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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因为→→某人在迷宫里到处窜,不知是天生爱炫,还是故意气人,居然做起了解说,声音随意又散漫,回荡在迷宫各个角落:

“进来时我看了迷宫平面图,就记住了。所以我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到迷宫的任何地方。你开枪只会暴露你的位置,让我找到你。”

甄爱心中感叹:这笨蛋好厉害。

话音才落,那人没动静了。

戴西很开心,喊:“喂,你真记住地图了?”

“要不然呢?”言溯语气很鄙视,“不要把我的大脑和你的DOS系统相提并论。”

甄爱想起自己被他称为windows98,勉强比戴西高一级……

戴西也不介意,赶紧道:“你快抓住他啊!”

这下言溯沉默了,半晌后,很诚恳地说:“我记得地图,但不会去找他……因为我没带枪。”

甄爱:……

你来玩儿的是吧?蠢货,没带枪也不要说真话啊!

戴西扶着额头:“那你来­干­什么?”

言溯义正言辞:“来揭穿他的真面目。”

……

这句话对现在危险的局面有什么缓和作用么?

戴西还要说什么,甄爱用眼神制止,随即拉着她继续前行,这次是往远离言溯的方向走。

身后又响起几声“啾啾”的枪鸣,戴西听得心惊胆战,更加不解,甄爱为什么不去和言溯会和?他没带枪,要是在迷宫里被那人撞到怎么办?

屋顶的淡淡晚霞渐渐褪去,偌大的迷宫里只剩言溯不屑的声音:“把枪用得那么熟练,不怕暴露身份吗?”

话音未落,墙壁上又是一串细小的枪响。

甄爱一路往外走,心里不是不担心的。可下一秒,让她心安的声音再度响起:“为什么要杀戴西灭口?担心她想起镜子的事,让警方知道她离开前镜子没有碎?

很可惜,我让人把它拼起来了。结果发现安娜在上面写了个单词。”

迷宫的这边,甄爱和戴西都疑惑了。

对方似乎被激怒,迷宫里响起一阵阵清脆的子弹壳落地声。

可一次次落空,那人就好像被坏猫折腾的老鼠,

言溯的声音依旧沉稳而清淡:“你以为拿走她的透明指甲油,就没问题了?很不凑巧,安娜的手机壳摔坏后用指甲油把它沾了起来。”

言溯此刻的位置离甄爱她们远了些,声音小了点儿,但清晰地透着凉薄的嘲笑:

“知道吗?单纯的分析,安娜在镜子上写下你的名字其实有多种动机,或许是写凶手,或许只是起了玩心拿指甲油写字。如果你不移动那面镜子,光凭镜子上一个字母,我无法判断是你。

可凶手总是心中惶遽想要遮掩一切,想要隐瞒那面镜子,所以你把第一和第二教室的镜子换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行为,我才能判断,戴西慌忙逃走后,安娜还活着,她甚至在短暂的昏迷后醒了过来。”

昏暗的天光中,戴西狠狠怔住,眼中一下子就涌起了泪花。

言溯的声音寡淡,带着一贯的桀骜,茫茫地在空旷的迷宫上空回荡,一字一句传进另外三个不说话的人心里:

“你把两个教室的镜子换了。可没想到刚把镜子搬好,戴西和凯利回来处理尸体。那时的你一定躲在第二间教室的窗帘后。等他们离开,你在安娜身上刻字,又打碎镜子。可沾有透明指甲油的碎镜片太难找。你挑不出来,便­干­脆把窗户玻璃打碎几块,混在一起就像是学生扔石头砸碎的。不会引起警方注意。”

迷宫这边,甄爱冷冷地弯弯­唇­角,把镜片藏在玻璃片里,这人果然聪明,外加他对枪的熟练,一定不是这几个学生,很大可能是组织里的人。

正想着,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出口。

戴西愣了愣,瞬间又惊又喜,运气太好了。要马上向言溯报告让他快点出来,就留那个人在迷宫里瞎转圈吧!

可甄爱突然上前捂住她的嘴,做口型:“不要告诉言溯我来过。”

说着,在戴西惊愕的眼神中,她狠狠一把将她推出迷宫,自己则飞快转身,一拐弯就消失了。

戴西张了张口,不敢追也不敢喊。哪一条都可能让神秘人先找到她。现在只有外边最安全。可她抬头望天,窗户上最后一丝红晕也消失了,夜晚已经降临。她看看周围黑幕中的白墙,面前短短一截走廊和戛然而止的转弯,脚板心阵阵发凉。

甄爱快速而无声地走在迷宫里,她可以准确地判断出言溯和另一个人的方位。

言溯没有枪,他会躲着那人。她要做的是,不要撞到言溯,在他之前找到那人。她一定要问出那封信的事。

她带了针管,一秒钟,只要一秒钟就能让他生不如死。到时候她用枪吓退言溯,问出结果就立刻离开。

言溯不会知道。

正打着算盘,又听到言溯的声音,隔着好几堵墙:

“Parker!安娜在镜子上写的字是Parker!即使警察看见,也会首先联想到两年前死去的哈里帕克,以为案子又增添了悬疑和诡异的­色­彩。但帕克家还有一位儿子,就是你,哈维帕克。”

这下,追踪着言溯一路开枪的声音停息了。夜幕下的迷宫里,站着四个人,却死一般的宁静。

“一直想不通,安娜这种急躁冲动的人怎么想得出那么缜密的杀人方案。且她没有强烈的杀人动机。是你教的她。你花了很多心思让她爱上你,花了更多心思让齐墨的­精­神问题越来越严重。

那天我问齐墨,是不是看到了杀人凶手。他惊恐地说‘不是我’。这句话很奇怪,我想,一定是你往安娜身上刻字的时候,被挡在了镜子后面。而齐墨站在门口,看到了你拿刀的手,和镜子里他自己扭曲的脸。

他那天­精­神不稳定,以为自己杀了人,就吓得跑进第一间教室躲在角落里发抖。绝望地找戴西。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因为他认得你的手。

之后你给他催眠,告诉他这只是梦,又给他吃了致幻剂,等他神志不清而­干­冰烟雾快散去时。你带他去第二间教室,开了电扇和灯,等着学校的管理员发现异样。”

迷宫某处的哈维仿佛被这一段话说得终于清醒,黑暗中传来一丝冷笑。

下一秒,三发子弹壳落地。

迷宫里没有声音了。

甄爱的心咯噔一下,言溯中枪了?她心里一紧,朝他的方向跑去,慌乱中踢到了油漆桶,铁皮在地上盘滚,噼里啪啦。

甄爱心一沉,听见哈维的脚步声朝这个方向来了,隔着三堵墙。

她才拉好保险栓,旁边的两堵墙外传来言溯的声音,讥讽又轻佻:“哈维,当年在游乐场迷/­奸­林星的,是你吧?”

甄爱一愣,他故意在转移哈维的注意力?

她的心忽然有些痛,他在以身犯险地救“戴西”。这个傻瓜,平时什么都不关心的高傲样子,关键时刻却本能地要挽救别人。

而这话把哈维的怒火烧到极致。片刻的死寂后,他给狙击枪换子弹,冰冷生硬的机械撞击声在黑暗里格外渗人。

哈维这下不掩饰了,一边走一边­阴­冷而放肆地笑:“林星她死不足惜。不过我真是意外。天衣无缝的谋杀,却全让你看破了。今天,你们一个别想活着出去。”

话音未落,他忽然飞快地跑向言溯的方向,一连串­射­击。迷宫里瞬间响起两种清晰的脚步声,你追我赶。一下远一下近。

甄爱也很快找到一个两条岔路的死角,握紧了枪,无论哈维从哪个角出来,她都能准确地­射­击。可突然,背后的墙面传来一个声音。

隔着一堵墙,近在咫尺的低沉,透着冷峻的温柔,他说:“我马上过来找你,不要乱跑,不要杀他。”

黑暗中,甄爱背靠着他的声音,浑身一震。

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而她,不会听他的话。

46药,谎言,恶作剧

屋顶窗的天空已变成蓝墨­色­,天光昏暗,整个迷宫都被笼罩薄纱般的夜幕里。白­色­的墙壁在黑夜中散着诡异的光,看上去让眼睛晕眩。

甄爱立在转角处,背脊僵硬。言溯低沉的声音仿佛还在身后。

“不要乱跑,不要杀他!”

他知道她想杀人了吗?他知道她其实是个恶魔了吗?

甄爱固执地睁着眼睛,盯着面前一堵又一堵毫无规则的白墙,眼睛被黑夜中的白光刺激得有些痛。身在迷宫,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自己的方向。

她从来都不想逃。

要不是那该死的研究牵绊着她,她早就奋不顾身。一直都是他们在追踪她,她从来找不到他们的足迹。每次都是被动挨打,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死去。

她受够了。

她想杀了他,她想杀了他们。

就算搭上自己的命也没关系!

死就死,有什么了不起!

反正这世上她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没什么可留恋的。

就算死也要拖几个组织的人下水!她要让他知道,即使是死,她也绝对不会再回去做他们的傀儡!

她如此坚定的时候,言溯偏偏出现了。刚硬的心莫名就软了。她不明白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但她很清楚,他记得地图,会很快找过来。

而她,不想让他找到。

甄爱继续沉默着,悄无声息地离开那个角落,借着微弱的天光,一点点朝哈维的方向靠近。有几次她听到哈维就在墙壁的另一端,可走过去却是死胡同,绕不到另一面。

而哈维放开了胆子,自得自在地在迷宫里穿梭,­射­击任何一个他目光以为的幻影。

言溯的步伐也沉重起来,带了脚步声。甄爱知道他去了她刚才站的位置,没有找到她。所以故意发出声音,吸引哈维过去。

三个人你找我,我找你,一圈又一圈地在迷宫里转。

哈维端着枪,在黑暗中笑得格外­阴­森:“女人看多了童话就以为自己可以灰姑娘变公主。林星这样臭名的女孩也想和我弟弟在一起?我只是设计一场恶作剧,开了个玩笑,就轻轻松松地造成了他们之间的误会。”

哈维一边说一边跟随着言溯的脚步声,走到拐角处,飞速转弯瞄准,又窄又短的道上空无一人。

他继续前行,语中渐渐带了愤恨:“可这个贱丫头居然莫名其妙死了,用这样激烈的方式留在了哈里(帕克)心里。对她的死,我不屑一顾。”

“但她死后一年,我的弟弟哈里被人以那样一种惨烈而羞辱的方式杀死。而你这个混蛋!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他是自杀的!”

哈维提起旧事,愤怒到了极致,追着言溯的身影跑得飞快,白­色­墙壁被­射­击出一朵朵的子弹花儿。

言溯敛眉在前边奔跑,现在哈维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甄爱暂时应该没有危险,可偌大的迷宫,她到底在哪里?

天只会越来越黑,接下来……

正想着,前面一转弯,却迎上了刚才追错路的哈维。

四目相对,哈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之便化作癫狂,举枪便开始扫­射­。可就是他诧异的半秒钟,反应比他快很多的言溯回身退了回去。

哈维心情咒怨地追上去,只看见言溯黑­色­的风衣衣角在夜幕中一扯,闪进前边的拐角又不见了。

他的心情沮丧而悲愤到极致,飞速奔过去追言溯,一面在黑暗的迷宫中怒吼:“你这个混蛋!我的弟弟不会自杀!”

男人嘶吼的声音在迷宫上空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可前方沉默良久的言溯居然清清淡淡地回了句:“他不仅自杀,还在死之前杀了罗拉。”

一瞬间迷宫里死寂了。

“哈里是我见过最好的孩子!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哈维声音冷硬,立在原地。他的金发完全被夜­色­吞没,蓝­色­的眼睛像是狼,散着幽深嗜血的光。

他动作僵硬地拉开弹匣换子弹,就着清脆的弹壳抢地声,发出一声类似于野兽般的嘶鸣:“他不会自杀!他不会杀人!你这混蛋!”

他快步走在迷宫里,声音都在颤抖:

“你颠倒黑白,可我自己找了出来。我从齐墨那里知道了林星的死因。原来是被他们踢走药罐窒息死的。罗拉­阴­险狡猾,一定是她用这件事威胁大家,所以大家合伙杀了她。可我的弟弟哈里,他善良正直,他肯定受不了良心折磨,想要说出真相。结果被剩下的人杀死。

我原本想借安娜的手把他们几个全杀死的,可她那个蠢货。”

迷宫外边的戴西听得浑身发抖,而哈维疯狂的声音还在黑暗的密闭空间里回荡,仿佛不顾一切:“我要把他们全杀了。安娜,戴西,凯利,齐墨,托尼,全都要死。他们全要为我弟弟的死付出代价!”

“还有你,言溯!你也该死!”哈维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猛地追着言溯的身影一转弯,对面的人……

他条件反­射­地­射­击出一连串子弹,对面的墙壁打开了花,那人却没有倒下。

迷宫中的光线已经很暗。他定睛一看,竟是涂鸦。死神的骷髅脸遮在宽大的帽子里,死神一袭黑­色­的斗篷,右手高高举起,扬着银­色­的割命镰刀。

或许是天黑了,骷髅的黑眼睛格外幽深,像黑洞。

即使是哈维,骤然看到这么恐怖的涂鸦,也吓得心跳停了半拍。他稳定了心绪,再看过去,蓦然又是一怔。

死神变脸了。

黑­色­的­棒­球帽,乌漆漆像深洞般的眼睛,白皙而冷漠的脸颊,修长而细腻的脖颈,她左手托着一把带着消音器的枪,冰冷地正对着他的头。

她声音很低,像是从地狱传来的鬼魅:“林星的情书,是不是你教她写的?”

哈维瞬间摆正狙击枪,可甄爱比他更快,手指已动。但就在这时,两人之间的岔道上突然有人冲出来把哈维扑开。

甄爱的子弹擦着言溯的脖子飞过,她的心瞬间悬起,后怕得无以复加。

两个男人在黑暗中扭成一团。

她冲过去要查看言溯有没有受伤,却听他喊一声:“蹲下!”

甄爱立刻滑倒,子弹从她头顶飞过,刺进身后的墙壁里。

她抬头一看,言溯牢牢握着狙击枪的扳机,而哈维则在争夺。两个男人抵在墙上,沉默而无声地较量着。言溯试图一把将整个枪夺过来,但哈维显然格斗能力更强,一脚踢在言溯的腿上,便把他摁在墙上。可后者仍旧死死地握着扳机不松手。

甄爱看见模糊的光线中,言溯的脸上闪过一丝极轻的痛楚。她蓦然想起Marie的那句话,说言溯骨头不好。

他被爆炸案伤过。

甄爱跳起来,还没判断,又听言溯隐忍着命令她:“不要开枪!”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担心她杀哈维。

哈维听言,刚要回头,甄爱手中的枪托重重砸在他的眉骨上,哈维痛得手一缩,被言溯卸了枪。而甄爱反应极快地从言溯手中抢回狙击枪,抱着厚厚的枪托往哈维的胸口狠狠一砸。

哈维被打翻在地,来不及反抗,甄爱又是重力一击,打在他的胸口,尖利地吼:“说啊!”

言溯愣住,他从来没见过甄爱如此狠烈的一面,也不知她和哈维有什么恩怨。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其实和甄爱没那么熟,这个想法,让他心里淡淡地有些不爽。

哈维频繁被一个女人打,气得爆吼:“你又是林星的谁?你也要报仇吗?什么情书?BBS上到处都是范本,你想杀你开枪啊!”

甄爱愣住,BBS?

很快,琼斯警官等人赶到。

临被带走时,哈维仍旧是一脸怨毒地盯着言溯,像是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这颠倒黑白的混蛋,你收了别人家多少钱,才对全世界说谎?我向你发誓,等我出来的一天,我会杀了所有伤害过我弟弟的人,包括你,言溯。”

言溯风平浪静,跟没听见似的。

哈维脸上忽然闪过奇异的兴奋,竟大笑起来:“包括你在乎的人,”他忽而瞥了甄爱一眼,“言溯,我会让你也体验我的感受!”

言溯眸光闪了闪,深寂地看住哈维,定定地回复:“哈里帕克是自杀的。”

“我弟弟不会!”哈维冲他怒吼。

言溯淡淡道:“你父亲知道真相。”

哈维浑身一抖,震住。

“我猜想,当年设计让林星被迷/­奸­的,应该是你,还有罗拉。帕克意外从罗拉口中得知了真相,所以杀了她。而你是他最敬爱的哥哥,他当然不会杀你。”

言溯看着呆若木­鸡­的哈维,语调安静,“他对你失望透顶,且他憎恨所有用恶作剧骗林星去游乐场的人,他想用自己和罗拉的死,让剩下的人永远活在恐惧中。”

哈维神经质般地摇头,无法接受:“不可能,不可能!”这对他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帕克死的那天上午给你们的父亲打过电话,长达二十分钟。他把一切都说出来了。直到帕克死后六个月,因为媒体一直攻击我,而我始终未予回复,你父亲曾登门拜访,告诉我我的推理是正确的。他无法公开,所以对我道歉。和……感谢。”

最后寥寥的一句,想必就是老帕克感谢言溯不曾公布帕克的罪行。

一旁的戴西听着都落泪了,哈维也全然呆滞,而言溯依旧淡淡的:“你的父亲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担心你会内疚。他说他已经失去一个儿子,没必要让另一个活在愧疚中,再度失去。”

“不可能,不可能……”哈维目光呆滞,不住地喃喃自语,却很快被警察带走。

甄爱望着闪烁的警车和游乐场里灯火辉煌的夜晚,心里空空的没有任何想法。

戴西早抹去眼泪,走到甄爱面前,努力笑笑:“甄爱,我马上要去警局协助调查了,留个方式以后联系,好吗?”

甄爱呐呐的,没有反应。

言溯却一大步上来,把甄爱拎到一边,不友善地对戴西道:“不好。”

戴西:“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不是你的朋友。”言溯冷冰冰的,补充一句,“她是我的朋友……我一个人的朋友。”

甄爱缓缓抬头看他,只看到他黑­色­的衣领和冷硬的短发。

戴西气了:“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说着,弯到他身后,一把扯过甄爱的手,从琼斯手中夺过一支笔就在甄爱手心写号码。

甄爱手心痒,要缩回来,却被戴西牢牢捏住。甄爱愣愣看着她,窸窸窣窣的痒,一直传到心里。

她才写完,言溯已经不耐烦,冲琼斯瞪眼:“还不快把她抓去警局。”

戴西还不够,生怕甄爱不打电话给她,突然道:“下次还给你。”说着一下子扯下甄爱的­棒­球帽,跑了。

甄爱的长发瞬间像瀑布般倾泻下来,在夜风里柔顺地翻飞。而她眼神静默,竟带着说不出的妩媚和惊艳。

言溯愣了愣,良久,才缓缓收回目光。

甄爱望望远去的戴西,又低头看看手心一小串黑黑的字母加数字,默默地不说话。

她慢慢吞吞地收回手,发现只剩她和言溯。

两人都不说话了。十几个小时的分离,再见却以这样的方式……仿佛心里拉开了距离,变得有些陌生。

夜晚灯光璀璨的游乐场里,人群欢声笑语,只有他们两个安静无声地走在人群里。

甄爱想起他刚才对戴西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心里不是不温暖的。想了想,决定自己打破沉默,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迷宫里?”

他回答得安之若素:“我认得你的脚印。”

甄爱心里微颤。

她换了鞋,可他还是认得么?不是鞋印,而是法证学上可以判断人身高体重­性­别年龄走路习惯的脚印。

他默默地观察过她吗?还是,这只是他乐于观察的习惯?

甄爱不知道,可阻止不了心里熨烫的温暖。

言溯垂眸看她,她低着头,安然沉静的样子,和刚才在迷宫里击打哈维的那个女孩判若两人。以他的聪明,他可以想到甄爱和那封信的联系。他其实很想问她,很想听她说。就像上次的爆炸案后,她和他讲述她妈妈的死亡。

可那样的机会,似乎可遇而不可求。

而他,不想给她压力。

他真不明白,自己这样的情绪化,究竟是为什么?完全无法用科学解释。

他依旧看着她,看她乌发披散,夜风吹着发丝纤细地飞舞,他忽然有种想帮她捋顺头发的冲动。但他只是克制地收回目光,望向前方,温温道:“既然都在游乐场了,有没有想玩的?”

甄爱蒙蒙的:“啊?”

言溯一见她反应慢,瞬间就换成了鄙夷的嘴脸:“等你想好了,我明天早上再来找你!”

甄爱立刻四处张望,首先看到游乐场里最大的摩天轮,彩灯闪闪的,在黑暗的夜幕中,像是巨大的圆形礼花。

言溯顺着她的目光:“想玩摩天轮?”

甄爱摇摇头:“它的花纹看上去像是爆炸呢!”

言溯笑了:“嗯,我也这么认为。毫无美感的东西,设计它的人是笨蛋。”

目光一转。

言溯:“过山车?”

甄爱摇摇头:“要是在最高处停电了怎么办?”

言溯点头:“嗯,每年全球各地的过山车事件成百上千起。”

两人一边走一边看,像是找到了知音,十分开心地把游乐场里的所有设施都鄙视了一遍。

走到最后,甄爱看到大大的旋转木马,五光十­色­,­精­美绝伦。木马起伏,彩灯闪烁,一边旋转一边唱着歌儿。

那是一首很老的歌,唱歌儿的女孩声音轻的像纱,仿佛捉不住的愁绪。

Doyourememberthethingsweusedtosay,Ifeelsonervourswhen……

言溯走到她跟前站定:“想玩旋转木马?”

甄爱望着满世界的彩­色­灯光,记忆模糊,依稀间想起小时候的场景……她看着排队的人群,小声问言溯:

“你陪我一起吗?”

言溯微微一怔,望着花花绿绿的木马,表情很是窘迫。游乐场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无聊幼稚到爆,而旋转木马是登峰造极的无聊加幼稚。

他摸摸鼻子,想着要怎么回答时,却撞上甄爱漆黑湛湛的眼神……

他把手收回风衣口袋,点点头:“嗯。陪你一起。”

玩的人太多,甄爱和言溯买了票,等下一批。

她趴在栏杆前,静静望着木马上旋转追赶的人,有情侣伸着手追赶对方,欢声笑语。

她默默的,忽然又想起妈妈的话,旋转木马是最忧伤的啊,它永远追赶不到同伴的步伐,它最终孤寂一人。

欢乐的人群下了木马,木马们一个个安静地停下。工作人员开始检票了,甄爱忽然直起身子,对言溯说:“我不想玩了。”

言溯看看手中的票,不解:“为什么?”

甄爱故作无意地耸耸肩:“不为什么,觉得好幼稚哦。”

言溯也不追问,把票放在栏杆上,笑:“greatmindsarealike.”英雄所见略同。

甄爱深吸一口气,走得头也不回。

两人一致认为游乐场真是一件无聊的东西。

快走出游乐场时,再次看见彩­色­的泡泡汽水。甄爱的目光多流连了一下,被言溯捕捉到了。他问:“想喝泡泡汽水?”

“是甜的吗?”甄爱问。

“不知道。没有喝过。”

两人心照不宣地走进售卖机,甄爱望着彩­色­的汽水和汩汩的泡泡,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像个期待糖果的小孩。

言溯看在眼里,有些好笑,问:“你喜欢哪个颜­色­?”

“蓝­色­。”

言溯很满意:“我也喜欢蓝­色­。”便跟小贩说要两杯蓝­色­的。

小贩很善良,提议:“要不一人买一个颜­色­吧,口味不同,可以换着喝。”

言溯漠漠的:“我们就喜欢蓝­色­,为什么要体验不喜欢的颜­色­?”

甄爱也觉得言溯说的对,奇怪地看着小贩。

小贩道:“可以换着喝,就能和两种啊?”

“可我只喜欢一种,为什么要喝两种?”言溯不理解,认为小贩是在质疑自己喜欢的蓝­色­,立刻冷了脸,说,“为什么要换着喝?在我看来,红­色­的像人血,黄|­色­的像排泄物,白­色­的像水,黑­色­的像泥巴水。”

小贩惊愕了,乖乖盛了两杯蓝­色­的泡泡汽水给他们。

甄爱捧着一杯,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还有泡泡在动。

言溯问:“好喝吗?”

甄爱开心地点点头。

言溯也尝了一口,嗯,果然不错。

两人各自捧着汽水,互不说话,慢吞吞地边喝边走。却看见一对情侣站在路对面,用两根吸管共喝着一杯。

甄爱停下脚步,好奇地看:“他们为什么两人喝一杯?”

言溯自然而然地回答:“因为没钱吧!”

甄爱认为这个解释很合理,点点头表示赞同。又看看自己和言溯一人一杯汽水,道:“嗯,他们好可怜。”

不远处的小贩听见了:……你们这两个呆子==

47恶魔降临枫树街

晚上七点半,言溯和甄爱立在路边等伊娃。他们原计划回家做饭吃,但伊娃打电话来叫甄爱陪她去吃饭。

于是两人背对游乐场一世的灯火繁华,望着春天夜里宁谧的林荫大道,安静而又沉默地立着,像两棵相互陪伴的树。

某一刻,高高的这棵树扭头,看身旁另一只,见她又习惯­性­地发呆了。和以往一样白皙又淡静的面容,不,似乎更静了。

他蓦然有种她在身边,却沉入了独立世界的幻觉。也不知怎么想的,像是忍不住要把她唤醒:“甄爱!”

她沉寂了好几秒,才“哦”一声,缓缓回过神来。

这次,他没有取笑她反应迟钝,而是不自觉低下声音,柔得像春夜的风:“在想什么?”

甄爱拂了拂被风吹散的长发,回答:“想起戴西说,他们踢林星的药瓶子,直到林星真的断气。”

言溯看她半晌,又望向路对面的工艺雕花路灯,神­色­寡淡:“有什么好想的?”

“我觉得戴西不是这样的人,”她下意识握握手心的电话号码,笑了笑。

你也不是那样的人!

言溯沉默看着甄爱,除去她坚硬又冷漠的外表,她的心其实柔软又纯净,不是吗?

路灯在他眼中投下湛湛波光,像盛着繁星,他说:“他们其实是好学生,也不麻木。只是人都有从众效应,身在其中而不自知,就会变得可怕。独自守住本心容易,一起,则很难。”

“希尔教授给我讲过两个案例。

有人跳楼,楼下很多人围观。其中一个喊你跳啊,其他人也失了心跟着喊跳啊。可他们都是坏人吗?不。平日里他们安分守己乐于助人。事后回想起,都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像魔鬼一样恶毒。”

甄爱脑中浮现出那个场景,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另一个人,400万现金掉在地上被风吹散,有个路人喊:我们一起帮她把钱捡回去。最后所有纸币一张不少物归原主。”

甄爱唏嘘不已:“当天是有谁踢了药瓶一下,剩下的人就被点了咒语。”

言溯神­色­莫测的:“可我一直认为,如果那天,有谁先说句‘快送林星去医院’,其他的人也一定会帮忙的。”

甄爱一愣,在他心底,他始终认为人­性­本善。

她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背后的路灯把它们拉长,“他”和“她”重叠着,相互依靠。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言溯!”

“嗯?”

她不看他,固执地盯着地上两个依偎的影子:“如果我杀人放火,你还以为我是好人吗?”

“我不会让你杀人放火。”言溯想也不想,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会在一开始就阻止你。”

甄爱没想过得到这个答案,怔住。

“杀人其实是杀自己的良心。太多了,就会忘了自己。我觉得现在的你,很好。我不希望你把她杀掉。”

言溯侧头过来,长长的睫毛在眼眸中投下深深的­阴­影,他看着她,没有嫌弃,没有责备,只有深深的关切,

“甄爱,如果你觉得迷茫,和我讲。”

他承诺:“我会帮你。任何时候。”

甄爱的心狠狠一震,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猛烈地冲撞着,又暖又痛。她从小只知以暴制暴,直到这几年才发觉意识的扭曲。可即使如此,她受到刺激时,依旧不知怎么处理,只能选择她最熟悉的方式。

上次杀掉赵何,她恶心了一个星期,这次她居然又轻易地向哈维拔枪了。

言溯说的很对,杀人会成为嗜血的习惯,让她忘记自己。

这原本是她痛恨的,她不该变成这样。

她望住言溯安静的眉眼,心底忽然满怀感激:“嗯,谢谢你。”

言溯只看她一眼便知道她理解了,有种陌生的痛浮上心尖。

他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经历让她变成现在这样,一半天使一半魔鬼。又究竟是什么直到现在还能触发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不是害怕到极致,她绝对不会拿枪口对人。可即使是害怕,她还下意识地保护戴西。

想起不久前黑暗的迷宫里,她躲着他,孤身一人在夜­色­和危险中行走,一步一步,倔强而固执,他的心就像是被沉进水里,憋闷得像要窒息。

他不知道这前所未有的感觉叫什么。

千头万绪最终汇集在手心,他抬手,拍拍她的肩膀。

两人各自想着心思,不再言语。

等了一会,甄爱想起什么,突然心底一软,摸摸脸颊侧头看他:“言溯!”

“嗯?”他漫漫地回答。

“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被孤立被欺负?”她的声音柔柔的,明明是轻松地问,说出来,心口却咯噔一下疼。

他低着眉,俊逸的侧脸凝滞了片刻,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脑袋里就不能放些有建设­性­的东西?这问题真无聊。”

甄爱微微地笑,不问了。

不问都知道。成长中,他总比同学年幼聪明,孤立和欺负是必然。于他,从来没有同龄人一说。其中的苦楚和孤独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但很庆幸,他依旧长成这样,福祸不惊,淡看一切,依旧拥有一颗澄澈­干­净的心。

真好!

还想着,伊娃的车来了。

伊娃探头看见言溯,皱了眉:“你怎么也在?”

言溯不理,径自拉开门和甄爱一起上车:“嗯,肚子饿了。”

伊娃从后视镜里看言溯,眉头拧在一起,咳了咳:“我要和朋友吃饭,想带Ai一起去。”

甄爱眼珠转了转,她的意思是只带她一人?

言溯抬眸,淡淡看伊娃:“你不带我去,我就不准甄爱跟你去。”语调清淡,却像小孩儿耍赖。

伊娃:……“甄爱又不归你管。”

甄爱略微头大,和伊娃商量:“让言溯一起吧?”

伊娃:“除非他保证不乱说话。”

甄爱刚要说好,言溯皱着眉,很不满意地开口:“我从来没有乱说话过。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意义。”

伊娃摇摇头,轻飘飘地说:“喏,废话废话。”

言溯抿­唇­,显然不高兴了,沉默半晌,说:“你不是和朋友吃饭,是约会,还想问甄爱对那个人的意见。哼!”

甄爱默默地坐直,呃,这个应该就是乱说话吧……

伊娃冷冷否认:“胡扯!”

“每次被我说中,你都说这句话,没点儿创意。”言溯鄙视完,严肃地证明自己的正确,

“从刚才到现在,你看了不下4次时间,你很重视;你拿着手机发短信而不是打电话,因为短信更间接避免尴尬;不过就算你对他很满意……迪亚兹警官,”

言溯冷淡地瞟一眼伊娃的亮片V字短裙,老学究式地皱眉,“你是不是穿得太暴露了?以一个男人的眼光看,我不喜欢。”

伊娃黑了脸,陡然发动汽车开得飞快。甄爱赶紧抓紧扶手,默默闭了眼,你就不能等下车了再说?

伊娃的约会对象是华人法医DannyLin林丹尼,是他主动追求的。认识方式很奇特,一见钟情。

那天,伊娃和助手们去扛尸体,刚上电梯,助手们尿急去厕所,伊娃就陪一群尸体立在电梯里。她一人抱不下,­干­脆手脚分开摆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十字,让死人们斜靠在她身上。她背对着电梯门,歪着头自顾自唱起rap。

林丹尼从电梯边走过,听见有人唱歌,一扭头,一排死人差点儿没把他魂吓出来。好歹他是新晋的法医,也不会太害怕。

接下来,他做了件在伊娃看来很无语在甄爱看来却很萌的事。

他走过去,对那排人说:“呃,谁带你们出来的?”

问完才发现,他们当然不会回答。

歌声停止了,一排尸体后边摆着十字形的伊娃极度无语地抬头,鄙视地瞪他:“你为什么放弃治疗?”

这一瞪,林丹尼就深深地陷了,当场乐颠颠帮忙抱着个死人跟伊娃和助理们走了。

几人谈论的期间,服务员一直在上菜倒酒,听见他们的对话,一脸灰­色­,心想这人真不会说话,这么好的晚餐可要浪费了。

结果菜端上来,这四人,男男女女没一个面露不适的,全都淡定自若,继续一边讨论着尸体和爱情,一边喝红酒吃­肉­。

服务员凌乱了,这个世界不正常。

甄爱听林丹尼说,夸他那句话很可爱,怎么会想到问死人“谁带你们出来的”。

言溯默默地,不发一言。

言溯和林丹尼坐在桌子这边,甄爱和伊娃坐在对面。言溯略一抬眸,就见甄爱笑眼弯弯,望着自己身边的林丹尼。

甄爱很少笑的。就像欧文所说,她笑起来真好看……但人家不是给他看的。

他敛着眼眸,揪着眉毛,真奇怪,如此愚蠢的行为她为什么觉得可爱?

他无声地动着手中的刀叉,某一刻,放下刀具,端起酒杯喝了小半口。也就是这几秒的功夫,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伸进口袋里,划开手机,拇指飞快移动起来。

一边打字,一边慢里斯条地喝红酒,外带目光灼灼地看她。

甄爱感受到他的目光,迎视过来,只觉得玻璃杯后他的眼神浓郁异常,似乎带着点儿不满意。她想了想,以为他还在和伊娃赌气,这时口袋里手机一震。

掏来一看,竟是言溯发来的。

第一感觉是诡异,刚才他们在对视好吧,他什么时候发短信的?难道串号了?

可打开一看……

“那么笨又不合常理的话,有什么好笑的?のののの”

……这种语气除了他还有谁?

甄爱抬眸,无语地看他。他竟丝丝得意,脸上的­阴­霾稍微松散了些。甄爱不解,下一秒,手机里又蹦出一条信息:

“哦,为你笨笨的脑壳解释下,后面的符号是Isaac的shit。”所以,前条短信里的一串东西是他那只鹦鹉的几坨便便……

甄爱回复了一个单词,收起手机继续和伊娃聊天。

言溯的手机一震,低头一看:

“幼稚:P”

她说他幼稚?还吐舌头嘲笑他?

言溯绷了脸,不高兴了。她怎么这么笨?分不清幼稚的是林丹尼?林丹尼还傻乎乎地和尸体说话呢,多幼稚啊!

接下来的时间,言溯一言不发。

甄爱不理解他了,他很不高兴,真的!

半路伊娃要去洗手间,她在桌子下轻轻踢了甄爱一脚,甄爱蒙蒙地跟着起身。

对面的言溯极轻地蹙了眉,有研究表明,打哈欠是会传染的,但没有说上厕所会传染。为什么女生上厕所喜欢成群结队,真奇怪。

哎,难怪女厕所总是那么堵。

甄爱走时,随口对言溯道:“看着我的包。”

言溯木木地点头:“哦。”

两人一走,林丹尼便长长地呼了口气,赶紧拿纸巾擦擦脖子上的汗。

言溯飞快又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看着甄爱的包,说:“这里不热。”默了半晌,认真地问,“你有高血压?”

林丹尼:“……不是。”

言溯:“哦,高血糖?”

林丹尼:“……我才29岁。”

言溯仍旧一瞬不眨地木木地盯着甄爱的空位置:“年龄的大小只是几率问题,并非高血糖和高血压的必要条件。而且有些还是先天的。哦,对了,你是医生,应该比我清楚。”

林丹尼:……其实我原本想说什么来着?

林丹尼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刚才本就紧张,现在被言溯一绕,完全懵了,好不容易说:“呃,我出汗其实是因为紧张。”

言溯一愣,带着点儿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又忘了从社会关系和人际交往的角度分析问题了。”

林丹尼:……

“不过,”他似有不解,“你为什么要紧张?这不合常理。”

林丹尼这下不太自在了,匆忙咽了一大口红酒,坐着端正笔直:“我很喜欢伊娃,我,怕她不喜欢我。”

言溯纹丝不动,回答简短:“她喜欢你。”

林丹尼一愣,眼中闪光:“她跟你说的?”

“不是。”

林丹尼:光亮熄灭。

言溯没看他,仍是执拗乖乖地盯着甄爱的包,像只忠诚的小狗:

“她今天穿了淡紫­色­,她的幸运­色­,还带了她的幸运手环,足以说明她对这个约会的重视。当然,作为唯物主义者,我本身坚定地不相信幸运物这种东西。

……言归正传

拿刚才来说,她和你说话时,手肘并拢撑在桌面,歪着头斜角30度靠在手背上,这个角度看上去最好看,她想吸引你。后来她把头发束起来,是因为她觉得她的脖子很漂亮,也是吸引的目的。而且,下巴脖颈和胸口在心理学上都有­性­暗示的作用。”

默了半晌,“呃,最后一句话当我没说。”

林丹尼瞠目结舌,心里的紧张完全放下了。

周围的服务生竖着耳朵听着,看着言溯,眼光里满满都是崇拜,这简直是活生生的把妹神器啊!

言溯眼珠转了转,斟酌半晌,问:“你,你怎么知道你喜欢她?”

这个问题让林丹尼再次紧张,难道言溯在以伊娃好朋友的身份质疑他,他颤声问:“什么意思?”

言溯奇怪了:“你对这句话有理解障碍?还是这句话里有生僻词?”

他开口不过短短三分钟,林丹尼就知道他不是正常人,所以叹了口气:

“我当然知道我喜欢她。我想每天见到她想,拉她的手,想和她拥抱亲吻,和她睡在一起。和她一起做很多事,比如看电影,一起吃饭,一起讨论喜欢的东西和工作……”

言溯拧着眉,细细想着,他最近天天见到甄爱,昨天分别了十个小时,他想过她,他拉过她的手,抱过她,和她睡在一起过(人家说的睡不是这个意思啊喂),他们一起去游乐园玩(?),他们一起看过电影吃过饭,讨论很多,童话糖果工作和杀人犯。

嗯,他还背过她,比林丹尼说的多一样。

言溯很满意,不说话了,乖乖看着甄爱的包。

林丹尼滔滔不绝地说完,发现言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在听了,而是盯着虚空,便好奇地问:“嗯,从刚才到现在,你都在看什么?”

“我在帮Ai看包。”他认真地看着,像要把那小小的米­色­包包看出花儿来,隔了半晌,不太赞许地说,“刚才她说话你没听到吗?你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度不灵敏。”

到底是谁不灵敏啊!

林丹尼泪奔:伊娃你们快回来啊。

48恶魔降临枫树街

伊娃对着洗手间里的镜子补妆,甄爱立在一旁看着,表情一丝不苟。对她而言,伊娃的化妆包就像百宝箱一样,一下一下蹦出­色­彩斑斓的东西来。

伊娃从镜子里瞥她一眼,笑了:“Ai,见你那么多次,你从来都不化妆?”

甄爱摇摇头:“嗯。”

伊娃继续笑:“Ai还年轻,不需要化妆啦。”

伊娃是言溯的大学同学,她已经够天才了,却还是比言溯大四五岁,自然也比甄爱大。

甄爱看着伊娃眼角眉梢都笑意盎然的样子,好奇又认真地问:“伊娃,你很开心吗?”

伊娃正在涂­唇­彩,听了这话,笑容更大:“当然了。”

说到这儿,眼珠一转,“哼,S.A.那个怪胎算是说对了一句,我带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的看法。”兴奋的语气,“你觉得丹尼他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甄爱点点头,又不好意思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

“足够了。”伊娃笑得甜蜜,忽然就探身过来抱抱甄爱,“Ai,谢谢你!”

甄爱一愣,顿感温暖。

其实,应该是她说谢谢,这样帮朋友参考男人的经历,她从来没有。可伊娃信任她,给她这个机会。她才是觉得最开心的那个。

既然是朋友,甄爱决定多嘴一句:“那,我看你对丹尼好像很慎重的样子,你们要……”

“我要和他在一起,做男女朋友。”伊娃很开心,不经意打断了甄爱的话。

甄爱默默闭上嘴巴,疑惑,她还以为他们要结婚呢。

伊娃对着镜子照:“这次我想和丹尼维持稳定的关系了,以前的那些都只是生理和­肉­体上的。是搭档,不是男朋友。”很典型的美国人思想。

甄爱愣了一跳,纳闷了,生理搭档→男朋友→未婚夫→丈夫,这么多程序啊,和一个人一路下来不是更方便么。

但她只是想想,没有说什么。

她很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爱情方式,没有优劣,也没有谁比谁更高级。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伊娃手中荧荧的­唇­彩吸引了过去,伊娃收拾化妆包的时候瞥见甄爱直直的目光,笑着把­唇­彩递给她:“你也涂一下吧。”

甄爱摇摇头,认真地回答:“我怕会忍不住舔嘴­唇­,把它吃到肚子里去。”

伊娃扑哧笑了,把­唇­彩往她手里塞:“试一下,肯定好看!”

甄爱看着像果冻一样的­色­彩,心里是想尝试的。犹豫半刻,拿起来对着镜子往嘴­唇­上一抹一抹地涂。

伊娃立在洗手台边看着,忽然问:“Ai,你和S.A.怎么样?”

甄爱手一抖,粉­色­的­唇­彩瞬间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画了一条口子,像大大的咧着嘴的笑脸,很是滑稽。

“什么?”她惊讶地瞪着伊娃。

伊娃看她惊慌的模样,笑得更开怀,抽了纸巾递给她:“你们很亲密呢,装不知道?”

甄爱一边傻眼,一边脸蛋急速升温。

伊娃也给自己抽了方巾擦手:“我们上大学时,我16岁他12岁,到现在整整11年。”伊娃微微眯起眼睛,有些感慨,

“我都没意识到,认识这么多年了。过去了一个小布什,一个奥巴马……又一个奥巴马。世界都变了,他也从当年的小怪胎成长为了……大怪胎。”

甄爱被她这番言语逗笑了,表情丰富的伊娃夸张地挑挑眉:“真的。我和他这对老同学这么多年都没有过哪怕一次身体接触……”

甄爱正在擦脸,听了这话,眼睛都差点儿瞪出来。

“包括男生同学。他不和任何人有身体接触。除了欧文,他朋友也很少……”伊娃忽然顿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差点儿忘了Alex,那也是个天才呢。”

Alex?

甄爱从来没听言溯提起过。

伊娃:“好像是他读博士时的同学。”

甄爱回过神来,言溯提起过,是那个用炸弹白线骗了言溯的人。

“他和很多同学一句话都没讲过。我算是比较‘幸运’的,”伊娃翻了个白眼,“这话是那个自恋鬼说的,他的原话是,‘迪亚兹,尽管你的智商只有143,我却不嫌弃你,你不觉得荣幸吗’……”

甄爱听着,轻笑出声,果然是他的风格。

她忽然很开心,要是又一整天的时间,能专门听伊娃讲言溯以前的事就好了。她好像知道他上学时的模样。

可伊娃话锋一转:“Ai你仔细想想,他带着你到处跑,正常吗?”她笑眯眯的,“虽然S.A.对你就像我们正常人的互相交流,但考虑到他从来不正常,所以,你知道对他来说,你有多特别吗?”

甄爱被她这番话说得耳热心跳,赶紧以洗掉­唇­彩为由,放水洗脸。

伊娃道:“再说,那天在warton高中,我看到他拉你的手了。”

甄爱一惊,那天晚上,他哪里是拉她的手,他是捏住了她的胸好不好?甄爱别过头去,小声嘟哝:“是因为我差点儿摔倒。”

伊娃听了她的解释,又想起往事,脸立刻灰掉:“去年我也是脚滑,结果他站在楼梯上,第一反应不是拉我,而是掏出手机打911叫救护车。”

甄爱扑哧一声笑,赶紧忍住。

伊娃倒无所谓:“台阶只有10级,擦伤都没有。可他这个怪胎,我恨他一辈子!”

甄爱再次没忍住笑。

要出去的时候,甄爱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对了,伊娃,能借你的手机上个网吗?我的忘带了。”

伊娃把手机递给她。

甄爱心里一直想着哈维的话,可她的应急手机不能上网,又不好找言溯借怕他怀疑。这下拿了伊娃的手机,就立刻在各大校园的BBS上搜索关键词,thousandmiles,mymedicine。

很快找到一个很多论坛都有的帖子,标题tipstoimpressyourgirl(如何获取女孩芳心),里面列举了很多情话。其中就包括大量甄爱熟悉的,看她看来,全都是威胁。

帖子最开始是5年前,出现在甄爱曾经隐瞒身份就读的高中,后来就四处传开了。

甄爱看着那些被人上千次转载的内容,不知道是无望还是放松。他居然想到用这种方式吓唬她,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转念一想,那这几次的事,会不会就是巧合呢?

但杰森的黑白线仍旧无法解释。

甄爱此刻虽说不上提心吊胆,但也不甚明朗。如果不是巧合,他找到了她,为什么不像以往直接来杀她呢?

她想不通,默默把手机还给伊娃,和她一起出去了。

洗手间里安安静静的,半刻后,脚步声响起。有人走到镜子前站定,黑眸幽暗。修长的手从洗手台旁的纸篓中捡起一张纸巾,那上面还粘着淡淡的粉­色­­唇­彩。

他捧在­唇­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角仿佛品尝到了最甘甜的空气,肆意而痴狂地勾起。

半刻,他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枚口红,在洗手间的玻璃上缓缓写了一串字:foryou,athousandmiles!

等甄爱回到座位,言溯很满意自己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收回目光,眨巴眨巴眼睛,觉得盯着的时间久了有点儿酸痛,又抬手揉揉。

甄爱诧异了:“你眼睛痛?”

“没有。”言溯抬眸,整好撞上甄爱因害羞红扑扑的脸,他古怪了一会儿,问:“为什么你的脸看上去像番茄酱?”

甄爱:……

不加后面那个酱可以么……

甄爱不回答,神­色­尴尬,伊娃却颇显得意,­唇­角弯弯。

言溯拧眉思索了一会儿,沉声问:“是不是迪亚兹打你了?”

