注视着前方黑暗的道路,寂静半刻,只简短地说:“我很欣赏你严谨的思路……虽然只是偶尔灵光一闪。”
说话还是那么欠扁,但不妨甄爱感受到了他的肯定和鼓励,刚才一小点儿低落的情绪立刻扫光,她复而看他:“那这个案子,你准备怎么处理?”
言溯道:“让她自己说。”
甄爱不解,人家又不是傻子。
言溯瞟了一眼手机,又看向前方:“等我拜托法证人员的事有了结果,应该就会有办法让她开口的。”
甄爱还要问什么,却一下子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看看手表,都是新的一天了。
言溯瞥她一眼:“困了?”
甄爱摇摇头,微笑着眼睛里雾气蒙蒙的:“没有,我精神好得很哪。对了,你今天晚上会熬夜研究安娜后背上的留言吧?反正我不想睡,陪你一起吧!”
她说话还带着打哈欠之后的口齿不清,咕哝咕哝的,言溯会心一笑,弯弯唇,从兜里摸出手机递给她:
“请你解密吧,小侦探!”
他清淡的语气说出“小侦探”这个词,在狭□仄的车厢里,透着一种莫名的蛊惑与暧昧。甄爱的心跳停了一拍,低眉从他手中接过手机。
乌黑的手机还带着他的体温,很暖,一直暖到心里。划开屏幕,壁纸也是全黑的,黑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杂质。
纯粹又疏远,神秘又高贵,就像他。
甄爱不自觉地心情好,弯起唇角,找到了图片夹打开,只有一张照片,正是安娜背后的留言。可图片放大的一瞬间,她骤然睁大了眼睛,尚未完全上扬的微笑瞬间消失了。
怎么会是这句话?
她深深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屏幕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她才回过神来,心中的情绪早已平复,逐渐发凉。
“怎么了,小侦探?”言溯问她。
甄爱没兴趣地嘟嘟嘴:“这一句话能看出什么啊?youaremymedicine,你是我的药。”她眸光暗了暗,语气却故作轻松,“哼,听上去真像是劣质又疯狂的情书。”
言溯一愣,情书?劣质又疯狂?
他转眸看她,甄爱却已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她探身过来,把手机放进他的口袋里。男式的风衣口袋好深,她纤细的手腕探下去,淹没了半截小手臂才触到底。
口袋里很安全的质感,暖心的温度,她的心里有些许留恋,却终究是乖乖放好了手机,依依不舍地缩回手。
“啊,好困。”她嘟哝着,往椅子背上一靠,歪头朝向窗外,闭上了眼睛,“我先睡了,到了叫我。”
言溯:……
刚才是谁兴致勃勃说要陪他解密,还夸下海口说熬夜的?半分钟不到就要睡觉了?女人真是一种善变又不理性的动物。
小骗子!
言溯沉默地骂她,可忿忿瞟她一眼,心底又悄然无声了。她歪着头朝向外面,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脸,却可以看到她莹白的小耳朵和细腻如玉的脖颈。纤纤的锁骨因为侧着头而显得愈发的分明而清秀。
言溯的心莫名漏了一拍,缓缓回过神来,心想,睡就睡吧,到了再叫她。
这样安静无人的夜里,他专注而沉默地开车,她悄无声息地安睡;其实,也不错的。
半晌,甄爱缓缓睁开眼睛,眸子漆黑又平静,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语气是一种和她冷漠的表情格外不符合的慵懒:“原计划出来玩,等婚礼结束就回去的。唔,还有好多工作,我明天就先回了。”
言溯微微措手不及,但也能理解。
她并不是普通的学生,她还有很多自己工作,所以他并不挽留:“嗯,好。等我忙完这个案子,回N.Y.T.了再和你联系。”
甄爱静静地盯着黑夜,又缓缓闭上眼睛。
回到家发现欧文也在,也还没睡。
甄爱一副很困的样子,说明天要早起离开纽约,便匆匆上楼了。
欧文一直看着甄爱上了楼,才有些无力地坐到高脚凳上:
“跑了一大圈,却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天,我真没想到,甄爱档案的密级有那么高。费了好多功夫,居然什么也没查到。”
言溯立在橱柜旁煮咖啡,听言,他清淡地抬起眼眸,想起上次叫CIA的朋友查“恶魔之子”的事。
须臾间,他又垂下眼眸,继续悉心地调配咖啡豆和水的比例,语气寡淡:“欧文,上面要是反侦察到了你的行为……你想过后果吗?”