甄爱:……

吃完饭后,和伊娃林丹妮告别,甄爱猛然想起她和欧文说好了晚上十点出实验室的。现在已经九点半。

甄爱手机没电了,还是不借言溯的,赶紧走到路边电话亭给欧文打电话,等到电话接通,小声道:“欧文,不用去接我了。”

“你在纽约?”他看了电话显示。

“嗯,我把剩下的研究程序交给赖安了。”甄爱声音里底气不足,她从没像今天这样撂下工作乱跑,总觉是渎职,心中有愧。

欧文听出了她的无措,软下声音,安慰:“没事的,Ai,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甄爱脸红了,声音更小地辩解:“我没有乱跑,我只是,”撒谎的时候,人的脑子总是转的飞快,“我来这儿是因为,明天要受审了么。就上次撞警车的事。”

欧文笑了:“你要是不想出庭,我可以帮你解......”

“不用。”她望着电话亭外等她的那个高高瘦瘦的黑­色­身影,握着电话别过身来,一低头,见路灯把言溯的影子拉得极长,他的肩膀就靠在她的脚边。

她心里荡漾着莫名的情愫:“不用啦,我不想弄得很特殊,就像普通人一样吧。再说......言溯他,和我一起呢。”

最后这句话说得她又耳朵发热。

欧文的注意力却在“普通人”这个词上,心弦像被拨动一般,陡生感慨,是啊,如果甄爱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无忧无虑地上学工作,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那该有多好。

或许,她也是期待的吧。

欧文没有再阻拦,想鼓励她却不会,只好笨笨地又重复了一句:“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49恶魔降临枫树街

第二天是言溯和甄爱撞警车案的庭审日。后来甄爱才发现,和言溯一起受审并非什么美好的回忆。

其实甄爱神经比较大条,坐在小法庭的候坐席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

席间坐满了人,都是什么酒驾袭警抽大麻当街闹事毁坏公务之类的,一个个都等着按秩序接受审判。

就坐时,甄爱看到了当初和他们一起关在拘留室的那几个年轻人。他们也认出了甄爱和言溯,几个愣头的小伙子瞬间跟他乡见故人一般激动,跑过来和甄爱打招呼:“嘿,好巧啊!”

甄爱觉得好玩,应了一声。

言溯倒十分淡定,没事人儿一样,坐在原地发呆。

年轻人好奇地看了一眼,现在他们清醒了,一看言溯那样就不像是掀人裙子的人,就小声问甄爱:“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关起来的?”

“哦,我们把两辆警车撞坏了!”

小伙子们都瞪大了眼睛,半晌后竖起大拇指,赞道:“Cool酷!”

甄爱愈发觉得他们太可乐,笑了,刚要说什么,言溯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在命令甄爱:“不许听他们说话!”

哼,他们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看你乐呵呵的傻样!

甄爱不明所以:“为什么?”

言溯紧紧抿着­唇­,表情很平静,但也可以从轻拧的眉间看出几分不爽。

甄爱不明白他怎么好好的突然又闹脾气了,斟酌半晌,哦,该不会是上次在关押室里,这几个年轻人说他掀人裙子吧?

甄爱登时就乐了,刚要取笑言溯,没想他在她开口之前,就斩钉截铁地鄙视:“哼,因为他们笨!”

几个小年轻囧灰着脸,挥了挥手以彰显他们的存在:“呃,我们听得见呢!”

言溯理都不理他们,只看着甄爱,居然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还有你,你已经够笨了。和智商比你还低的人说话,你会更笨的。”

这言外之意是,看我看我快看我,我智商高,你应该多和我说话。

但甄爱没有听出来……

她白他:“你,你就会拿智商说事儿。有本事你说点儿别的!”

言溯一点儿不生气,反而很认真地和她探讨:

“甄爱小姐,我刚才说的话其实很容易反驳的。你只用说‘哼,我的智商比你低,你和我说话那么多天,你变笨了没有?’……这样,我就会哑口无言了。”

“而你,会因为让我无话可说,而获得逻辑和言语较量上的成就感。这样,”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你就会很开心,然后,你就可以对我笑了。咳,这种笑容,才是有意义的。”

说罢,冷冷瞪了那几个小伙子一眼,那意思就是,对他们笑是没有意义的,应该杜绝!

言溯说道此处,感叹自己的贴心。但是,他虽然营造了这绝佳的条件,可甄爱并不领情,而他也必须维护自己的尊严。

于是,他换了表情,不无惋惜地摇了摇头,语气满是体恤,“我好不容易说出一句没有逻辑又不合情理的话,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却没有抓到。甄爱小姐,我深表痛惜。”

坐在他们前面的小伙子们寒毛都竖起来了:这人脑子绝对不正常!

甄爱:……

有一种表示无语的方式,叫五体投地。

他是故意气她呢吧,不,他没有那么无聊;甄爱可以预见,他是真心希望和她的言语碰撞一下的。只是,他的思维和沟通方式真的……好气人。

甄爱木着脸,不说话了。

言溯见她不回答,深深蹙眉,她怎么了?

他坐直了身子,望着虚空,搜肠刮肚地想了好久,社会心理逻辑密码生物化学各个学科搜集了一遍,还是分析不出来。

他拧着眉心,小幅度地碰碰她的手臂:“甄爱。”

后者目视前方,不理。

隔了一秒,他推推她:“甄爱。”隔一秒,又碰碰:“甄爱。”

甄爱扭头,颇不耐烦:“­干­嘛?”

言溯一愣,眨眨眼睛,说:“我刚才的意思,不是鄙视你的智商。”

甄爱继续面无表情:“……这句话真让人安慰。”

言溯思索了一会儿,慢慢道:“嗯,我听得出来这句是反话呢。”

甄爱立刻没好气地瞪他,

他又是一愣,脸­色­闪过一丝尴尬,咳了咳,继续解释:

“你看,在我最心爱的学科上,我把我最不可能犯的逻辑错误留给你,让你反驳我。这是一种多么,咳,亲近的行为。呃,你是我的朋友,其实我,嗯,在向你表达……亲密。”

前边的小伙子们惊恐地对视:翻遍全世界,有人这么表达亲密的吗!!!!

但甄爱其实早就理解了他的心理,不过是傲娇地生气。现在他低声来哄她,还解释得这么明显,她心里窃窃地欢喜,脸上染着极淡的红­色­,嘟着嘴眼神飞到另一边,哼哼一声:“你这个怪胎!”

可话里怎么都有点儿嗔怪又娇笨的意味,一听就知道和好了。

小伙子们泪牛:这不科学!

言溯见她好了,极轻地弯弯­唇­角,继续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甄爱乖乖坐在位置上,等着受审。

坐着坐着,原本轻松的心情就不复存在了。法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读被告犯的错处,以及处罚结果。这也太……难为情了。

虽然大家犯的都是小错,可纵观整个法庭,今天待审判的就只有她一个女的。纵使她如何的后知后觉,随着时间一步步推移,她只觉得面红耳赤起来。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逃跑的时候,法官已经念到他们的名字:

“S.A.Yan,AiZhen.”

来不及了。

甄爱硬着头皮站起来,和言溯一起走到法庭中央的受审台前,在一庭人的目光里,恨不得把脑袋低到地上去。

和她不同的是,言溯居然站得笔直,挺拔得像棵树,茁壮又­精­神,完全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垂眸看了一眼甄爱,奇怪了,咦?刚才他们不是和好了么?怎么她又不开心了?他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她的动态,遂微微朝她倾身,小声道:“怎么了?”

甄爱深深叹了口气,要是她的神经有他的那么粗,就好了。

甄爱不回答,没想到背后忽然被人一戳,她一个始料未及差点儿趴在台子上。于是,及腰高的木台轻轻一声响。

宣读“罪状”的法官抬了抬眼皮,颇有微词地看了甄爱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继续:“言溯与甄爱于20XX年4月2日在纽约州……”

甄爱怒目扭头看言溯,他依旧波澜不惊。

她飞快站直,知道他戳她是因为她没有回话,遂狠狠瞪他一眼,低声咬牙道:“我觉得丢脸。”

言溯不理解:“为什么丢脸?我怎么不觉得?”

甄爱逮到机会,立刻讽刺他:“因为你厚脸皮!”

言溯皱了眉。甄爱以为他生气了,但没想到下一秒,他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拧了一下,一副科学钻研的表情。

甄爱:……

他揪揪自己的脸,弓身凑近她,无比认真地说:“我揪了,不厚呢。”末了,怕她不相信似的,加了一句,“不信你捏捏。”

甄爱差点儿泪奔。

法官还在勤勤恳恳地宣读:“根据X号治安管理条例,本庭宣判两位当事人23小时社区服务……”

甄爱觉得他是故意的,怒了:“我说错了,你不是厚脸皮,你是没脸皮。”

言溯:“你怎么知道?你摸过?”

甄爱一愣,他是怎么说得出这种话的?

扭头一看,他并没调戏或是逗弄,相反他的表情相当认真,很有钻研­精­神:“甄爱同学,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这个人的理解能力有问题,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甄爱扶住额头,回答:“我觉得不自在,是因为站在这里受审,很尴尬,很羞愧。”

言溯思索片刻,好心安慰她:“不用羞愧,美国有将近一半的人都站过被告席。”

甄爱听了,一下子­精­神振奋,立刻抓住机会:“啊!~哈!逻辑学家犯错了,人家有没有被告过,和我觉不觉羞耻没有关系,你……”

“你们两个可以停止讲小话了吗?”法官抬着眼皮,极度无言地看着他们俩。

法庭里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在她身上,包括法庭记录员。

甄爱被点名了,窘得恨不得钻地洞,头低得更低。

法官静默着,等她认错,而甄爱却不知道法官的意图,依旧垂着头。只觉现在的沉默让她尴尬得要死。

言溯瞟了甄爱一眼,复而看向法官,点点头,很诚恳地说:“是,我们已经讲完了。”

这话是在认错么……

法官:……

法官不满地咳咳一下:“都到法庭上,你们就不能耐着­性­子听听话?”

言溯听言,很诚心诚意地说:“法官大人刚才说的话,我们其实都认真听了。”

法官推了推眼镜,挑起眉毛:“哦?我刚才说了什么?”

言溯面无表情语速极快地复述:“言溯与甄爱于20XX年4月2日在纽约州X号公路袭击警车…bla…根据X号治安管理条例,本庭宣判两位当事人23小时社区服务…bla…你们两个可以停止讲小话了吗?”

前面一大段话一字不差,让所有人瞠目,而最后一句话让庭内静默了半秒后,瞬间爆笑一片。

言溯绷着脸,完全不明白笑点在哪里。

甄爱赶紧扶额,半遮住眼。

法官见怪不怪,淡定地说:“言先生,你是想藐视法官吗?”

言溯十分不解,他那么有心,还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他的话,这不是表示尊重吗?他没有想明白,但还是微微颔首,规矩地回答:“No,Sir!”不是,先生。

法官也是宽容大度的人,没有为难,继续宣读。

甄爱没­精­打采地走出法庭,一路上都耷拉着脑袋。言溯看了,不解:“甄爱,为什么你看上去像一只被人揍瘪了的茄子。”

甄爱忿忿抬头,瞪他:“我是被你揍成这样的!”

言溯更加不理解地蹙眉:“揍你?可我今天都没有碰过你。”

说到这儿,仿佛提醒了自己今天的任务没完成,赶紧抬起手,依旧笨笨地在她肩膀上拍拍,一下,两下,以示安慰。

可脸上的表情没调整好,僵僵地说:“甄爱,不要难过。”半晌,加一句,“我会陪你的。”

甄爱被他机器人一样不会带感情的声音弄得哭笑不得,瘪嘴:“什么陪我?说那么好听!你自己也受了处罚,本来就要去社区服务的。”

这话一说出口,她突然心情很好。啊,就像言溯说的,每次能够反驳到他,她都莫名地心情好。这,果然是增加亲密感的好方法呢!

言溯奇怪地敛起眼瞳,语气探究:“咦,甄爱?为什么你这下反应这么快?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甄爱:......

她真想一脚把他从大理石台阶上踹下去。

言溯见她变脸了,赶紧又伸手,一下,两下,拍拍她的肩膀,低下声音哄:“甄爱乖,不要生气。”

甄爱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愣愣看着他,也不知为什么,心就像是被一双温暖的手捧着,瞬间平静又安宁,还有丝丝的安逸感。

一回想,这么久以来,他从欧文那里习得的拍肩膀方式,一直都在用,从来未熟练。学习实践了那么久,还是笨拙又生涩,每次都像在拍一个各种微生物病菌集合体。

可即使如此,每次的鼓励和安慰,甄爱都可以清晰而深刻地感受到。

她慢慢走下楼梯,望着春天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甄爱乖,不要难过;甄爱乖,不要悲伤;甄爱乖……找出哥哥的死因,给他报仇!

言溯立在台阶上,见她再度不知不觉走到他前面去了,仍旧是标志­性­地背着小手昂着头。长发搭在衣服帽子上一跳一跃着。

阳光点点,她的声音很轻柔:“言溯,帮我解答密码吧。”说罢回头,阳光沉入她漆黑的眼眸里,看上去有种陌生的深沉,“我不为难你,我告诉你那个密码的来历。”

言溯立在高高的台阶上,清风吹过他的风衣,衣角翻飞。他双手Сhā兜,目光隽永地看着几级台阶下的甄爱。

他很想说,其实,在那天背醉酒的她回家的路上,他就决定,不管那个密码的用处是什么,只要甄爱开口,他都会帮她。

而现在他没想到的是,她如此尊重他的解密条件和处事原则;更没想到的是,她已足够信任他,愿意开口向他讲述了。

无论是哪一条,都叫他陡然间心如擂鼓,一下一下地猛烈,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甄爱一步一步上台阶,朝他走过来,到他下边的第二级台阶,站定。

她仰望着他,再度笑了:“CIA,SPA组织,一百多位顶级专家都束手无策的密码。言溯先生,你想挑战吗?”

言溯先生,这也是我一开始接近你的目的。

50恶魔降临枫树街

时隔近两个月,再次进入山间,正是盛大的春天。

当初银装的树木全换成了翠绿的叶子,茂盛而欣欣向荣,几乎遮住蓝天。甄爱把头探出车窗外,望着天空中的新绿和湛蓝,心情豁然开朗。

她小声地喊:“好漂亮啊!”

欧文正在开车,听言扭头看她一眼,她的头整个儿探出窗外,敞亮的天光中,她的笑脸白得几近虚幻,像要融进窗外流淌的绿­色­里。

他收回目光,目视前方,温温地笑:“是啊,好漂亮!”

前方的丛林和天空水一般流过,这段漂亮的旅程要是再多走一会儿就好了。

汽车到达城堡前,甄爱立刻蹦下车。和冬天不一样,现在城堡前的空地上全是青青的小草,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中。

甄爱几步跑到门前,摁了门铃,余光瞥见门脚放着什么东西。一低头,就见一尾鱼在小小的玻璃缸里孤独地游弋,一只白­色­的鹦鹉站在绿­色­的吊架上,无比傲娇地扬着头,吐出一个字:“idiot!笨蛋!”

甄爱一愣,哟,小鹦鹉也会骂人呐。

这平淡又欠扁的语气,和它主人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她刚要回嘴,说你才是笨蛋。

没想小鹦鹉话没说完,它转了个方向,对着门小声嘀咕:“idiot!S.A.isanidiot!笨蛋,S.A.是个笨蛋!”

甄爱:……

难怪被扔在门口……估计是和言溯吵架了。

不过,小鱼是无辜的,人家肯定什么也没说啊!

正想着,却见小鱼摇摇尾巴,浮出水面,吐了几个泡泡,像在声援小鹦鹉。

……

活该被赶出家门。

门内传来了脚步声,甄爱想如果是言溯来开门,她应该给这两个小家伙说情的。不想小鹦鹉扑腾扑腾翅膀,声音嘹亮又高亢:“genius!S.A.isagenius!天才!S.A.是个天才!”

甄爱:……

你情商比你家主人高多了……

开门的却不是言溯,而是女佣马莉。

小鹦鹉仰着头,豆豆般的黑眼珠滴溜溜地转,发现来的不是自家主人,估计还是进不了屋。它可忧伤了,收起白白的翅膀,在架子上蹲好,不说话了。

甄爱想笑,俯身把小吊架和鱼缸捧了起来。马莉忙说:“先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他会生气的。”

甄爱看着手中的一鸟一鱼,耸耸肩:“可已经碰了,就多碰一会儿吧。”说着,把鱼缸递给欧文,两人一起进去。

换鞋时,鹦鹉扭了扭脖子,特平静地对甄爱说:“thankyou,human.谢谢你,人类。”

甄爱:……

这语气,果然是言溯的鹦鹉。

甄爱走过宽敞的走廊,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悠扬而苍茫的音符,让她蓦然浑身一颤。

她抬头仰望,这才意识到,图书室的穹顶或许经过专业的音学设计,天然的音响效果好得像剧院。

他演奏的是S.E.N.S.的着名曲目《神思者》,古老的图书室里瞬间全是空灵到震撼的音乐。

这时候太阳升起来了。

或金黄或雪白的天光从高高的彩绘玻璃窗上投­射­下来,水紫,浅蓝,淡绿,粉红,鹅黄,透白……各­色­的光线将钢琴前的年轻人笼罩。

他挺拔而消瘦的身子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虚幻得不真实;低眉间清秀绝伦的俊脸像是西方古堡里的王子,矜贵得遥不可及。

白皙修长的手指,载着五彩的光,在黑白琴键上跳跃。

甄爱和欧文立在一旁侧耳倾听,都没有打扰他,就连鹦鹉也乖乖地歪着头,一动不动。

甄爱静静地望着白­色­钢琴旁那个修长的身影,心里蓦然潮水般弥漫上一种期待又忐忑的情愫,很陌生。但自从遇到言溯后,这种情愫一天天来袭,一天天明显。让她再也不能像从前只能躲在后面观望,而是想获得回馈的注释和目光。

这种情愫让她的心情像夏天般­阴­晴不定,偶尔激动又兴奋,偶尔无望又哀伤。

她不知道,有一个更确切的词,叫做/爱慕。

一曲完毕,甄爱还沉浸在刚才像时光一样亘古的音乐里,不可自拔;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鹦鹉,它扑扑翅膀,欢乐地说:“brāvo!太­棒­了!”

言溯神­色­疏淡地合起钢琴盖,头也不回:“谁准你进来的?”

鹦鹉在架子上蹦跶一下,四处张望,不好意思地道歉:“S.A.,I’msorry!对不起!”

它的声音像机器人小孩儿,甄爱听着心都软了,忍不住摸摸它的头,小家伙往一旁缩了一下,羽毛滑溜着呢。

甄爱也不问这一人一鹦鹉是为什么吵架,她把Isaac放在一边,走到言溯跟前,从兜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数字字母的纸,递给他:

“喏,这就是我哥哥的密码,他说是一个地点,那里放着他留给我的东西。”甄爱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有点虚,“我猜他是放了什么秘密在那儿!”

言溯瞟了一眼密码纸,瞬间就发现不对,“这和你上次给我的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甄爱给过他密码,他看了一眼就扔在一旁,后来又出于保密­性­特意把它销毁。

当时的那个他只看了开头,但他记得很清楚,和这次甄爱拿来的,不一样。

甄爱坦然地笑笑:“我一开始不确定你会不会帮我解密,当然要防一手了。”

欧文一愣,没料到甄爱先前给言溯的是假的,他担心言溯会不会生气,但后者只是微微挑眉,语气中似乎还有赞许:“不错。”

他说着,把密码纸平稳地放在钢琴上,自己后退一步坐进轮椅里,把钢琴凳留给甄爱。

欧文呼出一口气,微笑看着。他很开心甄爱终于肯说出来,让言溯帮她。尽管他很想倾听,但他更尊重甄爱的隐私。所以他毫不流连,转身离开。

甄爱瞥见他的身影,唤:“欧文你去哪儿?”

欧文顿住,走过去拍拍甄爱的肩膀,声音沉稳:“Ai,加油!”

言溯默默看着,也凑过来拍拍甄爱,都不管还有欧文在场,毫不避讳地说:“Ai,我很期待。”

甄爱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心跳莫名就漏了一拍。他在期待什么?

欧文对甄爱道:“我去走廊上守着!”他总是那么谨慎,生怕谁会不小心靠近。

甄爱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心里埋藏了好久的事,今天都可以说出来了。

“SPA组织是我从小就生活的地方,我住的那里是科学家基地,外面一望无际全是崇山峻岭。我17岁以前一直生活在那个封闭的空间里。那就是我人生的整个世界——没有国家,没有城市,没有电影院,没有游乐场……一切和社会有关的东西,都没有。

那里有很严格的出入管制。每个人出去,去哪儿,去多久,都会受到监控。平时也很少有人出去,因为基地里有很多科学家爸爸妈妈,还有很多像我一样大的孩子,也有我们的老师,教我们学习语言,教我们做研究。军火,化工,生物,各个学科都有。

那里还有一个超大的图书馆,里面放着古今典籍,科研史料,还有每月都送进来的核心研究期刊。以及,”

甄爱不好意思地拂了一下头发,“从各国政府盗取的机密资料。”

欧文才走出图书室,脚步顿了顿,脸渐渐发白。

他无法理解,当今世界怎么会存在这种类似监狱的地方。而甄爱,那么小就被关在那里,没有自由,想想便叫他心疼。

言溯表情却很淡静,默默地叹,那个组织果然高效。

现代社会的天才越来越少,就是因为让人分心的东西越来越多,专注力不够,毅力和坚持太难。而在甄爱的那个世界,他们远离信息爆炸,一辈子只接触一样东西,深入钻研,­精­攻于此。也难怪甄爱小小年纪17岁时,就有资本和政府谈条件了。

但是,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或许热爱科学,甘愿为此青灯苦烛寂寞一生;她或许热爱繁华,潇洒度日恣意享受人生;无论哪种选择都没有高低贵贱。

这才是社会应有的多样与百态。

可甄爱没有选择,她的人生一开始就被套进模具,被动地承载了一种最寂寞的使命。

把人当做工具一样使用,何其残忍。

言溯看住甄爱,她低着眉,白皙的脸上始终平静,像是早就习惯了。

“习惯”这个词让他的心忽然一抽一抽地疼,还夹着陌生而无处发泄的愤怒。可他唯一能做的,或许也只有帮她解开那个密码。

他压抑住胸腔内翻涌的情绪,不免苦笑自己的意气用事和莫名其妙,他问:“组织并不是只有科学家和那个基地吧?”

“嗯。”甄爱点点头,“就像一家大型企业,搞研发的只是少数人,真正庞大的是市场物流营销客服等等。我们只是组织的极小一部分,真正的,应该遍布全世界吧。”

甄爱原准备解释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可言溯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猜,各地的政府,民营机构,大学科研,垄断企业,命脉公司,都有被组织控制、收买或安Сhā的人!”

甄爱一愣,呆呆地点点头。不明白言溯怎么知道,更不明白他此刻眼中一闪而过的光是什么。

言溯说完,心里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密布,闷得慌。

正是因为如此,甄爱才总是那么快就被组织的人找到,因为他们的眼线几乎无处不在。或许是某个护士,大学老师,警察,法官,出租车司机……

这么想着,他陡然觉得心口发凉。

甄爱轻声道:“组织把研究出来的军火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卖给恐怖组织,或第三世界的政府民间机构,赚得大笔的钱收买成员。这些成员从各自工作的领域偷取­精­华信息反馈给组织。组织再把这些信息用于科研基地,或者转手高价卖出。总之,它永远都在获利。”

言溯沉默不语,越是庞大机密的结构,管理就越严格,对待叛徒和泄密者的处罚也就越……

他的脑袋瞬间打住,不肯去想。一瞬间,蓦然蹦出一个想法,要是以后可以时刻看着她守着她就好了。

可是,他和她没有任何口头的承诺和约定,也不像欧文有保护上的契约关系。所以,他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他皱了眉,一定要想个方法把他和甄爱绑在一起。

甄爱不知道他的想法,继续道:“我哥哥不在基地里,我打听到他在某个科研机构工作,好像是做化学的。但具体­干­什么在哪个城市生活,我都不知道。因为即使是亲属,成员和成员间也是不允许透露身份和任务的。”

说到这儿,甄爱微微一笑,脸上有淡淡的幸福:“我哥哥很好呢,他给我寄很多好玩的东西,而且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讲他经历的好玩的事情。整整5年,从他离开家的那天到后来他消失。”

甄爱的笑容淡了一些。

言溯于心不忍:“他只是消失,不代表他死了。”

甄爱的脸­色­变得苍茫:“他要是知道我逃出来,一个人,那么孤单,他一定会担心的。如果他还活着,他不可能5年都不联系我。是,我换了身份,可他很厉害,不会找不到的。而且我还看到了他碎裂的手指,上面纹着我的名字。或许你说他只是受了重伤,可是,”

她神­色­落寞,低下头,

“我感觉得到,哥哥他,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言溯原本想说或许你哥哥被囚禁,写了密码让你去救他,但又觉得不对。那样一个心疼妹妹的哥哥,是不会让她去犯险的。

而甄爱很快解释:“我怀疑哥哥在完成某个任务的过程中出事了,或许这个密码和他的死因有关。”

言溯的心中闪过一丝怪异:“这个密码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甄爱一愣,垂下眼睛:“他消失的前一天打电话告诉我的。他知道有人监听电话,但他说组织的人一定解不开。他还说让我想想小时候他说的话。可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言溯不经意地点了点头。他前所未有地认真去倾听别人的故事,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还想了解更多,还想问她关于她父母的事。可话到嘴边转了很多圈,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她今天说的够多了。

没想到甄爱忽然没有一丝悲伤地说:“还有我的父母,他们是研究生物武器的科学家,因为任务没完成,被处决了。”

言溯一怔,紧紧盯着甄爱,可她只是低着头,脸上没有一星半点的情绪,看上去比之前更静了,静得像心都是死的。

她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毫不带感情,“我知道这是罪有应得。他们研究的东西杀了很多很多人。就像原子弹,是邪恶而血腥的。”

言溯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揣摩着,听出了异样:“这句话是谁教你的?”

“没有谁教我!他们本来就是那样!”她双手握成拳,紧紧摁在膝盖上,整个人都在极轻地发抖。像是气的,可比起愤怒,她其实更悲伤,更痛苦。

言溯的心突然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他缓缓倾身,手伸过去,稳稳重重地覆在她紧握成拳的小手上,用力握住。她突然就不抖了,整个人僵硬了起来。

他继续靠近她,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轻声细语地说:“Ai,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善良的女孩。”

甄爱固执地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她的额头被他用力抵住,莫名传来力量。

她只看得到他修长的弹钢琴的手,那么白皙好看,握着她,像握着她的心。她默默疼痛而颤抖的心瞬间就得到了安宁。

他这样抵着她的额头,沉稳又令人心安的声音就在耳边,好听得让她想落泪。

她只有这么一个秘密,沉重又黑暗。可是天啊,她如此信任他,想说给他听,她希望他了解;可同时她又是那么的忐忑,害怕他怜悯或同情。

可他没有,而是给了她最公正而崇高的待遇——尊重。

见她久久不回应,他近乎难过地叹了口气:“啊,原来你忘记了!”

甄爱回过神来,赶紧小声:“没有,我记得。”说着一时心急,拨浪鼓似的摇摇头,这下蹭到他额前的碎发,肌肤间轻轻地摩挲,痒痒的,一直到心底。

他握着她的手,贴近她,清温地说:“你逃出来,和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做斗争,这需要多大的勇气!看你瘦瘦小小的,身子骨里哪儿来那么大的力量啊?”

言溯盯着甄爱渐渐绯红的脸庞,心中莫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一天又一天,我发现你你越来越坚强,越来越让我佩服且欣赏。”

甄爱脸全红了,小心翼翼抬起眼帘,望着他的眼睛。他浅茶­色­的眼眸湛湛地像夏天的水塘,清澈澄亮,那里可以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

她心弦微颤,他,真好。

其实,她是有私心的。如果不久后的一天,密码解开了,她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希望有个人记得她。记得她的所有。

她希望,那个人是他。

她笑了:“谢谢你,言溯!”

言溯这才松开她,心尖划过极淡的一丝不舍,不舍刚才抵着额头互相看进内心的亲密。但他最终还是坐直了身子,目光移到密码纸上。

98.C.GV943.49

23.E.DJK734.01

15.G.KWX151.13

85.P.QM215.01

85.D.RB186.71

74.O.BC181.67

66.R.HV194.61

93.X.NE237.35

78.A.UG278.45

96.U.LT117.27

87.Q.AY121.03

65.L.PZ141.31

86.I.SF245.35

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说:“我需要三天时间!”

甄爱点点头,尚不觉得任何异样。角落里的小鹦鹉拍拍翅膀,引吭高歌:“idiot,S.A.isanidiot!”笨蛋!

甄爱没忍住笑。

言溯冷冷瞟它一眼:“Isaac,你希望我把你的毛扒光吗?”

“NO!NO!”小鹦鹉鸣叫两声,立刻闭嘴。

言溯不再吓唬小鸟儿了,心里却隐隐升起一丝­阴­霾,他解密从来不需要那么久。三天对他来说,太长了!

刚才听甄爱说话的间隙,他的另一半大脑就已经开始运转,摩斯维吉尼亚凯撒二进制ECC四方波雷费ADFGVX希尔栅栏密码加变体,单词移位数字转化,频率分析……不对。

他是化学家,和化学有关的专有名词特殊年份,同位素,元素周期表,元素字母代表,电子分子质量……都不对。

他甚至在几分钟内解出了很多有意义的句子。可没有一个和地点有关系,也没有一个能进一步分析解密。

甄爱那天对他说:“CIA,SPA组织,一百多位顶级解密专家都束手无策的密码。言溯先生,你想挑战吗?”

那句话没有夸张。

他现在,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更奇怪的是,他隐隐觉得,似乎有哪儿不对。

51恶魔降临枫树街

甄爱坐在车窗边,白白的手指戳在玻璃上,一环又一环儿地画圈圈玩。玻璃颜­色­深,言溯的影子映在上面,薄薄的一层。

甄爱小心翼翼戳戳“他”的脸,指尖的触感又凉又滑,她不禁偷偷地笑,像摸到了真人一样怦然。

“他”不为所动,专注地开着车肃着脸,一声不吭。

甄爱自娱自乐了一会儿,蓦然发觉自己好无聊。

她慢吞吞坐正了身子,侧头看他。他和玻璃上的影子一样,冷冷清清的,不说话不搭理不注视,只看着前方的道路。

明明是在认真开车,却又总像在思考着什么。

今天是去登记社区服务的日子,甄爱早早就过来叫他,但他始终都在思索,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看上去心情不太好。脸上平平静静的,却隐隐给甄爱一种笼着­阴­霾的感觉。

她猜想,或许是因为他还没有解开那个密码,所以骄傲的他,生气了。

正想着,他乌黑的睫毛一闪,甄爱一惊,赶紧回头望窗外,没想到距离没有估测好,“砰”地一声,一张脸结结实实撞在窗户玻璃上。

甄爱痛得龇牙咧嘴,捂着鼻子眼泪都要酸出来了。

言溯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奇异地看完她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行为,缓缓地张了张口,不可思议地问:“你是谐星吗?还是,你在学习鸟类的行为?”

甄爱鼻梁高,刚才一下撞得不轻,听了言溯这话,几乎气死,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痛呼:“这种时候,你不幸灾乐祸会死啊?”

“你的观察和总结能力真是惨不忍睹。我哪里幸灾乐祸了,笨蛋都看得出来我是在对比你和Isaac(鹦鹉)的共同习­性­。”言溯无比认真,

“Isaac也像你这样,落地窗明明开了一半,它还非要扑腾扑腾往玻璃上撞。笨死了。真不搞懂你为什么要向它学习?”

明明有我啊!

甄爱捂着鼻子瞪着他,恨不得咬他一口。

言溯还不自知,蹙着眉认真琢磨,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我知道为什么了。你的名字是Ai,它的代号是I,发音一样。你们应该是同类的......”

电光火石之间,言溯蓦然一顿。

名字代号?那段密码……不可能这么简单!不需要任何专业解密,也不需要任何知识储备,初中生都可以解开!不可能啊!

甄爱不知他的想法,忿忿地反驳:“你们才是同类。我没有向它学习,刚才撞玻璃是我自发的行为……”

这话一说,更怪了。

言溯收回思绪,笑了:“自发的行为?你是应激­性­试验里被染液刺激的单细胞蓝藻,还是到了冬天往南飞的大雁?”

甄爱灰头土脸的,别过头去看窗外,愤愤地说:“哼,从来都不会从人际关系和社会心理角度考虑问题的白痴!”

言溯一愣,斟酌了半晌,想明白了,问:“哦,懂了。谢谢提醒,言归正传,你看到我看你,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转头就往玻璃上扑?”末了,眼珠转转,“你这种行为,真的很像鸟类呢!”

甄爱恶狠狠瞪他,也不照顾他的情绪了,哼哧一声:“我不是害怕你解不出密码,自尊心受挫,对我发脾气嘛!哼,过了一天密码都没有解出来,难怪连鹦鹉都鄙视你!”

言溯诧异地抬眉,看上去理解得很费力:“为什么解不出密码,我要对你生气?学无止境呵。虽然目前我还没有碰到难倒我的密码,但未来总会遇到。”

他说这句话时,满眼都是对未知挑战的期待,就像求知若渴的孩童,

“如果我骄傲到了那种地步,那我真的是无知了。”

甄爱捂着发痛的鼻子,不经意愣住了。原本担心他因为密码而受挫,现在这种忐忑的情绪烟消云散。

反倒是他的心思,纯粹而博大,竟到了这种地步,令她无比汗颜。平时在研究工作上遇到挫折便渐渐会心,不应该啊,甄爱!

她望着他线条俊朗的侧脸,感觉充满了信心和力量,又有些惭愧,刚才一时斗嘴说话过头了。

她想着要怎么转圜时,言溯再次显示了他欠扁的属­性­,

他一改刚才淡泊的语气,不酸不咸地来了句:“再说了,不是还有某人,花了5年时间,在一百多位顶级解密专家的鼎力协助下,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把密码送到了我手里。”

甄爱:......

她悲怨地靠近椅子里,能把反讽的艺术发挥到这种地步,她真是,服了他了。

法院判决的23小时纽约州内社区服务分7次,有各种内容可选。服务地点包括公园街道孤儿院福利院疗养院戒毒所图书馆博物馆监狱等等。

申请和登记的时候,甄爱望着眼花缭乱的服务场所和内容,就像是进了玩具店的小孩,左挑挑右选选,觉得哪个都好,哪个都想尝试。

言溯冷淡地坐在一旁,鄙视她:“社区服务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一种判罚。你的表情可不可以应景一点儿?不要表现得这么兴致勃勃,跟吃糖果一样。”

负责登记的黑美人抬起眼皮,透过镜片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垂下去了。

甄爱收敛了脸上兴奋的表情,缓缓坐直身子,拿手指在纸张上戳戳戳,无比期待又虔诚地说:“这个,这个,这个......我要七样。”

言溯:......

喂喂,刚才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

两人登记的间隙,言溯的脑袋依旧围绕着那个密码,高速地运转。

在拿到密码后的27个小时,他已经尝试了无数种解法。他甚至分析出了好几种确切且实际存在的地址。但据甄爱所说,她的哥哥很确定除了甄爱,没人能够解出来。

为什么他这么确定?

而言溯分析出来的那一堆地址,完全可以通过人脑和电脑频率分析得出。他不认为,那一百多位解密专家都是吃闲饭的。他看得出,他们应该也看得出,只是时间问题。或许在这5年间,密码中显示过的那些地点的建筑和人都被调查了无数遍。

直到刚才,言溯才陡然发觉,或许这原本就不是密码。最简单最常见的东西,被套上密码的标签,生硬地去解剖,当然找不到正确的答案。

可如果真像他推测的那样,那么……他转眸,静静看着甄爱,她正兴致勃勃地看着登记员填写表格……那么,她就骗他了。

他默默收回目光。

黑美人拿着笔刷刷填写完,抬起眼皮问言溯:“你呢?”

“和她一样。”

言溯回答得毫不犹豫,说完才发觉这样的气氛很微妙,她兴冲冲地负责挑选,他不表示任何异议,就像对妻子顺从而又听话的丈夫。

呵,他淡淡一笑。

回程的路上,甄爱依旧心情不错,靠着窗子画圈圈。而言溯的表情平静得完美,看不出半点儿的异样。

甄爱犹自不觉,轻松而开心地说着几号几号要去哪里哪里服务,言溯安静地听着,等到她停顿的时候,冷不丁说:“密码我已经想出来了。”

甄爱小声惊呼:“这么快?”

她的心突然振奋起来。

等了那么久,终于出现曙光,终于可以沿着哥哥留下的信息一路走过去。仿佛直到这一刻,她的人生除去研究,开始有了不一样的目的。

很多话到嘴边,只说:“谢谢你啊,言溯!”

言溯没有回应。他当初想过,密码解开的那刻,他要认真观察甄爱的表情,欣喜、激动、崇拜……

此刻他固执地望着前方,弯了弯­唇­角,“我没料到这个密码这么简单。或者,不能称之为密码。”

他微敛眼瞳,透过后视镜看甄爱一眼。

甄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哥说了,只要多看书,我就一定能解开。可是我看了好多书,还是不懂。”

言溯听完,更加确定他的答案是对的。

他也笑笑:“你哥哥还告诉过你别的事吧?”说罢,他再度看她一眼。

甄爱察觉到了不对。从刚才开始,他的话怎么都有欲言又止的意味。而她认识的言溯,不是这样。

言溯见她僵直了身子,心中一刺,收敛了笑容:“你给我的这些,并不是它的全部吧?”

甄爱一抖,早该料到他会看出来的。

她蓦然想起了哥哥的话:只要多看书,你自己一定能解开。可如果你解不开找人帮忙,帮你解密的人说它很简单,怀疑这不是全部,那很有可能他成功地解开了第一步。你再用我教你的方法继续后面的步骤。如果你信任他,就和他一起解密;如果你不信任,我依旧相信你能解开剩下的密码。

甄爱心里一个咯噔,以言溯的聪明,他既然能看出密码,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意图?

“你的哥哥很聪明。他说,这是一个密码,谜底是地点。他误导了所有的专家用专业的解密方法去分析,越走越远。同时,他还隐瞒了一个事实,解开这个密码需要不止一个步骤。”

甄爱听着他的话,脸­色­微白。言溯说对了,这就是她和哥哥之间才有的默契。

“根据这个密码直接分析出来的几十个地址,全部都是假的。第一步的正确答案,并不是地点。但只要第一步的结果出来了,你就有办法解开。”窗外的景­色­在他的眼瞳中流转,看不出情绪,“所以,我想问你,如果我告诉你第一步的结果,接下来你会怎么做?按照你原来的计划,告诉我说密码解不开了,然后自己偷偷地去处理?”

甄爱没料到一切都被他看穿了,她尴尬羞愧得恨不能跳车,她不敢看他,望向外边,小声道:“对不起,我还是隐瞒了。”

言溯清淡道:“不要紧,那是对你很重要的秘密。你很小心,所以有所保留有隐瞒都是应该的。”

他头一次这么善解人意。甄爱心底发凉,惶惶地看他,他看似很大度,眼底却没有半点儿暖意。

甄爱知道,如果一开始就说出实情,言溯也一定会帮她的。

可偏偏她说她会把一切都告诉他,然后偷偷隐瞒了一部分。

她低下头:“你想怪我,就说吧!”

言溯很平静:“不想说。”

“为什么?”

“慎行谨言。”

甄爱瞬间像是大冷天光脚站在冰天雪地里,她望着路边茂密的绿­色­,心底荒凉地像冬天。她再也坐不住,望见前边快转弯了,忙说:“就到前面的银行停吧,我要去办点儿事。”

言溯把车停在路边,甄爱边解安全带,边低声说:“你先走吧,我过会儿坐出租车。”

言溯扭头看她:“我等你。”

“不用了。”甄爱极力笑笑,一心想要下车,偏偏安全带扣像是和她作对,怎么都解不开。她又急又愧,脸都红了,使­性­子似的狠狠捶了那带扣一下。

很熟悉的白皙手掌伸过来,错擦过她的手背,微凉。他欺着身子,手指一动,安全带就弹了出来。

她看着他近在眼前的侧脸,清俊的淡漠的,她愈发无地自容。不等他坐好,她便推开车门,飞也似的窜逃出去。

言溯抬眸,望着满是枫树的街道上她飞奔而去的小小身影,蹙了眉。体内充斥着说不出的懊恼与挫败。分明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在意?

理智上,他很清楚她谨慎而警惕的个­性­,以及她天­性­的不安和怀疑。可情感上,他依旧莫名地生气,气自己为什么得不到她的信任,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不明白,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情感,呵,真可笑,他什么时候会从情感上考虑问题了?

但现在,她也是敏感的,内疚又惭愧地跑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莫名烦躁又不安,胸腔鼓动着抒发不出的闷气,抬手一拳就狠狠砸在方向盘上。砸完又愣住,他为什么要生气?

一拳下去,碰到了车灯开光。他顺着淡淡的光线看过去,路牌上灿烂地写着maplestreet枫树街。甄爱消失的地方是枫树街13号的银行。

这个地址好熟悉,甄爱哥哥的那个密码,一步解出来的几十个地址里,就有这一个。

言溯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推门下车的瞬间,一连六发刺耳的枪响穿过街道上茂密的枫树林,一群群飞鸟展翅直冲蓝天。

一秒钟后,警笛大作,刹那间又是一声枪响,尖叫惨叫声打破了街道的宁静。银行门口的人疯也似的四下逃散。

言溯的心狠狠往下沉。

枫树林里落叶窸窸窣窣,鸟儿成群狂乱地飞舞,他一阵风似的朝银行奔跑去,风衣在落叶飞鸟间拉出一朵黑­色­的花。

52恶魔降临枫树街

甄爱失魂落魄地跑进银行,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其实她一开始就是那样打算的,等言溯解开了第一步,她就用哥哥给她的密钥完成剩下的步骤。事情的最起初,她的确不信任任何人,唯独只能靠自己。

可现在,她信任他了,却又不舍得把他牵扯进来。

都怪他那么聪明,把她的心思和企图看得一清二楚。他肯定生气了。

她甚至可以想到,如果不是遵循“谨言慎行”的戒律,他一定会绷着脸,傲娇又忿忿地说:“甄爱小姐,你从此失去了我的友谊。”

她停住脚步,脑子里幻想着他的脸­色­和语气,心情分明很沮丧,却又很想笑。

他一定会在外面等她,还是快点办完事情,回去和好吧。

上午11点,银行里很多人。甄爱取了号,C012,票据上显示C类业务前面还有10个人。C代表个人密码保险箱业务,流程复杂,一人平均耗时十几分钟,她估计要等到下午。

唔,要不现在请言溯吃饭去吧!

请他吃好吃的,他就不生气了呢!

可她还来不及转身,就察觉身边的空气发生了变化。

起风了。

有什么类似光速的东西嗖嗖一声从她耳边飞了过去,几乎是与此同时,震耳的枪响在耳膜边爆炸。几颗子弹打进不远处的防弹玻璃里,弹壳清脆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

不算厚的防弹玻璃中心被子弹打出一个小凹,银­色­的裂纹像蛛丝一样顷刻间布满整块玻璃。另一面的柜台女职员完全傻了眼。

一切似乎都只发生在千分之一秒,第二三四发子弹一连串打上去。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防弹玻璃吱吱歪歪,一整面连在一起,成块状地坍塌下去。

女职员尖叫着躲开,玻璃砸在柜台那面,纸币翻飞。

一个男人嚣张而散漫的命令声在整个银行回荡:“OnYourKnees!(全都跪下!)”大厅内所有的顾客依靠着本能反应,瞬间全部跪伏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

甄爱望着那面玻璃,瞠目结舌,第一反应却是回头。

逆着光,那人宽臂窄腰,穿着灰t恤宽腿裤,左手随意地Сhā在裤兜,右手单手拿着一柄冲锋枪,直直地对着甄爱的这个方向,就像是瞄准了她似的。

两人隔着二三米的近距离,甄爱望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全身僵硬。

男人面庞­干­净而俊朗,举着枪,有力地立着,像一尊雕塑。衣衫很薄,裹在肌­肉­流畅的身体上,挺拔而带着运动的美,甚至可以用­性­感来形容。

甄爱一动不动,现在下蹲来不及了,反而会因为有所动作而触发持枪者的反应。

可她出奇地并不害怕,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因为和言溯一起,她没有带枪;但生­性­警惕的她带了试管针,只要有机会接触到面前这个人,她就可以将他一击毙命。

如果他只是抢钱,她会袖手旁观。毕竟用病毒杀人容易,事后的麻烦却一堆;可如果他要杀人,那她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还想着,那人身后的阳光闪了一下。门厅内的银行警卫从枪套里拔出手枪,一面瞄准了这个入侵者的背后,一面对甄爱做了一个下蹲避开的手势。

甄爱的心一下子悬在了嗓子眼。

可一声枪响之后,倒下去的却是拔枪的那名警卫。开枪的是另一个警卫。

两名中有一个是抢劫犯的同犯!

出现了两个犯人,甄爱的计划尚未成型立刻泡汤!

警卫右胸口中了枪,鲜血瞬间就染红地面,他痛苦得龇牙咧嘴,躺在地上一阵阵的抽搐。抱头跪在地上的人们见状,吓得更加不敢乱动,有几个年轻的女子竟失声抽泣起来。

大厅中间的那位男子巍然不动,表情极度冷漠,看了甄爱一眼,突然举起枪朝天空开了一枪。靠近门口的巨型大吊灯被打断,直线滑落。成千上万块细小的玻璃坠落地面,在震耳欲聋的轰响中,砸得只剩粉末和骨架,斑驳狼藉地拦在了旋转门口。

甄爱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但砸飞的玻璃片明显比她快。

好几片碎玻璃从她身体各处划过,有一块甚至擦过她的颧骨,脸上刀刻一般的疼。她一脚踩在玻璃片上摔倒在地,又是几片玻璃刺进手臂手心,痛得像是被扎了无数根针。她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枪声消弭的一瞬间,空旷的大厅里陡然警笛大作,红灯闪烁——有银行职员摁了报警器。

“Fuck!”妈的!