欧文沉默,他当然想到了后果。
可江心宿舍镜子上的红字一直在他心里磨,他总担心是不是有人已经找到了甄爱的行踪。短短几年换了那么多的特工,纵使对方再怎么神通广大,这找人的速度也太快了,就好像甄爱身上装了什么追踪仪似的。
但这只是欧文的担心,他不想说出来让言溯或是甄爱不安,所以岔开了话题:“甄爱的档案是空的。可我还是通过前几任特工的信息找到了一点关于她的事。”
言溯的手顿了一下,屏气听着。
欧文扶着额头:“我竟然不知道她有一个哥哥。”
言溯漠漠开始煮咖啡……我早都知道了,喂,你们平时没有交流的么……
不过……言溯漫不经心地问:“她哥哥在哪儿?”他想起她说的密码和糖果屋,“让我猜猜,她哥哥被关在某个神秘的地方,受尽虐待?”
“我不确定。”欧文揉揉眼睛,“只知道她哥哥的事给了她巨大的刺激,她就从原来的组织里逃出来了。”
言溯靠在大理石台子旁,捧了一杯水,慢吞吞喝着。
咖啡壶里发出轻微的汩汩声。
欧文烦闷地揉揉头发:“我查到甄爱曾经管那个组织叫SPA--SocialpathAssociation(反社会组织),可我找遍了网络和文字资料,根本就没有一个这样庞大的组织,倒是有几个不成气候的小联盟。”
言溯握着玻璃杯的手顿住,SPA?他曾经也以为这是个不存在的组织。
咖啡已经沸腾,散出幽幽的醇香。
“去睡吧,你明天还要送甄爱回去呢。”言溯转身倒咖啡。
欧文垮着肩膀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你要加班?”
“嗯。”咖啡的雾气袅袅,遮住了他莫测的眉眼。
甄爱一袭白衣坐在实验室里观测显微镜。她昨晚睡得不好,白天起得太早,但她早就习惯也不至于精神不好。回程的路上,她还收到了言溯的短信,说多亏她的提示,他发现还有第一个死者SindyLin.当时握着短信,她有些恍惚,提示?那句话真的是情书么?
Anti-HNT-DL防毒血清的研究取得了进展,上一批小白鼠活过了24小时,只是死状依旧很惨。
甄爱隐隐觉得,这一批病毒的研究很快就会看到曙光了。她兴奋又失落,激动过后是挥之不去的迷茫。
好像她的人生一直都是如此,一种又一种的病毒,一段又一段的研究,没有尽头和终点,直到她死。她什么都不会,只会做研究,这也是她唯一存在的价值。
呵,这么一想,现在保护她的机构其实和以前她成长的组织一样,都是利用她而已。
甄爱的手一震,她居然在工作中走神了。
她愣了愣,慢慢起身走出去喝水。
赖安也穿着白大褂忙碌,见了甄爱就咧嘴笑了:“Ai,我感觉你的实验快要成功了。等这个研究告一段落,你可以申请休假,和亲人朋友出去玩一场。”
甄爱回不过神,休假?
她记得妈妈说过,休息会让人懒惰,让人意志不坚定;只有弱者才需要休息。
这么多年,真正的休息好像只有最近几天,和言溯在纽约听音乐会参加婚礼,只有这短暂的几天,她的脑袋里没有充斥着各种病毒数据血清抗体。
结果回来第一天工作就走神,心不在焉。
看来,妈妈的话是对的。休息会让她意志不坚定。
再说,她也没有亲人朋友跟她玩。
“随意啦,我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甄爱微笑着转身离开,目光扫过赖安的水杯,看见上面刻着赖安名字的首字母缩写RA。
甄爱起初没在意,往前走了几步,脑中却忽然闪过一道光,她蓦然怔住。
这个案子里死过的人,SindyLin(林星),LolaRoberts(罗拉),HarryParker(帕克),AnnaHope(安娜).
他们的首字母缩写,不会那么巧吧?
那究竟是……
戴西一晚上没睡好,直到天亮才有些许睡意,做了一段噩梦后醒来已经是下午。她望着一室的阳光,想起原本活着的5个人约好了去看篮球赛的。
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或许,早在很多年前,就变了吧?
她望着镜子发呆,忽然门铃响。她吓了一跳,惊愕半天才过去门镜旁往外看。来人让她出乎意料。
她理了理头发,拉开门,仰头看着对面高高瘦瘦的人影:“怎么……你,”她不自在地搓搓手,“你来干什么?”
言溯依旧一袭风衣,黑色的衣领挺拔地竖着,把他白皙的脸衬得清幽又冷淡。
他垂眸看她,很不客气:“明知故问,戴西小姐。我说过,不管你伪装得多好,我都看得出你有没有撒谎。”
戴西脸色微白,却反而平静了:“哦?可我真不明白你来做什么。你来问话?你有这个权力吗?我要找律……”
“我不是警察,”言溯古板地打断她,“而且你很清楚,我过来找你,是因为你是杀害安娜的凶……第一嫌疑人。”
戴西身子一震,惊愕地盯着言溯,她的手抓在门框,掐的发白,内心斗争半天,说出的话却是:“言溯先生,你不知道你说话很伤人,很过分吗?”
言溯一愣,清秀的脸庞渐渐静默下来,心想,如果甄爱在的话,现在一定会瞪他。
他斟酌半晌,觉得应该试图表示一下友好。
所以,他轻咳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戴西小姐,我来找你,是因为根据各方面的判断,我的理智推理认定出,你有很大的可能,是促使空气无法到达安娜的肺部,造成气道阻塞,二氧化碳滞留体内,全身各器官缺氧,细胞代谢障碍,最终心脏停止跳动,的原因。”
他呼了一口气:“为了做到不伤人,我用了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这语气还沾沾自得,好像他说的话真的起到了委婉和安抚人心的作用。
戴西已经呆了,看着外星人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言溯。
言溯微微蹙眉,她的表情明显没有舒缓的迹象,难道自己刚才一番善意的尝试失败了?
他心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挫败,继而不满,女人真是难以想象,还是甄爱最好,只有她聪明的脑袋才能理解他。
咦,她很聪明,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发现?
但现在这不是重点。
他收回思绪,淡漠地看着戴西,解释:“哦,众所周知,我不善交际。”
末了,补充:“即使如此,我是来劝你自首的,用言语。”
44药,谎言,恶作剧
戴西的脑袋转了好几个回路,才把他的一番话理解透彻。她很愤怒,更加惊慌,条件反射地狠狠关门。
可言溯反应很快,身形一闪,就进了屋。
戴西气得发抖,扑去抓电话:“我会报警的!”
言溯双手Сhā兜,幽幽看着她:“哦,那让凯利去坐牢吧!”
戴西一下子僵住。
言溯道:“你不想拖累齐墨,不想冤枉他,所以打电话给他曝光尸体,后来说证词的时候,也极力站在他那一边。你连他都不想伤害,更可况帮你处理尸体的凯利?”
戴西浑身一震,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却僵着脖子不肯回头。为什么他都知道,就像整个过程他在旁观一样?
她还是不吭声,死死扛着。
言溯走到她跟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看:“这是法证人员从吊扇的叶片上发现的。”
厚厚的灰尘上赫然一个手掌印。
“衣服和绳子不易承载指纹,其他地方你们清理的时候也会注意。唯独往吊扇上面绑绳子时,叶片的顶端看不到,容易忽视。而这是一只男人的手印,他是男人,自然不会让你爬那么高去绑绳子。对吧,戴西,他很照顾你。”
戴西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言溯收回手机:“凯利现在被请去警局了。有这个证据,即使不是死罪,他也要坐十几年的牢。”
听了这句话,戴西终于挨不住,痛苦地闭眼。她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往下掉:“安娜是我杀的,不关凯利的事。他不是帮凶,他甚至不在现场。他只是把我当朋友,他很讲义气。是我害了他,是我不好。”
言溯立在一旁,不说话了。
他此行过来,正是因为他十分清楚,以戴西的善良,不会让凯利替她受罪。
戴西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不住地哽咽:“安娜约我5点见面,我刚好在附近的街区就去得早了点。结果在学校花园里意外看见安娜往可乐里放药。我真不知道那瓶可乐是给我的。
我们说起死去的罗拉,说起很久以前的朋友,也许是我们心理压力太大,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她也不知从哪里弄出来的绳子,我们打了起来。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清醒的时候她就倒在地上没气了。
我好害怕,赶紧跑了。可警察一定会抓到我的,我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给凯利打电话。凯利他说就算自首也一定会坐牢。
他说我个性太弱,到了牢里肯定会被人欺负。他就要来帮我清理现场,伪装成吊死。因为我没有杀人动机,警察不会怀疑我。这样就可以和两年前一样,成为解不开的悬案。”
言溯安静地听完,没有表情地接话:“接下来,你们就回到现场,把她搬去了第二间教室。”
“是。第一间教室没有窗帘,凯利怕被人看到。结果去到第二间教室,却发现很多的干冰,还有水。凯利说太好了,这个可以冷却尸体,混淆死亡时间。他还说,”
戴西扶着额头,嘴唇一个劲儿地发颤,“说安娜一定是准备杀我的。”
说到这儿,她声音颤抖得不成形,“可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跟她说过,我可能会自……”
她捂住嘴,不做声了。
言溯无言看她,没有追问。
戴西自知失言,赶紧岔开话题,望向言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为什么看出来是我杀了她?”