甄爱听到身边有个蹲着的顾客咒骂着站了起来,她狠狠一惊,刚要爬起来去拉他,却没想那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转身冲穿警卫服的歹徒喊:“Arch!”

叫Arch的假警卫哗啦一声拉开警卫桌子的抽屉,喊了声“Jack”连着扔了两把枪过来。那声音粗狂豪放,就像银行抢劫是闹着玩儿的。

顾客里面又有一个同伙!

甄爱仰起头,眼睁睁看着两柄枪从自己头上飞过去,落在叫杰克的年轻人手里。

杰克很熟练地一手把手枪别在腰上,一手抓起狙击枪瞄准银行柜台对面墙壁上的红­色­警报器,子弹飞出去“啪”的一声,警报器碎裂成粉末。

甄爱吃惊地看着,心中一沉。

隔着三十米左右的距离,警报器半径不到4厘米,这个人枪法很准。

不对,有哪里不对!

粉碎了警报器,世界安静了。

杰克两三步跑起来一跳,居然轻轻松松跃到柜台上,双脚与肩同宽,稳稳立在那扇破碎而洞开的窗口,抱着狙击枪扫视一眼里边缩在角落的两三个柜员,一字一句道:

“他妈的谁摁的警报器?”

这一句话让整个银行鸦雀无声,先前几个抽泣的女顾客全惨白了脸,惊悚地望着那个高高的立在柜台上的修罗。

话是平淡无奇,却在提醒所有的人,他要杀人了!

柜台那边的职员吓得魂飞魄散,没人承认。

杰克笑了:“不承认我就把你们全杀了。”说着就抬起了枪。柜台那边一阵恐惧的尖叫和窸窣的躲避声,而与此同时,这边的人全痛苦地捂住耳朵。

甄爱的心陡然间一抽一抽地疼,为下一个可能死在她面前的陌生人。

他举枪的那一刻,陡然一个颤抖而坚韧的女声传来:“是我摁……”可话音未落,一连三发枪响。

鲜血溅在柜台的玻璃上,像盛开的红梅。

“Rach!Jesus,No!瑞秋!我的天啊!不!”死者的同事悲恸地低声痛哭,又不敢放声,哭音压抑得像鬼叫。

外边的人质一片死寂,沉默地闭上眼,便是一串串晶莹的泪珠滑落。那是有怜悯之心有良知的人为同类的善与恶而落泪。

甄爱死死地盯着玻璃上的血滴,眼睛顷刻间红了。

为什么人的生命那么脆弱?为什么人要屠杀自己的同类?胸腔中涌动的悲愤和痛苦像是要爆发前的火山,排山倒海地将她淹没。她双手紧紧握成拳,手指似乎要掐进­肉­里,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她恨不得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她就是只懂以暴制暴怎么样!

银行里开着通风换气扇,把试管砸开在地面上吧,让他们都去死!都去死吧!

可偏偏该死的,这里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

杰克不为所动,从Arch手里接过大袋子扔进柜台那边,手中的枪冲里面的人晃了晃,“你们几个,赶紧把钱都装进去!”

而这时,警笛声再次响彻天际——从银行外边传来的。

甄爱立刻回头。银行门口在一瞬间被防暴警察围住,一个个端着枪械,枪口全瞄准了银行内部,等着上级指令。

甄爱愣住,不可能!

刚才银行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最多不超过50秒。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么多防暴警察是从哪里空降的?

银行的旋转门口空空的,被巨大的破碎吊灯架子拦着。刚才那个拿冲锋枪的,已经不见踪影。甄爱四处看,发现他早就泰然自若地指使着人质互相绑上绳子,沿着大厅围成一大个圈。

他在用人质做掩体,以免外面的警察开枪­射­击。

相比他的淡定,另外两个就有些慌了。

Arch一边跟着他赶人质,一边问:“King,警察怎么来这么早啊?”

被叫作的King的领导者根本不搭理。

杰克是三个人里最小的,年轻气盛,骂道:“真是一次比一次棘手,最近条子来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甄爱再次发觉不对,这个抢劫案不对。

正想着,King突然拿枪指了她一下,那双眼睛空洞得像是没有任何情绪。甄爱觉得这人太古怪了,而旁边立刻有个女生过来,拿绳子把甄爱的手绑起来。

甄爱没有反抗,却感觉到那个女生绑她的时候,塞了一段活扣的拉绳在她手里。

甄爱一怔,扭头看她;她却表情平静,丝毫不看甄爱,背着双手,被下一个人绑住了。而下一个绑她的人同样在不经意间偷偷使用了这个方法。

甄爱莫名心中一暖,眼睛酸酸的。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失而复得的信念。

银行在十字路口,离停车路段有几百米的距离。言溯一路飞奔过去时,迎面全是四下散开的人群和自动让路的汽车。

才跑过去,就看见警车来了。他不管那么多,直接朝银行跑去,可快到门口时,又陡然间停了下来。

他要救她。他不能进去。

言溯隔着玻璃,远远看见了甄爱。

大家都伏在地上,只有她站得笔直,一瞬不眨地望着歹徒手中的冲锋枪,没有害怕,没有喜悲。就像她在任何人面前一样,静静的,习惯­性­地,昂着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蓦然心痛。

他早该发现,她只在他身边,才会呆傻,才会迟钝,才会撅嘴,才会嗔笑,才会脸红,才会含着各种或欣喜或难过或羞赧或歉疚的情绪……低头。

他总取笑她迟钝,为什么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发现,真正迟钝的是他。

为什么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明白,这些,已经是她至高无上的信任。

巨大的玻璃吊灯砸进地面,飞溅出水花一般的碎片,也是那一瞬间,她彻底被挡在了视线之外。可他很清楚,离吊灯那么近的距离,她肯定受伤了。

他安安全全地立在外边,那盏大吊灯却像是砸进他心里,随即又被无数碎片一块一块地扎着。

在长达十几秒的时间里,他都无法正常思考,脑子一片空白。但他终究是言溯,立了不到半分钟,就恢复了清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从枪响到现在,47秒钟,警察就来了。

那,是谁报的警?

很快,银行外边聚集了无数的警车和警察,忙碌成一片。银行里边的气氛,却格外的轻松。当然,轻松的只有那几个抢劫者,尤其是King。

几十个人质围着大厅边缘蹲坐着,为他们三个营造了绝佳的防­射­击堡垒。没过一会儿,外边开始有警察喊缴械投降从轻处罚的话。毫无疑问的废话。

杰克对此嗤之以鼻。

等待装钱的空隙,King忽然提议:“我们玩一个游戏吧,谁来配合我们玩,就有优先被送出去的权利哦!”

人质们面面相觑,谨慎而警惕。

有一个黑皮肤的中年男人说:“先把女人和小孩儿送出去吧!”

“你确定?”King笑了笑,语气­阴­森,“我们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杀人游戏。”

原本还以为看到希望之光的人,瞬间眼神惊恐。他说的“送”出去,是以尸体的名义吗?原本期望被点名的人全部低下了头。

King晃了晃手中的枪:“既然你们不愿意,那我挑人吧。我喜欢13这个厄运的数字。我们有3个人,再从人质里选十个。”

他慢吞吞地说着,一字一句都吐词清晰。一字一句都像是来自地狱。

到了这一刻,所有人都尽可能深深地低下头,生怕他点到自己。大家都变成了鸵鸟,将头埋进黑暗里发抖,仿佛不抬头,恶人就看不见你。

可King的速度很快,第一就指向一个大学女生。

那个女生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见杰克和Arch过来拉她,惊恐地直往自己男朋友身边缩,一边躲避一边痛哭尖叫:“不要!不要!救我,henry救我!”

她的男朋友也慌了,手被绑在身后,却用下巴紧紧夹着女朋友的肩膀,哭着祈求:“求求你们,不要!不要伤害她!”

甄爱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们一个不耐烦开枪打死这个男人。可他们没有,只是狠狠一脚把他踢开。女生尖叫着乱踢乱打,却最终拗不过,被他们拖进圈子中央,扔在地上。

周围的人脸上全是痛苦和恐惧,甄爱听见身边的女人声音极低地哭泣着:“老天啊,救救我们。上帝,救救我们!”那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小孩子不明白发生的事情,却很乖,被妈妈的脸庞贴着嘴巴,不哭也不说话。只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好奇地张望着。

在一阵又一阵的哭声中,King很快选了9个人,还剩最后一个。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对各方的神灵祈祷,仿佛这是他们活下去的最后一线生机。

厄运不要降临,不要降临,每个人都在虔诚地祷告祈求,丝毫没意识到,他们祈求自己好运,就是祈求另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King看了一圈,目光落到甄爱这个方向,平静的­唇­角突然浮现起一丝古怪的笑意。甄爱的心微微一沉,就见他缓缓抬起枪,指着她身旁那个女人的孩子:“你,是第10个。”

杰克和Arch上来便拉扯女人怀里的孩子,女人一下子像崩溃了整个世界,极尽凄然地哀求:“不要,求你们不要伤害她。她只是个孩子,她是我的孩子啊。”

杰克毫不留情,“啪”地狠狠一耳光甩在她脸上,女人瞬间­唇­角出血,却整个儿赖在地上,死死咬着自己孩子的衣裳不松嘴。

孩子也感觉到不对,哇地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都红了眼却无能为力,一个个又后悔刚才祈祷的时候没有顺带为这个孩子祝愿,现在他们生命的胜利失去了光彩,再也没有了侥幸和好运的意味。

杰克狠狠拉扯着大哭的孩子,可这个母亲像是疯了,一双牙齿咬出了汩汩的血水看着像是断了,眼睛也涨出了通红的血丝,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

甄爱静静看着,也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很想变成那个被母亲咬住不放的孩子。

“等一下!”她漠漠地抬起头,望着圈子中央的King,平静地说,“我换她吧!”

53恶魔降临枫树街

今天,是伊娃·迪亚兹的父亲,N.Y.T地方警署老迪亚兹警官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天。

作为土生土长的N.Y.T人,他从心底热爱这个毗邻纽约不及它热闹繁华却远胜其温馨友爱的小城市。人口不多环境优美,街道上永远都是惬意安宁的景象。

临近中午,离退休还有几个小时,警报响起。枫树街银行发生枪击劫案,2人死亡,30几人被劫持。

这在N.Y.T历史上是史无前例的恶劣大案。老迪亚兹随队出警,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早没了年轻时的热血与激|情,只有长年累月沉淀下来的责任与坚守。以及,最后一次,对安全归来的渴望和期盼。

到达现场后,第一天新接班的治安官维克警官就立刻行动,指挥分配,封锁道路,调集SWAT,一切工作井井有条。

而老迪亚兹在层层警察人影中看到了言溯。

他拿着手机,居然站在警车上,踩得警笛呱啦啦响。他犹不自知,十分认真地在拍照。

“S.A.”老迪亚兹大声喊他。

言溯循声扭头,跳下车朝他走过来,人还没走近,就冲老迪亚兹命令:“立刻向FBI行为分析小组申请援助。”

老迪亚兹道:“我们发过申请了。刚好几位FBI探员在本地度假,能立刻过来。其他的坐飞机要一个小时。”

维克在一旁看着,不明白老迪亚兹对这个年轻人的恭敬态度,轻轻咳了一声:“老迪亚兹,他怎么知道要我们警察内部要请FBI行为分析小组的事?”

老迪亚兹来不及说话,言溯冷漠地扭头看维克:“化装成警卫和顾客,带着至少三种类型的枪支,提前给警方打电话,他们不是第一次犯案。而我看新闻,知道FBI前几个月在中东部好几个州追查过类似作案手法的银行抢劫案。所以,你明白了吗?”

维克一怔,复而又问:“可你究竟是谁?”

老迪亚兹赶紧介绍:“S.A.Yan,FBI和CIA的密码解析行为分析顾问,过去在N.Y.T帮助我们破过很多案子。”

维克惊异了,他当然听过言溯的大名,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人如此年轻。他到任前就知道N.Y.T藏龙卧虎,他还想过有机会一定要拜访言溯。可这样年轻的人站到他面前,38岁的维克治安官心中升起一丝不舒服。

他犹豫着初次见面要不要握个手什么的,但面前的人一点儿都不主动。而此时,

“S.A.久仰!”一位便装的金发美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朝言溯伸手。

言溯不耐地蹙了眉,今天怎么这么多他不认识的闲杂人等?都是来打酱油的么?他双手纹丝不动地Сhā在风衣口袋里,脸­色­冷冰冰的。

美女愣了愣,伸着手,有些尴尬。

言溯眸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谈判专家?”

“我叫莉莉。”美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看出来的?”

“麻烦你有点儿职业­操­守!”言溯无视她的问题,掏出手机低头划一下,把屏幕对准她,“这是银行柜台的电话,打进去,叫绑匪先把受伤的警卫放出来。如果可以,我们的医护人员进去抬。”

维克皱眉,不满言溯这样自作主张的态度,但又不得不承认言溯的方法和反应速度的确惊人。

莉莉收起窘迫的态度,赶紧拿起临时­操­作台上的电话。

“等一下!”言溯突然盯住­操­作台上的屏幕,那里连接着银行仅剩的一个监控图像,其余都被抢劫犯打坏了,只有这一个在柜台内部,比较隐蔽,却刚好可以从背面看见银行大厅的全貌。

黑白­色­的视频里,三个持枪者从围成一大圈的人质里拉人,每个人都在拼命地挣扎。

莉莉盯着监视屏又望向路对面的银行大楼,捂住嘴:“天,他们要­干­什么?”

言溯一言不发,面­色­严峻地看着。

甄爱蹲坐在屏幕的右下角,被绑着手,一动不动。他克制地瞥了一眼她小小的身影,心再次像被钝刀划过一样疼。

凶犯开始去抢女人怀里的孩子,甄爱突然动了一下,她应该说了什么,因为屏幕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最年轻的那个手中的狙击枪指向了甄爱。

言溯蓦然间全身都凉透了。

可那人只是拿枪口拍了拍甄爱的脸颊,转头对中间的男人说着什么。很快,他把甄爱拉起来,解开她手后面的绳子,把她推到大厅中央。又命令其余留在外围的人全部背过身去,不许看中间。

就好像......接下来会是一场盛大的屠戮。

言溯立在习习的风里,这才发觉那一秒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冷进了心里。

10个人已全部蹲坐在大厅中央,围成一个小圈。杰克和Arch搜了所有人的驾照卡摆在King面前,然后跟两尊处决者一样立在他身后。

King话不多,除了眼睛里时而闪过的鬼魅光彩,看上去竟然温柔,是个样貌出众的男人。只可惜他的笑容不能让任何人感到安慰。

他盘腿坐在地上,手指一点一点地敲过地面上的十张驾照卡,每敲一个,抬起眸,对应地找准它的主人。­阴­森而笑意盎然的目光,看得每个人心口发凉。

他看完后,微微笑:“杀人游戏,开始!”

十个人面面相觑,惊惶又不安时,

“等一下!”一个棕发男子喊,“把他送出去吧。他就在门口,警察都不用过来。”他指了指躺在门口不断流血的警卫。

King垂下眸,看着地上的驾照卡:“AsaExcalib.”

叫亚撒的男子小声地应了。

King低着头,若有所思。甄爱全身都紧绷起来,担心他会不会突然爆发,杀了这个“多话”的年轻人。可就在那时,柜台的电话响了。

言溯紧紧盯着监视屏。

电话响的那一刻,King抬起头来,朝杰克做了个手势,后者立刻过来接电话。他的位置离监视器很近,很清晰的一张年轻的脸,二十出头的年纪。

在这三人里,他处于最弱势的被支配地位。

“我是N.Y.T市警署的谈判专家莉莉·德特。你们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杰克对着电话烦闷地喊:“叫你的人全部撤走。”说完,转头看了King一眼,声音又没了刚才的狂躁,说:“我们没有任何想要的。”

莉莉毫不气馁,温和又平顺地说:“可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杰克毕竟年轻,怀有英雄主义,脱口而出:“­干­什么?”

莉莉的声音十分安定:“我们可以把门口的受伤者抬出来吗?他快要死了,我们不会进大厅,只让医护人员把他抬出来救治。”

杰克对这类事情毫不关心,但还是说:“你等一下。”放下电话去请示King。

这时,背对着监视器的甄爱忽然回头,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言溯一愣,屏幕很小,他明明看不清的,可他仍然感觉她漆黑的眼睛在看自己。

但下一秒,她又漠漠转过头去了。

几秒钟后,杰克回来了,拿起电话无比冷漠地说:“叫医生多等一下吧,过会儿还有几个人,让你们一并抬出去!”

说罢直接挂了电话。

这话让中间10个人­精­神再度紧绷,King无所谓地笑笑:“别担心,游戏很快就结束了,只要你们足够聪明,第一关就找到凶手。”

周围人面面相觑,望着彼此眼中的惊恐,更加慌乱。

“这个游戏叫做,谁是凶手!而我是法官。”King肃起容颜,“游戏开始。天黑,请闭眼!”

十个人全部石化。他这是,要从他们之中选一个“凶手”,然后,杀人!

“我们不会自相残杀的,你休想得逞!”坐在甄爱对面的女生冷冷地斥责,这正是刚才给甄爱绑手却系活扣的女生。

King垂眸又看她:“AmberSmith.”叫安泊的女生咬着­唇­:“我们不会做你的杀手!”

King的脸­色­暗了一度:“哦,不遵守游戏规则的,都要死!”立在他身后的杰克面无表情地抬起枪。

甄爱刚要阻拦,安泊旁边的女生赶忙拦住,用力地说:“我们会遵守规则的!”

“Susie(苏琪),我很喜欢你的识相。”King静静收回目光,杰克也移开枪口。

“不要再让我重复。天黑,请闭眼!”

经过这一轮风波,众人的心理防线已紧绷到极致,一个接一个,绝望而无助地闭上眼睛。甄爱看了一眼那个离开男朋友的大学女生,她紧闭着眼睛,满脸泪水,嘴­唇­因为害怕而苍白,抖得像是要掉下来。

甄爱静静闭上眼,一片黑暗。

她听见King站起身,绕着小圈缓缓走动,步调均匀而沉稳,绕到她身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甄爱猛然浑身一震。

接下来的几秒拉得极为漫长。King终于走回去坐下,缓缓道:“杀手请出动。”

甄爱坐在属于自己的一片黑暗中,心跳声在耳边,响彻全世界。一秒后,她睁开眼,平静地望向King。此刻的大厅里,就只有她和这些魔头是睁着眼的。

King眼中闪过一丝愉悦的光,继续指令:“杀手请杀人。”

甄爱静默地直视着他,纹丝不动。

一秒,又一秒,死一般的寂静。

King冷笑一下,再度指令:“杀手请杀人。”

甄爱用余光看到黑洞洞的枪口转向了自己,她整个人绷成了一张弓,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本能依旧是无法选择别人去死。

她咬紧牙关,缓缓而僵硬举起右手臂——笔直地指向King的眼睛。

代号为King的男人,眼睛里玩弄的笑意一瞬间消失殆尽,空洞得没了一丝情绪。

杰克歪下头,眯起眼睛瞄准甄爱。

甄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仍是一动不动地指着King。呵,不是说指谁杀谁的吗?你不遵守游戏规则呢!胆小鬼!

她指着他,突然觉得可笑,也不多想,­唇­角便浮现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傲然又讥诮,像是要把他们三个大男人贬进泥巴里去。

King似乎看明白了她的笑意,脸上闪过极淡的怪意,却稳定下来,说:“临时增加一条规则,杀手不许选法官,也就是我。这一盘作废,杀手请闭眼。”

甄爱一愣,完全没想到他还有点儿骨气,她警惕地看着他,又瞟了一眼杰克手中的枪。后者遵循King的意思,冷冷收起。

甄爱这才闭上眼睛。

再度陷入黑暗后,她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后怕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席卷全身,骨头都像泡进醋里一样发软。

King再次选定了杀手,这次不是甄爱。

“杀手请出动。”

……

“杀手请杀人。”

……

甄爱才稳定下来的心脏又陷入紧张,新的杀手会做什么?有没有可能她没有杀人,别人却选择杀她?

安静的黑暗中,突然传来King冷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杀手已杀人,请闭眼!”

甄爱心里一个咯噔。

“天亮,请睁眼!”

惊慌失措的众人全睁开眼睛,警惕而惶恐地看着身边的人。

“被杀的人是……”King的声音带着判决,吸引了所有人求生的目光,他从地上的驾照卡中抽出一张举起来。

甄爱离得近,看到那是一个很年轻的亚洲小伙子,卡片上的大男孩笑得很灿烂。

King右手一捏,驾照卡断裂成两半,掉在地上。他宣布:“KoNakamura”

被点名的日裔愕然,所有人的目光或庆幸或悲悯地转移到他脸上,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他的额头瞬间一枚红点,鲜血妖魔一样遮盖住他半张狰狞的脸。

他仍惊愕地睁大着眼睛,张大着口,却已来不及争辩或是求饶,就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里,直直倒了下去。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肯相信看到的事实,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被杀,瞠目结舌。

几秒钟的寂静后,

“他是我的朋友!”一个日本女孩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地尖叫,“是谁?你们当中是谁选择杀掉他的!!!站出来!站出来啊!!!”

这一句话将剩余的人唤醒,是啊,我们当中有一个隐形的凶手,他选择了这个日本少年做牺牲。下一个,也会选择到我啊!

剩下的人惊慌失措,瑟瑟发抖,却又不动声­色­地开始观察周围的可疑者。

甄爱眼见这样下去,人们心里马上就会被怀疑吞噬,立刻决定转移目标,冲那个女孩很巧妙地说:“你冷静一点,小心那个叫杰克的开枪打你。”

这话很有效,女孩立刻闭嘴。

这时,女大学生也哭了:“是,杀人的是杰克,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真正的恶魔。”

King冷笑一下,不为所动地命令:“现在,你们可以开始指认,谁是凶手了!”

没有人开口,可每个人心里都在思量,刚才在银行有过一面之缘的,或素未谋面的,究竟谁是凶手。

King见没人应答,很是轻松地耸耸肩:“既然如此,我们开始第二轮。天黑,请闭眼;凶手,请继续杀人。”

末了,他幽幽一笑,“下一个被杀的是谁,你们不想为自己的生命争取吗?”

恶魔的话像是病毒一样在人的心里滋生,为了一线生存的希望,人的底线开始瓦解。

女大学生再也忍受不了,突然疯了般鼓着眼珠子,指向之前说先放女人和小孩出去的那个黑人:“凶手是他!进银行的时候,那一对日本人窃窃私语说他皮肤黑。只有他和这对日本人有仇,一定是他杀的。他是凶手!”

黑人震惊地盯着她,痛斥:“我没有。”一边说一边慌乱地看向杰克手中的枪,赶紧辩解,“我根本就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是她编造的。她在诬陷。”

苏琪见大家都乱起来了,赶紧问日本女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女人低下头:“我们说他了,他,他还瞪了我们一眼,”她猛然抬头,指着黑人,“他一定是听见了的。他在撒谎!”

在这一刻,任何微不足道的理由都变成了杀人的原因。

King满意地笑了:“你们确定是他?”

大学女生咬牙:“确定!”

黑人绝望地怒吼:“你为什么要害我?你才是凶手。大家,她才是凶手啊!她是第一个指认别人的人。她是凶手!”

现场一片混乱,大家的目光都在这两人身上游移,都在潜意识地锁定了这两位,也不管这赌局不是游戏,而是人命了。

“对!”叫艾撒的棕发男人转头看向大学女生,冷笑:“如果说和死去的日本男人有仇,我记得你们拿号的时候争执了一下,他还骂你bitch。”

这话一落,女生脸白了;而一个金发女子也帮腔:“是,我看到了。他还差点儿和她的男朋友打起来。”

显然这个风波更加引人注意,更多的人附和:“我也看见了。”瞬间,人都疯了,都在往大学女生的处决上添砖加瓦。

女生脸­色­惨白,指着黑人尖叫痛哭:“不是我,凶手是他,就是他!”

甄爱愣愣望着面前指指点点义愤填膺的人群,蓦然觉得所有人都成了面容扭曲的恶魔,狰狞而恐怖。对面的安泊呼吁大家冷静,可声音早被淹没。

人群中不知有谁叫:“刚才你还说凶手不在我们之中,而是开枪的杰克。这句话就是你内心有愧的证明!”

甄爱的头像是被谁狠狠敲了一­棒­子。一句真话为什么成了罪证?

可大家都疯了,愈发认定大学女生就是凶手。

King淡淡一笑:“认为她是凶手的,请举手!”

一只手,两只手……缓缓上举。

甄爱很想替她辩解,可面前的人群都是恶魔,只要她说一句维护的话,她也会被判定成凶手。有什么办法才能让大家清醒?她究竟该怎么做?

望着一只只投票的手,女生恐吓得不会流泪了,她连滚带爬地跪伏到圈子中间,凄厉地哭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不要举手,不要再投票!求求你们,不要!不是我,我不是凶手啊!”

举手的人已经有了4票。

甄爱,安泊,苏琪和艾撒都没有举手的意思,女生绝望的目光瞬间落在还在考虑的黑人身上,她立刻跪着爬过去,抓住他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相信你了,不要举手,不要举手。我不是凶手,不是!”

黑人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黑黑的眼睛中泪光闪烁:“我真的不是凶手。”

女生连连点头,死死看着他:“你不是,你不是。”

黑人摇摇头,泪花更加晶莹:“可你,一开始就指认我。只有真正的凶手才会想尽一切办法误导大家杀死平民。所以,就是你。”

女生浑身一震,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就眼睁睁看着黑人眼泪落下来,手掌举上去。

他说:“对不起。我要救自己。”

King挑眉,拿起一张驾照卡,那上面笑靥如花的女孩子图像瞬间被折断:“DianaMartin,5票处决。”

Diana尖叫着往外冲,可一声枪响,她绵绵地倒进血泊里,再没动静。

幸存的人目光呆滞,刚才他们因为恐惧而发疯,而诅咒凶手去死;可这一声枪响又将所有人打醒,那样年轻的生命,是毁在了他们手里。

是他们亲手送这个女孩上了断头台。

没有人觉得庆幸或被拯救,可同时,心已经麻木得没有了内疚与怜悯。

而更毁灭的消息还在后面。

King微微一笑:“错杀平民,游戏继续。”

54恶魔降临枫树街

莉莉放下电话,沉着脸:“不要条件,拒绝谈判,还说会继续杀人!”

维克愣住:“不考虑撤走?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迪亚兹叹了口气:“虽然我很少遇到,但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有一部分人,以杀人和虐待为乐。”说完看向言溯,希望他能给出评论。

但言溯没听,正一丝不苟地盯着屏幕。

这不仅是普通的虐待,更是心理上的。这个领导者的施压手法相当独特。

黑白屏幕上看不清人的表情,也看不到大家闭着眼。所以King起身围着10人转圈时,莉莉满心疑惑:“他在­干­什么?”

King拍了甄爱一下,回到原地。

言溯几不可察地皱眉。他看见甄爱抬手,指向King,而杰克的枪转到甄爱面前。可周围的人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杀人游戏?

言溯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想也不想要去拿电话,杰克却收起了枪。甄爱暂时没了危险。

可等不及了!

言溯看着监视器,语速飞快:

“谈判专家你听好了!三人之中的领导者,31-33岁,短T恤宽裤裤腿束进马靴,典型的陆军习惯装扮。枪支是改装过的M10冲锋枪,特种部队专用。军人不会屠杀民众,他是被开除出军队的。他仇恨社会和国家,觉得被利用被背叛,内心麻木,控制力强很聪明,不屑于简单粗暴的­肉­体虐待,喜欢­精­神层面的摧残。

他在玩杀人游戏。这个人你不用谈判,因为他绝对不会接受。”

莉莉望着他,钦佩又诧异。

“但你可以从另外两个人入手。假扮警卫的,他只开了一枪,打在非要害部位,他不想杀人,也不主动举枪。一开始让人质围成|人墙,他注重安全。他的目标就是抢钱,然后离开;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冲动暴躁,把抢劫当做玩乐,一旦他意识到真正的危险,他也会成为最先爆炸的那个。所以你的任务就是让他意识到他现在做的,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才说完,一旁的维克不满:“S.A.你不是警察和特工,你无法为刚才说的任何话负责。如果激怒了……”

“任何时候,我都可以为我说的任何一句话负责!”言溯冷冰冰打断他的话,眸光­阴­森看着他。这一刻,他似乎失去了一贯的风度。

维克气得颤抖:“你……”

“他说的都是对的!”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赶过来的FBI妮尔特工。她和言溯有过多次合作,见面不用再介绍。

维克治安官原想自我介绍,但妮尔很快投入状态,直接看向言溯:

“我们追逐这个抢劫杀人犯快一年了。给他的画像是退役军人,盗窃技术很高,受人雇佣,把抢劫视为挑战和玩乐,没有怜悯,视生命为儿戏。另外,资源丰富。”

言溯认真听完,即刻就问:“你说的是,他!一个人。”

“是。他的代号是King,跟随他的两个人时常会替换,因为这个团队在抢劫十多处银行后,代号A和代号J的人有的被击毙,有的被抓获。只有他,虽然推断出他是军人,也获取了他的模糊图像,却没能在数据库里找到匹配的。”

言溯风波不动地听着,提出第二个问题:“为什么用‘资源丰富’这个词形容?”

“他很可能是受人雇佣的,每次抢劫除了拿钱,还完成一些特定的任务。每次他都准备充分,让同伴化装成警卫和顾客,抓取大量人质,确保自身安全。但去年12月后,他就再没有出现,直到今天。”

“12月的最后一次抢劫发生了什么意外?”

“在我们看来没有任何不寻常,和往常一样有人质伤亡。他的两个同伴被警方打伤,后来死了,被他抛在路边。”

言溯不说话了,看向监视屏。

妮尔也看过去:“他每次都会和人质做游戏,方式都不一样。上次他带人质们玩丢手绢,跑输了被抓到的人就会被枪杀。”

“太残忍了!”莉莉平时都在N.Y.T,很少见到这种类型的罪犯,听言,很是气愤。“S.A.说他们在玩杀人游戏,刚才King选择了一个女孩,就这个。”

她指着屏幕下角甄爱的影子,钦佩道:“‘杀人’时,她指了King,好勇敢。”

言溯冷梆梆的心蓦然一颤,是,那个小姑娘,一直很勇敢。他喜欢她这样勇敢的女孩。

很喜欢,最喜欢。

等她出来,他一定要亲口告诉她。

妮尔看着,却皱了眉:“奇怪!”

这句话让言溯回过神,是很奇怪,King为什么没有杀甄爱。

视频里,King再度起身,绕着所有人走了一圈。

这次,他没有选择杀手。或许,他更喜欢看着人们因为心中的怀疑和猜忌而自相残杀。言溯默默看着,心中的疑惑再升了一层,既然如此,为什么他第一次要选甄爱?

几秒后,King拿起一张卡片,与此同时,银行里一声枪响。

视频中,日本男子倒在血泊里。

接下来的事情更叫人瞠目结舌,圈子里的人质激烈地争吵起来。

莉莉惊愕地捂嘴:“他们在­干­什么?”

言溯,­阴­森森地盯着屏幕,冲莉莉喊:“马上打电话!”

莉莉颤抖着去抓电话,可来不及了。五只手很快举起来,又是一声枪响!一个大学女生倒在血泊里。

莉莉的手顿住,眼泪一滴滴砸下来。

老迪亚兹也颤声:“不,我们身边的人不是这样的。”作为上一届治安官,他跑过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也熟悉这里的很多人。现在看到大家反目成仇,他如何也不肯相信。

言溯沉默着,微微敛瞳,盯着屏幕上甄爱的背影。

她的左手一直放在耳边,像是在捋头发,动来动去的。不是,更像是在敲什么。停顿,一下,两下,停顿......

她的意思是......二进制密码!!!她竟然在和他交流!!!

言溯忍住心里陡然涌上来的感动,沉声对妮尔说:“你们对King做图像对比的时候,有没有包括海外驻军,比如日本。”

妮尔一怔:“我马上打电话给佩林。”佩林是他们小组的电脑天才,最擅长信息搜索。

视频里,让人群内讧的导火索是日本少年的死,而他的死,是King的选择。

言溯想到这点,刚要开口,妮尔先说了出来:

“他在挑选受害者时,潜意识里加入了个人选择。即使作为军人,他有基本的反侦察能力,但他仍然会在不经意间,通过一些行为和动作表现出他的心态......”

照这么说,刚才的视频里他的一个行为,就特别奇怪......

两人异口同声:“人质里有一个是......”

“电话来了。”维克打断了他们的话,“King的真名是JoRains-Loo。太奇怪的姓氏。”

妮尔不可置信地张口:“天!12月的银行劫案里,有位受伤的女­性­人质,她玩丢手绢不小心滑倒被抓,被代号J枪击了,她叫JoRains-Loo。”

Jo(乔)这个名字男女通用。

可她猛然想起什么事,无限后悔地扬起头:“当时她被打断肋骨重伤昏迷,医生问她名字时,她不是在回答,而是在喊人。天啊,难怪那两个同伴死了,是被King杀死的。因为他们错伤了她。King消失大半年,是因为他真正的唯一的同伴受伤了!”

言溯:“你记得她的长相吗?”

妮尔摇头:“银行监视器全被打碎,而她被救出来时,脸上全是血。但她给我的感觉我很清楚,如果再见一次,我一定可以认出……”

她的目光落在监视屏上,手指几乎戳上去:“是她!”

言溯看过去,一下子愣住。

妮尔指着甄爱,“就是这种感觉!就像现在……”她望着屏幕里一片混乱而独自淡定的甄爱,“她太镇定了。那个日本男人死的时候,这个大学女生死的时候,你们看到没,她很漠然,很冷血,很无情,很……”

“不是她!”言溯冷冷打断她的话,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怒气,硬得像砖头。

妮尔怔住。

说实话,和言溯合作过那么多回,这是第一次看到言溯面带愠­色­。她印象中,不管遇到多么穷凶极恶的犯人,多么艰难困苦的境地,他始终都是淡定从容的。

言溯看她半秒,冷硬地收回目光:“妮尔特工,你没看到吗?游戏过程中,King这个角­色­很局限。他只是在维持秩序,克制而又冷淡。你认为在这种完全由他掌控的局面里,他为什么不更加张扬一点儿?”

妮尔冷静想了片刻:“与其说玩游戏,不如说他在陪人玩。他当法官,看着他的凶手杀人,而他藐视法官的规则,不顾世俗道义地去维护她。就像疯狂又错误的宠爱。”

这话的意思是,King第一选择的甄爱是凶手了。

言溯再度不悦地皱眉:

“我却认为,自从上一次的游戏出意外后,这次他们选择了更谨慎的方式。不然,万一其他人猜对真的凶手,代号J和代号A不小心手快处决了她怎么办?所以,这次没有凶手,只有杀人。看着周围的人惊慌恐惧地互相猜忌,看到人­性­的扭曲,他们觉得这才是最好的游戏。”

言溯往甄爱的对面点了一下,那里坐着两个女生:“游戏中,他只往这个方向看过。他想取悦的人,在这里。”

可,King第一次为什么要选甄爱,这个问题沉进了心里。

话没说完,屏幕里再度发生变化。

外围的人质中,大学男生冲过来,他跪在被打死的女生面前痛哭。他情绪非常激动,疯狂地朝拿枪的人咆哮。换来的又一声枪响。这一枪打在他的右肩,并非即刻致命。

一切来得太快,莉莉和维克都措手不及。言溯和妮尔却紧紧盯着其他人的反应,人质都在抱头痛哭。

甄爱首先冲过去,解开男生的绳子,双手摁住他的肩膀,又叫跟过来看情况的两个女生帮忙摁着。

甄爱把摁压伤口的任务交给了安泊和苏琪,站起身对King说:“让医生进来!”

周围惊慌的人都诧异地抬头看她。

King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为什么?”

“你说过,玩游戏的只有我们10个人。生死都在这10人里。如果他死了,你就违反了规则。”

Kinj□j了点头:“好。你先说谁是凶手,不管对错,你说了,我就让医生进来。”

剩下的人立刻求饶:“不要说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甄爱细细看了一圈所有人的反应,目光静静地落在King的身上:“是……”

“不包括我们三人。”King看出她的目的,打断。

甄爱沉默了。

她也在怀疑,要不要赌一把?可如果她指对了,他们真的会开枪吗?

这时,电话又响了。

莉莉等了没多久,杰克就接起了电话。莉莉看着言溯手里的指示牌,轻声道:“玩了这么久,King告诉你逃生的方法了没?”

对方声音虚了点:“我们自有办法,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的代号?”

“因为他抢过十几家银行,还打死了3名警察。”

杰克一怔,杀害警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莉莉继续看言溯的指示:“他没告诉过你他以前的光辉历史吧。他是不是不准你们自己起代号,而强迫你们叫Jack和Arch。King一直都是他,J和A却总是轮换,因为之前的几任都死了,其中还有被他杀死的。你们只是他的工具。”

监视屏中杰克狠狠眨了几下眼睛,回头看King一眼,又低下头恨恨地对电话说:“我不相信你的话。”

言溯再写出一行字,莉莉问:“你不怀疑,警察为什么来这么早?J,我们在抢劫前5分钟就收到了报警,还说有2人死亡。你认为,是谁报的警?你们三个人里,有谁可以控制死亡的人数?”

“你这么相信他,他相信你吗?他把你们培训成高效的抢劫犯,你们一定相处了很久。你知道他真实的名字吗?”

杰克不回答,摸了一下额头的汗。

他已经开始怀疑。

怀疑,果然是最好的武器。

莉莉继续攻击:“他叫JoRains-Loo,是驻海外美军,做过少校,右耳朵不太灵,左腿有伤。这些你应该看出来了。”

这些杰克当然知道。

要让一个怀疑的人相信你说的话,你就必须说一部分他清楚的真相,一旦他开始相信一部分,就会很快开始相信全部。

言溯很确定他的方法已经起作用了,他看着屏幕中杰克明显慌乱的眼神,再次打了指示给莉莉。

“让我们的医生进去给人治伤,多救活几个人,你身上的负担就会减轻一些。他没有开枪伤人,全让你开枪了。J,你现在要自救。”

杰克突然回头,冲King喊:“让医生进来,我们得想办法快点儿出去。”

King眯起眼睛,奇怪地看他,还没给指令,杰克就自作主张:“好,你们可以让医生进来。”

懂医学的警察早就化装成了医生的样子准备进去,这时维克往医生的盒子里塞枪,叮嘱:“进去之后听我的命令。”

言溯刚要上前,妮尔已先行一步,抓住那把枪:“不行!你知道被他们发现之后的后果吗?”

维克的尊严一再被挑衅,忍无可忍:“他可以杀掉抢劫犯!”

“那里面有3个犯人至少6只枪,还有一个伪装的人质。”言溯冷冷的,压低了声音,“维克警官你脑子进水了!”

维克更加愤怒,还要说什么,老迪亚兹忽然发威,对医生道:“Brook,别带枪,马上去救人。”

警察医生立刻提着医药箱进去。

老迪亚兹望向年轻的维克,刚要开口,却听见言溯猛然喊了一声:“住口!”

那个永远儒雅绅士的男人从来没有如此大声地吼叫,像一头疯了的狮子。老迪亚兹错愕地看过去,才发现他不是说自己,而是说莉莉。

几秒钟前,莉莉对着电话说:“King真正的同伴就在人质里,那是他的Queen。他们两个在做游戏,你们只是工具。刚才他们一直在交流,你没看到……”

监视器中的杰克抬起头来,举枪砰地一声,监视器画面下起了雪花。

杰克开了一枪,在所有人包括他同伴吃惊的眼神里,突然把狙击枪往背上一背,抽出手枪大步走过来。却不是对着King,而是一下子揪住甄爱的衣领,枪口抵住她的脖子,将她拎了起来。

甄爱没有挣扎,担心激怒他。

杰克于是更加确定,凑近她耳边冷笑:“果然是你。”

这话一出,剩余的人质全尖叫:“原来她才是凶手!”

“难怪只有她敢和他们对抗!”

“她还自愿和那小女孩对换,因为他们是一伙的。”

“刚才她去摁压那人的伤口,都是装的。她是凶手。”

柜台的电话又响了,可这次,没人去接。

甄爱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在乎,可心里还是凉透了。他们会怀疑她,外面的警察也会怀疑的吧?言溯那个傻子呢,会不会怀疑?

杰克恶狠狠地威胁:“King,你说过有办法让我们安全离开的。我现在不想玩了,你让我出去。不然,我就打死她。你别乱动,要是敢拿枪,我先崩了你真正的同伴。”

说着,他向Arch拉阵营:“他骗了我们。这个女人才是她真正的同伙。他根本就没有准备带我们离开。我们是来抢钱的,不是来杀人的。结果呢,我们两个都杀人了,他却什么也没­干­!”

“Jack,有话好好说!”Arch应付着,但并没拿枪对杰克。毕竟,相对深不可测的King,他们两人更熟。而且,玩什么杀人游戏迟迟不脱身,Arch早有怨言。

“Jack,”King八风不动,冷冷地命令,“你不听话了?”

“我说了,我现在要离开。”杰克暴躁地拉开保险栓,“我真的会杀了她,1,2……”

连续拨了3遍,电话一直没人接。

言溯握着话筒的手开始发抖了。

莉莉没有说清楚是眼神交流,杰克如果理解成言语交流,他现在一定会把枪抵在甄爱的脖子上,用她来威胁King。

他一动不动地立在电话前,冷气从脚底一点点弥漫上来。

电话里一下一下的“嘟嘟”声在他听来像是凄惨的丧钟,该死的,他头一次彻底失去了耐心,扔下电话就朝银行飞奔过去。

妮尔惊住,忙喊:“拦住他!”

围在门口的第一排警察瞬间涌上来将他赌住,言溯心中绝望的感觉猛然间强烈。

他好像突然看见了甄爱的脸,白皙而安静,常脸红,很少笑,多可爱的女孩子啊!

他几乎要崩溃,所有的情绪却堵在嗓子里,一句话也说不来。只是沉默地,用力地去推开面前一切的阻扰。

直到又是一声响彻天际的枪响,他蓦然僵住,怔怔立了好半晌,渐渐眼睛红了。

他一下子狠狠甩开拉着他的特警们,转身走了一步,像是迷了方向原地转圈的人,又转回来。

他望着半条道路对面的玻璃门,眼睛一瞬不眨,固执而无望,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眼泪就掉了下来。

55恶魔降临枫树街

1,2,3,

枪响!

甄爱跪倒在地上,捂住鲜血淋漓的左手臂,火烧般的疼痛让她止不住全身发抖。她摸了一下,虽然疼痛难忍,还好没伤到骨头。

她几乎是即刻回头,却没看到开枪的人。

其余人质神­色­惊恐,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后面突然冒出一发子弹,击穿了杰克的左胸膛,和甄爱的手臂。

前者当场死亡。

Arch惊愕地睁大眼睛,却又马上垂眼看向King:“少了一个人,我是不是可以多分一点钱?”King面不改­色­:“当然。”

可甄爱看见Arch刚才往右边瞟了一下,受伤的大学男生,摁着他胸口的苏琪,蹲在一旁的安珀,两个正义的男人——艾撒和黑人。

究竟谁是King的同伙?

这时,医生小心翼翼地走进来。King看他一眼,随之任之。医生先检查了门口警卫的情况,还有呼吸。他立刻叫了几个助手,把警卫抬出去了。

很快,他再度进来,给大学男生包扎伤口,苏琪和黑人跟着帮忙。

King冷漠看着,突然用枪指向医生:“你过来。”

医生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警察,面对King的枪口,平稳地过来。

King的枪口往柜台那边扬了一下:“打电话,叫刚才挑拨Jack的人进来。我开出的条件是,把外围人墙的19个放出去。”

外围被捆绑着的人质听到了生的希望,而中间玩杀人游戏的幸存者则继续活在噩梦里。

医生顺从他的命令,才走一步,又听King吩咐:“我要的不是打电话的谈判专家,而是真正的那个。”

甄爱捂着伤口,心里一疼,该不会是言溯吧?

医生身上带了微型录像,所以讲电话的时候,他刻意面对着King和靠近门口的那排人质。他才跟上级传达King的要求。电话那边的人就争持起来了。

除了言溯,其余的人都是一个意思:“不准去!”

妮尔特工:“警方从来就没有人质交换的规矩!”

维克也附和:“如果答应了他的这个无理要求,接下来我们的谈判地位会完全落入下风。”

“我们从一开始就在下风!维克警官,”言溯的声音又重又沉,很冷,“29个人质在那里,死伤3个。即使把这群凶手分析得再透彻,即使今天一定会抓到他们,那又怎样?中间还要死几个人?”

维克不为所动:“不论如何你都不能进去,这是命令!”

言溯立刻反驳:“我不是你的下属,不用遵从你的命令!”

电话那边的人在较劲,这边的King却道:“他不进来,我每隔一分钟杀一个人。”

医生转达了King的话,这下,争持消停了。

甄爱咬紧牙关,自己动手,用医药箱里的绷带绑好伤口。过了大概半分钟,她听见有皮鞋踩在玻璃片,发出窸窸窣窣碎裂的声响,有人进了银行大厅。

甄爱猛地抬头,就撞见言溯熟悉的眉眼,温润而澄澈,带着隽永的说不出的情绪。

她的心狠狠一痛,忽然就委屈了。

害怕,恐慌,各种柔软的情绪,到了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仿佛到了这一刻,她才看到了让她安心的依靠。

言溯身形挺直,步履稳妥。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向甄爱,她跪倒在地上,手臂上全是血,脸­色­也白得吓人。他虽然担心,但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她还活着,没伤到要害。

他面­色­冷倨,快速扫了一眼银行里的情况,目光又软下来,落在她身上,一瞬不眨地盯着,仿佛他只为她而来。

四目相对,执着望着。

他静静走来,忽然,冲她微微地笑了。就连深邃的眼睛里也闪着钦许的笑意。有点儿骄傲,有点儿自豪。

甄爱的心蓦地温暖,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在表扬她,呵,这个时候,这样贴心的笑容比任何安慰紧张或是担忧都管用。

他们都是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人。

言溯收回目光,走到了King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点儿没有胆怯或拘谨的意思,仿佛这里是他的地盘。

他从来如此,到哪儿都不收敛他嚣张的气势。

King脸上闪过一丝怪异,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平视言溯,问:“你的名字叫什么?”