“戴西小姐,”言溯静静看她,眼眸深得像夜,语调平平,却透着极淡的惋惜,“虽然我不想说这句话。但是,是你的善良背叛了你。”
戴西茫然不解。
午后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在言溯黑色的风衣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安娜死后,你给她梳了头发,给她叠好了衣服。我质疑齐墨时,你为他辩解,情急之下说了句自己都没料到的话‘不是齐墨,我肯定不是他,一定不是’。你当时的眼神非常确定。可他的精神都出问题了,你哪里来的肯定?”
戴西怔了怔,低下头,苍白地笑了:“安娜爱美,我不想让她乱糟糟的;齐墨胆子小,我怕你吓到他。”
言溯默默道:“所以,戴西小姐,你是一个糟糕的凶手。在你没有留下证据的情况下,还让我抓到了你。”
“是啊,”她苦笑着摇摇头,“我不适合做杀人犯,不适合。”
言溯说:“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独自过来劝你自首。而且我非常乐意帮你向警方证明,安娜有杀害你的意图,绳索干冰是她准备的。”
“谢谢。”戴西羞愧至极地捂住脸,“不要说我善良,我已经不是了。我变成了魔鬼。天啊,离开的时候,我在镜子里看见了我的脸,好陌生,好可怕。我看到自己像鬼一样可怕。”
言溯敛眉:“你说的镜子,是第几间教室?”
“第二间。”
言溯不语,第二间教室的镜子碎成了渣渣。戴西赶到现场的时候,警察已经封锁了,所以她不知道。
而他此刻也不想解释,默了半晌,问:“安娜的包里少了一瓶指甲油,是不是你和凯利拿走的?”
戴西全然迷茫:“什么指甲油?或许是她没带呢,你怎么知道她带在身上?”
言溯依旧不解释,继续问:“你跑出去后,是什么时候和凯利一起回来的?”
戴西努力回想:“我心情很乱,一直快到六点。想起凯利要去见安娜,一定会发现的,所以那时候才告诉他真相。就是那时回去的,离事发应该有一个小时。回去后清理现场用了一段时间,后来天快黑了。我怕安娜冷,就关了吊扇的开关,立刻跑了。”
那吊扇和灯,是谁开的?
齐墨的精神出状况是在哪个时间段?
言溯垂眸想了半刻,又道:“不说这个了,我来还有一件事,SindyLin林星。”
戴西猛地抬头看他,眼神警惕:“那句留言,你还是看懂了?”
“你怕我套话吗?”言溯笑笑,语调里掺杂着半点不屑,“那是一封情书的落款,高中时期的林星写给帕克的,后来到了罗拉手里。那封情书只有你们几个知道。而她死后,你们看到那句话全都害怕了。为什么?”
戴西低着头,攥紧手指,不吭一声。
言溯继续:“三年前,林星死于哮喘发作,死亡地点正是安娜吊死的那间教室。哦不,正是安娜准备杀死你并把你吊起的教室,这又是为什么?”
听言,戴西反而镇静了,发出一声冷笑:“呵,她也好意思在那里杀我吗?她有什么资格?”
“为什么没有资格?”言溯很快捕捉到她话中的寒意,“因为,林星的死,不是意外,是你们造成的?”
戴西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她真的很想把心底埋了那么多年的罪恶与秘密吐露出来。可她不能,就像大家说的,她不能毁了大家的未来。
她沉下声音,一字一句,像在说服自己:“那是个意外,和现在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言溯静默地看她半晌,语调冷清:“真是愚蠢。”
戴西一愣,吃惊地看他。他居然骂她,太不绅士了。
言溯哪里管这些,他冷着脸,再次划开屏幕,调出安娜背后的血字照片:“这句话,是你和凯利刻到她身上的?”
“当然不是。”戴西差点跳脚。
“那你认为是谁刻的?你还确定这件案子和林星的死没有关系?”言溯不顾戴西渐渐白掉的表情,语速越来越快,
“开灯,让风扇转动,在死者背后刻字,他对安娜的生命极度鄙夷,嫌弃。他在恐吓你们,他想给林星报仇。戴西艾薇你给我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这件事不说出来,你们之中还会有人死!”