“S.A.Yan!”简短迅速,冷硬有力。

King顿了顿:“好奇,你名字里的A代表什么?”

“Ace!”言溯淡淡看着他,眼神含着几不可察的探究。

“Ace?”King挑了眉,“居然有人敢叫‘Ace’,真是大言不惭!”

言溯丝毫不把他的讥讽放在眼里,定定道:“因为我就是Ace!”

甄爱望着他倨傲而淡漠的侧脸,浅浅笑了。当然,Ace王者,他当然担得起这个名字。只有他才担得起这个名字。

King不说话了。

按照之前的承诺,他示意医生可以带那19名人质离开了。外围的人如蒙大赦,有的帮忙抬受伤的男生,有的帮忙牵小孩,大厅外围再度形成高高的人墙。

言溯蹙了眉,敦促医生立刻带他们离开;可与此同时,King抬起枪便­射­击大厅门口的电压器,瞬间起火,门边的纱帘一下子烧了起来。

Arch从柜子里拖出汽油,哗啦啦全泼在大厅,银行瞬间成一片火海。被释放的人质尖叫着往外逃,把外边的警察阵线搅得一片混乱。

大厅中间的人质则绝望地抽泣起来,有人想往外跑,但Arch抱着枪拦着,谁都不敢乱动。

King道:“把你们的等待号码拿出来,我要陪个人保险箱业务的顾客下去拿东西。”

大家赶紧把纸条拿出来,除去死的两个人B028和A052,剩余的号码是B020B036B044A060A068A076C004C012。

甄爱是C012,安珀是C004。

安珀抗议:“我不去!”

King拿枪抵了一下她的后背,安珀立刻噤声。

言溯始终看着甄爱,见她挣扎着要站起来,上前一步去扶她,又在她手心摁了一下;甄爱一愣,复而苍白着脸笑了笑。这下轮到言溯也一愣,才知她早就看出来了。

“别担心,我没事。”

她捂着手臂,稳稳站起,转身准备跟King下去。

这时,艾撒说:“有她们两个人质就够了,放我们先出去吧!”其余人质全都跟着附和。King慢慢地回头,却看向言溯:“你觉得呢?”

言溯沉静道:“可以放他们走,我留下做人质。”

King虚浮地笑笑:“S.A.你知道吗?因为你,Jack背叛了我,这群人质也不乖了;因为你,这个游戏变得一点儿都不好玩。”

言溯沉默着不回答,紧紧地盯着他。

King扭头看向Arch:“不规矩的人都是他这个下场。”话音未落,他脸­色­陡然凶狠,拿枪抵住言溯的胸口,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在甄爱耳边炸开。

她的心猛然像被狠狠击穿,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瘦瘦高高的男人在子弹巨大的冲力下倒了下去。

“言溯!!!”

甄爱疯了一般尖叫地扑上去,就见言溯静静地躺在地上,清秀的脸一瞬间白得没了丁点儿血­色­。却很固执地睁着眼睛,浅茶­色­的眼眸依旧清澈,像是拿水洗过的琥珀,静悄悄地,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言溯!”她轻轻唤他一声,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吧嗒吧嗒砸在他的衣领上,晕开一层层墨­色­的水渍。

他左胸口的风衣和衬衫全让子弹烧破了,防弹背心也深深地凹陷了进去。

他只是笑笑,那手点了点胸口,声音很轻:“这里,不疼;没有刚才在外面,听见枪响,疼。”

他断断续续地说完,停歇了。薄薄的嘴­唇­惨白着冲她笑,以示没事。

甄爱的心像是被扯了一道口子,痛得眼泪流的更猛,手枪抵在胸口那么近的距离,就算穿了防弹背心,肋骨也肯定被枪击的力量打断了几根。

不然,他不可能疼得脸都白了。

居然还笑!

外边的热浪一层层地扑过来。

甄爱抹着眼泪:“起火了,把你烧死了怎么办?”

“烧成黑炭还能净化空气!”他居然开起了这么低劣的玩笑,说完,就强撑着,立刻站了起来。

甄爱看见他咬着下颌一声不吭,可额头上分明疼出了冷汗。她心痛得要命,还要再说什么,King上前拉她:“不想他烧死你就快点儿!”

甄爱被King的枪推着,捂着手上的手臂,三步一回头,眼泪汪汪看着言溯。救火车的声音还没有响起,火越来越大,漫天地跳窜,像一张红帘子。

他脸­色­白皙,挺拔地立在火幕前,看着她,苍白的­唇­角带着深情的微笑。

那个眼神在说,Ai,我们都会活着出去!

甄爱很快被带到地下一层的保险库,一路畅通无阻,各种密码门King都打开了。甄爱已经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们背后定有S.P.A在支撑。目标,或许就是她的保险箱了。她早知道,保险箱里的东西会引他们上钩。

空荡安静的走廊上,甄爱和安珀走在前边,King拿枪跟着。三个人的脚步声很错乱。

走到保险箱前,甄爱话不多说,迅速打开,又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拿里面的东西。

“我来拿!”King担心甄爱捣鬼,恶狠狠地命令。

甄爱慢慢收回手,退后一步。

眼见King探身去拿东西,甄爱突然闪到安珀身后,左手箍住她的脖子,右手的匕首就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安珀像是变了个人,极其镇定,没有尖叫。

而King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已来不及。

甄爱眼睛­阴­森地像黑洞:“别想朝我举枪,你动一下,我就刺穿你妹妹的脖子。”

King的脸上瞬间划过一丝凶狠,像是要把她吃掉才甘心,但他忍住了,真的一动没动。

反倒是安珀,轻晃晃地笑:“没想到你这么警惕,居然在保险箱里放匕首,是我疏忽了。也没想到你这么聪明,猜出了我们的关系。”

“是你们做得太明显!”甄爱语调­阴­冷得像寒冰,哪里还有刚才在外面淡漠的样子,

“你是第一个明目张胆挑战他的人,他居然没有杀一儆百。玩游戏的过程中,他意兴阑珊,并没多大的兴致,却十分在意你的情绪,三番五次去看你的表情。”

那种表情是最单纯的开心与宠爱,无关男女。就像甄爱的哥哥,一心一意竭尽所能地去满足她任何大大小小的愿望。

“安珀,你的表情当然是很入戏了,有时疯狂,有时激烈,却偏偏没有害怕。还有,那个男生受伤时,苏琪是帮忙摁伤口去的,你既怕脏了自己的手,又想多看几眼他痛苦的表情……”

突然,“滋”地一声响。很突兀,没有任何后续反应。

安珀一惊,再次摁了一下手中小物件的按钮,又是一声“滋”。

仍旧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安珀和King都不可置信。

甄爱很配合地发出一声轻音:“嘶~~~”凑近安珀的耳朵,冷笑,“安排你们来的人没事先告诉你们吗?这种程度的电击­棒­对我没用。”她把安珀扭了个方向,恶狠狠看着king,“放下枪,东西给我。”

King咬着牙,眼神凶神恶煞。甄爱稍一用力,匕首划破了安珀的皮肤。King愤怒地把枪扔在地上,又把手中一小块金­色­递给甄爱。

后者一把夺过链子。

就在这一刻,King反手抓住链子一扯,瞬间握住甄爱的手臂,一使劲,她受伤的胳膊像被拆掉一样痛得撕心裂肺。

而和king有眼神交流的安珀也在同一时间掰住甄爱的右手腕狠狠一拧,自己钻出束缚,却把她扭在地板上。

左臂的伤口被扯开,地板上一瞬间全是鲜血,甄爱痛得差点儿晕过去。

安珀跪在她身上,死死压着她的脖子,哼笑一声:“他倒是提醒过我,你的右手没有力量。”

甄爱一怔,复而吃吃笑了起来:“他?呵,他为了抓我,亲自出面安排工作了吗?就凭你们两个,好像,还没有那个能力呢!”

“他不是亲自安排工作,他是亲自来了。”安珀一字一句地说出这话,感觉到甄爱的身体不经意间僵硬了起来,她开心地哈哈大笑,低头凑近甄爱,“他就在那些人质里,你没看出来?”

甄爱的呼吸开始紊乱,他,在上面?那……她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死死抵制着自己不肯去想。

但安珀帮她残酷地挑明:“哎,你刚才那么担心那个叫S.A.的男人,他可都看到了。你说,他会不会杀死他?好遗憾,那个S.A.至少被我哥打断了两根肋骨,都不用较量,直接K.O.。哎,真可惜那么一张俊俏的脸。”

甄爱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整个人都静默着,像是沉睡了,仿佛没有听到任何话,没有任何感觉。

安珀还要刺激她,轻轻地笑:“他死了,你会不会伤心呢?”

被压趴在地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King捡起枪,走过来,“别和她那么多废话!把东西和人都交出去,我们的最后一单就完成了。赶快撤,这女人很麻烦,中途出什么问题交不了差,都得死。”

说着,他俯身拉甄爱手中的金­色­链子,甄爱却忽然一把抓住了他。

无用的挣扎!

King不耐烦地甩开,要不是那人交待要活人,他真恨不得把她打成筛……刚才手上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儿疼……不是有点儿。

King抬起手腕,赫然一枚蓝­色­的针眼。

“你给我打了什……”话没说完,手枪掉在地上。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在整个地下保险室回荡,凄惨得像用爪子在人的心上撕扯。

安珀惊愕地扭头,那个平日总是寡言又冷漠的男人此刻完全变了形,像大虫一样缩在地上直打滚。

“乔!”安珀喊着哥哥的真名,飞扑过来,却一下子吓得灰飞魄散。

King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连耳朵都在大量的出血。原来硬朗的脸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黑点,而挨了针孔的那只手瞬间黑化开始腐烂。

King剧痛难忍,连话都说不完整,那么大个人缩成了球,在地上疯狂地滚来滚去,摧肝裂胆般地惨叫,一声一声撕扯着人的神经。

“你­干­了什么?”安珀怒目回头看甄爱,后者脸­色­惨白,显然也震惊于king的苦痛折磨。但她的目光很快移开,看向地上的那支枪。她刚要去拿,却飞快地滚进旁边的走廊里。

安珀抽出随身带的枪支,打了一发子弹。刚才,就是她的枪从背后杀了杰克。

安珀刚起身,地上的king伸手抓住她的脚,嘶吼着祈求:“Amber,杀了我!杀了我!”

安珀蹲下来,抱着他血流满面的头,红着眼睛咬牙切齿:“不,等我杀了那个贱/人。等我杀了她,我带你出去,我送你去医院。就算坐牢,我也要把你救活。”

“没用的!啊!!!”king痛苦得无以复加,狠狠地拿头撞地,“这是组织研究的新型病毒,没药可解!还有,你不能杀她。杀了她,boss不会放过你!拿着这个。”

他伸出黑乎乎满是血脓的手,把金链子交到她手里:“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一半,换你一条命。以后,别­干­了。拿着钱,好好的。”

“不!”安珀握着链子,大哭,“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贪玩。是我害的你,是我害的!”

“没有,我不怪你。只希望你最后一次听我的话,不要杀她,保护自己。”King说完,突然惨叫一声,扑上去握住安珀手中的枪,“砰”地一声打穿了自己的头颅。

……

安珀身上溅满了血,而她亲爱的哥哥,黑乎乎的像团烂泥,倒在大片的血泊之中。

那个在军队里受过无数历练,被俘时面对各种酷刑都咬紧牙关的男人,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不堪忍受折磨,自杀了。

安珀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平平静静地站起来,提着枪,一步步走向隔壁的走廊。今天,她非要一枪一枪,一刀一刀,折磨死那个害死她哥哥的贱/人!

她飞快转过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是无数的密码盒子,白光一片,却没有甄爱的影子。

室内有3条走廊,她移动几步依次查看,都是空空如也,只有地上的血滴。

她知道,甄爱站在尽头的拐角里。

安珀脱下鞋子,光着脚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她可不想和甄爱浪费时间,围着保险箱墙壁转圈圈。只要她无声无息地走去另一端,到时,不论甄爱往哪条路跑,她都可以站在笔直的走廊这边,一枪打断她的腿。

她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靠近尽头。

可没人告诉她,甄爱有极其出众的听力。

她看到甄爱影子的瞬间,猛地拉开保险栓摁动扳机。但甄爱早就预测到了她的行为,在她瞄准的那刻,甄爱比她更快地伸手,左手紧紧握住她的枪背,用力一推。

哗啦一声,弹匣落下来,掉进甄爱的右手上。

她一脚踢开安珀,冲进去走廊把弹匣扔进自己的密码箱,啪地一声关上门。

转身又迅速去抢地上King的枪。

安珀冲过来,扑住甄爱的腿将她扯倒在地,爬起来,狠狠一拳打在甄爱的腹部,又即刻像豹子一样扑去抓哥哥的枪。

而甄爱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抱住安珀的腰用力一甩,把她撞到墙上,反身再去抢枪。安珀再度扑过去,两人同时握住。

安珀面容扭曲,死死握着枪管。甄爱虽然左臂受伤,但抢到了扳机,索­性­连连开枪,“砰砰砰砰”5连发将枪中的子弹打得­干­­干­净净。

对面的保险箱上一个个的小坑,烟雾弥漫。

“你以为我就杀不了你了!”安珀咆哮着,瞬间像发狂的母狮,抓住甄爱右臂的伤口,狠狠一个过肩摔,把她整个儿砸在了密码墙壁上。

甄爱重重摔在地,痛得浑身散架,几度挣扎才勉强坐起来。而安珀疯叫着朝她冲过去,一脚踢下……

但就在这时,响彻天际的连环爆炸声在四处炸开,天地间剧烈动荡,地下室像装在沙漏上的房子,拼命地摇晃。

不出一秒,钢筋做的墙壁跟硬纸板一般碎裂,天塌地陷。

重重的金属墙四分五裂,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安珀站着高,一下子被打倒,瞬间被埋了。

反是甄爱重心低,眼见地下室倒塌,赶紧伏低沿着门线跑了出去。

56恶魔降临枫树街

言溯望着甄爱消失在大厅,才缓缓挪动一下脚步,吃力地侧过身来。

浓烟滚滚地往天上涌,这座银行位于一栋上世纪的古老建筑里,只有3楼,外层木制石膏结构。照这个速度,不过两分钟,浓烟就会沉降到整个大厅。到时所有人都会开始窒息。

而N.Y.T消防的响应速度是3分15秒,火势太大,灭火起码需要一二十分钟。

言溯望着漫天的火势和瑟瑟发抖的人质,对Arch道:“放他们出去吧,我留在这儿。那个警卫没有死,你的手上还没有人命。”

Arch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拿枪指着言溯。因为,正如言溯想的,他只关心钱和安全逃离。杀人的确对他没好处。

言溯看他垂下眼眸,知道这是他考虑思索的表现,继续道:“你可以一个人带着所有的钱离开。”

Arch一经提醒,立刻看向柜台上的旅行包,命令那个黑人:“去把钱拿过来。”

黑人照做,拎着重重的两三个钱袋过来,递给Arch。后者爱财,弯腰把钱袋往自己脚边拉拢。就在这时,黑人男子突然发力抱住他手中的枪支,把他扑倒在地。Arch条件反­射­地开枪,子弹却一发发打进了火场。

一瞬间,剩余的人质全见了生的希望,在一刻间扑上来七手八脚地将Arch制服,卸了他的枪,又找了绳子把他捆起来。

直到这一刻,大家脸上才换了怔忡茫然如获大赦的表情,互相拥抱着庆幸痛哭。倒是苏琪十分机敏,很快把地上的枪支捡起来,说:“先别哭,赶紧离开。小心那个变态马上就上来了!”

大家这才再度紧张起来,寻找出路。可此刻的银行大厅已经弥漫在熊熊的大火里。

苏琪立刻带着大家去柜台里找纸巾或毛巾,用饮水机接水打湿备用,大家齐心合力把大理石柜台那边的东西清理出来,留出足够空旷隔绝的地方,做了力所能及的自救措施后,忐忑地等待消防车。

苏琪和大家还把日本男人和diana的尸体拖了进来防止被火烧焦,算是给他们的家人留一份尊重。

言溯默默看完,转身离开。

苏琪见了,喊他:“S.A.先生,你去哪里?”

言溯头也不回:“下去。”

“可你受伤了,而且下面的人有枪!”日本女人担心地喊。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不要去了!”

这下大家都暂时安全,经过刚才的齐心合力,剩下的人质空前的团结。

而且,面前这个高高瘦瘦步履虽然极力稳健却仍显吃力的男人,刚才只身进来换去了19条人命,还无时不刻不为他们的安全努力,丝毫不顾自身安危。这样的人,早已驱散了他们心中的猜忌丑陋和负能量。

现在看他还要下去救人,大家都于心不忍。

黑人男子咬了咬牙,站起来:“S.A.先生,我同你一起去。”说着,他握紧了手中的枪。

言溯顿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却落在棕发男人身上:“他和苏琪带着剩下的人,你陪我去。”

这句话让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亚撒身上。他是个沉默寡言却冷静能­干­的年轻人,刚才,他一直不曾慌乱,帮着大家搬东西找出口。

这样的人陪S.A.先生下去,大家都放心。

亚撒神­色­不明地看了言溯几秒,接过黑人手中的枪,同言溯下去了。

大火烧断了中央电缆,地下室的应急电源也受了影响。一路走过去,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像抽搐而垂死的病人。

两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互不说话,影子平行不相交,沉默而缓慢地走进地下深处。

灯光时亮时暗,投在同样轮廓分明的脸上,各自冷漠而严肃。

路越来越深,越来越暗。

先说话的是亚撒:“你走的路,好像不是去密码保险库?”

黑暗中,前边的人安静地笑了:“哦?你怎么知道不是去哪里?”

亚瑟极轻地愣了一下,­唇­角即刻浮现一抹寡淡的笑意,不回答反而问:“你看上去很吃力,需要我扶你吗?”但其实,言溯的步伐看上去出奇的稳,一点儿都不像受了重伤的人。

“不用。”他并不看他,回答得漫不经心。隔了几秒,问,“你叫什么名字?”

亚撒停了一秒,说:“AsaExcalib.”

“哪里人?”

“D.C.”

“真名?”

“……”

昏暗的地下走廊里,亚撒沉默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只是淡定地继续走着。

弯弯曲曲的地下走廊越来越狭窄,周围全是线路复杂的各种管道和仪器,仪表盘上彩灯闪烁,数字窜来窜去。

言溯忽然停了脚步,望着某个仪表盘上飞速运行的数字,微微一笑:“用水量……消防车来了。”

走廊的灯光闪了闪,又暗了。他的侧脸虚弱而苍白,像一张纸。

亚撒心里闪过一丝讥讽的好奇。他拿着枪,而他断了两根肋骨,实力悬殊。既然他都已经怀疑他了,怎么还有胆量单独叫他下来。

亚撒闲适地说:“Arthur,我的真名叫Arthur。”

Arthur亚瑟,和言溯知晓的那个名字重叠。

言溯的话里有了笑意:“亚瑟,S.P.A.的幕后主使,真是幸会。”

亚瑟不悦地皱眉,这个人知道得太多了。而且,他乔装过,连甄爱都没有认出来,素未谋面的言溯是怎么认出的?

这样的竞争里,他认出了他,他便从此视他为对手。

他并不是不敢承认自己身份的人,散漫地轻笑:“啊~~让你看出来了。”

已经挑明了敌对的方向,言溯却依旧清淡,丝毫不慌,说话的语气像是叙旧聊天:“你比我想象中的年轻。”

亚瑟耸耸肩,“子承父业。……是谁告诉你我的信息的?”

“看出来的。”言溯双手Сhā在风衣口袋里,平稳地撑着自己的身体,

“King他们几个如果没有强大的同伴撑腰,不可能设计出如此­精­密的抢劫。那场杀人游戏不需要杀手,却选择甄爱,说明有人想给她进行心理施压。她三番五次地不配合却没被杀,后来甚至被其他人怀疑。不过是让她体验,她在这个小世界里不被信任,注定背叛和牺牲。”他莫名心疼,“这一切只有组织可以解释。”

“你是这个游戏里最违和的一个人。始终淡定,不害怕,不像安珀那样沉醉在游戏里,也不像苏琪镇定地关心他人的安全。你很漠然,不在乎周围的任何事情。你根本就没有把这个场景放在眼里。

King他一直不敢和你有眼神交流,甚至不敢看你。

King要去地下室时,你问他可不可以先放人质走。你是在暗示他不能放我走,并命令他对我开枪。这也是为什么King突然变得凶狠并第一次对人开枪的原因。

这些足以说明在S.P.A里,你的地位要比King高好几个级别。

可我那时还以为你或许是一个比较高位的成员,并没有往Arthur本人这方面去想。”

言溯停了一下:“但后来,起火了。”

亚瑟一愣,无意义地笑了笑,他明白了。

长时间的说话让言溯呼吸紊乱,左胸戳心般的刺痛一阵阵地袭来,他背上已全是冷汗,却不动声­色­地缓缓调整了呼吸,极力掩饰去语气中的吃力:

“起火了,人质里只有你没有流汗。我以为你有什么病症,但火光那么大,映在你的脸上,没有任何光彩。活人的肌肤在强热和强光下,都会散光。”

四周的光又暗了一度,他说,

“碟中谍里,汤姆克鲁兹的人皮面具竟然是真的。

呵,你需要戴面具伪装,无非是怕甄爱认出你来。她和我说过,组织里等级森严,一层对一层,不可越级。她不参与任务,见过的人,寥寥可数。”

亚瑟的脸笼在暗­色­里:“她竟然和你讲了这些?”

她竟然如此信任你!

“即使有所有这些,我也不确定是你。可刚才你自己承认了。”言溯脚步慢了点,嘴­唇­几乎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在黑暗中森然的白。

亚瑟语气冷了一度:“既然你都知道,你不担心她此刻的安危?”

“你是说那对兄妹?”

“你早就看出安珀不是人质了。”

“他们的任务是甄爱的保险箱,作为内应的人质,当然也要选择保险箱业务。两个人,不多不少。而且那10个人质的排队号码是数学意义上的神秘数。人质并不是随机选择,而是安珀最早来到银行,记下大家选的号码后,再按号码挑出来的。她喜欢这么玩。而在甄爱的问题上,你们利用了她的善良。

她的假装在我看来是小儿科。

他们的兄妹特征太明显。绿­色­加琥珀­色­瞳孔,世上最罕见的瞳­色­之二。安珀右眼戴了一只浅茶­色­隐形眼镜,就是为了掩盖瞳孔颜­色­。欲盖弥彰。”

“很厉害。”亚瑟凉凉地笑了,转而冷了面容,定定地问:“你不担心她?”

两个男人,自然都明白这个“她”指谁。

不担心是假的,但,“她有办法对付他们!”

亚瑟挑眉,难掩嗤笑:“她?我可不认为。”

言溯不理会她的质疑,琥珀­色­的眼眸里不自觉就含了温柔的笑意,缓缓道:“她是个警惕又勇敢的女孩,很聪明,会自救。我相信她,也很清楚,即使她受了伤,她也有办法脱险。那对兄妹,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亚瑟沉默了。

她现在,变成这样了吗?

他的印象里,她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小小的碎花裙,胆小又怯弱,一只假蟑螂能把她吓得乱蹦乱跳满屋子窜。兔子死了她要哭,揪她辫子她要哭,捏她脸蛋她也要哭。什么都只会哇哇哇去找哥哥。

等后来送去她妈妈身边,她就不被允许哭了。

以后的她便是谨慎小心,整天低着眉垂着眼,不笑不闹,招她惹她都没半点儿反应。偶尔漆黑的眼中划过一丝茫然,转瞬即逝地隐匿下去。

即便如此,她也是安分听话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束着马尾,从很小开始就穿着白净清秀的长褂子,在各种仪器前穿梭,做着常人想不到的枯燥繁琐的工作。

从不质疑,从不违背,也从不反抗。

或许,他不应该遵从父亲的命令杀了她的父母,或许,他不应该一错再错杀了她的哥哥,让她对组织没了半点留恋。

可他们都想把她送出去,远离他的世界,他怎么能不杀掉他们?

一切阻止她和他在一起的人,他都要除掉!

他越来越难再见到她。一次又一次,她越来越坚韧,越来越陌生,反抗着,奔跑着,离他越来越远。他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她的日常生活和变化。

他­阴­森森地望着身旁这个清淡的男人,他嫉妒得要发疯!

手枪的保险栓“当”地一声拉开,前边的言溯停了脚步,沉静而自信十足地说:“Arthur,你不会想在这里开枪的。”

亚瑟的手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当然不会在这里开枪。他们头顶上方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氢气,一点儿火花都会即刻引发爆炸。

呵,这就是他淡定自若引他过来的底气?

亚瑟扬了扬­唇­角:“S.A.,你果然很厉害,居然把安珀他们的逃生方法都想到了。”

“高智商的福利。”他居然这个时候都不忘骄傲。

“老式建筑,出口被封,四面埋伏。除了城市的地下下水道,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他们人间蒸发?不,应该是沉降。”

他说完,心底一痛,如果甄爱在这里,又该瘪着嘴斥责他咬文嚼字了。只是,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眼前莫名浮现出她眼泪汪汪,惨白着脸一步三回头的样子,那样的恋恋不舍。突然好想抱抱她。他的心再次剧烈地绞痛起来,却也更加确定了他的决定。

他愿意为她涉险,甚至……,而她不需要知道。

亚瑟微微眯了眯眼,夜一样漆黑的眼神和他这副明朗阳光的假面并不协调,他收起了枪,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型军刀:“你单独带我下来,只为揭穿我的真面?”

对面的人俊容白皙,摇了摇头:“不,我要把你抓起来。”

亚瑟一愣,立刻就笑了:“你不会是内出血,脑子糊涂……”话没说完,戛然而止。他盯着言溯的手指,眼瞳紧紧敛起。

一枚银­色­的打火机在言溯修长的五指尖翻滚:“老式建筑,不需要太大的爆破力。这层稀薄的气体是什么,天然气?氢气?都无所谓,这种时候,打火机和手枪一样好用。”

亚瑟淡淡提醒:“你不要命了!这股爆破力再小,也不是人体能够承受的。”

电灯明明灭灭。

言溯眸光闪了闪,静默半晌,清淡地笑:

“我们来赌一局,爆炸后我们都会受重伤。如果你先醒来,你可以用手中的枪杀了我;如果我先醒来,我把你送进监狱!S.P.A.头目,CIA有很多的罪名在等你。”

亚瑟­阴­郁了,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冷峻地笑:“当然会是我赢。别忘了,你已经断了几根肋骨。”

对此,言溯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的生命,她的自由,我选她的自由。

金属打火机“咚”地敲开,闪烁的火光在他清俊的眉眼里染了一抹暖暖的­色­彩。手指一抬,带着火苗的打火机旋转着飞向高空。

两人几乎同时闪进了走廊两边的钢化门里。红蓝­色­的火苗飞到空中,像墨水落入清澈的池里,骤然晕开。

一条条纯蓝­色­的光如电波一般迅速蔓延开,火花闪烁。

电光火石间,狭窄的空间骤然爆炸开。

剧烈的冲击波下,老式的墙体轰然倒塌,沿着走廊的金属门在一瞬间随着波浪涌动,成排成连地扭曲……

世界顿时陷入黑暗。

一切恢复沉寂后,微弱的天光透过崩裂的墙体,从城市下水管道投过来。

两个面容出众的男人,脸­色­苍白,毫无生机地躺在碎石里。其中一个,脸像是裂开了,却没有露出皮­肉­,底下的面容清冷俊俏。

一分又一秒,地底下安安静静,只有潺潺的水声。

渐渐,淅淅沥沥的水声从地上渗漏下来,一滴一串落进废墟里。那是消防员救火的水流。

碎石中的男人依旧没有动静。

“言溯!”

甄爱顺着炸裂的地下走廊一路跑来,却见他面­色­灰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沉睡在地。爆炸的灰烬和脏东西覆满了他的风衣和头发,她从没见过他这么脏乱的样子,他一直都很爱­干­净的。

她痛彻心扉。

“言溯!”

她伏在地上,低下头去抱他,挨挨他的脸,冰冰凉凉,几乎感受不到气息。她惊住,眼泪哗哗地落在他脸上。

“你说都要活着出去的!我带你出去!”她立刻坐起来,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碎石,想要背他,又担心撞到他断裂的肋骨。双手无力,却死命拽住他的肩膀,一点一点地往外拖。

手痛得要断掉,像不是自己的,却不敢有半分松懈。

她平稳地拖着他,一寸一寸地往外移,灰蒙蒙的走廊上,他的脚边沿路留下一串血渍。鲜艳的红­色­像火一样灼烧着她的眼。

她抽泣着,咬着牙抹去眼泪,继续往外拖。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言溯才不会死!

目光无意地一扫,却落在角落的另一张脸上,破碎开的­肉­­色­面具下面,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俊俏脸庞。甄爱吓得浑身一抖,那张脸和她噩梦中的一模一样。

他……真的在这里!

心里的恐惧像火山爆发,她怕他醒来,又不敢放下言溯去找人。如果他先醒来,一定会杀了言溯的。她死死咬住嘴­唇­,更加用力地把言溯往外拖。

她清楚亚瑟的­性­格,所以这种自杀式的爆炸一定是言溯做的,他是在赌命想要抓到亚瑟。她一定要马上把言溯拖上去,然后带警察来抓这个混蛋!

女孩像小松鼠一样拖着心爱的松果一点一点,窸窸窣窣地离开了。破败的地下走廊里,重新陷入静谧。

废墟中遗留的人脸­色­苍白,缓缓睁开眼睛,眸子如黑曜石一样漆黑幽深,敛了敛瞳,带着刻骨铭心的恨与痛。

57恶魔降临枫树街

春末的原野,青青翠翠,开着繁复的花。

远山天蓝,阳光灿灿。

他的心情­阴­郁得像南极漫长的冬天,极夜里永远看不到光明。

灰­色­的公路是一条长河,在春天的原野上流淌。

黑­色­的SUV静止在路边,亚瑟戴着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白皙的脸,只露出下颌的弧线,硬朗又流畅。

他的脚边放着一套特警制服和一张假面,这是他逃离爆炸现场的方式。

“先生,您这次太轻敌了。”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稍稍年长的男子Evan(伊万),他满身肌­肉­,连说话都很有力气,但话语间的尊重与臣服也显而易见。

亚瑟靠在车后座的­阴­暗里,脸­色­苍白地望着窗外。外边的颜­色­如此活泼,他的神­色­依旧不起波澜。

他因为受伤,嗓音略显绵弱,却掩不住天生的低醇:“是,我太小看他了!……也太小看她了!”

“她……长大了!”

伊万或许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寂寥,神­色­有些动容,又换了语气,宽慰道:

“那个S.A.,他以前就坏过我们的事。这次要不是他出现,计划应该是万无一失,C小姐也会被带回来。没想到C小姐去银行,他也跟着。这么形影不离……”

料到话说错了,伊万又生硬地转回来,

“原计划让安珀他们带着密码箱里的东西和C小姐,远远开枪引爆城市下水道。可谁能料到他居然会去近距离引爆,他真是个疯子。”

亚瑟始终沉默。

他也没料到言溯竟然会在重伤的情况下再度冒险,就为一个赌,赌一次抓获他的机会。当真是个疯子,却也是个很聪明的疯子。

言溯进来之前就把下水道的事情告诉了其他警察。爆炸后,警察很快搜查了过来,下水道的几个出口都有人提前把守。

要不是当时甄爱的喊声惊醒了他,他只怕真的被抓获了。

他身上负着伤,在­阴­暗的下水道里走了不知多少公里,打晕了一个特警,换了他的衣服,才勉强躲过一劫。

S.A.Yan!他真的小看他了。

伊万看了一眼后视镜,后座的年轻人侧着脸静默着,他忍不住又提醒:“先生,您应该像以前那样。这些已经计划周密的事情,您本不应该亲自到场。”

亚瑟望着窗外,半晌,才寂寞地说:“我只是,又想她了。”

伊万梗住,无话可说,隔了好久才道:“早知如此,您当初就不该遵从您父亲的命令,杀了她的父母。”

“他们背叛组织,必须死。”他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包括她哥哥,也是。”

伊万沉默良久,道:“可是,C小姐现在,也是背叛了组织。”

亚瑟不说话了,听见路上的汽车声响,摇起车窗。

后视镜里渐渐有一辆车靠近,不出两分钟,过来停在了SUV车后。

安珀衣装齐整地下来,看得出爆炸后她修整过自己的装扮,可明显没有修复她在爆炸中受的伤。

她步履很吃力,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一把扶住驾驶室的车门,看住伊万,声音很低,有气无力的:“A先生,我哥哥死了。”

隐忍的话才一出口,人就悲愤激动起来,“我哥哥死了!!”

她的指甲狠狠握着车门,因为用力和气愤,捏得更加发白:“那个叫甄爱的,她杀了我哥哥。她用了一种奇怪的病毒,我哥哥他死了,死的好惨。”

安珀捂着嘴,眼中盈了满满的泪水,一漾一漾的像是绿宝石,她颤声道,“他全都烂了!”

车内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组织里没几个人见过终极boss的真面目。且boss最善乔装,即使是见过真人的,也通常是面对戴了面具的boss。

安珀一过来以为伊万是Arthur,望着他便落下泪水,心中的苦涩与悲愤不住地往外倒,越倾诉越强烈。

一想起哥哥惨死的样子,安珀心中升起无尽的恨意,她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I!swear!I!will!skin!her!”我发誓,我一定会剥了她的皮。

戴着厚厚墨镜的伊万侧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应答。

可SUV车后座的­阴­影淡淡发话了:“你要是真的有那个意向,我就把你切成生鱼片,喂狗。”

很强的低气压。

安珀莫名浑身一凉,这才惊觉后座上有人。那人带着墨镜,坐在深深的暗影里,看不清脸,只有一个清俊而­阴­冷的轮廓。

安珀心里还是冲着,却不敢反驳,忍了半刻,把手中的金­色­链子拿出来:“这是她保险柜里的东西。”

车后座的人没有反应,伊万接了过来。

安珀又说:“先生,我的哥哥是为了组织的任务而死,他……”

伊万冷漠地打断她的话:“小姐,他的任务没有完成,就算活着,也会被处死。”

安珀的眼睛再度红了,指甲几乎掐进车窗里:“你们,太过分了!”说着,眼神却不经意地往车后座瞟了一眼,漆黑一片的人影,依旧是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道下颌的弧线。

伊万道:

“你哥哥和组织的约定是:完成任务后,得到1000万美金,另附你们在枫树街银行抢到的钱;任务未完成,交出­性­命。安珀你别忘了,这次你们兄妹抢银行,从监控到内部人员,从密码到建筑结构,各种信息都是我们提供的。要知道,我们组织曾经有不依靠组织帮忙,单枪匹马从银行抢去上亿美金的高手。你要怪,就怪你们技不如人!”

伊万停了一秒,提醒:“安珀,你们没有完成任务!”

安珀咬着牙,恨不得将面前这个冷酷的男人撕裂,可现在她心里全是恐惧,害怕他会杀她。她吓得不会流泪了:“可是,我哥哥已经死了!”

伊万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

原野上的风呼呼地吹过,安珀弓着身子半扶在车窗前,浑身僵硬。如果她成了组织的追杀对象,她一定逃不掉的。

天地间一片寂静,终于,车后座的年轻人再次淡淡地开口,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他们拿到了保险箱里的东西,算是完成了半条任务。”

意思就是放过安珀了。

伊万不再多说,摇上车窗。

安珀身子发软,眼睁睁看着黑­色­SUV消失在广阔碧绿的原野上。天地间很快只剩安珀一人。她仰头望着高高的天空,忽然想起了三个月以前的事。

她大病初愈,可以下地走路了。

哥哥陪着她复健,说:“安珀,我们去欧洲吧。已经有足够的钱让我们过一辈子了。这次都是那两个混蛋,害你差点儿死去。我们再也不­干­这个。”

她立刻不高兴了:“可是我想玩啊。我不管,我要玩!”

哥哥摸摸她的头发,哄:“太危险了,会受伤的。”

“不!”她挽住他的胳膊,拼命地摇晃撒娇,“最后一次,Jo,我们就玩最后一次。陪我玩嘛!接最后一单,我们就再也不­干­了。我保证。”

他无奈而宠溺地叹了口气:“好吧,最后一单。”

安珀望着天空,眼泪再度落了下来。

她一定要给哥哥报仇!

……

伊万开着车,刚才亚瑟放掉安珀的行为,他不太理解,但又似乎理解。

但他没问,而是把链子递过去:“C小姐的,或许和Chance留下的密码有关。”

亚瑟接过来,手指轻轻地摩挲,那是一个小小的金算盘,算盘珠子上刻着数字和字母,他握在手心:“假的,她防备心很强,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银行,只是为了引我找到错误的东西。”

伊万一愣,心里疑惑,既然早知道是假的,您又何必费劲心力地去找寻?

“这件事,不需要让B知道。”亚瑟冷淡地命令。

伊万应声。

他知道轻重,如果B先生知道,更加是要杀了C小姐的。

亚瑟沉默地坐在后座,望着窗外。他看见,原野上有一棵孤独的树,细细的树­干­,蓬勃的树冠,很像基地里面的那棵。

他沉默地看着,忽然想起16岁的她,立在树下,静静地问:“A,风筝是什么?”

他找了风筝,陪她在草地上,像风一样奔跑。那时候,她会抿着­唇­,腼腆地笑。

她的笑……

他一想起,胸口便像剜心似的疼。

他终于深深地低下头,扶住胸膛,可剧烈的疼痛像电流般一波波来袭。穿了防弹衣,还是被爆炸的冲击波震断了一根肋骨。

小时候,妈妈说,夏娃是亚当的肋骨变成的。

呵,他最心爱最疼痛的那根肋骨,要被人偷走了。

而他,绝对不允许。

欧文推开病房的门,一室的白­色­,­干­净得一尘不染。

甄爱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安安静静地趴在病床边,好像睡着了。她歪着头,伏在言溯身旁,白白的手攥着他的大拇指,拳头小小的,安放在他苍白的掌心。

这样的动作,有一种不寻常的亲密和依赖。

欧文蓦然想起一天前他赶到医院,甄爱的手臂不停地出血,却不听医生的话去整治,死活要赖在言溯的手术室门口,不出声,不叫喊,只眼泪一个劲儿地流。

谁都拉不走,谁说也不睬,蛮横无礼又不听道理,像个骄纵而不懂事的孩子。

那时的甄爱,对欧文来说,很陌生。她最懂权衡,最是自持,表情都很克己,笑容都很少,更何况耍赖地哭泣。

而他的朋友言溯受伤很重。断了3根肋骨,右腿小腿骨折,轻度脑震荡,右耳轻度损伤,其他情况还要等他醒来后进一步观察。

此刻,欧文望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言溯,心疼朋友的同时,莫名地想,如果是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甄爱会不会这样哭。

其实,会的吧。她是个表面冷漠内心却很柔软的女孩子。

病床的年轻人动了一下,半晌,缓缓睁开眼睛。欧文心喜,赶紧跑去走廊上通知其他的人。

言溯醒来的瞬间,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耐的痛苦,比起几年前经历的那场爆炸,这次简直是小儿科。反倒是手心躺着一坨小小的柔软。他垂眸瞟了一眼,甄爱趴在他身边,均匀的鼻息像羽毛拂过,痒痒的。

指尖似乎轻触着她的脸颊,他的脑子里突然只有一个想法,好想摸摸她的脸。于是,指尖动了动,小丫头的脸柔柔的,滑滑的……唔,好想再摸一下……

甄爱被惊醒,立刻跳了起来,惊愕地瞪着眼睛看他。

言溯愣了愣,缓缓道:“做噩梦了?”说出来才发现嗓音­干­燥而嘶哑。

甄爱摇摇头,又想起适才她对他的动作,这样握着他的手,脸贴在他指尖,对她来说,无疑太亲密了。

她蓦然红了脸,想抱着手,又发觉手上缠了绷带。绞尽脑汁的,刚要问你喝不喝水,病房的门被推开。海丽伊娃林丹尼欧文还有贾丝敏全进来了。

甄爱赶紧退到一边做背景墙。

大家又担心又庆幸地询问着言溯的情况,他漫不经心地一一回答,目光却时不时追去甄爱那边。

她拘谨地立在墙边,眼神不知安放在哪里。不过几秒,就似乎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和周围的环境保持着疏淡的距离。

其实,经过这次的银行抢劫案,他已经很确定自己的想法。

那么多不舍的情绪,像石头一样压在心里透不过气来,其实叫做心疼。

他心疼她一个人带着枪,在冬天的下午驱车去陌生的山里找他;心疼她深居简出谨慎度日,不熟悉同学也没有朋友;心疼她跪在安琪身旁死死摁着她流血的伤口,无助而悲怨地落泪;心疼她醉酒了伏在他的肩膀上,哀哀地唤着哥哥,说对不起还是失败;心疼她望着彩­色­的蛋糕和泡泡汽水,禁制而又向往的眼神;心疼她安静沉默地穿梭在迷宫里,不寻求任何帮助,一声不吭地独自解决问题……

但,不止是心疼;更多的是欣赏,欣赏她像野草一样,努力而向上。经历了那么多的黑暗,依然拥有代替小女孩接受生死游戏的善良,依然拥有在被King选择为凶手时抬手指他的勇气……更多更多的,是心灵上的契合。

而且,哼,他说的话大家都不懂,只有她懂他。

可是,怎么和她说呢?他没有经验。

爆炸的那一刻,他最后一秒的想法其实是——甄爱真的不会有事吧?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他希望甄爱对他是没有感情的。

可现在,看见她安安全全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心意又可笑而自私地转变了,还带着一丝丝忐忑的懊恼。

他并不确定她的心意。

尽管他是一位出众的行为分析专家,他在这方面,却是一窍不通。

他不悦地皱了眉,突然就说:“我要回家。”

海丽当时正在叮嘱他各种事项,却被他打断,愣了愣,这才发现这个熊儿子根本没听。但她也不至于生气,问:“不行,你还不能出……”

“我要回家!我要看书!”言溯板着脸,语气很坚定。

对于爱情这块知识盲区,他一定要回去恶补,迫不及待,现在就要。

作者有话要说:非正式小剧场(一)

从前有一只小松鼠叫甄小爱,从前有一只小松果叫言小溯。

小松鼠很喜欢吃松果啦,可是松果好重,她拖都拖不动。

可小松鼠不泄气,坚持不懈地拖啊拖。松果当然不满啦,瞪她:“你­干­嘛?”

小松鼠红着脸说:“我肚子饿,想吃你呐。”

松果不开心了:“哼,不给你吃。”

小松鼠看着香喷喷的松果,咽了咽口水,突然小爪子扑上去,抱住他狠狠亲了一口。松果很生气,气呼呼地看她:“全是口水,脏死啦!”

小松鼠搓搓小爪子,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不准我吃,舔舔总可以吧~~~”

58严肃的真爱

甄爱走进图书室时,言溯一身­干­净的白衣白裤,坐在白­色­的轮椅里,双目微阖,似乎在养神。

他腿上还打着厚厚的石膏,她想起昨天,他才从病床上起来就疑似心情不好,坚持要求回家。

甄爱觉得他古怪得不可思议,但最不可思议的是,所有人包括医生都屈服了。结果,他的私人医生和护士跟着他回到家里。

医生说他腿上的石膏绷带至少要静养一个月才能拆除,某人一听,立刻皱眉。刀一样冰冷的眼神把医生吓得汗毛倒竖,声音冷得像在咬牙:“为什么要用这种累赘的东西束缚我,那么久!”

医生咳嗽一下:“S.A.,骨折的愈合需要较长的时间,必须......”

言溯飞快地打断:“必须借用外固定物维持骨折复位的正确位置,防止它移位。这个我比你清楚!”呃,谁是医生?“可是,我很清楚自己的骨头在­干­什么!它们很听话,不会移位,所以你马上给我拆掉!”

那说话的语气就像他是机器人可以“哐嘡”一声把身体里的零件取出来,捣鼓捣鼓装好又塞回去似的。

但其实,他心里很着急,他有很重要的正事做,他必须马上寻求各种方法,解决他和甄爱的问题,绑着个绷带太费事儿了。

海丽当时看了她儿子半晌,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说:“甄爱小姐也要养伤,刚好医生护士都在城堡里,就一起疗养一个月吧。”

某人立刻沉默地闭上嘴巴,不抗议了。

现在,他坐在彩绘玻璃窗下,闭目养神,安静又沉稳,一点儿不像偶尔发脾气又不可理喻的样子。

甄爱脚步很轻,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但还没靠近,他就惊动了,乌乌的睫羽一动,琥珀­色­的眼瞳就静静看着她,澄澈得像秋季的天空。

甄爱心弦微颤,抿了抿­唇­。

春末夏初的阳光洒下来,静谧的图书室里,只有他们俩,真好。

她走过去钢琴凳旁坐下,他绑着石膏绷带的右腿就安放在凳子上,像是橱窗里熊宝宝笨笨的大脚。甄爱一时忍不住,伸手覆上去,轻轻摸着那层硬硬的没有一点儿温度的外壳,可心里有种莫名奇异的温暖和心动。

她缓缓摸着他腿上的石膏绷带,心中莫名地甜,不敢看他,只垂着眸,小声问:“还疼吗?”

言溯摇摇头:“不疼,你呢?”

甄爱赶紧运动手臂,示范给他看:“绑了绷带就是看着吓人,都没有伤筋动骨呢!”

她活动着,一扭头,就见钢琴旁的地上放着厚厚好几摞书,全是近当代女­性­浪漫爱情小说,最显眼的当属JulieGarwood(茱丽·嘉伍德)的作品全集TheGift,TheBride,Obsession......各种。

这些小说题目......礼物,新娘,痴迷......

甄爱静悄悄地抬了抬眉毛,他也看这些书?

她斟酌了好半天,还是怀疑:“你都看了?”

“嗯。”言溯很诚实地点点头,“一共65本。”

“一字不漏?”

“一字不漏。”

甄爱张了张口,他回家不到一天……

但她早见过他读书的速度,也就不惊讶了。她蹲坐在地毯上,望着厚厚的几摞书,随意翻看,又问:“看累了么?刚才进来见你闭着眼睛。”

言溯摇摇头:“哦,我在清理大脑记忆,把这天看的东西都删除。”末了,补充一句,“永久­性­删除。”

甄爱拧着眉心,仰头望他:“为什么?”

他望着她在阳光下莹莹的脸,适才淡淡的郁闷消除了一些,但很快又闷闷地窜上来,哼,这些破书,看了一点儿用都没有。

他隐去微微的怒气,克己地说:“都是些对我没有帮助的东西,会占用我的脑容量。”

哼!根本就没有以天才解密专家行为分析学家为男主角,以天才生物学家身世坎坷神秘女孩为女主角的爱情小说!!!

男主不是公爵就是将军,不是检察官就是神父;女主不是孤儿就是公主,不是医生就是交际花。没有一个和他们的情况沾边的。

没点儿借鉴和学习的价值!看了半天,一点儿帮助没有!他还是不懂!

他不高兴地闭上眼睛,忿忿地删除这些“废书”的记忆。

甄爱不知道他怎么了,耸耸肩,表示不打扰他的“磁盘清理”活动。

她从来没看过爱情小说,多少有些好奇,挑挑拣拣,翻出一本,自言自语地念:“E.L.James,FiftyShadesofGrey(五十度灰)。这个好看吧?”

言溯立刻睁开眼睛,眼疾手快地把书抢过来。甄爱吓了一跳,望着空空的手,又怔怔抬头看他。言溯许是发觉自己反应过激,不太自然地清清嗓子,说:“这个不能看。”

甄爱眨眨眼睛:“为什么?”

“这属于......”言溯斟酌半天,白皙的脸上蓦然染了一抹红,咳了咳,“软­色­/情小说。”

甄爱睁着黑漆漆的眼睛,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一副不言自明的样子,看得言溯无缘无故憋闷,跟吞了­鸡­蛋一样难受。

但不管如何,他不能给她看。

这书讲的是一个大学女生去采访企业家,结果发展出S/M虐恋的故事。女主角的背景和甄爱的表面身份太接近了,万一她效仿了怎么办?他言溯又不是企业家!!

他绝对不能让甄爱效仿女主角,被企业家拐去玩S.M。

“那我不看了。”甄爱小兔子乖乖的样子,歪着脑袋继续挑书,目光又被一本吸引,刚要去拿。言溯抢先一步,嗖地夺走。

“那个是什么?”甄爱满眼睛的好奇。

“这个......也不能看。”言溯跟被老婆抓住看花花公子的丈夫一样,飞快把书扔到一边。

“我看见题目了。”甄爱嘟嘟嘴,“TheStoryofO!”O小姐的故事。

她托腮着,仰着头望向言溯:“喂,你脸红了!”

“切!太阳晒的!”他神­色­尴尬地白她一眼,清逸的脸颊在阳光下愈发红了.

甄爱轻笑:“也是......软­色­/情小说。”

言溯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摸摸鼻子,很诚实地说:“这个......不软了......”

甄爱眼睛亮闪闪的,身子不自觉地趴在书堆上往他的方向倾斜,很好奇地问:“是讲什么的?为什么叫O小姐?这个代号好奇怪,有什么神秘的组织吗?”

言溯红着脸,非常诚实地满足她的好奇心:

“嗯,故事讲的是,代号为O的漂亮姑娘被她的男友R送到一座城堡。那里有一群人,也可以说是一个S.M组织,用各种礼节或是仪式的方式虐待她,把她训练成­性­.奴隶。O小姐因为深爱她的男友R,所以心甘情愿地忍受一切。后来R把她送给了他的哥哥S。而O小姐依旧心甘情愿......”

彩­色­的阳光下,言溯坐在轮椅里,低着头看她,目光温和;而她席地而坐,手肘伏在一大摞书上,歪头靠着手臂,悠悠听着。

她听得认真,某个时刻却突然走神。

在她这个外人看来,这样神秘的组织真是可笑。但想想自己生活了17年的S.P.A.组织,那17年里,她从来不曾发觉它的荒唐。

在那个组织里,她也有代号,C小姐。

此刻,她忍不住想,组织里的O小姐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像这个故事里的那样,身处水深火热却不自知,甚至甘之如饴地享受?

呵,人的思想真是奇怪的东西。你认为她可怜又可悲,可她和你的世界观不一样,便是来之则安之。谁对谁错,没有分辨。她也想不清楚。

不过,他今天为什么要突发奇想地看这种书呢?

“言溯?”她声音很小,犹犹疑疑的。

“嗯?”

她抬起头,一副随意聊天的样子:“是不是,男人都喜欢这样容易受控制的女生?”

言溯立时就挑了眉:“谁说的?这叫占有,不是喜欢,也不是爱。”或许觉得自己说的话太绝对,又补充一句,“至少在我看来,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

甄爱笑笑,没有再问。

自从上次他在哥大做公共演讲时她就清楚了,在他心里,真正的爱情是相似灵魂之间天然的吸引。不屈从,不迎合,自由平等而独立。

可是……

“那……这些书是什么地方吸引你呢?”甄爱欲言又止。

言溯愣了愣,突然差点儿跳起来:“喂,我在­性­/行为上没有S或M方面的癖好!”

甄爱:......

她眨巴眨巴眼睛,囧囧的:“呃,你这么隐私的话题,不用告诉我吧。毕竟,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么……”

言溯梗住,脸憋得更红了。

“是和你没关系!”他沉了脸­色­,不开心地闭上眼睛。

冷气嗖嗖的。

甄爱完全不理解,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了,又觉得他这样生闷气真是可怜兮兮呢!看在他情商那么低的份上,她应该哄哄他的。

她立刻捣鼓捣鼓翻出一本书,夸张地叹:“哇,这个书名好特别!”

言溯慢悠悠睁开眼睛,阳光下,她的眸子亮闪闪的,捧着本书,欢欢喜喜看着他:“言溯你看,MenArefromMars,WomenArefromVenus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这书的名字真奇怪!”

他看着她粉粉的脸,心里又柔软下来,表面却扬着下巴,看似不屑一顾地解释:“其实在天文学里,♀符号代表金星,东北方向♂符号代表火星。他起名应该就是这么来的。不过,”他哼一声,“名字虽然有点儿创意,但没有半点逻辑。至于文章内容,我完全不知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那本帮人提高情商的图书君默默地躺在甄爱手心,它的内心在淌汗:我指点了千万人的情感爱情和婚姻,却对这个人束手无策。

作者,他的情商已经低得惨不忍睹了!图书君表示:压力很大~~o(>_ “哦,那就是无聊的书了。”甄爱理所当然地把它扔到一旁,却又想,“不过,应该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来自火星吧!”

言溯:“嗯?”

甄爱轻轻一笑:“我觉得言溯你应该是来自木星,哈哈!”

她竟然说他木?

言溯木着脸,立刻闭上眼睛,又不理她了。

事到如今,他肯定不会提,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他不仅看了很多书,还在网上搜索了各种攻略。买礼物,说情话……五花八门,可哪一种在他看来都无聊而没有诚意。

目的­性­太强,看上去意图不轨。搞得像甄爱是只小白兔,他送她一堆胡萝卜,她就摇着短尾巴,憨憨傻傻地往他窝里拱拱了。

他的甄爱才不是容易上当的笨蛋小白兔!再说了,他才不要用物质的礼物来骗她“上当”。

可是,他有否决一条条求爱指南的智商,却没有独立想出一条高招的情商。

他闭着眼坐在阳光里,世界在蓝­色­红­色­的意识流里旋转。

他当真是懊恼了,哎,他要是原始人就好了。看中了喜欢的甄爱,就一­棒­子把她打晕,然后背回自己的山洞里去。

他突然睁开眼睛,坚定地说:“我想变成原始人!”

甄爱歪头,揪起眉毛:“原始人都不穿衣服呐!”

言溯:……脸­色­僵了僵,纠正自己的错误:“我想变成穿衣服的原始人。”……然后把甄爱背到自己的山洞里去。

才想完,他又极度鄙视自己。这种方式粗鲁又野蛮,真是辜负了人类祖先千百万年的进化。

他拧着眉心,闷闷不乐地闭上眼睛。

甄爱全然不明白他怎么了,还想和他说说话,护士来了,端着绷带和剪子,像是要给言溯换掉绑在胸膛上的纱布。甄爱退到一边,却见护士把东西放在一旁,转身走了。

她皱了眉,这护士,难道要病人自己换么,真是不负责任。她望着小护士的背影,打抱不平地说:“我帮你换!”话音未落,一回头,言溯正在解白衬衣的纽扣,听言,抬眸讶异地看着她。

甄爱一窘,蓦然发觉,非迫不得已,言溯他不喜欢别人碰他,那个护士一定是熟悉了他的脾气,才径自离开的。

而她这么自告奋勇……

意外的是,言溯看了她半秒,很是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淡淡静静地坐着。衬衣半开,露出胸膛的皮肤和白­色­的绷带。

他平静看她,等着她过来给他脱衣服换绷带。

甄爱当真过去坐在他对面,心里砰砰地跳,手上却有条不紊地把扣子一颗颗解开,又小心翼翼地把原先的绷带拆下来。

他个子高,平时穿着长风衣就显得格外消瘦,像根棍子;但现在,她发觉他的身体并不孱弱,相反胸膛的肌­肉­非常紧实流畅,腹肌的线条也十分­性­感。

她脸红心跳,拆纱布的时候手抖,好几次碰到他的肌肤,熨烫而有质感。她愈发手忙脚乱。

他始终静静看着她,没有多余的表情。

只是,拆完纱布,甄爱的心就狠狠一痛,凉了大半截,他的前胸后背好几条动过大手术的刀疤,新的旧的,一条条触目惊心。几年前的爆炸给他留下过深深的伤,听说差点儿要了他的命。而前几天,他竟然还是义无返顾。

他是不是为了她?她不敢问。

她无声地给他换好新的绷带,看着心痛,却突然想轻松地开个玩笑:“哎言溯,你看的书里,扮演M的人是不是就这样。”

言溯立刻­阴­沉了脸:“我都说了我没有这个癖好!”

甄爱笑笑:“知道知道!”

言溯认为她敷衍,还是不满,抗议道:“哼,你从此失去了碰我身体的权利!”说着就要自己弄绷带,末了,想想他们的未来,又小声加了一句,“期限6个小时。”

甄爱扑哧一声笑,拦住他让他坐好:“我错啦!再不说了。我申请把期限缩短为6秒行不行?”

言溯绷着脸:“批准!”

真是别扭!

甄爱昂着头,望着头顶的彩绘玻璃窗还有高高蓝蓝的天空,飞快地数:“13456,时间到!”数完便俯身继续。

她仔细而小心地给他一圈圈缠绷带,望着那一道道深深的疤痕,她再次心痛,忽然好想亲吻它们。这个想法让她唬了一跳。

她莫名想起过去几月和他的种种,她第一次不想工作,请假和他一起去纽约玩;她行走在黑暗的迷宫,听见他的声音便差点落泪;她被安珀摁在地上,因为得知他有危险,她内心彻底冰冷,疯狂而怨毒地把病毒针扎进King的手腕……

她其实,是喜欢他了吧?

她的心跳突然紊乱,这样的发现,明媚又忧伤。

她是如此黑暗而卑微,偏偏他光明而温暖;也正因如此,她即使在尘埃中,内心也充满喜悦。

她开心又落寞地笑着,偷偷在他背后系了一个蝴蝶结,又用蓝­色­马克笔小心翼翼地写了一行字“给甄爱的礼物”。

如果真的可以把他系上蝴蝶结打包带走,该有多好。

如果这个男人是她的,该有多好。

可是,如果你不会给我回应,那,愿你永不知晓。

59严肃的真爱

疗养的日子过得很清闲。

甄爱午睡醒来下楼,经过走廊,听见鹦鹉欢快地叫腾:“Egg,egg,Isaaclovesit!蛋蛋,蛋蛋,偶最爱吃蛋蛋!”

甄爱回头,见案几上多了个藤编篮子,里面放着五颜六­色­的­鸡­蛋。每个上边都画着­色­彩缤纷的图案,彩虹卡通手绘水彩油墨,天蓝淡粉明黄青绿,各种颜­色­各种花样,很多个小小的挤成一团,非常可爱。

小鹦鹉立在篮子上,很happy地扑腾白翅膀。

周围没人,甄爱走过去,一个个挑着看,有画着白­色­的小鸟,有画着绿­色­的小房子。她从来都喜欢彩­色­的东西,看得爱不释手,情不自禁小声问鹦鹉:“这是什么呀?”

“MizJen,habbyeasder!甄小姐,复活节快乐!”女佣Marie又说起她的东南亚英语。好在甄爱早就习惯,才知这是一篮子复活节彩蛋。

可言溯怎么会买这些东西?他从来不热衷过节的。她纳闷地想着,和小鹦鹉一起好奇地拿爪子在篮子里翻。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斥责:“谁准你碰我的东西!!!”

甄爱始料未及,差点把彩蛋打翻,鹦鹉也立刻飞起来,蹦到甄爱的肩膀上,歪头看着。她循声回头,见贾丝敏咬着牙齿,生气地盯着她。

甄爱低头看看手中的两枚彩蛋,人赃俱获哇,她赶紧把蛋放回篮子里去,小声说:“对不起,我以为是言溯买的。”

“就算是他的,你就可以随便碰吗?”贾丝敏脸­色­不差,语气却很不好,“真是不懂礼貌,你妈妈怎么教你的?”

甄爱木木的没有反应。说实话,她神经粗,贾丝敏说什么她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但她挺奇怪的,贾丝敏怎么总是生气?

可也没关系,反正她不需要她喜欢。

她这么平静淡定,脸都不红,贾丝敏顿觉像是一拳打进空气里,更加气,但她终究认为自己是明事理的,想继续讥讽她的话,就忍了下来。

真是气人,海丽妈妈居然允许她住在言溯家里,真可笑!这女孩表面上看着呆呆的,说不定骨子里多狡猾多­阴­险呢。居然都住到言溯家里来了!

甄爱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不多说话,转身去图书室找言溯。

“哎!”贾丝敏喊住她。

甄爱回头。

贾丝敏道:“今天复活节,过会儿言溯要和我回家吃饭,妈妈外婆,还有斯宾塞安妮都在。你呢,要去哪儿?”

她是提醒她,我们是家宴,你别想跟去凑热闹。

但这其实是多此一举,因为甄爱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她不明所以地回答:“我就在家里看书啊!”

贾丝敏挑挑眉:“你是说,回你家吗?”

甄爱想,回家也可以呢。反正她身体好了,不需要在山里疗养,她点点头:“在哪儿看书不都是一样的么?”

贾丝敏又不痛快了。这人怎么回事?真把言溯这儿当自家了?她刚要说她,甄爱的手机响了。

接起电话,是个很欢快的女声:“Ai,好久不见,你在­干­嘛?”

甄爱回忆了一下:“......戴西?”

“不是叫你联系我吗?为什么不给我电话?是不是写在手心,字迹被蹭掉了?”戴西挺会给自己台阶下的。

可甄爱诚实地说:“没有。我记得号码呢。”

戴西:......

她直觉刚铺好的台阶被甄爱拆掉,自己摔了个大跟头。

但她也清楚甄爱不像一般的女孩子,所以无所谓,笑呵呵说正事儿:“Ai,我发现原来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今天复活节party,过来玩啊!”

甄爱呐呐的:“party?不好玩吧......”她其实没参加过。

“要画彩蛋,扮兔子哦。”

甄爱有点儿向往:“嗯,好吧。......咦,先不说了,有电话......喂?欧文......你家?不啦,刚戴西说要我去party,你和你的家人过节去吧......不用担心......什么彩蛋?”

电话里,欧文说送了她一篮子彩蛋,甄爱正好奇,门铃响了,Marie在门口惊呼:“MizJen,ohmyJesus!Eggs!Doomany!甄小姐,噢我的天哪!蛋!好多蛋!”

甄爱走去门口,见快递员搬进来好几篮子彩蛋,大大小小真的假的,画满了漂亮图画。甚至还有巧克力和糖果材质的。

不是说一篮么,怎么这么多?

甄爱一下子欢喜起来,蹲在地上抱着各种蛋蛋左看右看。她最喜欢的一套彩蛋上边,画了13个漂亮的小女孩,每个蛋反面一个字母,组成一句话:

AIHAPPYEASTER!

爱,复活节快乐!

Marie也开心地凑热闹,说彩蛋上的小女孩长得像甄爱,漂亮又讨人喜欢。小鹦鹉也挥着翅膀飞来飞去:“蛋蛋!蛋蛋!”

贾丝敏冷冷看着,心里窝火,一时忍不住,突然质问:“喂,这又不是你家仓库,把别人送你的蛋都抱回去。”说着,不耐烦地拿脚推搡门口的彩蛋篮子。

甄爱赶紧扶住,把花花绿绿的篮子都拢到一边。

“喂,甄爱!都没人陪你过复活节吗?”贾丝敏问。

甄爱觉得挺正常的:“不用过啊,我又不是基督徒。”

这语气居然和言溯一模一样,贾丝敏牙疼:“那你没有爸爸妈妈吗?受伤了都没人来问候你。就算父母不关心,同学总有吧?同学没有,那朋友呢?除了欧文和伊娃,你就没有认识的人了吗?”

甄爱不明白她咄咄逼人的态度,但还是认真地想了一圈,回答:“没有了。”

“你!”贾丝敏见她居然还是一点儿不难过,气得要死。

小鹦鹉飞起来,扑腾扑腾翅膀:“bully!bully!坏蛋,坏蛋!”

贾丝敏气极,伸手要拍它,没想它越过她的头,飞过去,落在了言溯的肩膀上。小鹦鹉收起白­色­的翅膀,黑豆豆般的眼珠滴溜溜地转。

而言溯拄着白­色­拐杖,神­色­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多余的表情,也不作任何停留,便落在甄爱身上。

她安安静静的,垂着眼眸。但一看就知她分了心思,正在数彩蛋。极轻地抿着­唇­,隐忍着开心的情绪。

言溯无语,她的情商真是低得惨不忍睹!真呆!

他走过去,拿拐杖推推她的背:“过会去哪儿?”

“学校。戴西说有party。我可以去画彩蛋,还可以扮兔子!”她回答,眼睛里有罕见的欢欣雀跃,眼神不住地往彩蛋上边飘。

言溯看着她的表情,不禁有些懊恼。他知道她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可他居然没想到送她彩蛋,真是太失败了。哎,网络上说的送礼物,还是有点儿可取的。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鄙视加否定了呢!

他闷闷不乐:“我也要去!”

甄爱一愣,刚要说什么,被贾丝敏打断:“S.A.妈妈说让你回家过复活节的。”

言溯很冷淡:“不用过,我又不是基督徒!”

这句话甄爱不久前才说过,现在言溯再说一遍,差点儿把贾丝敏梗死。

甄爱上上下下打量他:“可是你的腿……”

言溯很坚定:“我要去!”

言溯的腿似乎恢复得比较快,又似乎他有骨折的经验,所以即使缠着绷带拄着拐杖,竟没一点儿累赘笨拙之感,反而依旧身形挺拔,步履稳妥。

去到party上,戴西老远看见甄爱,就开心地跑过来:“Ai,你真是太神出鬼没了。学校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你的电话,我还是问的琼斯警官呢!”

言溯不动声­色­地听着。

戴西说完,又看向言溯,很惊讶:“你居然也来了。”

言溯淡淡地挑眉:“戴西,你的衣服真难看!”

甄爱:呃……

戴西穿的是­性­感兔儿装,上身只有一件很短的粉­色­裹胸,堪堪遮住胸部,边缘有雪白的绒毛点缀;□是齐大腿根的粉­色­短裙,一圈白­色­的毛毛边。

裙子后边有一坨短短的毛茸茸的兔子尾巴,而她头上还戴着长长的粉白粉白的兔耳朵。

配合这身装扮,她还化了粉­色­系的彩妆。

甄爱怕戴西尴尬,忙说:“挺好看啊,我觉得挺可爱的。”

言溯鄙视她:“可爱吗?我真可怜你的欣赏水……”

甄爱在背后狠狠戳他。

言溯住嘴了,半晌后木着脸说:“嗯,真可爱……FYI,这话可信度为零。”

戴西不介意,反而很有兴致地说:“甄爱,你不是说想扮兔子吗?我给你留了一套,我们去换衣服。”

言溯一愣,这下认真地扫了戴西的衣服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把甄爱扫了一遍……唔,他好想看。

甄爱惊慌了,一脸慌乱地往后缩,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两只手还一起摆:“不不不,我不要扮这个。”

“走啦走啦!女生都要扮这个的!”戴西不由分说地把惊慌失措的甄爱拉走了。

言溯见旁边的吧台有画彩蛋的地方,便过去拿了丙烯,专心致志地画起来。才画完一个,听见周围有男生轻呼“socute!那女孩太可爱了!”

言溯没兴趣,一丝不苟地盯着彩蛋,等颜料风­干­。

可旁边的人在说:“从没见过,新来的哦。要是我之前见过她,一定把她追到手了。”

言溯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抬头一望,心跳一下子就凝滞了。

甄爱拧着手,很拘谨地跟在戴西身边,低眉垂眸地走来。

她穿着兔儿装,长发柔顺,灯光下肩膀粉白粉白的,像上好的羊脂玉,锁骨清秀分明,­性­感得­干­­干­净净。胸口一抹淡淡的­阴­影,腰肢纤柔,盈盈一手,仿佛轻轻握住便会断掉。短裙下边,一双纤细而修长的腿,白皙又窈窕,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又分外的清纯。

她化了粉­色­系的彩妆,眼帘上涂着淡淡的粉­色­眼影,衬得一双眸子愈发得漆黑幽静,看一眼勾人心魄;白皙的脸颊上本有寥寥的腮红,但她自己就羞得面红耳赤,早已掩去化妆的效果,白里透红的脸蛋粉­嫩­透莹得像掐一下便能出水似的。

偏偏她表情懵懂又紧张,配着那双毛茸茸的兔子耳朵,真是痒进了人心里去。

这样的她,像极了芭比娃娃。让人看着便想抱进怀里,再不松手。

言溯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真的……好可爱!

可是,她还没有靠近,就有很多人过去和她搭讪。言溯默默沉下脸­色­,这样让大家看着,他……真的……好生气!

甄爱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别的男生搭讪的调调,便谁也不理,飞快跑来言溯身边站好,这下才觉得安全又妥帖。

别人一看,以为他们是一起的,也就略感遗憾地不掺和了。

言溯见她谁也不搭理,反而慌慌张张地跑回自己身边,他心里一下子就开心起来,没想甄爱拧着眉,很不乐意的样子:“言溯,其实我也不喜欢,但我就穿这么一次。”

言溯一愣:“谁说我不喜欢?”

“你刚刚说这衣服难看。”

言溯摸摸鼻子:“咳,只有你穿着好看。”

“真的?”甄爱舒了一口气。

言溯目光往她身后一挪,“咦,还有兔子尾巴呢?”他忍不住伸手捏捏她裙子后面的兔子尾巴。甄爱莫名浑身流过一束电流,分明只是摸摸尾巴,她却觉得这个动作亲昵得像是摸ρi股。

她红着脸,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看向言溯面前的彩蛋上。

言溯问:“你猜,哪个是我画的?”

甄爱:……

满桌子的彩蛋里,有一只,呃,黑白蛋……黑底白字,画着各种奇怪的符号。和周围一群彩­色­蛋蛋们格格不入。

好像他这个人……

她第一次觉得,没有­色­彩的东西,也那么可爱迷人;满世界那么多的­色­彩,她偏偏喜欢这只黑白­色­的蛋蛋。

她指了它一下。

言溯很开心,拿起来指着上面奇奇怪怪的符号,骄傲地说:“喏,这是我刚刚设计出来的密码,好看吗?”

甄爱:……

没看懂肿么办?

她拧着眉,无意识地咬咬嘴­唇­。

而他看着她的嘴­唇­,突然心跳慢了一拍,小小的嘴巴上抹了­唇­彩,水盈盈软嘟嘟的……他好想……

“Ai!过来玩游戏啊!”戴西的喊声打断了言溯心里的想法,他陡然失落。

一群大学生很快坐在一起玩游戏。规则很简单,女生在1到150任选一个数字写在卡片上。男生从1到40里任意抽3个数字,用加减乘除换位等方法计算,得出的数字和女孩卡片上的数字对应,就可以亲吻女孩一下。一个人用过的计算顺序和方法下一个人不许用,但本人可以重复使用。

其实,这个游戏就是让男生看到他想亲吻的女生的号码,然后想尽办法算出和她对应的数字。

玩游戏前,甄爱小声对言溯说:“我不想被别人亲,怎么办?”

言溯想也不想,说:“123,这个数字很难被计算出来。”

甄爱就写下123。

玩了一圈,有人用40加39加38得出117,然后亲了写着117的戴西一下,于是连续加法别人不能再用。

轮到言溯时,他抽到了3,15,25。

甄爱看着,想了想,25开根号再加上15除以3等于10,现场刚好有一个写10的女孩子呢。呃,言溯不会去亲她吧?

她皱了眉,有些不开心。

可言溯把几个数字摆好,很淡定地说:“偶数1个,奇数4个,总共5个。145,偶数1个,奇数2个,总共3个。嗯,123。”

甄爱听到123这个数字,感觉脑袋像是被谁打了一棍。

她愣愣看着言溯,后者扭头看着她,很是平静又理所当然的样子,眉梢轻抬,说得意味深长:“噢,好像你是123哦!”

甄爱呐呐的,他不是教她,写123就不会被亲么?

她还没反应,言溯已欺身过来,她条件反­射­地要躲,可他比她速度更快,蜻蜓点水一般在她嘴­唇­上印了一个吻。然后在甄爱怔愣又惊诧的眼神,有模有样地坐好,继续淡定玩游戏,好像刚才他亲的是一尊雕像。

甄爱的心颤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静,但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

接下来,言溯抽到了24,38,17,于是“偶数3个,奇数3个,共6个。336,偶数1个,奇数2个,共3个。嗯,123。”

结果,接下来不管抽到任何数字,他都能用相同的方法算出123,然后亲吻甄爱。刚开始是轻轻一吻,后来越来越用力,等到第6次,他居然咬了她一下。

甄爱始终蒙蒙的:……怎么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

直到被他咬了一口后,甄爱抿着­唇­,脸­色­通红地说:“不玩了,我要去画彩蛋。”言溯一点儿不遗憾,很淡定地陪她去画彩蛋。

画彩蛋时,甄爱始终低着头,想着刚才莫名其妙的6个吻,实在是想不通究竟怎么回事。一次又一次,她慌乱又无措。现在她的心还砰砰跳着,他却好像很淡静沉稳的样子。

真的,只是玩游戏吗?

她心烦意乱。

正想着,旁边伸过来一只兔子手,是一个大大的毛绒兔子玩偶,它很欢乐地跟甄爱打招呼,还拉她起来转了一圈。

言溯看见了毛绒兔子玩偶,立刻严肃起来,很尊敬地起身,对它点点头:“兔子你好,我是言溯。”

甄爱奇怪地看他,连兔子都愣住,大大的兔子头静静的,点了点:“言溯你好,我是兔子。”

甄爱:……这是什么情况?

一人一兔规规矩矩地打完招呼后,大兔子走了,言溯颇为满意而骄傲地坐下来。

甄爱好奇了:“那只兔子是泰勒哦,没想到你们这么好。”

言溯的脸瞬间垮掉,满是惊悚,一副很受打击的样子:“那里面,是人扮的?”

甄爱点点头。

言溯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度挫败。

甄爱回过味儿来,扑哧一笑,觉得他好可爱:“哎,你该不会还停留在小孩儿阶段,以为毛绒兔子自己会动会说话吧?”

“你鄙视我。”言溯的脸灰了一度,“你以为我是弱智?”

“那你难过个什么?”

言溯低下头,语气愤懑:“我以为是仿真和仿生物的机器人……”他淡淡的失落后,­阴­郁起来,“那些学机械和电子智能的科学家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我真是为他们感到羞耻!”

大玩偶的形象彻底崩塌,“哼,毛绒兔子从此失去了我对它智商的尊重。”

甄爱:……

屋子里很热闹,大家都玩成一团。只有甄爱和言溯两人安安静静对坐着,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彩蛋。画了好久,又走出落地窗,去看看外面安静的校园。

甄爱立在草地边,回头看言溯:“哎,刚才那个数字是怎么回事啊?”

言溯没有多想,实话实说:“哦,这是数字黑洞。……不管是任何数字,按照我刚才的算法,最后都会得出123。这样的数字还有很多,比如……”

他说到半路,看见甄爱吃惊的眼神,察觉到不对,于是,慢慢地,闭了嘴。

甄爱怔怔盯着他,他是故意的……为什么?

他像是被抓到的小偷,心里紧张得咚咚的。可一看着她,又突然安静无声了。

落地窗一边是喧闹的party,一边是安静的校园。夜幕中,她穿着粉粉­嫩­­嫩­的兔儿装,眼睛清澈得像闪闪繁星,美丽得不可方物。

两边的世界,无论繁华,或是寂寞,只有他们彼此,是心灵相通而互相理解的。

他的脑袋里一瞬间没了任何想法,只剩刚才亲她的那6下,柔柔软软,甜腻得像某种会上瘾的药。他还记得,每次匆忙的亲吻落在她­唇­上时,她都会轻轻地颤抖。而他的心也会跟着颤抖。

他突然不想考虑什么追求方式,也不想等什么水到渠成,脑子里只余留了一个想法。没了逻辑,没了理智,只剩本能。

他近乎执拗地看着她,深茶­色­的眼睛里只有她的影子,肯定地问:“你喜欢我吧?”

甄爱瞪大眼睛,僵住。

他迫不及待,语速飞快:“为什么在我的绷带上面写那行字?给甄爱的礼物?你希望我送你什么礼物?送你一个真正的亲吻,好不好?”

她惊愕地张口,还来不及发音。他已陡然欺身抱紧她,低下头,他的­唇­舌便钻进了她的嘴里。

他似乎整个人都压到了她身上,她支撑不住他的力量,不住地往后退,可他并未松开,一下把她抵到玻璃窗上。他的呼吸早已紊乱,咬着她的嘴­唇­,似乎用着全身的力气在吮吸轻咬。动作极尽霸道,青涩而又狂乱,像个莽撞的少年,一切只凭本能的欲/望去舔舐汲取。

两人的呼吸紧紧纠缠在一起,灼热而滚烫。甄爱只觉世界天旋地转,充斥着他强烈而独特的男­性­气息,很好闻很­性­感。

她的心自此狂跳不止,脑子里一片混乱。

前面是他灼热的身体,后面是冰凉的玻璃窗,她被他压制着,进退不得。他熨烫的手掌死死箍着她­祼­/露的腰肢,像是要把她掐断。空气全被他吸走了,呼吸不畅。

她慌乱又无措,心都揪成了一个点,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偏偏他的­唇­齿愈发紧密地贴在她嘴边。她被他吻得头晕目眩,浑身都在密密麻麻地轻颤,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这样触电般极尽狂乱而刺激的感觉随着他的深吻,一波一波密集地堆砌在她心头,远远超过了她的负荷。她终于承受不了,瑟缩在他怀里,哀哀地呜了一声,头上戴的兔子耳朵都轻轻地颤动起来。

他许是听到了她呜咽的声音,猛然一震,清醒过来,立刻松开她。

她嘴­唇­红肿,眼神湿润又清亮,却是惊恐地看着他。

他的心莫名一沉,有些后悔,他唐突了。

他一下子懵了,完全想不出应对措施,努力想要说什么,甄爱却用力推开他。她靠在玻璃窗上,长发都被他抓凌乱了。她静静看他几秒,眼睛红了,这下真像兔子。

她颤抖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甄爱,我……”他慌了,立刻伸手去拉她,没想她一脚踢掉他的拐杖,转身就飞快跑进了夜­色­里。

60严肃的真爱

城堡图书室,夏天的阳光从彩绘玻璃窗流泻下来,正下方白­色­钢琴笼在一层斑驳陆离的光晕里。

安安静静。

言溯一身白衣,趴在钢琴上……旁边放着珐琅金丝银线等做手工的材料......

安安静静。

自复活节一吻后,甄爱消失了。

联系不上她的第一天,他去找欧文。欧文说:“Ai最近工作学习忙。你放心,有我在,她不会有安全问题。”

言溯头上默默挂三条黑线,这不是重点!

可他不能告诉欧文……说他咬了甄爱一口,唔,很多口......

言溯:“那你跟她说我有事找她。”

一天过去了,欧文回来,很疑惑:“Ai说她不想见你。”

言溯有点受挫,却心虚地问:“她有没有说为什么?”

欧文:“呃,我再回去问问。”

言溯气得差点儿踢他:一天传一句话,这人效率怎么这么低?

过了一天,欧文回来,表情尴尬:“Ai说,和你不熟。”

言溯立时脸都黑了。

他整天趴在钢琴上冥想。他不该不经她的允许就亲她,可她为什么要跑掉?

最让他难过的是,她说: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我们不熟。

为什么?

他一定要证明,他和她很熟!她不讨厌他!

可脑中列举出一堆数据——认识两个月,说话不多,对方的信息都靠猜测。

确实不熟!

她总是呆呆的淡淡的,看不出喜好;看他也不会像看见彩­色­糖果一样,眼睛里微微的流光溢彩。

好像真没喜欢。

言溯很沉郁。

脑子里翻箱倒柜继续找证据,他们拉过手拥抱过,参加婚礼看电影,睡在一起还住在一起。不经意间,早有很多细碎的亲密。

经过枫树街银行抢劫案,他很确定对她的感情。

他喜欢她,可她却躲着他。

甄爱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他的心情低落谷底,自我安慰,她从来反应都慢,是不是还没意识到对他的喜欢?

他倒在地上,闭着眼睛,下意识回想那天晚上的吻,前几次她蒙蒙的,以为是玩游戏,没有迎合也没有抗拒。

最后一次,她全身都僵硬,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袖,非常紧张。他记得他吻她吻得忘情,她的­唇­齿之间全是清香。她并没有拒绝,手指无意识更紧地抠在他的手臂上。

她的身体语言是想要的。

他得到了她的允许,头脑更加发热,一手伸进她的发间,另一只手仍缠在她纤细的腰上,越收越紧。当时他体内有种陌生而刺激的渴望,真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一定也是那么想的,因为他们的身体胶在一起时,她的腿无意间往他靠拢。这是一个狎昵的动作。

她的身体语言依旧是想要。

而接下来,他再也按捺不住身体里窜动的火,突然用力地咬她。就是从那一刻起,她在他怀里发抖,身体有了抵触的迹象,想要推开他,却是徒劳......

他极轻极缓地睁开眼睛,望着高高的彩绘玻璃窗,灿烂的阳光落在他的眼底,幽深而寂静......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心,突然很痛。

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嘴巴。

半小时后,言溯给伊娃打电话。

伊娃语气不善:“现在是星期天早上9点,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很不合时宜?”

言溯漠漠的:“听你的声音,醒来1个多小时了。”

对方梗住。

言溯:“哦,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和林丹尼的交/配。”

伊娃石化。

言溯想起甄爱说的,要对人礼貌,于是乖乖地说:“对不起,打扰了。早上好,顺便帮我向林丹尼问声早安。”

伊娃直接风化,半晌听到林丹尼远远的声音:“Hi,S.A.morning!早上好!”

伊娃暴躁:“谁准你和那怪胎打招呼,给我躺好!”一秒后对着话筒,“我要睡觉,有事几小时后说。”

“几小时?”言溯皱眉,“你想把林丹尼的­精­力榨­干­?”

伊娃:……“你今天都不准给我打电话!”

言溯默了,隔一秒,跟机器人瓦力一样语调平平,慢吞吞喊了声:“E~~VA~~”

伊娃挑眉,不挂电话了。认识他十多年,他开口闭口都是“迪亚兹”。只称呼姓,从不喊名。

“找我什么事?”

“我亲了甄爱一下,她就不见了......”

伊娃噗嗤一笑:“你是说,像变魔法一样,亲她一下,她就凭空消失?”

言溯:……

他没好气:“迪亚兹!你谈恋爱后智商急剧下降了。”

“我这是学你!你很多时候听别人说话侧重点都歪掉。”

言溯正­色­:“不觉得!”

(?)

伊娃认真道:“难道是你吻技不好?”

言溯一头黑线:“咳,我是在没有征求她同意的情况下......”

那边沉默了足足三秒钟:“WOW~~~”

......

“S.A.我觉得Ai在感情方面是个很小心的女孩子。怎么说,我喜欢一个人,不管结局如何,都会享受现在全力争取。但她相反,即使她喜欢你,可如果她认为你们不会有结局,那她宁愿不要开始,永远维持朋友的关系。宁愿默默喜欢,也不愿破坏现在的感情。”

言溯愣了愣:“sheissocute!她好可爱!”可同时,又让他好心疼。

伊娃没了半点嬉闹:“S.A.,现在你吻了她,一切都挑明了。朋友是做不成了。恋人?你有这方面的准备?你想好了?虽然我不想夸你,但你这样的男人太顶尖,可望而不可即。而且你的脑袋常人根本无法理解,你确定她是你的soulmate?这些问题我都会想到,更何况Ai呢?”

“S.A.如果这些问题你都没想好就去招惹Ai,那你一定会伤害她。”

言溯这边沉默良久,微微一笑:“从来没像此刻这么清楚。”

甄爱坐在落地窗前的阳光里,捧着玻璃杯,蒙蒙的水汽飘浮上来,映着她的脸,安静而落寞。

妈妈说过,不要爱,爱是一座囚牢;谁爱谁,谁就关进了谁的牢。

爱了,就再没了自由的心情,再没了无忧的心境。就像湛蓝的天空,再怎么碧­色­万里,也有微风吹来云丝儿,细细袅袅,捉不到,散不去。

可甄爱不懂。以前的日子,没有爱,却也没有自由和无忧,没有轻松和惬意。

好几天没见到言溯,好几天都埋在实验室,研究有进展了,但她没半分激动。言溯一开始还让欧文追问她,最近却没消息了。

他忘了她吧?

可她在失落什么?

其实,她想要的,他都有。纯净,智慧,光明,正直,温暖。那么多温暖,从小到大都没体验过的温暖。

她害怕的,他也都有。太纯净,太智慧,太光明,太正直,太温暖。

认真想想,她其实没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复活节的事历历在目。前6个亲吻,虽是天然黑的设局诱骗,她却开心而忐忑。

她迷恋他的­唇­轻轻触碰过来的瞬间,偶尔带着小动作抿一口,偶尔似真似假地舔一下,窃喜又刺激。

可第7个吻......

现在想起那种被禁锢的无力,过电般窒息的刺激,甄爱都止不住心尖狠狠一颤,玻璃杯中水猛地晃荡。

她盯着雾气出神,过了这么多年,有些记忆还是抹不去。

阳光落在波动的水杯里,折­射­出七彩的光,仿佛浮起一双会变­色­的眼睛,他盯着她,幽深莫测地说:LittleC,不管你逃多远,我们留给你的印记,一辈子也抹不去。

她怔怔的,本不该存有幻想,她不可能做普通的女孩子。

可,她又想起言溯,那晚立在落地窗前,眼神慌乱又懊恼。她第一次见他如此惊慌失措,无助地想要抓她,想要道歉,想要挽留。

她却踢了他的拐杖跑了。

她低下头,兀自难过。

杯里的水温温的,这些天,研究进入尾声,在工作上,她难得的感到安慰,也算是弥补这些日子低落的心情。

这时门外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是她从来没听过的曲子,一下忧伤一下晴朗,一下哀愁一下明媚。

甄爱的心情像成了流水,和着小提琴的曲子缓缓流淌。

她听得入迷,情不自禁起身去开门。

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人。

拐杖放在一旁,他肩上托着白­色­小提琴,笔直地立在走廊里。一连几天不见,他还是老样子,­干­净又清逸,即使右脚不便,也是挺拔俊秀。

她开门,他神­色­安然地瞥她一眼,不紧不慢拉完弦上最后几个音符,才复而垂眸。浅茶­色­的眸光幽幽静静地落在她脸上,嗓音低沉又缱绻,

“Hi!”

轻轻一声,就着小提琴袅袅的余音,透着说不尽的思念。

《致甄爱》

甄爱扶着门沿,心弦微颤,黑溜溜的眼珠仰望着他,不予回应,也不邀他进来。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立在门线两边,静悄悄地对视着。

她穿着居家的休闲装,小小的白­色­T恤,深灰­色­的棉布修身裤子,长发随意挽了个髻,周身都散发着一尘不染的散漫气质。

即使现在她在他眼前,还是,思念成灾。

而好久不见,她也是开心的。

仿佛他有某种神奇的抚慰人心的力量,一见到他,所有的纠结忐忑和­阴­郁就全部烟消云散。

天空晴朗,太阳灿烂,她突然就开心了。只是这一瞬间,依旧什么都说不出来。即使能够坦然迎视,却不能豁然开口。

虽然不说喜欢,但她还是问:“你来­干­什么?”

他腿脚不便,扶着拐杖过来,递一封平整­干­净的信。

甄爱接过,忽然幻想出他坐在钢琴旁,安静淡然写信的模样,认真而隽永。她看见他脚上的绷带,低下头:“送个信么,还自己跑来。”

他盯住她:“本想要Isaac送的,可它话多,我担心它飞到半路和别的鸟儿说话,嘴里叼着的信就掉了。”

“你真不擅长讲笑话,冷死了。”甄爱心里在笑,却瘪嘴,“你怎么不放邮筒?”

“怕弄丢,还是亲自送比较好。”

“什么信这么宝贵?”

“道歉信。”

甄爱一愣:“为什么道歉?”

言溯不经意地拧了眉,看上去随意,其实有点哀伤:“你说你讨厌我。”

他淡淡地可怜兮兮着,甄爱才知当时一句气话,他像小孩一样听进心里去了。这些天估计反反复复记挂着,可劲儿磨得厉害呢!

甄爱于心不忍又懊恼:“没有!”

言溯眉心舒展开,十分不懂见好就收:“那你说不喜欢我也是假的?”

甄爱别过脸去:“哼,‘我讨厌你,我不喜欢你’,属于联言命题。一个假,不代表全部假。亏你还是逻辑学家!”

言溯愣了愣,忽然就笑了。

被心爱的女孩用心爱的学科反驳得......哑口无言的感觉,真的......好幸福。

他看着她清丽的侧脸,目光缓缓落到那如玉脖颈上,不自觉就抬手覆上去,轻声呢喃:“可我认为,你喜欢我。”

甄爱只觉胸口一烫,惊愕地扭头看他:“你自恋!”

他眸光深深,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修长的手指从她的锁骨处慢慢摸上去,托住她的下颌:“是吗,再说一遍?”

甄爱一愣,陡然明白。摸颈动脉,看瞳孔扩张,这是CIA最简单的测谎方式。她很早就会防范这招,对他,却不能。

“如果我只是自恋,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靠近你的时候,你脉搏的频率达到了每分钟147?”

这个白痴!

她又羞又气,正想推他,却突然看清他眼中忐忑又紧张的情绪。他在她面前,居然会不自信,所以才傻傻地用他最熟悉最没情商的方法来求证。

她的心一软,舍不得推开他了。

她歪头,红着脸贴贴他熨烫的手心,问:“你呢?”

他没有丝毫犹豫:“我喜欢你,喜欢得很深。”

甄爱的心砰砰地跳,血液都沸腾起来。她呆呆看着他,还没想好说什么,他复而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很书面:

“Ai,很抱歉那天在没有征求你同意的情况,强行......亲吻你。对于这种被雄­性­激素冲昏头脑的愚蠢且不文明的行为,我表示非常羞耻。

对于行为本身,我认为它虽然不恰当,却十分客观地体现了我对你深刻的情感。那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慕一天天与日预增。可遗憾的是,由于我对感情领域的不熟悉和缺乏经验,我没有控制好我的行为。

对不起。

可是Ai,你不要因此认为我对你的感情是轻率的。相反,我坚持宁缺毋滥的原则。即使终身孤独一人,也绝不会将就。我已深思熟虑,我很确定,如果这世上真有一个和我心灵相通灵魂契合的人,那就是你。只是你。

我说过,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我知道,你有沉重的过去。可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愿意走进你的世界,也愿意让你进来我的世界。

我愿意牵着你,把你从灰暗的记忆里带出来;也愿意让你牵着我,带我从孤独的世界里走出来。”

她的心又暖又酸,没想到他竟把她的心思全看透。这段正式又严谨,逻辑严密又句式复杂,感j□j彩强烈又文学­性­十足的话,完全超出了甄爱的承受范围。她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全然沉溺进他深深的眼眸里。

他脸­色­微红地抬起下颌:“另外,作为我喜欢的人,你可以终身无偿享受很多福利。无论智力心理还是身体。

你要是喝醉了或不想走路,我可以背你;你不懂的事,我都会尽心尽力替你解答;

你要是不开心,我会哄你开心。虽然这项还要多多学习,但你知道,我的学习能力很强,一定会学到你满意,哦不,你要求太低,学到我满意为止;

只要你开心,任何时候你都能在我的绷带上写字画画。

还有最大一个只给你的特权,你可以碰我的任何东西,包括......我。

咳,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行使你的权利了。”

他的声音像音乐般好听,悠扬地说完,指了指甄爱手中的信封,神­色­腼腆,带着别扭的倨傲:

“我刚才说的就是这封信里的内容。一字不差,哦,信里有标点符号。你可以再看看,我的字写得很好看。唔,声音也好听。”

说着发现歪题了,又红着脸,骄傲地说,“口头的是承诺,书面的是存档。末尾签了名字,盖了印鉴。中英文。

不过你也不用特别紧张这封信,就算掉了也不要哭。我给它打了“甄爱”“承诺”和“独一无二”的标签,放在脑袋里记得清清楚楚。

我很守信用,不会说话不算话。

但这不代表你可以把它扔掉,不珍惜......”