末了,脾气不好地补充一句:“不怪我不善交际,人类太愚蠢了,和你们交流简直是浪费时间。”
戴西惊愕好久,还被他最后一句话打击。
她颓然地垮了肩膀,没精打采地耷拉下头:
“林星是很典型的亚洲女孩,学习好很刻苦,传统又温柔。那时候,很多男同学喜欢她,但很多女同学不喜欢她。她一开始和我很要好,但罗拉和安娜的朋友圈子都孤立她。我要是继续和她做朋友,也会被孤立的。”
言溯挑眉:“哈,真是要好!”
说完,他莫名脊背一僵,心虚地往后看看。甄爱当然不在,自然也不会因为他讥讽的语气而戳他。
戴西被他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内疚地低下头,
“你不知道,在中学,被同学孤立在圈子之外,是一件多么可怕又孤独的事。我……总之,后来罗拉她们捉弄她欺负她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有说。可她们还造谣说她乱茭堕胎。到后来大家都不喜欢她了。”
言溯漠漠的:“中学生真是一种无聊的生物!”
这话说得好像他没有经历过中学时代一样……
戴西深吸一口气,仰头呆呆望着天花板:“可很奇怪,帕克不讨厌林星,罗拉她们欺负林星,他还救过她一次。
有天罗拉跟我们说,她发现林星喜欢帕克。大家都觉得可笑。凯利还说她肯定以为自己是灰姑娘。
大家想捉弄她,就瞒着帕克以他的名义把她约去游乐场,还骗她用了K粉。我们只是想要她出丑,害她在游乐场睡一晚上然后嘲笑她,让她看看自己是多么的痴心妄想。没想到那天她被不明的男人……”
戴西拿手撑着额头,“可还没有结束。或许大家不愿承认那个恶作剧变成了犯罪。所以我们都说林星在骗人,说那晚什么也没发生,是她装受害者。
后来有一天,林星突然去和帕克表白,还写了情书给他。情书里说,她很怀念和帕克的初夜。那封信被罗拉在壁球俱乐部念了出来。帕克很生气,说他根本没碰过林星;林星却坚称那晚帕克迷/奸了她。凯利他们见林星污蔑帕克,都很恼火,说她在做公主梦。罗拉和安娜说话很尖刻,骂她不要脸。
大家都在指责她时,她却突然面色苍白倒在地上,抓着胸口很吓人。她说哮喘的药在她包里。可……不知道大家是怎么了。罗拉说她是装的。”
“我们真的疯了,她伸着手在地上爬,我们却笑话她演戏,把那个小药瓶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戴西哽咽着捂住脸,痛哭流涕,“直到后来,她突然之间,真的没有呼吸了……”
“老天,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我们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可那一瞬间,为什么我们都变成了魔鬼。”
言溯默然不语,很简单的社会心理学原理,可此刻,他什么也不想说。他忽然想起甄爱的那句话“她杀人,众人围观着,我不希望是这样”。
戴西想起往事,痛哭了好久。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现在的案子还让她头疼:
“安娜的背后刻字,我实在想不出谁会这么做。齐墨不会,托尼也不会,哈维?他肯定从齐墨那里知道了什么,但他和哈里一样是个好人,他也不会。天,到底是谁?”
言溯漠漠看着她:“我要问的,都问完了。”说着,双手缓缓放进兜里,以示告别。
戴西一愣,脸上还挂着泪痕。她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正正鞠了个躬:“谢谢你,等我把自己整理一下,我会去自首的。”
言溯微微颔首:“嗯。”说罢,背脊挺直地出了门。
坐上车后,言溯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戴西能去自首,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善良的人犯了错误,只有在正视并坦白后,才能放下负担,继续善良。
如果挽救了一份失足的心,那他此行就不算徒劳无功。
接下来的工作,还要继续。消失的指甲油,碎裂的镜子,齐墨,哈维还是托尼?一切要等法证人员把那张镜子拼起来。
或许到了最后一刻,事情还会有转机。
前面遇到红灯,言溯放缓了车速,不自觉地摸摸手机,他向来不依赖电子设备。但这一刻,他忽然很想给甄爱打电话。
他很好奇她在干什么。
可转念想想,她如果真的在工作,应该是没带手机的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车窗外湛蓝的天空,这种和蓝天一样空落落的情绪还真是……陌生又无厘头。
还想着,手机震动了一下,掏出来划开,是琼斯警官发来的,镜子已经拼起来了。
和他预想的一样,镜子上有指甲油的痕迹。
图片下琼斯发了一行字过来:“失去目标。”
言溯抓着手机,凝眉想了半刻,脑子里突然滑过一个想法。
绿灯亮了。
他飞快地打方向盘,车子哗地滑出一截,立刻朝反方向奔驰而去。
言溯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拨通琼斯的电话:“马上出警找戴西。有人要杀她!”
戴西沉进水里,空气泡泡一点点从口鼻中吐出来,洗脸池的水汩汩地翻腾。她需要空气,肺部憋得像要爆炸,连脑子都不清楚了。
空气!
她猛地抬起头来,望着镜子里她湿漉漉而憋得通红的脸,这就是窒息的感觉吗,焦灼得让人抓狂想死?
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拿毛巾擦干脸。
才收拾好自己,外面再次响起了门铃声。言溯返回来了?
戴西没看门镜,直接打开门,看到那张白皙的脸,她瞬间就愣住,这是……
面前的女孩眼睛黑漆漆的,深得像潭,她看着戴西,殷红的唇角微微一勾,笑容安静:“我送你去一个地方。”
戴西警惕地看着她,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言溯他已经走了。”
她微微一愣,旋即恢复了冷寂的表情:“我是来找你的。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你给我解释一下,林星情书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戴西皱眉,她这样真是无礼,比那个不懂交际的言溯更无礼:“凭什么?”
几声清脆的机械碰撞声,戴西一低头,冷气瞬间从脚底往上涌,她一下子僵住。
甄爱手指一动,弹匣推进了枪膛。
45药,谎言,恶作剧
戴西僵硬地坐在副驾驶上,警惕地盯着后视镜。阳光照在上面,白花花的。薄而窄的镜子里,甄爱白皙又清丽的脸看上去很不真实,像要融化在灿灿的光里。
戴西无法把此刻的她和刚才拿枪抵着她脖子逼她说话的女孩联系起来。
在她说出一切后,甄爱把她推上了车,并警告,敢乱跑乱叫,就一枪打爆她的头。
车最终停在游乐场。
戴西满心狐疑,她记得甄爱说有人要杀她。可为什么来游乐场?
今天有嘉年华,穿着彩色的演员或杂耍或游行,到处都是人。游乐场里五光十色,周围一片热闹,唯独她们两个互不说话地行走。
戴西走了一会儿,看见前边有卖泡泡汽水,像和甄爱缓和关系,便问:“口渴不?我请你喝汽水吧。”
甄爱没表情的脸闪过一丝愣愣的情绪,看过去就见贩卖机里彩色的汽水鼓鼓地吹着泡泡。
颜色好鲜艳,像透明的糖果。
她静静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那我去买了。”戴西才走出两米开外,突然有小丑朝她扑过去。
“小心!”甄爱喊出一声,瞬间把戴西扑得撞在贩卖机上,水中的彩色泡泡撒欢似的往天上窜。
戴西一下子摔倒在地。
小丑也摔在地上老半天没爬起来,愤恨地直哼哼:“谁在推我?”
甄爱回头往人群中看,奇装异服的演员,戴着面具的游客,她飞快扫视一圈,却看不出谁有问题。
很快有人扶起小丑:“对不起,是我撞……”
甄爱敛起眉心,是意外吗?
而戴西坐在地上,傻了。刚才甄爱在保护她?
戴西站起来,对甄爱的反面情绪一刻间全部转变。她走过去,轻轻道:“谢谢你啊。”
甄爱看都不看她,也不回答。
戴西不喝汽水了,跟着甄爱继续漫无目的地行走。走到假面摊位时,甄爱停下脚步静静看着。
戴西凑过去问:“你喜欢假面?”
一壁的假面,做工精致,色彩斑斓。
甄爱仰头望着:“给你买一个。”
戴西一愣,甄爱已经选了海蓝色的羽毛亮片假面递给她,没什么语气:“戴上吧。”
戴西挺喜欢她选的,照做了。戴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道光。游乐场,假面具,这不是最好的伪装吗?
甄爱说要带她藏起来,结果来了这里。难道她怀疑在家时就有人盯上她了?戴西心中一冷,可转念又安心。
藏树叶最好的地方是树林;藏人最好的地方……
她望一眼周围欢乐的人群,游行的花车,默默舒了一口气:“甄爱,你真聪明。”
甄爱没理她。
戴西觉得她们算是认识了,便问:“甄爱,你不喜欢说话吗?”
依旧没回应。
戴西有些遗憾:“看来,你只和你的朋友说话。”
甄爱还是不语,隔了好几十秒,到戴西都忘了这个问题,她才缓缓地说:“我没有朋友。”
戴西:……反应好慢啊……
“那个言溯,不是你的朋友么?”