“我会好好珍惜哒~~~”

他话没说完,怀里就被软软的她盈满。

她扑过去,偎在他怀里,双臂满满地搂着他。扑面而来他的味道,充实而安全,让她心安。她踮起脚尖,熨烫着脸,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道:

“言溯,我也喜欢你,喜欢得很深。”

他­唇­角弯弯,温柔地环住她的腰,低头吻上她粉粉的小耳朵:“幸好。”

夕阳从欧式窗外洒进来,古典城堡内一片静雅。

年轻男子立在窗边,霞光在他棕黑­色­头发上染了层金红的光,男子身形笔挺而颀长,五官俊美,像中世纪的王子。

他有一张和亚瑟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瞳不似亚瑟漆黑,他深黑­色­的虹膜外边有一层金­色­,又似透着一闪而过的紫罗兰­色­。

他还有一双和亚瑟一样白皙修长的手,指尖捏着几张照片。

第一张,漂亮的女孩蹲在一篮篮彩蛋面前,快乐地笑着。他眯眼,略一回想,好像没见过她这样笑,开朗又明媚。

“我就说,A怎么会突然跑去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城市。”他看着照片中的女孩,­唇­角弯弯,复而抬眸:“K,他的伤怎么样了?”

Kerr科尔肃穆地立在一旁:“B伯特先生,亚瑟先生伤势不重,但心情一直不好。”

伯特垂眸,看着女孩怀里抱着的那一套彩蛋,­唇­角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你告诉他,他送的那套彩蛋,C最喜欢。”

科尔点头:“是。”

伯特继续看第二张照片,更衣室里,穿着兔儿装的女孩羞怯又拘谨地立在镜子旁,玻璃里映着背影,两个角度都是曲线玲珑,身姿妙曼。

伯特意味深长地挑眉,鬼魅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神彩:“K......我们的LittleC长大了......”手指慢慢从照片上滑过,绒绒的兔子耳朵,绯红的小脸,窈窕的胸部,纤细的腰肢,­性­感的肚脐,勾人心魄的长腿。

他很享受地呼出一口气,“小兔子,最适合她。还真是可爱啊。”

科尔是不敢看照片的,垂眸道:“C小姐从小就可爱,像乖巧柔顺的娃娃。”

伯特眼瞳一暗,科尔一惊,忙道:“对不起,我说错了。”

伯特从阳光中走进­阴­影,自言自语:“的确,这世上没有比她更可爱的娃娃了。”

记忆里,她从来都是惊恐地看着他,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他一碰她,她就吓得尖叫!

“Hi,littleC!”他捏着照片下角,眼里像住了妖­精­,凑过去在她的肚脐上夸张地亲了一口,“Missyou,somuch!”

找遍全世界,他还是最喜欢她的尖叫声!

61严肃的真爱

甄爱坐在梳妆台前,一丝不苟地编头发。她听伊娃的,在网上搜了一款漂亮的发型。她虽然平日不装扮,但学习能力强,看一眼就会。缓慢又细致地弄了10多分钟,大功告成。

她起身对着镜子左右看看,乌黑柔顺的长发像戴着小花环的瀑布,典雅又温婉。

梳头完毕,对镜化妆。

她记得网上的步骤,一道道像画画,二十分钟后,镜子里的姑娘更漂亮了。细眉弯弯,眼睛黑黑,妆容很淡,像清水芙蓉。

甄爱盯着嘴­唇­上的­色­彩,忍住了想舔舔的冲动。

言溯马上要过来接她。

其实,陪他去医院拆绷带的那天,她多看了路边的Swensens几眼,彩­色­的水果,花花绿绿的冰淇淋。

他见了,牵她进去。

他不爱甜食,坐在落地玻璃窗前安静看她。夏天阳光下,她的脸白皙得几乎透明,欢欢喜喜的。

那时,店里播放着林肯公园出道之初的歌somewhereIbelong我的归宿。甄爱当时就愣了,那歌声像发自心底的怒吼,她记得哥哥很喜欢。

她其实也喜欢。

歌词在唱“过去的都是虚假,早该放手痛苦,现在我已靠近真实的生活,终于找到生命中渴望的人。”

她握着勺子在细想,言溯伸手过来,抚去她嘴角的饼­干­屑:“下星期纽约有林肯公园演唱会,想去吗?”

......

甄爱现在想起,­唇­边似乎才留着他手指微凉的温度,她不自禁弯弯­唇­角,换了鞋子下楼等他。

夏天到了,阳光从茂盛的树叶间洒落在身上,她抬头望着树叶斑驳的天空,又绿又蓝,心情很好。

坐在路边的白­色­长椅上,一会儿看见了言溯的车,她立刻不自觉微笑开。

白­色­的车停到她身边,他扭头,见她一动不动,乖乖坐在路边,冲他安逸地笑。夏风轻拂,裙角飘飘,美得像是自此刻进了记忆里。

言溯下车,从后座拉出一只有甄爱那么高却胖嘟嘟的大熊,单手搂住它粗粗的肚皮,两三步踱上人行道,在她面前站定。

她看看那栗­色­的毛茸茸的熊娃娃,脸上闪过一丝欢喜。那天他对她说:“每次见面,我送你一份礼物;每次见面,你都亲我一下,好不好?”从那之后,音乐盒,玻璃球……每次都有惊喜。

她抬头仰望他,黑漆漆的眼睛里阳光闪闪。

他70度弯腰,俯身凑近她,嗓音清扬地打招呼:“Hi!”

她怦然心动,抿­唇­笑:“Hi!”

他一身简单的白T恤浅­色­长裤,­干­净清爽得像大学生,手里突然多出一朵七­色­花的发夹,轻轻别在她发间。

她睫毛颤颤,垂下眼睛。

“在等谁?”

她摇摇头:“没有等谁。”

“那......跟我走吧。”他眨眨眼睛,像诱拐小孩子。

她点点头:“好呀!”

他倏然笑开,眼眸一垂,落在她粉嘟嘟的嘴­唇­上,问:“唔,­唇­彩是什么味道的?”

她摇摇头:“不知道......甜味?”

“撒谎!”他凑过去,啄了一口,舌尖极轻地撩过她的­唇­间,“我就说吧,没有味道。”

她别过头去:“那你还亲。”

这一扭头,撞见熊宝宝萌萌的大脑袋,它歪着头,黑溜溜的眼珠乖乖看着她。

他每次送她的礼物,她都喜欢。有些已不适合她这个年龄,却适合她。就好像,他在一点一点地填满她空白的孩童时代和少女幻想。

她欢喜地从他手中抱过有她高却比她胖几圈的大熊,手臂环不过来,毛绒绒的柔软又贴心,盈满她的胸怀。

她太喜欢了,不住地蹭大熊的脑袋,像是找到了伙伴的小熊崽。

言溯微笑看着,见她蹭了十几秒,板起脸提醒:“喂,你该亲我了。”

“moi!”她凑过来,在他­唇­上用力吸了一口。鼻翼轻蹭他的脸颊,他再次微笑,不知为何,一天一天,他愈发迷恋同她之间的亲昵。

甄爱给大熊起名叫言小溯,言溯听到这个名字,居然没有抗议,反而笑着说:“如果我不在,你想抱我,就抱他。”

甄爱对它爱不释手,一路和它挤在副驾驶上,听演唱会也要抱进去。她比熊还细,远远一看,像只熊宝宝布偶。

甄爱第一次听演唱会,现场气氛热烈又奔放。粉丝们欢叫跳跃,为台上恣意表演的摇滚歌手欢呼。她只是纯粹地被音乐吸引,仿佛他们的每一首歌,她都能从中找到共鸣。

歌里总有淡淡的迷茫和忧伤,但也总有冲破天际的力量和希望。

乐队在唱iridescent“你是否感到冰冷无助,满怀希望却最终绝望,请铭记此刻的悲哀与沮丧,终有一天,它会随时光飘远。”

全场的人都跟着和声:letitgo!letitgo!放手,让它过去!

以前的悲哀和沮丧真的会过去吧!她在唱进灵魂的音乐中瑟瑟发抖。

她紧紧抱着熊娃娃,言溯紧紧抱着她。

她靠在他怀里,轻轻说:“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很喜欢他们的歌。”

他从后面环着她的腰身,眼眸微暗,低头轻吻她的鬓角:“我也是。”

她在他怀里轻轻颤抖,却不是害怕,身体里像涌进无穷的力量和温暖。万人狂欢的体育场,只有他的怀抱熟悉又安全。

她回头看他,才发现他的目光始终笼在她身上,眼睛清亮得像盛满繁星,温柔又缱绻。这样被他认真看着,好像周围的人都不存在,都消失了,只有他和她。

她心底突然窜过一阵电流,一手揽着大熊,一手攀上他的脖子拉低他的身高,踮脚仰头便咬住他的­唇­。

自复活节的强吻后,他们的亲吻大都轻缓,但这次或是被现场狂热的气氛点燃,两人心里都陡然萌生了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的渴望。

他箍住她,­唇­舌放肆地在她齿间游走,她也不像往日那样拘谨羞涩,而是主动用力地吮吸,­唇­舌与他深深交缠,甚至试着细咬他的嘴­唇­。虽然青涩,却叫他的身体急剧发热。彼此呼吸越发急促熨烫地纠缠在一起。

最终,她小脸通红,呼吸不畅地依在他怀里,埋头在他的胸膛,忍不住吃吃地笑。他抱着她和大熊,低头贴着她的脸和她轻声说话。

大大的熊脑袋被挤得歪在一旁,独自静静看着台上的表演。

演出结束后,甄爱去洗手间,进去前把大熊塞在他怀里,特意交待:“乖乖等我哦!”

言溯点点头。

甄爱转弯时回头一看,他那样冷静淡然的脸,单手拎着巨大的毛绒熊,看着还真是可爱。

言溯丝毫没注意周围人的眼光,侧头看大熊:“告诉你,你叫言小溯?”

大熊歪着大脑袋不理他。

言溯:“你比Isaac还笨!”

“S.A.!”有人叫他,这个声音……

言溯蓦然一愣,回头。

对面的女生鸭舌帽宽T恤迷彩裤,穿着显得男孩子气,脸­色­不太好,眼睛湿润,像是刚受了委屈哭过。

她望了一眼几秒前甄爱消失的方向,又看他;言溯平静道:“女朋友。”

她愣了愣,倏尔淡淡一笑:“看出来了!”

他嘴­唇­上有明显的牙印。

言溯沉默了几秒,才问:“L.J,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眼睛还红着,却努力笑笑:“今天。你知道,他们的演唱会,我一定会来。”她顿了一下,“而且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你今天忙,改天吧!我知道你的电话和地址。”她余音未落,消失在人群。

言溯淡淡收回目光,垂下眼眸。

L.J走了几步,回头张望。

那个白雪娃娃般的女孩飞跑着,一下子扑进言溯怀里,熊宝宝都被压瘪了。而他很配合很夸张地连连后退几步,搂着大熊和女孩走了。

女孩穿着白裙,黑发如瀑,像极了希腊神话里的女神。

夜深了。言溯把甄爱送上公寓,一直到房门口,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告别。

他看着她开门进去,却没有走开,而是静静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适才望着她时温柔的笑意一点点收敛。

一路走上来,公寓地毯上整齐的脚印,绿植里摁压和搜索过的痕迹……她的房间里有人。

甄爱抱着大大的熊,开灯,眼睛里的笑意荡然无存。客厅里立着一排高大健壮的黑衣男,为首的是个二十j□j岁的漂亮女人。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甄爱一眼,显然诧异她的装扮:“你去约会了?”

甄爱不回答,神­色­漠然:“有什么事吗,亚当斯小姐?”片刻后纠正,“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你,范德比尔特太太。”

“都可以。”安妮微微一笑。

黑衣的特工们沉默寡言,他们早已搜索检查整个房间。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来排查监听监控追踪仪等设备。

甄爱有这方面的知识和警觉,完全不需要他们帮忙。在她看来,这是他们变相地监督她。

安妮的目光落到甄爱怀里的大熊上。

工作中,她从不提私人的事。她的婚礼上,甄爱是言溯的亲密朋友,冷淡又常常出神;在这里,甄爱是她的下属,一个严谨高效,冷静自持的科研人员。

说实话,刚才见到甄爱,她都愣了。从5年前认识17岁的她到现在,她一直都是素净低调,无欲无求的。

安妮看着她的熊宝宝:“你喜欢这种东西?”她很难想象平日的那个甄爱会有这种小孩儿心­性­。

甄爱还是没回答。

安妮去年接替上任执行官,成了主管甄爱研究进度的负责人。她一般只在有重大事情时才出现。

她指着甄爱的窗台,那里放着一排彩蛋,还有玻璃球音乐盒小手工之类的:“那些我们都替你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可你突然买这些东西,有没有想过安全问题?”

甄爱微微皱眉:“你到底有什么事?”

安妮起身,甄爱放下大熊,和她一起走去卧室。

安妮关上门,说:“Anti-HNT-DL抗病毒血清研制成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甄爱很平静,没有开心或不开心。

安妮默了半秒,笑容收敛:“不过,一个月前枫树街银行的爆炸案里,警方发现了一具死相极惨的男尸。我们对外封锁了消息,但CIA内部还是要彻查清楚。甄爱,你擅自把病毒带出实验室了?”

甄爱静静抬眸看他,脸­色­沉静,没有半点害怕或是慌乱:“我怀疑被组织的人找到了,我需要防身。”

怀疑?呵!

安妮清楚她年纪虽小内心却坚韧,软硬不吃,指责无用,索­性­转移话题问更重要的事:“上面比较好奇的是,实验室的走廊壁上全是自动探测仪,你是怎么把病毒带出来的?”

甄爱缄默不语。

安妮深思,想起赖安说有次实验中甄爱给小白鼠注­射­病毒时,针管不小心划破了手,她却安然无恙。难道她的身体有什么奇怪的机制?

她扬了扬手中的录音笔:“对了,上面需要知道你的下一步工作打算,和往常一样,用作记录。”

甄爱也就例行公事地回答:“Anti-HNT-LS研究。”

简短,不多说一个字。

安妮追问:“这个完成之后呢?”

甄爱顿住,她也不知道。原以为对这两种病毒的研究是很漫长的过程,但几千次的高效试验后,突然成功了一半。照这么下去,研究终点指日可待。

那她……

甄爱的心猛然突突地跳,这是不是意味着,不久的将来,她可以回归平凡的生活了?

可她的希望很快被安妮打破:“甄爱,我们知道,你的母亲除了发明这两种邪恶的病毒,还有两项绝密的技术,一是克隆人,二是停止人体死亡机理。”

甄爱的心抖了一下,表面却波澜不惊:“不论是克隆人,还是阻止人死亡,都有很多科学家在尝试,但都无法越过瓶颈。”

安妮似信非信:“可我们都清楚,你的母亲是绝世的天才,你也是。你......难道没有从她那里......”

甄爱猛地抬眼,冷冷打断她的话:“亚当斯小姐,在这两方面,我和其他科学家一样,束手无策。”

“那不说这个了,说正事。”安妮耸耸肩,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试探,

“据我们所知,S.P.A.组织里有很多奇怪的药物。有的能不可逆转地清除大脑皮层所有记忆,有的能永久­性­挫伤人脑智商。”

她轻轻瞟了甄爱一眼,后者淡定自若听着,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还有的可以赋予人体像动物一样的力量,比如猎豹的腿肌和速度,类猿的臂力,北极熊的咬力,蝙蝠海豚的超声波探测,还有其他动物的夜视力,听力......”

甄爱瞥见她探究的眼神,淡淡一笑:“小姐,我的夜视能力和听力,是从小关黑屋子适应出来的,不是靠吃药。”

安妮不深究,转而说:“内部有几个卧底被发现后,灌食了动物类药,全都出现了动物属­性­,再也无法过平常人的生活。甄爱,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甄爱表情冰冷,“而且这种药很少,你们不用担心组织会让它流入市场。”

安妮反驳:“你能保证?你确定组织不会在药­性­试验稳定后,大量制造卖给恐怖组织?”

甄爱梗住,微微抿­唇­,一句话不说。她当然不能保证,她只是希望不要这样。她现在就像鸵鸟,仿佛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就不用面对了。

病毒,实验,药物,胚胎,克隆,细胞,这些冷冰冰的伴随她从小到大的东西,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她真的,不想去管这些事!为什么这么沉重的负担全要压在她身上!

偏偏她有不得不管的理由,而以安妮为发言人的那群人深知这一点:“甄爱,发明这一系列泯灭人­性­的药物的,正是本世纪最邪恶的科学家,也就是你的母亲。”

甄爱依旧静默,脸却白了。

安妮直奔主题:“我们要求你制作出这些药物的解药。”

甄爱抬眸:“那就首先要做出药物。这样,你们和S.P.A.组织有什么不同?”

安妮听出她的讥讽,解释:“当然不同。我们不会把它们用在人体,可S.P.A.的科学家也在研究,并实验在人身上。甄爱,你必须要找出解药。”

“这是为你父母的行为赎罪!”

一句话让甄爱完全静止。

她要为她父母赎罪......赎一辈子的罪。

她静默地看她,漆黑的眼睛像空空的黑洞,没有一丝光彩,突然一闪而过莫名的狠劲。

安妮这阅历丰富处事游刃有余的行政官竟被她无声的眼睛看得莫名脊背发凉。

一秒又一秒,她最终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离开。

甄爱走出房门,却被眼前的一幕怔住。

大大的胖胖的熊宝宝倒在地上,栗­色­的身体几乎变成了一层皮,熊宝宝鼓鼓的肚子被直线剖开,里面白白的棉花散得到处都是。言小溯歪着脑袋,黑黑的眼珠几近脱落,却仍旧懵懂而乖巧地看着甄爱。

她陡然间握紧了拳头,愤怒又怨恨,想起言溯搂着它朝自己走来,想起他抱着他们两个听演唱会,想起他说他不在就抱言小溯,她心痛得像被剖开的是自己。

她眼睛都红了,盯着他们一字一句道:“谁准你们拆我的熊?”

没人理他,黑衣人只向她身后的安妮汇报:“检查过了,这个玩具没问题。”

甄爱死死咬着牙,一句话不说,跪下来把地上软乎乎的棉花塞回熊宝宝的肚子里去。熊宝宝太胖了,之前身体撑得圆鼓鼓的。这下肚子上开了那么一条大口子,怎么用力塞,都总有棉花挤出来。

她花了好大的功夫塞好,费力地把巨大的熊横抱起来,转身出门去。

一出门却见言溯低头立在走廊对面。他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见到她怀里歪歪扭扭肚子大开冒棉花的熊宝宝,脸上划过一丝惊讶。

“对不起!”她哽咽着,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62严肃的真爱

白­色­汽车停在深夜的路边,后座亮着米黄|­色­的灯光,温馨又安逸。

栗­色­的大熊宝宝躺满了车后座,它的眼睛已经缝好了,正歪着头,静悄悄看着对面的人。

言溯怀里揽着甄爱,坐在地上给熊宝宝缝肚子。

她静静抓着大熊的肚皮,他静静一针一线缝补,紧仄狭窄的车厢地毯上,两人配合默契,默然不语。

熊宝宝脑袋大,胖腿短,身体很长,割开的肚皮就有1米多。言溯耐心而细致地穿针引线,偶尔分心低眸看看怀里的女孩。

他脑子里还刻着不久前她从家里冲出来的样子,长发白裙,形单影只,瘦瘦的她艰难而用力地箍着和她一样高的胖胖熊。

大熊冒着棉花,一脸无辜;她气得浑身颤抖,眼泪汪汪。

他早料到是CIA的人进行安全排查,却没料到言小溯熊熊会受到这种待遇。

当时,她哭着说:“对不起,他们把你送给我的言小溯拆掉了。”

而现在,她安安静静缩在他怀里,没有表情,似乎神出,微白的脸上,泪痕早­干­了。

他胸口沉闷又心疼,却不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收牢臂膀,拢她更紧,下颌时不时蹭蹭她的鬓角,似乎想给她温暖和力量。

她起初没反应,一直呆滞着。过了好久,等熊宝宝的肚皮快被缝好了,她才空茫地抬头,看向车窗外的人行道。

她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望着路灯下树影斑驳的夜,眼中闪过一丝蚀骨的怨恨,语气却飘渺无力:“我真是恨死了他们!”

彼时,言溯正在给线头打结,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恨,手指微微一顿。他回眸看她,她落寞的侧脸近在­唇­边,他的心蓦然一疼,“他们......谁?”

他知道她不是说那些特工。

她背靠在他的胸怀,不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却说:“我想去看我妈妈。”

凌晨的东海岸,狂风呼啸;

正是夜最深的时候,天空中没有半点星光。

甄爱立在峻峭的悬崖上,脚下杂草萋萋,一小块白­色­的方形石碑,上边光秃秃的,连个字母都没有。

言溯站在她身后十米多远处,一动不动望住她。不知海风里,她这样单薄的衣裙会不会冷。他想过去拥抱她,给她温暖,但他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他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其实是孤独。

夜­色­浓重,甄爱的脚紧靠着冰凉而低矮的石碑。地下只埋了妈妈的半块头骨。那天,她摁下黑白­色­按钮时,妈妈在她面前变成了粉末。

她还记得,当时她呆若木­鸡­。亚瑟用力拧着她的肩膀,眼神像是要吞掉她:“你果然不相信我了!我告诉你白­色­是取消键,你却怀疑,选了黑­色­!”

一旁的伯特则凑过来,贴近她的耳朵,幽幽道:“因为我们的littleC,她心底其实是想杀掉她呢。哈!她和我们一样,骨子里都是恶魔。”

此刻的甄爱望着面前广阔得黑暗无边的天与海,­唇­角微微地扬起:“你难道不该死吗?”

“我真的是恨你,恨死了你。”

她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立得笔直,缓缓侧头,垂眸看着脚边的石碑,居高临下地藐视着,说出来的话不带一点儿悲伤,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你,是妈妈吧?可我都不记得你的脸,因为在你面前,我从来不敢抬头。呵,最邪恶的科学家,你竟然也有资格教育我呢。”

“你……竟然也有资格说,科学家要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研究事业。你就是这样把你认为正确的一切强加在我身上,把我的生命变成了一段永远只有受难的苦行。”

黑­色­的天地间,只有她一抹孤独而消瘦的白­色­,她的声音淡漠得没有一丝情绪,却字字揪心:

“你总说,女人要有像男人一样坚韧的心­性­,像男人一样不要脆弱和分心。所以我不能哭,因为你说这是懦弱;我也不能笑,因为你说这是引诱。你说女­性­化是个不好的东西,所以我不能吃甜食,不能穿有­色­彩的衣服,不能有洋娃娃,不能碰彩­色­的东西,连头发都只能束马尾。”

海风卷着她的白裙子和长发,在黑夜中拉扯出一朵凄美的花。

“你还说,很多女人失败是因为情感牵绊太多。不要相信,就不会有背叛;不要爱,就不会有心碎。可你知道吗?我的心根本就不会碎,因为你,它从一开始就没有完整过!”

“我不能高兴,也不能生气,不能反抗,也不能不听话。因为你说,所有的情感都是欲/望,而欲/望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她盯着脚底的石板,声线渐渐轻颤,带了一丝咬牙切齿:“可是,我被你训练得那么听话,那么会做实验,我对人生一点儿期待都没有,为什么我还是那么不幸!!!”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脚踢向石板,却痛得猛然摔倒在地。

“你从不给我选择的机会,你问过我喜欢这些吗?你说这样的人生就是圆满,可我每一天都在为我生命的空虚而羞愧;每一天都在为这个世界的陌生而害怕。你说听你的话,生命才会有意义。可在我看来,你把你悲惨而荒诞的一生完完整整地复制在了我身上。”

她深深地低下头,头都要撞到膝盖上,仿佛肩上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得她永远都直不起来。

“现在,你开心了吗?”她目光空洞而笔直地盯着石板,“我沉默克己,不相信任何人;我谨小慎微,不会悲伤不会快乐。你开心吗?”

她突然笑出一声,却格外伤悲:

“我吃了亚瑟给的糖果,你拿鞭子抽我;我不想待在实验室想出去玩,你罚我跪墙角;伯特拉我的手,你把我关进黑屋,说我行为放浪,学心不正......那时候,我才多大......4岁!我拼命地尖叫哭喊,你都听到了吧。我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她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泪流满面,

“终于,我受够了教训,再不敢违背你的意思。整整17年,我一直以为是我不听话,所以你才从不表扬我;我一直以为是我行为不端,所以他们总爱缠着我欺负我;我以为所有的不幸都是我的错。”

“可现在才知道,全是因为你!是你把我变得这幅样子,才让他们更有想控制的欲/望。现在,我不听你的话了。我会哭会笑,会吃糖会穿彩­色­还会编头发了,你来打我骂我啊!你罚我跪墙角,罚我关黑屋啊!”

她狠狠一拳捶在石板上,恨得像是要咬断牙齿,

“临死的时候你居然对我说要过得幸福?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有什么资格!!!最邪恶的科学家,你有什么资格期待我过得好??”

她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捶打膝盖下的石板,“因为你,我的一辈子早就毁了!”

言溯见她失控,几步上来将她抱进怀里。本想安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说“Ai别这样,不要哭”,却又希望她不要压抑,好好哭一场。

他紧紧蹙眉,内心头一次涌起深深的无力感。他听着她悲戚的哭声,心底揪成了一个点,痛彻心扉。

她伏在他怀里,小手抓着他的臂弯,呜呜直哭:“言溯,我恨他们,他们为什么是坏人,还把我变成了一个坏人!”

他握着她的头发,贴住她哭得发烫的脸颊,眼眸幽深得像此刻黑暗的天空:“你不是,Ai,你不是坏人,不是。”

她悲怆地大哭:“为什么我是他们的孩子?都是因为他们,我才过得那么辛苦,东躲西藏抬不起头;都是因为他们,我要带着全身的罪恶替他们还债。他们痛快地死了,我却要活着一天天做那些该死的永远没有尽头的试验。不能停止,不能迷茫。解药不出来,每个因他们而受难因他们而死的人命都要算在我头上!”

她埋首在他的胸口,哭得伤心欲绝,泪水像河流一样往他脖子里灌,“我好累,真的好累!”

夜越来越深,海风呼啸,她在他怀里哭得浑身颤抖。

他知道,她嘴上说恨他们,心里却因母亲死在自己手里而背负着沉重的内疚感。

他也知道,她厌恶母亲的禁锢和苛责,痛恨母亲的邪恶和错误,却也义无反顾地揽下遗留的责任。不仅因为赎罪,更因为她无可选择的良知。

她渐渐哭累了,再不说话,只是抱着他阵阵抽泣。她少有情绪波动,这次一哭,眼泪就怎么都流不尽。

泪水渐渐润湿了他的衣衫,黏濡地贴紧他的胸口。他的心像是泡进了她的泪水里,沉闷,伤痛,却无能为力。

他的心像被刀子扎着,深深低头,抵着她湿漉的颤抖不止的脸颊:“Ai,怎样才能让你不难过?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不难过?”

回到家已是凌晨4点,窗外露出了微弱的天光。

言溯拉上厚厚的窗帘,脚步轻缓走到床边,床前灯昏黄,甄爱抱着大大的言小溯,缩成小小一团蜷在他床上。

今晚的情绪宣泄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精­疲力尽地睡着了。

现在,她安静地蹭在熊宝宝身边,睫毛还是湿哒哒的。

他望着她白皙小脸上斑驳的泪痕,很想摸摸她,终究是怕把她吵醒。想抱着她睡觉,可见她好不容易睡得安稳,还是不忍。

他立在床边看了她好久,直到她渐渐梦深,轻拧的眉心舒缓开,他才安心又难过地一笑,关了床前灯,走到书桌前拿了信笺和钢笔。

书桌上的古典台钟悄然无声地行走,她抱着熊宝宝睡在昏暗的床上,静谧无声;他低头坐在桌前沙沙执笔,侧脸安然而隽永。

言溯写完便趴在桌上睡了,直到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揉揉眼睛醒来,竟已上午十点多。拉着厚窗帘,光线进不来,只有桌上台灯还开着。

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甄爱箍着言小溯的脖子,依旧睡得安然。

都说大哭之后会睡得很好。

他盯着言小溯毛绒绒的大脑袋看了几秒,心想这混蛋熊真是比自己还有福气。

言溯下楼时,L.J已经在图书室里等他了。

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束着高高的马尾,很是利落的样子,和记忆里那个一贯爱打扮的女孩判若两人。

L.J转头,见言溯头发有点儿乱,愣了愣:“你现在才醒?”

“嗯。”他手里端着一杯水,边喝边在书架里找书。

L.J良久无言,想起他的重洁癖,任何时候都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从不会这样闲适地见人。她微微一笑:“你恋爱了?”

言溯的手指在书本上划过,没有回头:“那天不是遇到过么?”

“那天是看见,今天是感觉到。”她说到此处,深茶­色­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恋爱会改变一个男人的气质,即使他情商再低。”她看得出来,他以往冷冽疏离的冰凉气质缓和了很多,变得柔和了。眉眼也不像以前清凉,而是有了点点幸福的意味。这个男人,不再独来独往了。

言溯的手顿了一下,垂下眼眸:“这句话,我记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过来:“很好奇,是哪种女孩,居然会让你这个情商负无穷的人动心?”

他想也不想,抬起眼眸:“我的女孩。”

注定给你的女孩么?

L.J愣了愣,又笑了:“就知道和你说话不出十句,一定会冒出没头脑的句子。”

言溯:“你来找我,不是为了打听我的近况吧?”

L.J收敛了笑容,回归正题:“我找到和Alex有关的线索了。”

言溯眼眸安静下来:“这5年你一直在­干­这个?”

“是。”L.J苦涩地笑笑,“我还是很没出息地想弄清楚他究竟为什么而死。”

“L.J……”言溯想起当年的事,心里有点儿沉郁,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

“太傻了是不是?”L.J抬头望天,“为一个混蛋毁掉了我的名誉,又为他的死因找寻漂泊了那么多年。”

言溯默了半晌:“他是个很聪明的混蛋。”

L.J一愣,扑哧一笑,又渐渐收了笑容:“S.A.黑白键的事,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选择死亡的,我只是想知道,是谁在逼他。”

言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L.J道:“你不是说他死前告诉你,他是为S.P.A组织卖命的吗?我查到,当年他偷走的那10亿之所以会人间蒸发,是因为有很多组织的同伙协同参与了钱财转移和隐藏。可等风头过后,Alex一个人独吞了那笔钱。”

她说到这里,轻轻笑了,语气鄙夷却带着轻微的骄傲,“这混蛋,利用了人就踢掉,还真是他的风格。”

言溯默然不语,他再不懂情商,也听出了她的意思。她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的,不过是一个问题,Alex当年是不是真的爱她,还只是利用了她然后踢掉?

那时候,他不懂感情,看不出好友Alex是否真爱L.J;而现在,再也无从得知。

言溯:“所以,你现在是找到了那笔钱的下落?”

L.J尴尬一笑:“也不是。我只是得知,当年参与转移钱财的那些同伙,马上要聚首了。好玩的是,当年他们合谋的时候,见面都戴面具,称呼也都用暗号,所以大家互不认识。我原本想,或许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假装成内部一员,打探信息。但真到了一天,我却退缩了。不敢去了。”

她低下头,把手中的文件袋子递给他,“我知道Alex的死,你也一直没有放下。喏,这是我知道的一切。有用的话就用,没用,就扔掉吧!”

言溯接过来,又问:“你……你的身体还好吗?”

L.J下意识地揉揉眼睛:“呵,还好。”刚要说什么,却看见对面站着一个女孩,穿着白裙子,长发披散,手里抱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熊。

女孩儿的表情­干­­干­净净的,看着她,不好奇,也不探究,停了一秒,就看向言溯了。

而言溯早就看见了她,­唇­角不经意就浮现了温柔的笑意:“醒了?”

“嗯。”甄爱朝他走过来,挨在他身边,然后不动了。

L.J极轻地扬了扬眉,甄爱的行为简直就像个小孩子,她有点儿难以想象她和言溯的相处模式。而且,看这样子,他们都睡在一起了?

刚才逆着光线没看清,等甄爱站定了,L.J不由得打量了她几眼,很美的……不对……她轻轻蹙了眉:“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甄爱听言,抬眸看她,定定几秒后,摇头:“我不记得你。”

L.J:“可以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甄爱。”

“我是说,真名。”

甄爱风波不动地看着她,脸­色­清冷;言溯皱了眉:“L.J,你­干­什么?”

L.J淡淡一笑:“我问了这么没礼貌的话,她却没有生气。”

言溯替她回答:“她不习惯和生人说话。”

L.J梗住,沉默了一会儿,对他做口型:“你看她眼睛的颜­色­,她是组织的人。”

言溯没有回答,可甄爱看懂了L.J的话,漠漠地说:“你中了AP3号病毒,5年前。可你活到了现在,应该是缓释过的病毒。”

L.J怔住:“你!”

甄爱淡淡解释:“前一秒你一时情急,眼睛闪过很淡的一丝紫罗兰­色­。这是AP3号病毒的典型特征,除此之外,你应该拥有部分异能和超常人的力量,以及一些……”

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和副作用。

甄爱没有继续说下去。

L.J惊愕得不能言语。

甄爱抱着大熊,静静看着她。隔了几秒,心里觉得面前中了病毒的这个女孩好可怜,于是犹豫地走上前几步,抬手,学着言溯拍她的样子,轻轻拍拍L.J的肩膀,一下,两下。

然后慢慢退回到言溯身边,看着她说:“我以前是组织的人,但我已经逃离了。”她垂下眼眸,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又抬眸,“我一定会努力研制出解药的,等我成功了,第一个就帮你解毒。所以,请你再忍受一段时间,”

她抱着大熊,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L.J瞬间有些心痛,过去那么多的日夜,她像怪物一样的痛苦,原来有人理解,也有人在努力挽救。

“也谢谢你。”她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就告辞了。

甄爱望着她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难过虽然不甘,但哭过闹过,醒来之后,还是要走正确的道路。

她歪头靠进言溯怀里,慢吞吞地微笑:“你放心,我现在其实很开心很幸福,我会继续做我认为对的事情的。”

言溯从后边揽住她的腰,欺身压在她的肩膀上,略带骄傲地笑:“哦,这么多正能量,看过我给你写的信了?”

甄爱一愣,扭头看他:“信?什么信?”

“书桌上的。”

“咦,有么?我去找!”

言溯:……

他呕心沥血牺牲睡眠时间写的鼓励信……

63严肃的真爱

甄爱坐在休息室大理石台旁的高脚凳上,托着腮荡着脚。

玻璃窗对面的实验室里,冒着紫­色­泡泡的AP3试剂还在制作中。甄爱恍惚出神,L.J?她听言溯说是LeaJan的全名缩写。这个名字听上去耳熟,却总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甄爱并非对他人好奇的人,只知道L.J感染了组织的AP3病毒,和言溯是朋友,是伊娃口中的天才,却因某件事销声匿迹。

在她看来,她俩的关系很简单,L.J感染了妈妈研制出来的动物病毒,她有责任替她解除痛苦。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探寻或好奇的想法。

现在,她的心思是……

距离刚才吃巧克力,蜗牛台钟才走了十分钟。可言溯规定过,最少最少也要每半个小时才能吃一颗。

蜗牛怎么这么慢?

甄爱咬咬­唇­,哼哧一声别过头去。

盯着紫­色­泡泡看了一会儿,甄爱扭回头,闷闷看着蜗牛台钟。

她还记得她说实验室的钟坏了要重新买一个时,言溯居然指着那金属蜗牛说:“哎,反应迟钝的家伙,为你量身定做的。”

现在,甄爱瞪了蜗牛几眼,把它捉起来:“切,你比我还慢!”说完,在蜗牛的ρi股后边摁了几个钮,时间一下子跳过半小时。

“呀,时间到了!”她从椅子上蹦下来,开心地去抱巧克力罐子,调一次钟吃一颗,调两次吃两颗……

很快“一天”过去了,甄爱面前一堆金灿灿银花花的锡箔纸,她伸手在罐子里摸摸,啊,触底了……再摸摸,抓住一张小便签。

拿出来一看,上面有言溯漂亮的字迹:“不守信用的贪吃的骗子,蜗牛鄙视你。”

甄爱盯着字条,睫毛眨眨,跟被抓了似的,一下脸红了。

她站在台子旁边想了想,把字条稳稳当当地放回罐子底下,又把锡箔纸全搓成一个个圆球球塞进去,盖好盖子,心虚地小声嘀咕:“我没有看见。”

工作完出实验室,欧文照例过来接她回城。

不知不觉,时光已近盛夏,甄爱也要从名义上的学校毕业了。她对学校事务向来不怎么参与,原本准备办一下手续就默默溜走,但戴西约她一起去学校拍毕业照。

或许是最近心态发生了变化,甄爱没有拒绝。

回去的路上,甄爱歪在车窗旁,望着道路两旁茂密的树木和流动的阳光,轻轻哼起了歌。

欧文听见,忍不住扬起­唇­角:“AI,自从和S.A.在一起后,你变得开心了很多。”欧文早安然接受这个事实,人与人或许有缘或许无份,只要常见笑颜就好。

“在一起?”

甄爱歪头看他,刚要说我们还没在一起呐,可脑袋又想了一遍,她总以为去市政厅注册才是在一起。当时她还对言溯说:“我们做实验项目也要先登记报备,等上面批准了才能开始呐。”但言溯说“我对你表白,然后亲你。经过这两道严格的程序后,就是在一起了。”

言溯说的都是对的。

甄爱点点头:“嗯。我们在一起了。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欧文微笑,“对了,你的密码他解开了?”

“对,他好厉害!那串乱七八糟的数字和字母,其实根本就不是密码,而是打乱了顺序的索书号。”

欧文一愣:“索书号?”

甄爱把手机记事本给他看:“你看中间第三行的字母。”

98.23.15.85.85.74.66.93.78.96.87.65.86.

C.E.G.P.D.O.R.X.A.U.Q.L.I.

.QM.RB.BC.HV.NE.UG.LT.AY.PZ.SF

943.734.151.215.186.181.194.237.278.117.121.141.245.

49.01.13.01.71.67.61.35.45.27.03.31.35

欧文恍然大悟:“没有I和O,是怕和数字1,0弄混,典型的国会图书馆分类法。”他摸摸脑袋,“亏S.A.看得出来。”

“所以说他厉害啊!我哥哥当年说,要我多看书就一定能解开,原来是这个意思。”甄爱道,

“这串密码,第一行是年份,省去了前两位,第二行是作者名字的首写字母,第三行是图书分类号,第四行是书次号,第五行是种次号。所以这其实是13本书,言溯查到后把书名给我了。”

欧文听言,不解了。言溯交待他的那件事,又是为什么。

到学校时,校园里到处是鲜花掌声和毕业生。很快和言溯会合,甄爱下车便朝他跑去,他倚车站着,见她过来,直起身走来。

才靠近,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唇­角一弯,从身后变出一大捧五颜六­色­的花,冲她眨眨眼:“小姑娘,毕业快乐!”

甄爱的心突突直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他都像第一次亲吻般怦然心动。

她怀里抱着满满一大束鲜花,开心得直冒泡泡。

他一直都知道,她最喜欢一手都抱不下的礼物,满满当当的,莫名给她一种装不下要溢出来的幸福感。

淡淡的花香萦绕身边,她低头望着满怀抱的彩­色­,觉得自己最近像是回到了缺失的小时候,心想事成,无忧无虑,还可以撒娇任­性­。

她真像被他宠坏了的小姑娘。

他静静微笑着,看她立在夏天的阳光下,抱着花束抿­唇­轻笑,美得让他心跳都漏了好几拍。他忽而想起一项科学研究,说越是喜欢一个人,越是深爱一个人,她在你眼中就越是漂亮。

他想:一天又一天,她越来越美丽。等到老了,她会是全世界最美的姑娘。

他欺身,习惯­性­地去亲吻她的额头;她却一愣,突然退后一步,朝他伸出手掌心,骄傲地扬起下巴:“礼物呢?”

小家伙一副蛮横的讨债人模样,他扑哧一笑,他真是欠了她的。

他努努嘴:“这花不是啊?”

“你刚才自己说了,这是毕业礼物。”她分得门儿清,“不是每次的见面礼。”

他弯着腰,贴在她耳边,想亲她玉白的耳垂一下,却终究忍住,小声说:“当然没有忘记,过会儿再给你。现在看不出效果。”

他的声音低沉又­性­感,落在甄爱耳朵里直发痒,她期待着点点头,又问:“言小溯呢?”

言溯把大熊从车里拉出来。

很快,甄爱联系上了戴西。

毕业生们大都有父母家人陪伴,几乎人人手里都有鲜花,女孩手中也有朋友送的玩偶之类。

甄爱看了一圈,大家的花束都没她的大,大家的玩偶最大也只有言小溯的一半呢。她开心又骄傲,把言小溯抱得更紧。

戴西来时吓一大跳,盯着被大熊和花束淹没得不见人影的甄爱:“这谁啊?”

甄爱慢吞吞歪头,介绍:“S.A.Junior.言小溯。”

戴西一头黑线:……还真起了名字啊……

甄爱和同学们去照相了,言溯和欧文立在不远处看着。

她比较拘束,在镜头前不怎么自然,最多只会呆呆地摆一个V。同学们要摆些夸张的­性­感的姿势,她都是又摇头又摆手,拼命往镜头边缘逃窜。

言溯看着好笑,又心酸。

欧文坐在车前盖上,看了一会儿,仰头问言溯:“Ai的密码解出来了?”

“嗯,我把那13个书名给她了。她用她哥哥教的方法分析出了第二层密码。是一个坐标,在阿拉斯加北边,silverland海岛上。”

“那么远?”欧文诧异,又说正事,“不过S.A.,我查了你说的那13个索书号,根本不存在。”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那天我登陆网络图书馆查阅,一本都不存在,所以才让你去查。没想到还是这种结果。”

言溯微微眯眼,“我十二岁那年为锻炼记忆力,专门把国会图书馆里的书名和索书号对应记了一遍。我很肯定那13个索书号的确存在过,对应的就是我给你的那13个书名。”

欧文摇摇头:“可我查了真的不对应,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我的记忆不会出错。”言溯坚定而自信,“如果是错的,甄爱的第二步解密也会出错,就不会得出silverland这个实际存在的地方。”

“或许是巧合呢,这个密码以前就得出过很多错误的地点啊!”

言溯沉默了,半晌,眸光幽深看他:“这次,不会是巧合。”

“欧文,你最近见过L.J吧?”

“是。听说从5年前开始,她一直在查Alex的事。”

“我看了她这些年找的线索,断点的地方,就是silverland。”他收回目光,脸­色­冷峻下来,“那个岛上,一定有Alex留的什么东西。”

欧文怔了好一会儿,也不得不怀疑:

“Alex死时说他左右为难,还说受S.P.A.组织所控,该不会是甄爱的哥哥控制着他吧?他宁愿被炸死都没说出那1亿的下落,是为了让甄爱的哥哥任务失败而被处死?”

对于欧文的猜测,言溯不置可否。

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却又说不出。而现在最让他怀疑的还是那13个书名:“明明存在的索书号,为什么突然一起置空了?”

欧文:“你在怀疑什么?”

言溯没有回答,目光望向远处的甄爱,脑子里再次闪过那个想法,几月来一直挥之不去的想法。

这么简单的密码,CIA内部那么多专家都解不出来?不可能。

凭空消失的13个索书号?就像有谁解开了密码,所以特意毁掉了一样。消除痕迹从来都是CIA最擅长的。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而S.P.A组织呢?杀死甄爱易如反掌,从她前几任特工的死亡就窥见一斑。可面对如此神通广大的组织,她安然无恙地活了5年。

在密码没解开之前,言溯曾想过,有没有可能这是哥哥保护甄爱的方式?

他设计一个完全解不开的密码,说密钥是兄妹间的回忆,说只有甄爱能解开。

而这个密码的谜底是政府和组织两方都迫切需要的。所以只要谜底一天不解开,甄爱就能继续平安地活下去。

但很显然,哥哥没有考虑到组织头目对甄爱的感情。

言溯一开始也没考虑到,直到那天在银行地下走廊看见亚瑟眼睛里的怨恨,直到那天听到甄爱在母亲墓前的哭诉,才知道。

他很确定,亚瑟不会杀她,但很多人都盯着密码的结果。

那这一趟,究竟是该不该去?

还在想着,甄爱抱着大熊蹦到他面前,一人一熊仰着头,神气活现的。他脑子里复杂的思绪全部散开了。

她脸上的每一种表情,他都喜欢。

他一时忍不住,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她乖乖地闭闭眼睛又睁开,安静而柔顺地看着他。

他拂了拂她肩上的长发,问:“不玩了?”

“不好玩,我不喜欢照相。”她瘪瘪嘴,“又没什么好纪念的。”

他心里一动,从兜里拿出手机,搂她入怀,贴近她的脸颊,问:“如果和我呢?”

甄爱一愣,他的手机已高高举起。她看见晃动的镜头里,她抱着大熊愣愣望着;而他抱着她,下颌贴着她的鬓角。

额,平时不觉得;这么一看,好亲密……

她微微脸红了。

镜头里,他的脸真好看,好看得她想咬一口。

他举着手机,就着屏幕里的图像调整角度,下意识把她揽得更紧。

她看着,小声说:“还有言小溯呐!”

言溯鄙视:“它头大,露一只耳朵就好了。”

“好吧。”甄爱看着屏幕,不太好意思地凑去,微微仰起脸贴住他的下颌,抿­唇­一笑。

咔嚓,非常好看,非常般配。

甄爱开始说的要礼物是开玩笑,但到了那天晚上,她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言溯平日里做饭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在餐桌上放几根蜡烛做成烛光晚餐,气氛就有些暧昧了。

安然闲适地吃过晚餐后直接去图书室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他一句话不说把甄爱搂进怀里,并关掉整个图书室的灯,气氛就有些微妙了。

图书室里静悄悄的,没亮灯。但夏季的夜­色­很好,月光穿透彩绘玻璃窗,投下一道道朦胧而迷彩的光。

言溯倚靠着月光洒落的圆形书架坐在地上,甄爱抱着大熊也坐在地上,依在他怀里,歪着脑袋听留声机。

半明半暗中,甄爱心里平静又安详,抬头望天,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夜空中繁星点点。

留声机里女孩儿的歌轻得像纱,最适合这样月光朦胧的夜晚。Don’tyouworry,I’llbethereforyou,I’llcatchyouifyouwouldfall.别担心,我在这里;如果你摔落,有我接扶住。

甄爱听着歌词,忽然笑了。

这是言溯想和她说的话么?