甄爱微微一愣,心里忽然就柔软下来。
她怔怔的,不明白这种奇怪的信任和依赖是怎么回事。半晌,她低下头,温温吞吞地说:“嗯,他是。”
“怪人和怪人做朋友呢。”戴西嘴快,说完觉得错了。
可甄爱跟没听到似的,面无表情。
走了不知多久,戴西感觉有红色的光晕在眼前晃了一下,她刚要伸手打开,却被甄爱突然抓住往城堡里跑。
戴西被她拖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前面出现了漂流和迷宫的标示。甄爱看了一眼迷宫在翻修的牌子,毫不迟疑拖着她闪进去。
迷宫里没有游客,也没有开灯,只有半点夕阳从高处的窗子投下来。一部分笼在血红的光线里,一部分则隐藏在层层叠叠的墙壁后面,黑漆漆的。
这是市内最大最复杂的迷宫,占地一千多平米。路段短岔道多,空间窄转弯多。每隔一段距离有求助信息台,但现在没有开。反倒是随处可见各种装修用具。
光线昏暗,一片死寂。
走在一个狭窄而前后左右都有岔道的地方,戴西莫名渗得慌。
墙壁上到处都是涂鸦,偶尔有骷髅幽灵和死神的画像。戴西吓得要死,轻轻拉扯甄爱:“我们出去吧。这里一点儿都不好玩。”
甄爱淡定:“我方向感不好。”
意思是出不去了。
戴西几乎泪奔。
甄爱扭看戴西一脸挫败又凄惨的表情,说:“我夜行视力和听力很好。”
戴西继续泪牛:这和出迷宫有半毛钱关系?
“你……”她没发音完全,甄爱忽然捂住她的嘴,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制止了她的继续发音。
戴西云里雾里,被她搞得十分紧张。
她竖着耳朵,屏声静气地听,可死一般寂静的迷宫里没有任何声音。
但甄爱渐渐蹙了眉,仿佛听到什么渐近的东西。她很快作出判断,对戴西做了个安静和缓缓挪走的手势。
戴西完全不明白,但还是配合地跟着甄爱的脚步极轻极缓地走。
转过一道弯,墙的那一边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戴西浑身一震,有人跟进来了?
这么一想,刚才在她面前晃的红点不会是电影里面的狙击枪吧?
墙壁那一面陌生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她一下子吓得双腿发软,无助地看向甄爱。后者却似乎更镇定了,黑漆漆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兴奋。
脚步声一步步远去,甄爱和戴西的眼睛都紧紧盯住前方的转角。他会从那里出现吗?戴西僵硬地缩在甄爱身后,冷汗直流。
甄爱屏住心跳,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枪。
Youaremymedicine那个疯子写给她的情书,死去那些人的名字首字母,刚好是她前几个特工的名字缩写。
巧合吗?
她真难说服自己。
脚步声渐渐靠近前面的拐角,甄爱咬紧牙关,在心里祈祷,出来,不管你是组织的哪一级成员,让我一枪打死你!
SamualLeigh,LuisRight,HarveyPorter,AraonHill,DerekApplegate……
她想杀人!她要给他们报仇!
刚扣紧扳机,那人的脚步声却渐行渐远……
这就是迷宫的奇妙之处,相距咫尺,转过身却谬以千里。找不到对的路,隔得再近,都走不到一起。
甄爱握着枪,说不出来的失落。戴西却如蒙大赦,紧紧挽住甄爱的手,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甄爱扭头看着她压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愣住。这样亲密的举动叫她不适应,她沉默地抽开手臂,悄无声息地继续往前走。
戴西赶紧蹑手蹑脚跟过去,对她比划着“对不起”。
甄爱没有回应,心里却冷静了一些。
刚才她冲动了。戴西还在这里,她很可能会连累她。要是能把戴西放在安全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去迎战就好了。
可在迷宫里,显然不可能。
把戴西留下,自己去找那人,又担心他绕回来先找到戴西。
甄爱沉默着继续前行。
太阳很快西下。迷宫里的光线又消弱了。两人摸着墙壁走,遇到岔路随机选。偶尔遇到死胡同,戴西吓得心都要跳出来,甄爱却极其镇定地返回继续转弯。
不知走了多久,甄爱忽然停下来,还止住戴西。
戴西屏气听着,依旧什么也没听到。一扭头却蓦然发现,微醺的暗色中,甄爱的唇角浮现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
她看见她无声无息地拉开保险栓,挪动一步挡在自己身前,手臂举起,瞄准前方不到一米处的拐角。
戴西立刻明白,那人学聪明了,走路没声音。
可甄爱耳朵灵听得见。
他马上要出现了?