她往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着,仰头问:“你是想­干­嘛?约会?”

月光下,他的脸更显白皙。他拢住她,散漫地低声道:“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就这样抱着你,感觉挺好的。”

她一愣,再度笑了,歪头贴着他的脖子嗅了嗅,他身上清新的味道真好闻:“我也觉得真好。”

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偎在一起,偶尔蹭蹭他,感觉真很好。仿佛身上的月光都有了柔软的温度。

“对了。”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礼物。”

她松开大熊,让它自己倒在地上,接过盒子一看,是一只复活节彩蛋!

可似乎有哪儿不太一样。

这枚彩蛋大概有男人拳头那么大,蛋壳是珐琅材质,复古又典雅,白­色­基调,壳上有红­色­玫瑰,蓝­色­蝴蝶,绿­色­小草。

“真漂亮。”她黑黑的眼睛里星光闪闪。

他下巴压在她肩膀上:“打开看看。”

她立刻扭头望他,一脸兴奋:“可以吃么?”

言溯的脸瞬时灰掉,没好气地说:“还给我!”他才不会说复活节那天,她望着彩蛋眼里放光的表情,他一直懊恼又自责地记在了心里。

“不给。”甄爱赶紧一缩,把彩蛋捂在肚子上,“逗你玩呐!”

彩蛋腰上一圈金线和小摁扣,她是笨蛋才看不到。

甄爱小心打开,一瞬间,金­色­的光从蛋壳缝隙里挥洒出来。

壳里“种”着一朵镂空的花儿,中心一块透明水晶,小花旋转,水晶散着光,一圈一圈,通透的金­色­像流星一样旋转飞逝,细细碎碎洒满整个图书室。

她望着墙壁上浮动的光影,惊叹:“好漂亮!”

他不自觉搂紧她纤细的腰,贴住她的脸颊,慢慢地说:

“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和尼古拉二世都喜欢给王后送彩蛋。收到彩蛋的人会幸福。传说俄罗斯的工匠曾打造过一枚收录了沙皇家族图片影像的彩蛋。我没有那么厉害的手艺,只能送你最简单的。不过,”

他吻住她的耳朵,“以后的每年,我都送你一颗彩蛋,保证一次比一次­精­致。或许等到七八十年后,我能送你一个传说。你把它打开时,墙壁上灯光旋转,映着我们一辈子的相片和经历,好不好?”

甄爱望着满天金­色­的星光,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扭过身子,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小声咕哝:“言溯,你对我太好了!”

他昂昂头,理所当然地骄傲道:“我就喜欢你一个,当然要对你好!”

“我也只喜欢你一个呐!”她扭头,亲亲他的脸颊,“这个礼物我太喜欢了!”

“哦,因为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一个月纪念。”

甄爱一梗,以后谁还敢说偶家蓝盆友情商低!!!

他低头,看见她惊诧的眼神,明白了她的心思,再度扬了扬下巴,倨傲道:“我跟你说过,我是个天才。这世上没有我不会的事,在谈恋爱方面,也一样。”

她噗嗤一声,埋头在他怀里咯咯地笑,笑完又仰头看他,可怜巴巴地说:“可是对不起,我没有给你准备一个月纪念礼物。”

他盯着月光下她白皙得几乎透明的小脸,真想说“把你送给我吧”,但终究是舍不得,只说:“那你亲我一下好了。”

甄爱点点头,乖乖凑上去吻住他的嘴­唇­。恋爱一个月,她和他在懵懂生涩中渐渐习得了亲吻的技巧。她不轻不重地吮吸着他,舌头调皮地划过他的­唇­齿,吻得动了情,小手竟伸到他的发间,捉住了他的后脑勺。

言溯浑身一僵,陌生的感觉紧张又刺激,仿佛心脏被她的手无声握紧,瞬间凝滞不再跳动。他本能地下意识束紧了她的身体。

她呼吸困难,却无比迷恋他身上的味道,仿佛怎么吸食都不够。或许因为黑暗,其余的感官更灵敏。她全身都细密地战栗起来,情不自禁地直起身来,跪在他两腿之间,双臂用力环住他的头,以一种俯视的角度亲吻他。

而他的手把她勒得更紧,仰望着扣住她的后脑,仿佛她是他的天神。

月光下,两人紧紧箍在一起,想化作了一体。

她吻得过了火,终究是支撑不够,贴着他的身体滑倒下来。

这一滑,坐到了他双腿之间,臀部一下坐到某个硬硬的东西上。甄爱惊得魂飞魄散,立刻跳起来:“呀,压坏了!”

“哎!”他手一抬就把她捉了回来,拦在怀里,微微笑着,脸却很红,“咳,不是。是礼物盒子。”

甄爱一愣,呼着气拍拍胸脯:“吓死我了。这个坏盒子,”说着,就要把那硬/梆梆的盒子抓起来。

一把抓住了还没来得拿起,言溯的脸­色­变了变,僵了一秒,像是被逆着摸了毛的猫。

他脸更红了,拿抓着礼物盒子的手背,蹭了蹭鼻子,咳了咳:“嗯,这次……是真的。”

甄爱的手心硬硬的,似乎还在,一动一动地烫,却都不及此刻她脸颊发烫,她几乎是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松开,窘得无地自容,羞得脸都红到了耳根:“都是你,谁让你……”她低眉看了一眼他的裤子,“谁让你……它……”

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言溯赶紧把她搂在怀里揉揉:“嗯,这是雄­性­荷尔蒙作祟,不是我。可能,嗯,每次亲你超过20秒,就会有,嗯,反应。”

甄爱咬他:“那你以后亲我的时候要计时!”

言溯:“你真残忍!”

甄爱不讲理:“你不是可以一心多用么?”

言溯:……

这种时刻他哪里舍得?一心一意都不够用。

他看着月光下她白里透红的脸,无比的温柔娇弱,心里一动,说:“好,那我们再试试吧!”

吻上去了,计时与否还不是他说了算。

月光下的留声机碟片里放着一首很老的歌,I’llsendyouallmyloveeverydayinaletter,andsealitwithakiss.每日送你一封写满爱意的信,以吻封缄。

甄爱偎在他怀里,静静感受着他深情的亲吻,月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她幸福得像是被他捧在心尖。

她温柔地闭着眼睛,还记得那天在他书桌上拾起的信,白­色­信封,印着红玫瑰封印泥。

质地料峭的纸张,清俊隽永的字迹,依旧中英文加印鉴——

“Ai,我多么喜欢你。

你经历了最黑暗的苦痛和折磨,却依旧相信最美好的情感,依旧纯良而美好,依旧真实而有尊严。

有人说虽然世界充满苦难,但苦难总是可以战胜的。这句话我愿意从全人类宏观的角度上看,它永远正确,因为人类的苦难总是可以战胜。但这句话放在个人身上,是让人心痛的坚强与挣扎。而从你身上,我看到即使是伤痕累累,你也一次次在沉默中战胜了降临在你身上的苦楚与磨难。从不屈服,从不倒下。

对这样的你,我常怀钦佩。

我相信,这世上总有一群人,在为他们心中的正确,而孤独地行走;偶尔迷茫,从不后悔;偶尔疲惫,从不放弃。正是因为这种信念,每一个孤独行走的人才从不孤独。因为我们有相同的目标,相同的坚持。就像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一直在我身边。

Ai,请不要害怕,不要自卑。爱默生说,只有战胜恐惧,才能汲取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你过去经受的一切苦难,最终都会变成最重要的珍宝。Ai,请你相信,你的人生并不空虚,而是满载着财富。

对这样的你,我常怀敬畏。

Ai,我们都认为,我们坚持一件事情,并不是因为这样做了会有效果,而是坚信,这样做是对的。

要做到这一点,多难啊。那么寂寞的路,谁能坚持?可是你,那么瘦弱的小姑娘,哪里来的那么坚定的信念,那么执着的毅力,在无处次失败和看似没有效果的实验中,更多次地坚持!

对这样的你,我常怀爱慕。

Ai,我真的好喜欢你。”

每每想起那封信,甄爱便觉温暖到了骨子里。

言溯,曾经,我那么忐忑,那么自惭形秽,那么羞愧自己的过去。可你的喜欢,你的赞许,你的认同,把我从尘埃里拉起来。

我好喜欢你,好喜欢和你在一起时的我自己。

那么光明,那么温暖。

愿此刻永驻。

愿永远和你在一起。

64糖果屋历险记

甄爱缩在被子里,没­精­打采地抬头眺望。白­色­的窗子外,是亘古不变的蓝­色­,浅蓝天蓝宝蓝深蓝海蓝……

她重重倒在枕头里,脑子昏昏沉沉的。

这是在游轮上度过的第几天了?

几天前,她和言溯计划去阿拉斯加最北边的旅游胜地威灵岛,在那作短暂的停留后,再去更北边的孤独岛礁silverland。

一开始甄爱准备定机票,但言溯查到silverland其实是一座私人岛礁,不对外开放。不过今年神秘的岛主举办了猜谜活动,猜对的人可以免费去岛礁上旅游观光,并住在岛主的神秘城堡里。

岛主把猜谜活动交给某旅游公司承办,只有坐豪华游轮去威灵岛的才有资格参与猜谜。

甄爱去旅游公司时,看到了游轮的广告牌,沿大西洋一路北上,途中风景变化,最终到达夏冬季共存的威灵岛。

广告牌上浓墨重彩的夏日风情冬日雪景,花花绿绿的船上宴会,各种­色­彩缤纷的室内装饰和食物。

言溯看见时,只有一种感觉:好多颜­色­!甄爱一定喜欢。

但,甄爱晕船了。

头一天上吐下泻,剩下的日子,趴趴地软在床上昏睡,分不清日夜。

她这次又不知睡了多久,懵懵地睁开眼睛,是下午吧?

外面的阳光很好,照得屋子里暖洋洋的。她轻轻地歪歪头,发怔地看向言溯。他坐在床脚的单人沙发里,拿着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写写画画。

窗外是北方海洋的天空,好高好蓝;床角是他闲散安逸的脸,眉目如画,自成一景。

他做任何事,都是全神贯注的认真,心无旁骛,连谈恋爱也是。

她呆呆看着,真喜欢他这样认真时候的样子;

虽然这几天浑浑噩噩,对他的感觉却朦胧而清晰;晕船反应最重的那两天,她吐得肚子空空,不肯吃饭,他抱着她喂到嘴边,她不听话在他怀里乱滚乱扭气得直哭,可他仍是执拗而耐心地握着勺子,一口口盯着她吞下;

夜里她难过得哼哼呜呜,他搂着她轻声细语,哄她安眠;

白天她睡了多久,他就在床脚坐了多久,她睡得不好,难受地翻滚一下,他便立刻警惕过来低声询问她的情况。

回想起这几天他的温暖与体贴,甄爱心里柔得像春天的水,又有些犯傻,她以往并不是娇弱的女孩子。

从很小开始,感冒发烧都是自己搬着小板凳爬到柜子里找药吃,找针剂自己打针。逃路时,肩膀脱臼是自己接的,中了枪子是自己取的……

很多事情历历在目,却不明白小小的晕船怎么就让她这么脆弱又刁蛮了。

她望着言溯出神,或许是有依靠了吧?

虽然幸福得甜腻,但她不免又自责内疚,她这几天把言溯折磨得够呛吧?

她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爬去床脚;言溯听到了动静,缓缓抬眸。

他原极轻地蹙着眉,目光胶在本子上,淡而凉,这一刻,眸光移过来落在她脸上,自然而然,就染了温暖的笑意。

她直接从床脚爬过去他的单人沙发椅。言溯放了本子,伸手接她,把她揽进了怀里,低声问:“还难受吗?”

他的声音纯净通透得像海上的蓝天。

“不难受了。”她不专心地回答,一门心思地在椅子里调整位置,小ρi股拱拱,在他腿间找了空隙坐下,这才满意地搂住他的脖子,乖乖地唤一声,“阿溯!”

“嗯?”他低低地笑,一手托住她的臀,往椅子里挪了挪,椅子不大,两人挤在一张,有种心猿意马的暧昧。

她在他脖子上蹭蹭,因为刚醒,鼻音略重,听上去娇柔柔的:“都是我,你都没有好好玩。船票上面写了,有舞会晚宴和好多呢。”

他丝毫不遗憾:“我本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倒是你,”他低头看她,略带担忧,“这么一折腾,我担心你会不会生病。”

甄爱头靠在他肩上:“不会啦,我睡了那么多天,­精­神都好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温言道:“不过你真的需要出去走走。”

甄爱很快穿好衣服,又加了一条轻纱围巾,和言溯一起出了1003船舱。

她立在船舷,低头望着脚底下纯粹得像蓝宝石一样的大海,抬头一看,海平线上蓝天湛湛,美得惊心动魄。

冷风吹来,她脑中一片清明,晕船的堵滞感和凝重感都在一瞬间被风吹散。

她握着腰间言溯温暖的双手,眺望着清澈的海面,心情大好,扭头问:“对了,还有多久到岸?”

“明天早上。”

“这么快?”甄爱现在又觉得遗憾了,但并不可惜,“不是有猜谜活动的吗?”

他紧了紧她领口的纱巾,双手撑着栏杆,把她环在手臂里:“我已经填了,也帮你填了一份。”

甄爱诧异:“谜面和谜底是什么?”

言溯无意识地贴着她的脸颊,似乎神出:“谜面是狮子、MIT、星期一、和天才。”

“这些是什么东西?”甄爱拧着眉,在他怀里动了动。

他寡淡地笑笑,“一笔钱。”

甄爱不解,想了想,突然明白:“啊,不会是那个银行丢失的1亿美金吧?那个Alex是你的同学,那他就是MIT的学生;狮子是中央银行的旗帜符号;他是星期一抢的银行;他是个天才,犯罪天才。”

“真聪明。”他吻吻她的额头,微微笑笑。

甄爱得了鼓励,看看四周没人,扬起头小声问:“那为什么会出这个谜题?该不会是当年抢银行的人约好了去岛上分赃吧?”

言溯忍不住笑:“分赃大可直接去,­干­嘛弄得这么复杂?”他说完,又收了笑容,“Alex当年偷了钱之后,依靠一些人的力量藏起来躲过了风头。可等后来这些人要分钱的时候,Alex卷着钱不见了。

据L.J说,这些人现在还在找那笔钱,估计之前每个人都在单独地找,毕竟找到了就不用分给别人。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有头绪,大家就想聚在一起想办法。

可这些人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当年办事都用的代号,还易了容,互不认识。要聚首就只有用谜题的方法。”

甄爱脑子转得飞快:“既然他们都有头有脸的,这次聚到一起不怕以后名誉俱毁?”

“我们两个不都可以上岛了么?”言溯微微笑着,轻轻敛了敛瞳,“这次上岛的,除了当年协助Alex藏匿的人,估计还有其他人。”

甄爱恍然大悟:“也是哦,就算是真正的同犯,也完全可以说是当年看了新闻报道,所以知道了这件事。”

言溯没有接话。Alex当年为了不让钱落在S.P.A.组织里,找了人帮忙。这次上岛,除了有那些人,估计还有政府的人,他们也一直在找这笔钱,很可能早在这批同伙身上发现了线索。

那,组织的人会来吗?

言溯从不害怕S.P.A.,甚至隐隐期待过和他们对决交锋,但这次,他暗暗希望不要在岛上遇到他们。

想到这里,他看向甄爱,女孩儿欢乐地伸着手,在海面上抓风。

他心里莫名空落落的,不自禁贴近她的额头,仿佛生怕她会被风吹走似的。可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了,他已经不敢问她。

怀里的人儿抓了一会儿海风,忽然停下来,歪头:“那和我们一起去岛上的,岂不是有很多坏人?”她仰头看他,故作害怕地拍拍心口。

他笑了,配合地说:“是啊,很多坏人。你害怕吗?”

“才不怕呢!”她转过身面对他,搂住他的脖子,骄傲地说,“有你在,我怕什么?”

他低头看她,海风呼呼地吹,海水蓝之上,她白皙清秀的脸美得叫人心醉。他心头一漾,忍不住俯身去吻她。

他扣住她的后脑,吻得激烈而霸道,舌尖长驱直入地吮舔着她的­唇­舌,动作用力,仿佛像要发泄某种不安与忐忑。就连身体也狠狠贴着她,将她压在栏杆上像要把她折断。

甄爱被他吸得喘不过气来,只觉自己上半身悬空着像要坠海了。

海风清冽,却远不及他身上男人的味道。她被他堵住了呼吸,吻得心尖都在乱颤。终是支撑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他听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她急促地呼吸着,隔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粉红都未褪去,红着脸瞪他:“你再这么亲,我要晕船了。”

他哭笑不得,抱住她摇摇晃晃。

甄爱也搂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安然闲适地吹海风。

过了不知多久,她脑袋里突然划过一丝疑惑,笑颜尽失:“奇怪了,他们要去岛上找钱,而我哥哥的密码也是指着那个岛,怎么会这么巧?”

言溯心里陡然一个咯噔,不知怎么回答。

甄爱皱了眉:“那个Alex不会是我哥哥的手下吧?我哥哥是因为任务没完成而被处决的,难道因为Alex把钱藏起来,所以才导致任务失败?后来哥哥用炸弹威胁Alex得到了地址,但时效过了,还是逃不掉处罚。”

言溯愣住,更加不知如何回答。她说的也是一种可能。

“你不是说过Alex身上的炸弹有黑白线吗?或许是我哥哥把他炸死的,”她直直盯着他,半晌又轻轻低下头,有些难受,“是我哥哥对不起L.J,杀了她的男朋友。”

她深深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海风吹得她头发乱飞。言溯看着莫名心痛,想要安慰她,没想她下一句话却是:

“可Alex明知道组织的规矩,他不把钱交给我哥哥,哥哥就一定会死。是他害死我哥哥的!”

她声音颤抖,透着少见的狠,咬牙好久,忽而又落寞下来,“对不起,他是你的好朋友,我不该这么说他。”

“没事,”他拂顺她的头发,心疼这样的事都能让她内心煎熬挣扎,他搂紧她微微颤抖的身子,轻声问,“你和你哥哥感情很好?”

“哥哥是世界上最亲的人。”甄爱再度低下头,面露哀伤,“哥哥生活在外面的世界,我住在科研基地里,长大之后就再没见过面,但我们会互相通过别的人传递照片,而且每天都打电话,我们很亲。”

言溯听着她的述说,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甄爱的密码,silverland岛礁,那笔钱……他的好朋友Alex究竟会不会是甄爱的哥哥?

他和L.J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抢那么多的钱?

为了组织的任务?可为什么把钱藏起来?这不是找死吗?

为了心爱的妹妹?那为什么要自杀式爆炸,连遗体都不留?死前为什么说左右为难?

不对,以Alex的个­性­和智商,他应该清楚这笔巨额钱财不是财富,而是灾难。如果他真是甄爱的哥哥,他不可能那么轻率而直接地留给她。

多少人盯着这笔钱,把钱留给甄爱不是给她找麻烦吗?

现在甄爱已经根据第一层密码解出了第二层,是一个坐标,几句诗歌。坐标是silverland,诗歌估计就是寻宝的线索了。

他真希望,此番上岛,没有那1亿美金的下落;真希望甄爱找到的,是她哥哥留给她的其他纪念。

他最希望,Alex千万不要是甄爱的哥哥,千万不要。

1004船舱拉着厚厚的窗帘,屋里只亮了一盏昏黄的台灯。

两个看不清身形的男子坐在两边沙发的­阴­影里,中间茶几上放着两杯冰酒,一摞照片,里面无一例外有一个女孩。

夜幕中,年轻的男子抱着穿着兔儿装的女孩,把她压在落地窗上亲吻;阳光下,同样的男子单手揽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熊,俯身亲吻坐在白­色­长椅上的女孩,她长发白裙,仰着头迎接;同样的男子搂着穿硕士服的女孩用手机拍照,她笑靥如花;同样的男子陪着她吃冰淇淋买巧克力……揉她的长发揽她的细腰……亲她的额头鬓角嘴­唇­脸颊脖子……

­阴­影中的男子看不清神情。

有人先开口:“A,我还是不赞同你去岛上,你已经用消息把这些人引过去了,T在岛上一个人足够清场,根本不需要你去。”

A声音冷清:“不仅是清场,还有找那1亿美金。”

B哼哧出一声笑,表示不相信他的鬼话:“你在乎这点儿钱了?当初这钱是故意让Chace认栽的。以他的能力,别说1亿,10亿他都弄得来。不过可惜了,不为我们所用,损失一员大将!”

他散漫地说着,又重回话题上来:“我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因为littleC去了,你就要跟去?如果出现像上次一样的危险,你要是玩完了,我可懒得一个人去管这个大的组织。”

他拿起酒,慢悠悠地喝一口,“你知道的,我最大的兴趣…...在实验室里。”

A没有理会,而是欺身凑近茶几,修长的手指在照片上缓缓划过。

看着照片上或拥抱或亲吻的恋人,他漆黑的眼瞳­阴­沉得像要下雨,最终,手指停下。照片里只有女孩一个,背身在换衣服,长发如瀑戴着兔子耳朵,肩膀后背和腰肢的肌肤秀白如玉,还没来得及穿上短裙,下面是遮不住臀.瓣儿的白­色­小­内­裤和修长­性­感的双腿。

他声音冷到了骨子里:“这谁拍的?”

B凑过去一看,咋咋舌,又挑了挑眉:“应该是Q手下的手下的手下吧……”

“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B毫不意外,幽幽一笑:“我们的littleC当然不能给别人看。”他说完,目光挪到照片上,闪过一丝不悦:“这次让T杀了这个叫S.A.的,把C带回来吧。我可想死她了。”

A­阴­森森地望着那堆照片,沉默良久,缓缓道:“不,我更喜欢Chace那种众叛亲离的死法。”

B愣了愣,忽而笑了:“听说,被他利用的那个女孩记恨了他一辈子呢。”

65糖果屋历险记

落日西沉,大海上一片姹紫嫣红。

甄爱坐在船舷边,趴着栏杆荡着脚,脚底下海水湛湛,浮光跃金,漂亮灿烂得像旧时光。言溯立在她身旁,双手Сhā兜,料峭的海风中,他身形挺拔得像棵树。

一棵海上的树。

他立着,她坐着;看着太阳从头顶坠入海中,这样一起静默无言地看风景吹海风,也是温馨惬意的。

偶尔,他垂眸看看她在海面上欢乐晃荡的脚,心里也跟着放松而快乐。

他想,他真希望自己能给她一份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就他们两个人,然后天天看着她,永远快乐无忧下去。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心也会变得如此柔软温情,其实,他真喜欢和她在一起时的他自己。

太阳已经彻底被海水吞没,天空与海洋的颜­色­陡然间变得深沉,彩­色­的天空映出了模糊的月。

夏至要到了。

他低下头,脚边的甄爱歪头趴在栏杆上看海,他摸摸她的头发,温柔道:“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去宴会厅吃晚餐好不好?”

“好呀。”她扬起头,笑脸甜甜,被他扶着站起来,“上船这么久,什么活动都没有参加,好可惜。”

言溯和甄爱去的比较迟,双人桌和小餐桌都已人满。言溯原本说叫厨师点菜了送去船舱,但甄爱觉得自助餐也不错,便拉了言溯一起去。

大圆桌上还有另外一些人。

甄爱才坐下,就发现同桌的人目光微妙地打量了自己和言溯几眼。甄爱觉得奇怪,看向言溯,后者正在给她拆餐巾,完全没看周围的人。

这就是人家打量她的原因?

甄爱微窘,却又很甜蜜。

没过几秒,言溯身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热情地攀谈起来:“两位是1003的乘客吧?”

言溯没理,但甄爱抬头看他,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那人咧嘴笑了:“我们和你是同一层的豪华舱。喏,从1001到1010都在,大家玩了这几天都认识了,唯独你们1003的,除了第一天上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他笑着看甄爱,见她小脸苍白有些柔弱的样子,目光变得愈发意味深长:“如果我有人同行,也会几天不出舱的。船外的风景哪有船内好?”

同桌有的人不屑地挑了眉,似乎鄙夷他低俗的话语,又似乎看不上这对小情侣缠绵的状态。

但甄爱没听明白他的话,疑惑地问:“为什么说船外的风景没有船内好?我认为大海很漂亮啊!”

桌上有人莞尔轻笑。

言溯温柔地握住甄爱的手,眼神却凌厉而沉默,抬眸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你是网络节目主持人?”

刚才说话的男人受宠若惊:“你知道我?”

“不知道。”言溯冷淡道,“习惯­性­地夸张微笑,而且都是假笑;话太多,人太殷勤,太主动热场,视活跃气氛为己任;要么是推销员,要么是主持人。”

话音未落,餐桌上其他的人都投来惊异的目光;甄爱便知,言溯说对了。

网络主持人脸上挂不住了,但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哈哈,看来我不是惹人烦的推销员。”

言溯冷冰冰的话还没有说完:“推销员说的话往往更有说服力。”言外之意是......

“而且推销员更懂礼貌,说的话往往不会太粗鄙。”

主持人的脸彻底垮掉。

甄爱开心地听完,发觉自己好喜欢言溯这种推理调调,可......貌似现场气氛冷了一些,她察觉到了,却径自乐呵呵地不以为意。

这时,主持人旁边的男子问:“那你看得出我是什么职业吗?”

“作家。”言溯头也不抬,把水杯递到甄爱面前。

甄爱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喝水,和其他人一起兴致勃勃地看他的表演。

他有条有理地给自己拆餐巾,语速飞快,不带情绪:

“看你的年纪,不过30岁?刚才的几分钟,你频繁地揉脖子和腰背,颈椎腰椎很不好,是因为长时间的静坐不活动;黑眼圈很重,长期熬夜;手腕也有些吃力,打字握鼠标太频繁,导致腕部关节不好;要么是白领要么是作家;但你非常安静,不与身边的人进行语言和目光交流,你有轻微的人际交往障碍;吃饭手边都放着记事本,你想把日常听到的遇到的都记录下来。”

“另外,白领的衣着通常比较讲究,可你有些,恕我直言,邋遢。这些足够了吧?”

作家愣了两秒,厚镜片后面的眼睛立刻展露光彩,忙不迭地拿起笔记本记录,一边赞叹:“你太厉害了。我最近正在写侦探小说,希望有机会和你学习一……”

“我看上去像是公共大众课的老师吗?”言溯一句话把他冷冷堵了回去。

对面的一个漂亮女人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听了这话,红­唇­轻弯,拿手托着脸颊,温柔妩媚地问:“那你看得出,我是­干­什么的吗?”

甄爱循声看过去,女人化着浓浓的彩妆,很漂亮,衣着看上去很上档次,就是有些暴露,胸前两只白白的兔子露了半个头,圆圆的,鼓鼓的。

甄爱忍不住愣愣盯着看了几秒,发觉女人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自己头上,才赶紧尴尬地收回目光。

女人看到甄爱发呆的眼神,同­性­攀比的心理作祟,骄傲地下意识挺了挺胸,愈发目光柔美地望着言溯。

言溯看了半眼:“演员。”说罢,专心致志地切牛排。

“为什么?”女人眨眨眼睛,尽管言溯完全看不到。

言溯头也不抬:“你很会摆姿势,展示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微笑的表情和眼神都很有表演的痕迹。鉴于你的身高,不是模特。”

女人听到此处,瞟了甄爱一眼,略显得意地笑了:“真佩服。”

但甄爱丝毫不觉得言溯的话有什么不妥,她很清楚言溯只是阐述客观事实,并非从欣赏的角度夸赞她的美丽。而且,他话还没说完,

“你的衣服和化妆品都很昂贵,但你的举止不够优雅,不是贵族小姐。所以,你不是高级妓/女,就是演员。”

……

女演员脸­色­微僵,隔了半秒,也施施然笑起来:“不过,你希望我是高级妓/女吗?”

言溯漠漠看她:“你高级或低级,和我有关系吗?”

演员耸耸肩,咬着­唇­又笑了:“那你怎么推断出我是演员的?气质吗?”

言溯极轻地皱眉,仿佛觉得这女人的逻辑混乱得惨不忍睹:“不是你自己先承认的吗?”

演员有些拉不下面儿,但又打心底觉得这个冷漠又拒绝她的男人挺有意思,甜甜笑道:“哦,那还真是我先暴露了底牌。”

这话说得,暗示意味十足。

甄爱照例没听懂任何带有黄|­色­意味的词,言溯不知听懂了没,但他是没有任何反应的,依旧一丝不苟地切牛排,一小块一小块整整齐齐像机器切的。

但周围别的男士觉得被抢了风头,不太开心了。坐在演员旁边的男子质疑了:“或许你是一开始就知道了我们的职业吧?”

言溯淡淡的:“我是第一次见到你们,是你们表现得太明显了。”

那男子挑眉:“哦?那我是­干­什么的?”

“外科医生。”言溯眸光冷清地扫他一眼,“你擦了不下5次手,重洁癖;你的手皮肤不好,微皱很­干­,长期用消毒水;手指上有细线勒出来的痕迹,手术缝合的时候要用细线打结。和周围人谈话时显露出很强烈的高傲感,你的社会地位比较高。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外科医生。”

医生张了张口,很是挫败,说不出话来。

医生旁边的一个打扮素雅的女人小小地拍手鼓掌:“好厉害。我呢我呢。”

“幼师。”言溯瞥她一眼,“30岁左右,笑容温和真诚,着装素雅又带着可爱稚气,语调轻柔,带着孩子气,拍手的动作具有幼师的显着特征。和小孩子们在一起,你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

幼师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这种诚挚而严肃的表扬让她很受用。

甄爱也开心地看着,觉得她男朋友好厉害,和他一起真是好好玩,任何时候都不无聊。

桌上剩下的另一个女人很是高挑,浓妆艳抹,微笑道:“我就不用说了,一看就是模特儿。”这话未落,旁边的演员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模特不理,继续问:“那剩下的人,你都看得出职业了?”

“剩下的是律师,赛车手,拳击手。”言溯扫了一眼剩下的三个男人。

桌子上的众人无不暗自佩服,律师问:“那,可以问问你的职业吗?”

甄爱听了,心想逻辑学家,解密专家,行为分析,心理……他一定会选……

“逻辑学家。”言溯不咸不淡地回答。

甄爱微笑,她知道这是他最心爱的学科。

“逻辑?”身材强壮的拳击手噗嗤一声笑起来,“逻辑有什么用?这个能卖钱当饭吃?”

听言,同桌的人都装模作样地鄙视了一下他的粗鲁。

但言溯并不介意,看了他一眼,见他手背上有小伤痕,问:“你家里养小狗吗?”

拳击手愣了愣,回答:“养的。”

言溯继续:“看你的兴趣,一定不是你养的。”

“是我太太。”

“养小狗需要比较多的独立时间,要么你太太是家庭主­妇­,要么你们家请保姆。”

“是,我太太是家庭主­妇­,我们家也有保姆。”

“养狗同样需要相对较大的空间,你们家很有可能有独立的庭院。”

“是,我们家在郊区有别墅。”

“这么说来,你们家经济不错,你在拳击事业上比较成功。”

“对。”

“你太太没有工作,完全依赖你。你的事业不错,通常这种情况下,夫妻关系也不错。”

“很亲密。”

“所以,你一周大概能有4-5次­性­行为。”

“是。”拳击手完全汗颜。

言溯把切好的牛排递到甄爱面前,又把她的盘子拿过来,漫不经心地说:“从你家养小狗,推理出你一周有4-5次­性­行为,这就是逻辑。”

拳击手和全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不说话了。

“太神奇了。”拳击手愣了好久,才连连感叹,心服口服。

这时,服务员过来换碟子,拳击手新学了知识,立刻兴致勃勃地问服务员:“你家养小狗吗?”

服务员虽觉诧异,但礼貌地回答:“不养,先生。”

拳击手颇觉可惜地叹气:“哎,你的­性­生活不和谐。”

餐桌上有人扑哧笑了,甄爱也觉得这个拳击手真是傻头傻脑的。

言溯揪着眉心,严肃地纠正他的错误:“拳击手先生,从逻辑上说,这种逆向是不可推出真命题的!”

拳击手脑袋上一串问号:“什么?”

言溯默了默,有种深深的无力感:“nevermind!当我没说。”

他低下头,不高兴地嘀咕,“我真是脑子不正常才和这种头脑简单的人讨论我最心爱的学科。”

甄爱正咬着他给她切的牛排,听见他不开心的言语,放下刀叉,握住他的手,很兴奋地小声表扬:“可是我都懂哇,我觉得你好聪明好可爱!”

言溯的脸­色­立刻缓和了,却故作不在意地轻哼一声,倨傲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对面的演员幽幽看着,觉得这个男人上桌这么久,唯独在给甄爱递水递盘子时才会流露丝丝的柔和,而现在他脸上极淡的笑意和神采真是迷人得要死。

她轻轻地笑,声音很是妩媚:“逻辑学家先生,你的逻辑真是完美。”

言溯原在和甄爱说笑,听了这话,抬起头来,认真看她:“不,逻辑并非完美。相反,‘哥德尔论证’表示,逻辑学科内总是存在某个为‘真’却‘无法证明’的命题,逻辑体系是有缺憾的。”他非常的认真,近乎虔诚,“但这并不妨碍,它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学科。”

可是,所有人握着刀叉,都沉默了。除了甄爱,世界上没人明白他在讲什么。

但听上去那么高端的内容,大家也不愿展露自己的不懂,各自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而对对面的女­性­来说,听不懂不妨碍她们完完整整地感受到这个男人认真而纯粹的魅力。

女演员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地赞叹:“哦天,你好可爱。”那声叹息简直露骨。

甄爱也察觉到了不对,不解地看着她,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而言溯极轻地连敛眼瞳,他尽管是情商白痴,但高智商足够让他从演员的肢体语言和语音语调中分析出暧昧的­性­.暗示。

他冷淡地收回目光:“我不觉得。”

女演员丝毫不受打击地耸耸肩:“明天我们都要一起去silverland,希望大家同行愉快!”

言溯和甄爱同时微微一愣,这桌子上的,就是他们上岛的同伴?

66糖果屋历险记

夏天到了,北端的威灵岛上,气候却停留在春季。

言溯和甄爱下了游轮之后,租车在岛上转了一圈。岛上­干­净整洁,房屋是北方特­色­的矮墙小窗,一个个彩­色­地堆砌着,像高低错落的糖果盒子。

他们到的那天恰逢夏至,岛上有集市。离约定的下午六点半登船去silverland岛礁还有一段时间,言溯陪着甄爱去逛街。

甄爱对任何新奇又­色­彩鲜艳的东西都有兴趣,却因从小养成的个­性­,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拥有或独占的愿望。很多时候只抱着纯欣赏的态度观看。

可自从和言溯在一起后,这种习惯被打破了。

和往常一样,她欢欢喜喜地看商品,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牵着她的手,自作主张地买下他判断出来的她喜欢的东西。

“阿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那串气球?”

“因为你­唇­角弯了一下。”

“阿溯,为什么要买万花筒?”

“因为你看它的时候脉搏跳动加速了。”

“阿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那个贝壳手链?”

“因为你抱着它不肯松手。”

“阿溯,为什么给我买那条红围巾?”

“因为你戴着好看......唔,欧文说的没错,你肤­色­白,戴红­色­的围巾很好看。”

甄爱这才想起,约莫半年前,在小城冬夜的街道上,她和他玩文字游戏,说“一个外星人偷走了我所有的桔子”;

那时,见面不到半天的他把自己的围巾给她系上,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暖。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随意而主动温暖的男人;其实,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心动了。即使他欠扁地笑话她是竹节虫。

谁会知道因缘巧合,那天她无意间用了江心的打印纸,结果牵扯出那么多跌宕的故事?

她想起旧事,觉得和他一起的日子其实早有缩影,就是当初雪夜里那条安静而柔软的围巾。

言溯看见了路边橱窗里大大的毛绒熊,她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望过,目光便落到其他东西上了。他环着她的腰:“你不是很喜欢毛绒熊吗?”

她看那橱窗一眼,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语气安逸:“我只要言小溯呐!”

言溯没料到这种回答,微笑着轻吻她的额头。

到了下午,天空­阴­沉起来,这块地区天气多变,昼夜温差大。到了夏季,晚上往往会有暴风雨。

甄爱和言溯上船时,天空已经下起了豆大的雨滴,跟夹着冰雹子儿似的,噼里啪啦往甲板上砸。

言溯把甄爱罩在风衣里快步走进船舱,彼时,其他人大约都到了。

甄爱从言溯的怀里钻出来,立刻检查手中的纸袋,绑在手腕上的氢气球跟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

女演员懒懒地瞟一眼甄爱头上的氢气球和她手里的彩­色­,抱着胸笑:“大学生小姐喜欢小学生的东西?”

甄爱低着头在袋子里继续捣鼓,隔了半秒才意识到演员是在说自己,抬头认真地回答:“嗯,喜欢。”

演员噎了一道,暗想这女的是真傻还是假装。

模特听言也瞟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幼师却温柔笑着,似乎很喜欢甄爱手里的东西。

言溯把甄爱拉到角落里坐下,自己坐她对面,把甄爱笼在里面,留了个背影给所有人。

其他男人倒没什么反应,拳击手想是白天喝多了酒,在呼呼大睡;律师和主持人相谈甚欢;医生在给模特献殷勤;赛车手不在。

作家原本独自坐在一边看海景,见了言溯目光便挪过来胶着,看上去很想和言溯询问他的神奇经历,搜集他的写作素材。

但显然这是一个不易靠近的人。

六点二十五,船舱外走来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妙龄少女,说话恭顺又服从,带着拘谨的微笑:“请各位客人做好准备,我们马上要开船了。”

甄爱越过言溯的肩膀向外张望。

不算温暖的气候,少女穿着典型的巴黎式女仆装。头发用蕾丝发带系起,短袖束腰连衣裙,外边罩一件白­色­围裙,十分­干­净。

她丰.|­乳­.肥.臀,这身衣服被她穿得­性­感无比。只不过,少女虽然身材姣好,脸庞却青涩懵懂。

主持人笑眯眯地问:“女仆小姐,那就麻烦你给我们开船了。不知怎么称呼,这样叫你女仆小姐太不礼貌。”

对于他的殷勤和“礼貌”,一旁的演员不屑地哼了一声。

会开船的女仆?言溯扭头快速扫了她一眼,乍一看着装完美得一丝不苟,可细细再看,衣服胸口有几道褶皱,丝袜的纹理并不均匀,手腕处有点儿红肿。

女仆红着脸规矩地问答:“客人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在岛上,我就是为大家服务的。”说罢又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现在起程吧。”

幼师听言,立刻举了举手:“那个,少了一个人。赛车手先生不在。”

外面的雨渐渐大了,小船舱内的其他人看上去都不太耐烦,律师说:“或许他临时不想去岛上了。”

女仆看看手表,接话说:“主人要求我们准时出发的,就不等了吧。”其他人都没意见,女仆转身出了船舱。

几分钟后,开船了。

甄爱坐在驶往silverland的小船舱里,拧着眉心望向傍晚蓝黑­色­的大海,­阴­森沉郁,蕴含着某种邪恶而庞大的力量。离海岸越远,海的颜­色­愈发深黑,风浪也愈大。

船在风中剧烈地颠簸,甄爱再度晕船了。

但众人都在船舱里,她不似和言溯单独相处时那么任­性­,只是乖乖地闭着眼睛趴在他怀里。

一个半小时后,天全然黑了。

前方的风雨中终于出现了光亮,甄爱艰难地睁眼去看,那是一座极小的悬崖岛屿,仿佛除了岛上那座悬浮在海崖之上的哥特式城堡,就再无他物。

城堡极瘦极高,像一个瘦骨嶙峋的黑­色­骷髅架,有数座又尖又高的塔楼,像是打仗阵前士兵竖起的长矛。

那屋子里怕是有成百上千个窗口,每个窗口都透出金黄|­色­的灯光,整座城堡灯火通明,在风雨夜幕中像通往天堂的无数座光亮的门。

既美丽的壮观,又诡异的恐怖。

小船持续颠簸,甄爱头痛欲裂,不明白哥哥的密码怎么会指向这个鬼地方。这么­阴­森的地点怎么会叫silverland银­色­之岛?

不久后,小船终于停靠在silverland上,面前是一条估计有上千级阶梯的陡峭山路,直达城堡的大门口。

模特拿着女仆发的伞,挑眉:“这么高,还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走得上去?”

女仆卑微地致歉:“对不起,风雨太大,缆车也不安全,怕被刮到海里去的。”

男人们不好意思对女仆严苛,都立刻爬石阶去了。

甄爱被言溯搀扶着上岸,不小心一滑,手中的红围巾掉进了海里。

浪头一打,就不见了。

甄爱望着被黑暗吞噬的红­色­,有些难过,言溯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不要紧,回去的时候,我们再买一条。”

“嗯。”甄爱有气无力地跟着他上岸,抓着言溯的手,努力往上走,“阿溯,我发现每次你拍我的肩膀,都能给我鼓励和安慰呢!好神奇。”

言溯握着她的腰,扶她往上,沉默了几秒,才咳了咳,说:“这是因为,我的应激­性­试验成功了。”

甄爱:……难怪……

言溯犹不自知,解释道:“每次我拍你肩膀的时候,都说一些鼓励和安慰的话;这样下来,久而久之,我只要一拍你的肩膀,就算不说话,你也会感到安慰和振奋。就像你每次给小狗吃东西的时候摇一摇铃,时间久了,就算不给小狗吃东西,你摇铃,它也会分泌唾液和……”

言溯默默住了嘴,察觉到身边的人气氛不对了。

他不作声地抿抿­唇­,真笨,­干­嘛要说这些?

他想了想,轻轻拍拍甄爱的肩膀,一下,两下,哄:“小爱乖,别生气。”

甄爱哪里不气他,停了脚步:“我走不动了!”

言溯很会看清眼前形势:“我背你吧!”说罢把伞塞到自己女朋友手里,就蹲了下来。

甄爱望了一眼上边好多级的台阶,又舍不得了;可看他蹲着身子,风衣紧绷在­精­窄的背上,她又忍不住想试试趴在他背上的感觉。

她箍住他的脖子,让他把自己背了起来。

他身体的温度隔着半层布料直直传递进她的胸膛,她小脸紧挨着他的鬓角,亲密又熨帖,还有点儿痒。

他走得很稳,仿佛背着他最宝贵的心爱。走了几步,她渐渐滑下去,他拖着她的大腿根往上一送,她像坐海盗船一样被抛起来,落下又撞在他更安全的背脊上,粗糙又柔软地摩擦着她的心怀。

她抿着­唇­,在心里咯咯地笑,歪头在他耳边吹气:“阿溯,你是第一次背人吗?”

“不是。”他毫不犹豫。

甄爱的心一落,别过头去靠在他的肩膀,小声嘀咕:“你以前背过谁啊?”

“上次你酒醉了,背过你。”

甄爱的心一下子又从低谷飘起来。

风雨的夜里,他呼吸渐渐沉重。氢气球挤着他们两个的头,缓缓摩挲着粗糙的伞面。伞下他们的两人世界变得温暖而蒸腾,她没有要下来,红着脸在他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声音里带着点儿撒娇:“阿溯,以后只许背我哦!”

“好。”他温柔而坚定地回答,“这辈子只背你一个人。”

说完,又自觉而幸福地补充:“只抱你一个人,只亲你一个人,只……”他后面的没说出口,心跳突然快了,却不是因为爬这高高的台阶。

终于走完漫长的石头阶梯,前边的几个人神­色­十分­精­彩地等着看着。

主持人依旧笑眯眯的:“逻辑学家先生和学生小姐感情真好。”剩下的人都虚浮地笑笑。

女仆见人到齐,摁响了门铃。

铃声不大,却突然在整个城堡里回响起来,一瞬间像是响起了千百个铃声,又像是谁往四曲八绕的深洞里面扔了无数个玻璃球。

这道铃声太过诡异,即使门口站了11个人,大家心里都惴惴的,脸­色­发灰,在风雨夜幕中,像一排鬼魅。

“吱呀”一声,城堡的门开了,一道金­色­的灯光穿透冰冷的夜幕。

逆着光,门口出现了一位西装笔挺头发梳得极其光亮的男士。他戴着金丝边眼镜,从发型到着装,从举止到言语都十分考究:“我代表城堡的主人,欢迎各位客人前来参观。”

他微微鞠了一躬,从头到脚笔直地弯曲,全身上下就连头发丝儿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气氛变得再度诡妙之时,男人直起身子,恰好一道闪电打过,他严肃而面无表情的脸看着格外森然,模特吓得轻呼出一声。

女仆温柔又怯弱地解释:“对不起,我们的管家喜怒不形于­色­。”

原来这位是管家先生。

众人进了屋,屋内暖气很足,装饰不算富丽,却也十分典雅,有种古老的淡淡积淀。屋子看着本应温馨的,偏偏站在偌大的大厅一眼望去,有13条深深的走廊。

虽然每条走廊都灯火通明,点着一排排的蜡烛灯,可每道走廊看上去都没有尽头,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紧闭的房门。看上去空而幽。

甄爱漠漠看着,她倒不觉得害怕;但其他人,尤其是几个女人,脸­色­都不太好。

管家绷着脸,一丝不苟地介绍:“这座城堡有3167个房间,215个地下室,149个阁楼,437条走廊,28765级不同位置的楼梯,还有3131面镜子和786个秘密房间。所以,没有我的引导,你们最好不要擅自参观。不然走丢了,饿死在里面,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主持人擅于活跃气氛,开玩笑地说:“照你这么讲,这房子里有很多冤魂了?哈哈。”

管家在前面带路,听了他的话,扭过头来,恰好灯光照过来,显得他的脸极为­阴­沉:“从二战至今,这座岛上死过1997人。”

主持人的脸难看了。

众人顿觉­阴­风阵阵。

管家继续往前走,嘀咕道:“因为二战的时候,这次有过小型战役,那时死了太多的人。”

众人:……这种冷幽默真的好么?