戴西吓得腿发软,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望着甄爱挡在自己面前那消瘦的身影,也不知怎么想的,望向身后,最近的拐角不到半米。
她一咬牙,豁出去了!
她忽然扯开甄爱的右手,死命拖着她往后逃。甄爱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已被扯得拐了弯。“啾”的一声,旁边的墙壁被子弹击开了花。
他果然在后边。
甄爱想甩开戴西,无奈右手使不上劲。戴西也不知哪儿来的劲儿,拖拉着甄爱一瞬间冲过好几个岔口。
两个女孩在迷宫里无头绪地奔跑,道上的刷子油漆桶踢得噼里啪啦响。身后的人也不管了,索性甩开了追。
宽阔的迷宫里,一下子全是稀里哗啦的声响,掺杂着子弹的“啾啾”声。
甄爱怒了:“你放开我。”
戴西不放,还直喘气:“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和这个人有过节,想利用我把人引出来是吧?”
甄爱毫不讶异,反而更凶:“你知道还不放开,当心我杀了你!”
戴西嗤之以鼻:“你说你吧,想利用我把人引出来,又要照顾我的安全,缩手缩脚的。你这人还真是矛盾!”
甄爱要甩开她的手,她倒拧得更紧了,更可劲儿地往前跑:“甄爱,你要是敢和那人对上,我就扑过去保护你,还你刚才的情。你自己考虑吧!”
她竟然威胁她。
甄爱气得笑:“想帮我挡子弹更好!你以为我在乎你的死活?”
戴西继续跑,还劝:“甄爱你真傻,警察一定会来抓住他的。何必把自己贴进去?”
甄爱不解释。她要的不是处罚,是真相。但她终究没有再甩开戴西,这个胆小又善良到笨的丫头……
带她出来,她真是脑子进水了。
两人七拐八绕地一阵跑,很快就甩开那人。即使对方的脚步声响在身旁,迷宫的特殊构造也把人隔在千里之外。
四周再度安静后,两人靠在墙上,安安静静地深呼吸。戴西做口型:“他在附近吗?”甄爱认真听了几秒,摇摇头,口型回复:“另一边。”
戴西打手势:我们出去吧!
甄爱:路在哪儿?
戴西:……
两人于是望天。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窗户里的落日余晖变成了暗红色,越来越深。白色墙壁染了一层虚幻的黑,看着格外阴森。
没有带手机,不能通讯。
在这个到处都是拐角和出口的迷宫里,和拿着狙击枪的人斗智斗勇,度过漫长而黑暗的一夜,想想戴西都觉得恐惧又绝望。
还不如死个痛快。
戴西难过地向甄爱表达了自己的惊恐:黑乎乎的迷宫,还有一个人在找我们,好可怕。
没想甄爱淡淡一笑:相信我的眼睛,我会先找到并瞄准他。
戴西一愣,看向甄爱。她没有装扮,没有化妆。头发全部挽起,遮进了黑色的棒球帽里,乍一看像假小子。露出细致如瓷的脖颈,仿佛白天鹅。不,她这样的女孩,应该是黑天鹅,清傲,坚韧,透着说不出的气质。
她正望着头顶,那种清澈却又静得像时光一样的眼神,波澜不惊,不染尘埃,看似柔弱,却极富韧性。
她哪里来的勇气,不害怕黑暗?
甄爱没在意她的注视,抬头望窗户。外边是暗淡的黄昏。今天夜里会有月亮但云层很厚,迷宫里会非常暗,只剩极淡的光线。
对方很难看到她,但她可以。
等到深夜,那人休息了,她就独自过去找他。
夜晚快把这里变成她经常被关的黑屋子吧!
正想着,迷宫另一边突然响起三连发的“啾啾”声。
甄爱和戴西对视一眼,同时愣住。很快响起跑步声,却只有一个人,继而是更密集的枪击声。
甄爱立直身子,一丝不苟地判断各路声音。
有人闯进来了,没带枪,狙击手在追,新来的人脚步极轻,就连跑步声也轻……其实是,很稳……
该不会是……
果然下一秒,远处有谁敲迷宫的墙壁,咚咚地响。随即,某人骄傲又欠扁的声音响起:“哦,不好意思,我走路一向没有声音。”
言外之意是→→气死你。
拿枪的人当然被气到,又是几声“啾啾”。
甄爱的心都揪起来了,言溯怎么跑来了?他有没有受伤?
心刚悬起,又一头黑线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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