风雨声关在了门外,大家跟着管家沿着温暖舒适的大走廊走去餐厅用餐。

一路上,作者掏出笔记本,询问城堡的历史,说可以用作他以后的写作素材。

管家虽然始终冷漠,但也有问必答。

原来这座城堡是一对隐世的家族的。最开始城堡的主人是二战时期发财的商人。他靠卖某种大规模杀伤­性­的武器发了横财,就带着妻子来到这座岛屿,建了城堡。

城堡主人因为担心死在他售卖武器下的士兵亡灵会来复仇,便把城堡建设得像迷宫一样,机关重重。期望着如果亡灵过来,会被北海的冷空气冻走,被海上的气流吹走,即使偶尔有几个溜进了城堡,也会迷路。

两夫­妇­从此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只有他们忠诚的仆人和管家为伴。

可两夫­妇­终日活在惴惴不安和战争­阴­影中,很快离开人世。夫­妇­的女儿不愿住在这座城堡,就搬走了。只剩管家的孩子继续守着主人的城堡。

又过了几十年,管家的孩子也有孩子了;城堡里突然来了一位年轻的小姐,说是城堡夫人的孙女儿。她带着未婚夫住进了城堡,依旧深居简出。

可没过多久,这对夫­妇­突然出海,就再没回来。

城堡里的人气太淡,被外界说是被诅咒的城。

再后来,城堡不知怎么被新的主人买走了。新主人来过一次,同意让原来的管家继续服务,并建议开放城堡,吸收点新鲜的人气,改变城堡的面貌,还说要把它发展成旅游景点。

大家说得熟络起来,气氛也渐渐轻松。

律师听言道:“这是个好主意啊,如果你们主人需要法律方面的建议,可以找我。”

主持人豪爽地说:“我可以帮你们做宣传。”

就连演员也摸摸头发,娇柔道:“我认识很多投资人,或许也可以帮帮忙。”

作者低着头,忙不迭地做笔记。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天的气氛融洽又欢乐。一拐弯就到了餐厅,长方形的餐桌上,菜肴喷香四溢。

可就是一眼,原本笑颜常开兴奋谈说的人都瞬间睁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前方,仿佛见到了什么惊悚得超出承受范围意外的事。

甄爱望着餐厅对面的墙壁,不自禁地握紧了言溯的手。

长方形桌子的两排椅子后边,站着11个人。

模特,演员,幼师,甄爱,言溯,律师,医生,拳击手,作者,主持人,甚至没有来的赛车手。

摆着各自不同的姿势,穿着和真人一样的衣服——

11个栩栩如生,却又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蜡像。

言溯微微敛瞳,他和L.J以为这群人是自发聚集过来的,看来,其实是被谁牵引过来的。

67糖果屋历险记

城堡外电闪雷鸣,城堡内灯火辉煌。

管家站在两排蜡像中间,礼貌地颔首:“各位尊贵的客人,这是我的主人为大家准备的见面礼,希望大家喜欢。”

在暴风雨的夜晚,看见诡异的城堡里,竖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蜡像,这并不是什么荣幸的事。不过大家虽然觉得怪异,但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且同伴众多,也不觉得格外不适。不过几秒,就纷纷有礼地向管家道谢。

女演员最先走过去围着自己的蜡像转一圈,摆了个和蜡像一样搔首弄姿的姿势,乍一看,两人竟一模一样,难分真假。

幼师等人见状,都轻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又活泛了些。模特等人也各自细心观赏起自己的蜡像来。

演员眼风一扫,朝言溯的蜡像走过去。

那尊蜡像别说样貌身形,连姿态都像。他表情冷淡,背脊挺拔又料峭,双手Сhā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似乎神出。

演员瞟了真言溯一眼,又笑微微看着蜡像,­唇­角一勾,嗓音­性­感:“Hi,逻辑学家先生,你在想谁?”说着,白玉般的胳臂就抬起来往“言溯”身上搭。

甄爱横跨一步,拦在“言溯”身前,轻冷道:“不许碰,他是我的。”

演员刚要笑她,可看见她漆黑的眼睛,莫名觉得发凉,都不似平时见到的那个呆傻又幼稚的学生,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隔了两秒,终究是女人想争嘴的个­性­:“这是城堡主人的,又不是你的。”

“主人送给他的,他的就是我的!”甄爱脑子转得飞快,哪里还有平时笑话她她都听不懂的呆样子。

言溯不禁莞尔,牵住她的手,替她拉开了餐桌旁的木椅:“假的东西,管它做什么。”

甄爱顺着他坐下。

晚餐十分丰盛,室内暖意浓浓,客人们渐渐放松心情,热情地攀谈起来。

律师兴奋道:“把这里开发成旅游地真是太­棒­了,城堡从外边看­阴­森森的,像恶魔住的地方,越是恐怖越能吸引人。”

作家却皱了眉心,小心翼翼地说:“可我好像看见城堡的墙壁是绿­色­的,像狼的眼睛;哦不,是红­色­的,像果酱,又像,人血......”

模特嗤之以鼻,笑他:“你是眼睛不好使了吧,城堡明明是黑­色­的。”

主持人也笑:“或许是作家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甄爱微微蹙眉,盯住作家,难道他也看见了?

中午经过海边时,她依稀见过蓝­色­的海上浮着一座城,和这座黑­色­的城堡一模一样,唯独是彩­色­的。一眨眼又不见了,像是海市蜃楼,更像......糖果屋。

甄爱心里一个咯噔,缓缓抬眸。

13人的长桌,牛­奶­咖啡葡萄美酒,黄油长棍牛角面包,烤­肉­­奶­酪新鲜果蔬;再扫一眼周围的环境,金灿灿的水晶灯,暖橙橙的壁纸和古典烛台,柔软的波斯地毯,淡淡舒心的熏香......

就像糖果屋里的韩塞尔和格雷特,被漂亮的食物吸引,然后被女巫养肥了吃掉。

还想着,言溯递一小盘沙拉到她跟前,甄爱不自觉地微微一笑,怪自己想多了。言溯在,她怎么会有事?

面对大家的调笑,作家急得脸都红了:“我是说真的。”

坐在桌尾的管家听言,面无表情地说:“作家先生看见的是真的。这座城堡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外表­干­燥时是彩­色­的,遇到雨水湿润后会变成黑­色­。就像阳光下美丽绚烂的糖果屋,到了­阴­雨绵绵的雨雾里,会变成黑暗­阴­森的鬼屋。”

言溯习惯­性­地看了甄爱一眼,她只是不舒服地缩了缩脖子,再无其他,他便安心。

而其他人自然不会被童话吓到,全听得津津有味,对这座城堡愈发好奇。

就连一向淡淡的医生也问:“管家先生可以给我们讲述这座城堡新主人的故事吗?”

其他人纷纷表示想听。

管家绷着脸:“这是一个邪恶的故事,我还是不要说了。”

大家愈发好奇,全追着问;就连害羞的女仆小姐也帮腔。

管家拗不过大家,轻轻咳了咳,考究道:“我本不该议论主人的事,但考虑到现在的新主人天­性­洒脱,不拘小节。我想,我讲述他的传奇故事,是不会招致不满的,也不算越距和无礼。”

众人等着听故事,全都点头。

管家面对大家的注视,依旧面无表情:“新主人是一位年轻英俊的化学家,他在5年前得到一笔意外横财,买下了这座岛屿同城堡。他来的那天只身开着船,不是从威灵岛,而是从北冰洋上来,就像传中的冒险家。他的船上有无数个巨大的牛皮箱,可他不许人碰,也不许人看。他带着箱子住进了城堡,度过了一个月,不准任何人打扰。一个月后,他再次驾船离开。走的时候,船上空空如也。”

言溯和甄爱看上去没什么兴趣。

而其他人的眼睛里闪过狼一样的光,都在想,消息果然没错,那10亿在这座岛上!

但没人敢先提问,这无疑是暴露身份。可幼师听得入了迷,痴痴地举手:“那个,箱子里面是宝藏吗?”

管家推推眼镜:“不知道,但那段时间,传说中央银行的电子账号和金库同时失窃,丢失了10个亿。不过,他是在银行失窃后一个月才出现的。”

所有人心里又是一喜,这正是他借助他们的力量取钱避风头后突然消失的时间。

甄爱歪着脑袋,这就是哥哥的手下、言溯的朋友Alex的故事?可他不是死了么?她问:“你后来见过他吗?”

管家摇摇头:“先生只用塔楼的电报和我交流,偶尔询问城堡的情况。”

大家各自猜疑,有人想:听说他死了,难道他是假死?有人想:听说他死了,那现在是谁在冒充他?

言溯慢条斯理地吃着盘子里的菜,至始至终不受影响。

他大抵清楚这些人怎么聚过来的了,并非L.J猜想的他们找不到宝藏前来商讨,而是被人牵引过来的。

最大的可能是,

当年Alex偷了10亿,借助在场这些人的力量度过了风头(他是组织的人,很可能他贿赂策反了组织某些地位较低的小喽啰)。案发一个月后,他却独自带着钱藏了起来。这群人没有得到甜头分赃,从此都在寻找这笔钱。

组织也在寻找线索。在这个过程中,组织中心集团的成员发现,原来当年Alex成功逃路是有叛徒帮助。组织绝不容许叛徒的存在,所以以10亿宝藏的下落为诱饵,将消息散播到他们周围,进而把他们都吸引了过来。

照这么看,这里还真是邪恶的糖果屋。童话里,女巫靠美食的幻影吸引小孩来吃掉,现实中,组织靠宝藏的消息吸引叛徒来杀掉。

那在场的人除了一群地位较低的社会成员,估计还有至少一名地位较高的重要成员。

他几乎可以强烈地预感到接下来的杀人盛宴。

会用什么方式?

以他的了解,那位亚瑟先生喜欢游戏,应该不会用开枪扫­射­这种低技术的招式。而且,在场的那位来清场的刽子手应该会接到亚瑟的指令,不会对甄爱动手。

他暂时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看着面前这群言笑晏晏的人,听着厚厚墙壁外呼啸的风雨,他发自心底地怜悯而忧虑。

尽管毫不认识,他不愿看着他们在他面前死去。

作家问:“这5年你只见过城堡主人一面?”

管家点头:“人们都说这座城堡受了诅咒,主人听说后,或许是后悔买了这块地方,就再也不来了。”

演员皱眉:“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相信诅咒?”

模特觉得管家是在说大话,心想他为了把这里培养成旅游景点,还真会故弄玄虚,她傲慢又冷淡,问:“那你说说,城堡里有什么诅咒啊?”

管家没有直接回答,却问:“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凯尔特神话亚瑟王和圆桌骑士。但你们或许没听过silverland的传说。据说当年背叛亚瑟王的兰斯洛特骑士,他的银­色­佩剑落在这片海域,变成了陡峭的岛礁。王的魔法师梅林曾给他的剑下过一个黑­色­诅咒,杀掉叛徒。所以,到达这座城堡的人都必须经历一句考验……”

甄爱不自禁握紧了刀叉,再次听到arthur这个词,即使知道不是她认识的亚瑟,她的心也猛地窜了一下。

想起最近一次见他,在枫树街银行的地下走廊,他面容清俊又苍白,闭眼倒在废墟里。她很快叫了警察,可他还是成功逃脱了。她就该知道,不可能有人抓得到他。

甄爱强自镇定,心想不过是西方耳熟能详的神话,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管家接下来的话让她的心陡然跌落冰窖。

管家坐得端正笔直:“凡如兰斯洛特骑士之叛徒,必被铲除。”

众人不动声­色­地脸­色­发白,除了言溯。

他轻瞥了甄爱一眼,见她盯着盘子出神似有不安,这才意识到这句话或许隐含着他不知道的意思,一定和组织有关。

他伸手去握住她的拳头,这时,一直静坐的女仆“啊”一声,害羞地拍拍脑袋:“我差点儿忘了,主人吩咐过,一定要请客人欣赏茶杯托上面的花纹。”

众人照做,可那并不是什么花纹,而是一行字母。

NQQDNZHWWTDWLTQWC

言溯微微眯眼,显然是密码。

估计组织的成员都有交流的密钥,所以很快就能看出其中的意思。

他虽然没有密钥,却也在几秒钟内通过大脑高效的频率分析出了原型,不过是在凯撒密码的基础上颠倒了原始密码表。密码翻译过来是——

KILLONEORBEKILLED杀个人,或被杀。

他敛起眼瞳,静默无声地生气了。

这就是组织清场的方式?通过指令和恐吓让在场的人互相猜疑自相残杀?

如果真是这样,甄爱也不安全了!

大家都在假装欣赏实则认真地分析密码,纷纷熟练而紧张地保持着微笑。

“砰”的一声清脆,女演员的茶杯掉进盘子里,她愣了一下,顷刻间就掩饰了脸上的慌乱,施施然笑着起身:“我不太舒服,请问我的房间在哪儿?我想先去……”

话音未落,窗外陡然一阵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巨雷响彻天际。在场之人浑身一震,与此同时屋内电线走火,陡然陷入一片黑暗。

刹那间,森白的闪电像尖刃刺穿黑不见五指的餐厅,闪亮又骤黑。

尖叫声起。

那一霎,甄爱看见所有人,所有蜡像,在­阴­森森的白光闪电下,全摆着同一样的表情,仿佛变成了同一张脸,惊悚而扭曲的脸。

她也看懂了密码,浑身冰凉,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被谁猛地抓住手腕,一带,她一下子撞进那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里。

瞬间心安。

黑暗中,周围的人尖叫咒骂成一片,只有他安安静静地把她搂在怀里,箍着她的头,用力在她鬓角印下一吻。

他牢牢把她束在怀里,那一吻是担心她的安危,是害怕失去。从现在起,任何一刻他都不会让她离开他的视线,绝对不会。

而她紧紧搂住他的腰,埋头在他的脖颈间,温柔地闭上眼睛。耳畔他的脉搏沉稳而有力,她忽然心痛得想落泪。哥哥的密码里写了夏至,她才赶在这个时候来,可是她不该来的,不该带言溯卷入这场危机里。

主人借管家之口讲述的亚瑟王故事,以及那串凯撒密码的密钥……

在场的人或许有一部分是来寻宝的,但她几乎可以肯定,这里面至少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言溯一定会有危险,怎么办?

一片吵闹和打雷之后,管家“嗖”地一下点燃了打火机。黑暗中火光跳跃,把他冷酷得脸映得像狰狞的鬼。

鸦雀无声。

女仆吓得声音都变了:“管家先生,你这样,好可怕。”

“哦,对不起。”管家木讷地把打火机从自己脸旁移开,扭曲­阴­恶的人脸一下子恢复了原来的古板,他叫女仆拿来蜡烛,一一点亮。

管家说:“不好意思,我们的城堡很少这样全部亮灯,今天为了迎接客人才开了所有的灯,估计是电线太老了。我去关掉几个区域就好了。”

周围的人心惊胆战,总觉刚才那莫名其妙的断电很是诡异。

管家刚要转身,看了模特一眼,一贯冷淡的女模特脸­色­白得像鬼,虽然强自镇定,但也连连裹了裹自己的外套。

女演员顺着管家的目光看过去,嗤一声:“停个电也把你吓成这样?”

“蜡像!”模特竭力笑笑,却比哭还难看,“蜡像不对。”

餐桌上的烛光幽幽地摇曳,映出二十几个人影在两边的红­色­墙壁上。众人这才回身看蜡像,仿佛有­阴­风吹过……

空洞无表情的蜡像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只是他们立体的脸在烛光和­阴­影的作用下,更显诡异了。

众人下意识地往餐桌边缘的光明靠近,烛光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大家顿觉柔弱光线的背后仿佛是黑暗的深渊。

幼师抱着自己,声音几乎带了哭腔:“赛车手,他的蜡像不见了。”

大家目光扫过去,原本的11个,只剩了10个。他们盯着对阵的蜡像,从来没有觉得艺术会像此刻这般恐怖。大家各自身体冰凉,仿佛他们正和一群诡异的尸身对峙。

“不,”作家也颤抖起来,“不止是蜡像,还,还少了一个人。”

68糖果屋历险记

11个蜡像只剩了10个,各自摆着和之前一样死气沉沉的姿势。

赛车手人没来,但城堡主人为他准备了蜡像,而刚才停电后,原本摆在演员和作家之间的赛车手蜡像不见了。

模特坐在演员对面,所以一眼就发现空出了一把椅子和一个对应的蜡像空位。烛光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唯独那一块撕出豁然的口子,格外明显。

拳击手坐在赛车手空位的对面,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摸着脑袋问:“谁抱走了赛车手的蜡像?”

没人回答。

摇曳的几盏烛台下,餐桌上的美食没了灯光的衬托,看上去丑陋而龌蹉,像是腐败的动植物尸体。

窗外再度一道电闪,作家的脸在白光下极其扭曲,他盯着桌子的对面,手中的笔记本哗啦啦地抖:“不仅少了蜡像,还,少,少了一个人。”

站立着的众人听了这话,心口咯噔,匆忙四处张望清点人头。可人数众多,一时间搞不清楚。

作家浑身僵硬,几乎哭出来:“医生,医生不见了!”

甄爱从言溯怀里抬起头来,医生明明站在幼师的身边。

作家旁边的律师也道:“你傻了吧,医生站在那儿呢!”

作家抓着头发,立刻改口,指着对面的人影大喊:“不,医生他死了!”

室内光线昏暗,甄爱和其他人一道回头盯着医生,渐渐发现了不对。

灯影绰绰,医生面­色­惨白地立着,姿势僵硬,目光空洞而惊恐,张着口似乎想要说什么。而他的胸口Сhā着一把细小的刀,心窝附近的衣裳鲜血淋漓。

幼师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一下撞到甄爱身上;甄爱稳稳扶住她,拿起桌上的烛台走过去。

另一边的拳击手轻轻地推推医生:“喂,你没事......”话音未落,医生跟僵硬的门板一样,直直向后倒去。砰的一声,他的脑袋撞到墙壁上,脚尖绊住椅子,身体绷直,和地面墙壁形成一个完美的三角形。

不是医生,是蜡像。

众人简直不知是庆幸,还是悚然。

甄爱端着烛台走到蜡像身边,摸了一下它胸口的“血”和“刀”,转身。蜡像的脸顿时陷入­阴­影中,森白得渗人。

甄爱平静地告诉大家:“血是番茄酱,刀是西餐刀。”

短暂的几秒沉默后,主持人把餐布往桌上一扔:“谁玩这种恶作剧?无聊!”

“恶作剧?”模特瞥他,冷笑,“那医生人在哪里?”

空空荡荡的大餐厅里,众人都沉默。

管家想了想,把手中的烛台放在桌上,问:“每人只有一套餐具,医生蜡像胸口的餐刀是谁的?”

众人各自检查,纷纷说:“不是我的。”

只有拳击手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盘子,愣愣地自言自语:“我的刀去哪儿了?”

周围人奇怪地看他,有的信有的不信,演员轻嗤一声:“多大的人了,还玩恶作剧?”

拳击手急了,声音雄厚:“不是我!”

律师见要爆起来了,赶紧打圆场:“现在不是争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医生去哪儿了?”

主持人突发奇想:“或许他抱着赛车手的蜡像躲起来了?”

幼师则提议:“要不要去找他?”

“不用了。”始终沉默不语的言溯冷淡地开口,“他在这个屋子里。”

众人听言,四下张望,可除了诡异的蜡像和他们自己,并没有医生的身影。反倒是黑乎乎的影子映在墙壁上,每次回头看着都吓人。

甄爱抱着烛台走回去言溯的身边站定,言溯道:“餐厅的窗子都锁着,只有一个门,门上挂了铃铛,如果他出去过,铃会响。可除了刚才点燃蜡烛后,女仆小姐出去调电源,铃铛再没响过。”

演员微笑着歪头:“果然还是逻辑学家先生聪明。”

作家赶紧就着烛光记笔记。

言溯无语,这种脚趾头就能想明白的事也值得夸奖?他不看演员,而是望着几个男人,近乎命令:“把大餐桌抬开。”

主持人一愣:“医生躲在桌子底下?那直接叫他出......”言溯冰冷的眼神让他住了嘴,有的人已经预感到不妙。

男人们齐手抬开桌子,长长的桌布从地毯中间滑过,露出两个笔直的人影。

繁花盛开的地毯上,赛车手蜡像和医生真人一动不动地平躺着。

甄爱抬着烛台往前走了一步,烛光点亮了两张凄惨的脸。

地上的医生真人和刚才的蜡像一样,面­色­灰白,张着口欲言又止,而他的胸口Сhā了一把细小的刀,胸口晕染着大片的血迹。

拳击手脾气不好地走过去:“不要吓唬人了。”说着蹲下去摇医生胸口的小刀,“还真像,是怎么黏上去的,拔都拔不下......”

他突然惨叫一声,跌坐在地,连连后退:“真的!真的刀,真的血。”

剩下的人脸都白了,面面相觑。

甄爱过去蹲下,摁了摁他的颈动脉:“死了,还有余温。”又看看他的伤口,“刀片­精­准地刺进心脏。”

幼师望了一眼自己旁边空空的座椅,惊愕:“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甄爱站起身,淡淡道,“而且,凶手就在这里。”

她回头看言溯,后者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众人静默不语,全皱着眉各自想心思。

作家往前探了探头,又小心翼翼地看管家:“万一,这是城堡的诅咒呢?”

“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我虽然相信城堡的诅咒,但绝不相信诅咒会杀人!”管家冰冷的脸上带了一些怒气,毕竟,吸引游客需要的是恐怖传说,而真正的杀人案会让游客望而却步,他冷硬道,“一定是你们之间有谁对医生先生不满。”

主持人嘴快地反驳:“我们是在船上偶遇结伴的,以前都没有见过面,怎么会有仇恨?”

“你!”管家梗住,说不出话来。

“我赞同管家的意见。”言溯清淡的声音传来,“凶器是外科医生用的锋利手术刀,刀具是事先带来的,和医生的职业匹配。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人案。”寥寥几句,给医生的死定了­性­。

话音才落,水晶灯闪闪,餐厅重新恢复明亮。

地毯中央的死尸全貌变得清晰而骇人。可大家的目光立刻被赛车手的蜡像吸引过去,那是一张极其惨不忍睹的脸,它的头被划得稀巴烂,裹满了“血淋淋”的番茄酱。一只餐刀掉在蜡像的头边。

言溯望了一眼餐桌,除了拳击手,医生自己的餐刀也不在。

他几乎可以猜测,未露面的赛车手已经死在某个地方了,而且很有可能像这座蜡像一样,面目全非。

如果真是这样,餐盘上的那串密码是怎么回事?

赛车手的死一定是在大家看到凯撒密码之前,而医生的死也是有预谋的,并非因为密码。

照这么说,在这个密码的恐吓作用发挥效力之前,在场就已经有人起了杀心。

如果真是这样,整个故事又要重新分析了。那串密码究竟是组织的人留的,还是现场的某个叛徒利用密码交流方式狐藉虎威,冒充组织施压?

言溯神­色­冷清,绷着脸。

这座城堡,每一刻变化的形式都能让他轻而易举推翻之前的假设和推理,重新洗牌。这种感觉,他真是太喜欢了!

众人也都绷着脸,除了严肃没有任何别的表情。

“报警吧!”幼师最先反应过来,拿出手机,可,“怎么没有信号?”

女仆小声解释:“手机通讯信号并不覆盖这里。”

幼师:“电话呢?你们和主人是怎么联系的?”

管家一板一眼地说:“城堡以前的主人不喜欢和外界通讯,所以没有电话。至于塔楼的电报发­射­台,它只有一个固定频道,不能和外界交流。而且只能被动接收,不能主动和现在的主人联系。”

拳击手早就烦躁了,嚷:“不可能,谁会住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你撒谎,一定是你!”他一把揪住管家的领口把他扯了起来。

主持人和律师一起去拦:“你冷静点儿!”

管家在两人的帮助下从拳击手的束缚中挣脱,他咬着牙整理西装领口,觉得拳击手侮辱了他的职业,气得面­色­铁青:

“粗鲁的混球!我一辈子都住在这里,深爱这份职业和这座城堡,我的人生过得很有尊严!你这种毫无意义的打手才是真正的无聊!”

律师倒是冷静的,大声喊:“大家不要吵了,也不要要急。把现场留在这儿,等明天早上,再坐船去报警。”

剩下的人也商量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听他的。

女仆见状,道:“那我带大家去各自的房间放行李吧!”

众人跟着女仆和管家去房间。

13个房间呈圆弧形排开,非直线,也非同一水平面,总像是交错着的积木。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一道深不见底的走廊,两边是无数道紧闭的门。

管家解释,如果13个人沿着13条走廊各自一路走到底,最终会在大厅里汇集,也就是他们一开始进城堡时看到的那13条走廊。

但管家也提醒,走廊里有很多岔路,极易迷失,大家不要擅自去走。若想去大厅,最好从餐厅这边绕去。

众人各怀心事,各自回房。

甄爱在自己的房间里转了一圈,虽说这房子是二战时期建的,但风格却更古老典雅。甄爱看了一眼室内的各种摆设和挂画,又望向窗外,风雨似乎更大了。

明天一早,真的可以离开吗?

她忧心忡忡。照现在看来,医生的死应该是仇杀。可大家都装作不认识,她也无法分辨凶手是谁。至于那串凯撒密码,她知道这是组织外围集团的简单密码,密钥是她在组织里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除此之外,哥哥留给她的密码,除了写着silverland的坐标和夏至的时间,还写了一首诗,艾米丽勃朗特的诗。这首诗和城堡有什么关系呢?

还在想着,有人咚咚咚敲门,不紧不慢,不轻不重。

“谁?”甄爱问。

外面沉默了一秒,声音似乎不高兴:“除了我,还有谁?”

甄爱立刻从椅子里跳起来去开门,就见言溯拖着黑­色­的小行李箱,笔直直地挡在门口。

她静悄悄看一眼他脚边的行李箱,又抬眸看他,迟疑了半秒:“你……­干­嘛?”

言溯神­色­清淡,倨傲地抬起下颌:“来保护你!”

他预想甄爱漂亮黑眼睛此刻应该闪过温柔的期待,但没有,甄爱不明白,呆呆地问:“为什么要保护我?”

言溯脸­色­微微一僵,正­色­道:“又是闪电又是打雷的,我担心你害怕!”

甄爱拧着眉心,更加不明白了:“闪电和打雷不就是两片异­性­电荷的云撞到一起打架么,我为什么要害怕?”

言溯微微笑了笑,清逸的脸上掩不住一丝挫败,他拍拍甄爱的肩膀:“嗯,不错,我只是过来试验一下。”

说罢,拖着小箱子转身走了。

甄爱奇怪地看着,刚要关门,他又停了下来,转身走过来,站到甄爱面前。

甄爱仰头望他:“怎么了?”

他摸了摸鼻子,眼神漂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跟下定了决心似的,说:“其实,我撒谎了。”

“撒谎?”

“是我害怕闪电和打雷,请你来保护我吧!”

甄爱:……

果真是从不说谎的人么?逻辑学家先生也有不擅长的事啊!他的谎话说得太蹩脚了,刚才餐厅停电的那一瞬,是谁把她箍在怀里镇定地给她力量的?

“我害怕闪电和打雷,请你来保护我吧!”可他说这话时,眼神期待又纯真,像一只蹲在地上对主人说“抱我吧抱我吧”的大狗狗。

甄爱身子一侧,让他进来了。

甄爱关了门,弧形走廊上一片静谧。半刻后,某道虚掩的门阖上了。

T掩上房门,对坐在沙发里的人道:“先生,其实这趟你不必亲自来,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你的计划了。”

黑暗中的人不说话。

T又问:“C小姐她,她好像是来找C先生留下的东西?”

“她的事还轮不到你管。”冷清的声音,“她爱怎么样随她,不要给她造成阻拦。”

“那10亿?”

“Chace不可能把那10亿藏在这里。”依旧平静无波,“我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区区这笔钱。”

T心里暗想着什么,但不敢明说的。

对面的人又道:“城堡里有一个警察,你看出来了吗?”

T犹豫了一下,做了一个和那人相关的手势。

­阴­影中的人点点头:“暂时不要对警察动手,把这些叛徒清除­干­净就行了,不要惹不必要的麻烦。这座城堡不适合。”望着窗外,似乎神出,“我不希望政府的人到这里来指手画脚。”

T深深鞠躬:“我知道这座城堡的重要­性­。”

甄爱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套智力木头游戏,便和言溯坐在地毯上玩。可不管是数独解环华容道还是金字塔各种,言溯总是能噼噼砰砰一下子拆成几节,又捣鼓捣鼓几秒钟恢复原貌。跟机器人瓦力一样迅速,还老摆出一副好弱智啊好无聊啊求虐智商啊的表情。

玩了几轮,甄爱十分挫败,倒在地毯上一滚,拿背对他:“不玩了!你这人一点儿情趣都没有!”

言溯探身去捉住她的细腰,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放在怀里,认真问她:“你不喜欢我反应敏捷,难道迟钝就是有情趣吗?”

甄爱躺在他怀里,转转眼珠,言溯迟钝了会是什么样子?她觉得好玩,立刻说:“对,迟钝就是有情趣!”

言溯摸摸她的头:“Ai,你是我见过最有情趣的女孩儿。”

甄爱:……

她一下子跳起来把他扑倒在地上,真想一口咬死他那张毒舌的贱嘴。

可真扑下去咬住的时候,又舍不得下重口了。

而言溯,对甄爱自然是毫无防备,猝不及防就被她压倒在地上,下一秒,她张口就咬过来。他无限放松地躺在地上,背后是软绵绵的地毯,身上是软绵绵的她。

他的身体陡然流过一种陌生的刺激。

甄爱轻咬了他一口,才发现被他嘲笑迟钝后自己居然还亲他,太亏了,本想高傲气势地坐起身,可又迷恋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于是又贪心地啄了几口。

这一啄,撩起了他的兴致。他的手臂箍上她的腰就不松开了,抱着她在地上打滚。

两人跟暗自较量似的,用力地吮咬着彼此的嘴­唇­,身体也较劲儿地想把对方压下去,斗了半天,几乎把房里滚了一遍。

最终还是甄爱没了力气,呜一声,捶捶他的胸膛,他这才把她放开。

他躺在地上,她伏在他身旁,安静地闭眼不语。

就这样沉默不知多久,窗外又是一道前所未有的响雷,甄爱蓦然睁开眼睛,突然想起餐厅里的事,立刻抬起上身,拄着手撑住自己的脑袋,歪头看他:

“阿溯,你有没有发现医生的死特别奇怪?”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眸深深看着她,没说话,却带着鼓励。

她知道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无数次,他喜欢看她思考,享受他们脑海中的火花碰撞。

她轻轻道:“医生和我只隔着幼师,那么近的距离,可凶手杀他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察觉到一点儿异样的动静?”

言溯微微一笑,抬头用指肚轻轻抚着她柔软的脸颊:“还有呢?”

甄爱转了转身子,趴在他身旁:“为什么凶手杀他的时候,他没有呼救或是喊痛?”

“嗯。”

她得了鼓励,继续:“按照当时的情形,凶手做了下面几件事,拿了拳击手的餐刀和医生的餐刀,其中一把Сhā到医生蜡像的胸口。他用手术刀杀死了医生,把医生拖到桌子底下,又把对面的赛车手蜡像拖到桌子底下,用另一把餐刀把它的脑袋划得稀巴烂。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无意义的事?”

“你……”

言溯才刚开口,城堡里陡然响起一声惊恐的喊叫

“啊!!!”

言溯和甄爱对视一眼,立刻从地上跳起来,拉开房门。与此同时,走廊上所有的门齐齐打开,众人面面相觑,互相一看,是从作家的房间传出来的。

大家立刻聚在作家的房门口敲门,好几秒钟,外面拼命地敲,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

言溯冷了脸,对围在门口的人命令:“让开!”众人一下子明白了,全提心吊胆地闪开,言溯刚要踢门,门却吱呀一声缓缓开了。

作家形容枯白,愕然地睁大着双眼。

外面的人死一样的安静。

演员、模特和幼师三个女人同时颤声:“喂,你是死是活啊?”

作家浑身颤抖:“我,我看见赛车手了!”

众人对视好几眼,主持人将信将疑:“你又在做梦了吧?”

作家僵硬地转身,抬起剧烈抖动的手指,指向风雨飘摇雷电交加的夜:“他,他在窗户的玻璃上!”

69糖果屋历险记

一行人全涌进作家的房间查看,紧锁的窗户上什么也没有,玻璃外面是无边无际的黑夜和海洋。城堡顶上开了启明灯,灯光下雨丝像一条条粗粗的流星线,混乱飞舞。从房间里能看到这座岛礁上陡峭的岩石和嶙峋的树枝,在暴雨中,被海风吹得弯了腰。

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赛车手的影子。

模特抱着手,鄙夷作家:“你该不会是故意尖叫着吓唬我们,好写进你的小说里吧?”

演员这次和模特站到统一战线,哼哧:“或者是你又胆小了?怎么一点儿都不像个男人?”说罢,妖媚的眼风直往言溯那边扫,但后者只是望着窗外呼呼飘摇的树枝,若有所思。

主持人很男人很有担当地往作家身边站,拍拍他:“是不是太紧张了?别怕,我们明天就走了。”

作家见大家都以为他有病,急了,瞪着双眼惊恐地喊:“真的!我真的看见赛车手了。他从玻璃上飘过去,像鬼魂一样摇摇晃晃的。”

“够了!”律师皱眉斥责,“这世上哪有鬼魂?再说了,就算是他的真人,外面悬崖峭壁的,他能在雨里飞起来?”

作家急得满脸通红,坚称看见赛车手从玻璃上飘过去了,可其他人没一个相信。

吱呀一声,屋子里刮过一阵冷风。

七嘴八舌的众人陡然浑身一凉,立刻住嘴。

回头一看,言溯推开了窗子,仰头望着瓢泼的雨幕,窗外闪电滚滚。

甄爱赶紧去拉他:“有闪电,离窗户远点儿!”

他摸摸她的手心,表示没事,又看向作家:“你说他摇摇晃晃的?”

“是是是!我真的看见了!”作家立刻站到言溯身边找阵营。

“马上去找管家!”言溯突然铁青了脸,飞快往外走,语速也快得惊人,“上岛的缆绳从作家窗口经过,有人开启了缆车!估计作家看见的赛车手,像缆车一样从绳子上滑下去了。”

众人紧张起来,跟着他飞跑在走廊里。

主持人习惯­性­地搭话:“可赛车手是什么时候到岛上来的?”

律师则习惯­性­地皱眉:“现在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被吊在绳子上,他死了没?”

演员一溜烟追在言溯身边,找机会说话:“为什么去找管家?”

言溯拉着甄爱在圆弧形的长廊里奔走,沉声道:“虽然可能是风吹得他在摇晃,但也不排除他在绳子上挣扎的可能!”

这句话让奔跑的人群毛骨悚然。

雷电交加的暴雨夜,赛车手被吊在行动的缆车绳子上?

“所以必须马上停下缆车,把他救下来!”他声音罕见的低而沉,冷静而克制,却莫名透着一股逼人的怒气。

甄爱跟着他加快脚步,心里不禁替他难过。

她完全猜得到言溯的心思:见到赛车手的蜡像被毁时,他就应该立刻去找赛车手,或许那时他还没有死。而因为他的疏忽,凶手在他面前又杀了一个人。

甄爱被他握着手,看了他好几眼。他神­色­不明地咬着下颌,侧脸清俊,透着隐忍的生气。她脑中突然莫名地想,要是言溯没有陪她玩就好了,或许这些事就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

没想他突然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沉声道:“不关你的事,不要多想。”话虽带着对自己冷冷的怒气,却又含着对她淡淡的温柔。

甄爱心里一酸,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

一行人绕到餐厅时,女仆正在搬幼师的蜡像。

幼师诧异:“你­干­什么?”

“这里是案发现场,所以把蜡像搬去小餐厅和起居室。”

作家火急火燎地说:“缆车的开关在哪里?赶快把它停下来,有人被挂在上面了。”

女仆小姐一副完全不明白的样子,却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就在大厅隔壁。”说着就要带大家过去。

言溯却停了一下,盯着地毯中央的白布:“谁动过?”

白布下罩着两个静止的人影,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女仆不解:“没人动过啊!”

言溯摇摇头,“不对,之前这两个人影的间距更近些。而且......”而且赛车手虽然个子矮,却没有此刻白布下的人影那么瘦。

他心里已有不详的预感,欺身哗啦掀开白布——甄爱的蜡像一动不动地躺在医生的尸体旁。甄爱睁大眼睛,觉得莫名其妙。

女仆惊住,捂着嘴:“不可能!我和管家先生都没碰过。”

言溯一贯处变不惊,可看到白布下露出甄爱蜡像的一刻,他的心都差点儿窜出来。迅速而仔细地扫了蜡像一眼,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他稍微落了口气,拔脚往大厅的方向走,又不自觉地更加握紧了掌心她的小手。

她不会出事,他一定不会让她出事,一定不会。

到达大厅时,管家正在旁边的起居室里摆蜡像,听了女仆的解释,赶紧去关了缆车。众人打了伞和手电筒,飞快跑下悬崖。

长而弯曲的石阶上只剩雨水砸落的声音和脚步踏踏声。

跑到缆车底端,只见赛车手身体笔直地歪着,脚触地,头系在缆绳上,面目全非。只一眼,大家的心就落了下来。

这个熟悉而僵硬的姿势,是蜡像无疑。

可青白­色­的闪电下,酷似真人的蜡像这样歪在黑夜的绳索上,着实让人渗得慌。

雨伞遮不住瓢泼大雨,现场的人都几乎浑身湿透。拳击手又冷又烦,踢了一脚旁边的树丫,冲人群骂:“谁这么无聊!玩恶作剧也要看场合!”

甄爱也湿透了身子。跑出房间时,来不及穿外套,这会儿呼啸的海风一吹,她冷得瑟瑟发抖,却只想着宽慰言溯:“阿溯,这只是蜡像。”

你不要自责。

可言溯似乎没听,他近乎固执地扭头,看向缆车站边的小海湾。此刻海上凄风冷雨,他们来时乘坐的小轮船正在汹涌的海浪中剧烈颠簸。手电筒光穿透斑驳凌乱的雨幕,照过去,星星点点的雨丝对面,白­色­的轮船,窗子黑漆漆的。

言溯缓缓道:“或许,有人想告诉我们,赛车手在这条船上。”

拳击手首先表示质疑:“那个家伙一直没出现过,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言溯没理他,径自几步跳上船,开灯找寻。甄爱立刻跟上去,其他人见状,也去找。

检查了一圈,船上没有半只人影。

拳击手忍不住抱怨:“你不是很聪明的吗?刚才在餐厅,赛车手的蜡像消失了,你就应该猜到吊在缆绳上的不是人是蜡像。就说了赛车手他人没来,结果你倒好,几句话把大家弄得跟掉进水里的狗一样!”

甄爱听言狠狠咬牙。言溯怎么会想不到挂在缆绳上的可能是蜡像,只不过他想着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人,他也要尽力来救。

她生气又心疼,刚要说什么,言溯拉住她的手腕,冲她摇摇头,脸­色­冷清,眸光却温和。

他不介意;可她的心像被针扎似的。

演员是维护言溯的,当即就跟拳击手呛:“你这人怎么没点儿同情心,万一不是蜡像是真人呢?在城堡的时候,谁敢保证?”

拳击手虽然急躁,但不至于和女人争,憋了半天,重复之前的言论:“赛车手根本就没到岛上来!”

“我猜他或许早就偷偷跑来岛上了,”演员反­唇­相讥,“要不然谁那么无聊,跟他的蜡像过不去啊!”

“我也觉得奇怪,”作家拧着衣服上的雨水,轻轻发抖,“你们想想,医生死了,和他的蜡像一模一样;而赛车手蜡像的头被划得稀巴烂,该不会是......”作家低下头,不敢说了。

剧烈颠簸的船舱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船外巨大的风浪拍打船身,哗啦啦作响。

甄爱被船晃得头晕,抓着言溯的手臂,无意识地接过作家的话:“你的意思是,赛车手也像蜡像一样,死了?”

现场的人都颤了一下。

模特不可置信:“可这里根本就没有赛车手的影子!”她扭头看着管家,“他该不会藏在城堡里吧?”

“不可能!”管家摇头,“城堡只有大门可以进入,我今天只给你们开过一次门。”

女仆也小声附和:“我的船今天也只往返了一次。”

言溯静默地听着大家的话,寂静的眸光忽而闪了闪,说:“我知道赛车手在哪里了。”

他转身走出客舱,带着大家来到驾驶室,那里空无一人。言溯看了一圈,没发现任何挣扎的痕迹。他走过去摸了一下空调,还有余温。

女仆说:“我们刚才找过啊,没有人。”

言溯一言不发,走到地板中央的一块方形小高台处,轻轻踩了踩,那下面是轮船发动机的位置。他又到控制台前,扫了一眼,摁下一个摁钮。

方形地板缓缓打开。

众人拿着手电筒一照,几束交错的灯光穿透黑­色­而颠簸的海面,白­色­的涡轮发动机叶片上,水流湍急,却固定地漂着一团似红­色­似黑­色­的毛发。

海流一涌,那东西转了个向,惨白的手臂跟木头似的在海面上随波漂荡。

赛车手的尸体很快被打捞上来,湿漉漉地躺在地板上,和之前看到的蜡像一样,头部血­肉­模糊。海水冰冷,已经无法判断他的死亡时间了。

主持人吃惊地盯着他脖子上的绳索:“他怎么会被绑在船底下?为什么凶手要砸碎他的脑袋?太残忍……”

话没说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拳击手,貌似在场的人,只有他能和“砸碎”这个词联系起来。

拳击手愣了愣,惊慌起来:“看什么?不是我!”

管家见状,冷冷地说,“你们没看到他被绑在发动机上吗?”

甄爱也点点头:“不能这样怀疑拳击手。凶手只用把他固定在涡轮下,发动机一开,就会把他的脑袋搅得稀巴烂。”

幼师捂住嘴,光听这话她就想呕吐,她颤声道:“难道赛车手从一开始我们上船的时候,就被绑在船底下,一路从水里拖过来的?”

一时间,众人齐齐看向作家:“你是最先上船的人!”

作家惊慌,看了一圈,突然指向女仆:“我是乘客里最先来的,但她一直都在船上。”

女仆浑身一抖,急忙摆手:“我都不认识你们,为什么要杀人?再说了我不会游泳,他还是个男人,我也没有力气啊!”

“他是在上岸之后被杀死的。”言溯冷淡的声音叫停了大家的争吵,“他活着到达了silverland。”

彼时他蹲在地上,检查着赛车手的脖子和指甲,虽然海水冲掉了一些,但有挣扎的痕迹。他又从赛车手的领口里抽出一小块红­色­织物的碎片。

甄爱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我掉进海里的围巾。”

“你们明白了吧?”言溯站起身,笔直地立着,“我们上岸后,发动机重新开启过,把这条围巾搅成了碎片。”

众人张口结舌。

作者抓着头发,想不通地喃喃道:“不可能啊。只有这一艘船,他怎么过来的?”

“那要问女仆小姐了。”言溯侧头,眸光很淡,可又似乎很凌厉,“刚才你的表述有问题。你说‘今天只往返了一次’,为什么不说‘今天只接待了你们’?因为你知道这艘船离开威灵岛时,赛车手就在船上,活着。”

女仆狠狠一愣,低着头双手搓来搓去,惨白着脸­色­一句话不说。

其他人也狐疑地看着,在他们怀疑之前,言溯突然问:“女仆小姐,赛车手在驾驶室里和你鬼混吧?”

一行人都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比之前听到的消息还要吃惊。

女仆小姐白­色­的脸又红了。

言溯见她不说话,冷冷道:“下午六点二十,你走进船舱时,上衣和丝袜重新穿过。”他说着,有些懊恼和生气,“我当时只以为,你难得离开一次silverland,或许趁此机会在和你的朋友私会。现在看来,那个人应该是赛车手。”

管家冷了脸,对女仆斥责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仆猛地一抖,几乎哭起来:“他很风趣,也很迷人,我,我就和他…….但我没杀他,绝对没有。因为,因为我们还约好了晚上来船上……”

她再度低下头,抖得不成形,“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死了。”

船舱里的男人女人们都极度无语,赛车手那个满脸雀斑的歪嘴巴,哪里迷人了……

有几个男人心里无比的懊恼,早知道丰.|­乳­.肥.臀的女仆小姐这么饥渴又没有眼力,他们应该争取第一个上船的。

模特冷淡地看着,演员瞟了一眼周围男人们的表情,讽刺女仆:“都说长了你那副身材的人,不务正业!”

女仆红着脸不敢说话。

模特一听,不乐意了:“你说谁呢?”她也是身材劲爆的女人,只不过衣着偏保守,不像演员那么露骨。

演员似乎觉得她恰到好处的­性­感才是真的完美,哼一声,不理会她。

这时风浪变大,小船摇晃得更厉害,近十条长长的人影在船舱内晃荡,甄爱头有点儿晕,奇怪言溯怎么能站得那么笔直,像是不受重力影响似的。

又一阵巨浪打过来,甄爱失去重心,差点儿踉跄着向后滑倒;言溯大步一跨,将她收进怀里,她便瞬间安稳。

演员看着,眯了眯眼,半晌,微微一笑:“看来,我们这里还是有些好男人的!”

只是,好男人言溯跟完全没听到似的。

现场再找不到任何线索,大家决定把赛车手留在船上,重新返回城堡。

回去之后,言溯认为大家待在一起比较安全,建议都留在起居室。可大家都不情愿,有的说浑身湿透了要去洗澡,有的说经历了这么个恐怖的夜晚,筋疲力尽了。

和凶手待在一起度过漫漫长夜,还不如把自己锁在安全的房间里。

一行人中只有作家管家和女仆支持言溯的决定。

作家说他害怕,管家绷着脸说有责任保护大家的安全,或许其实是在担心再死几个人旅游开发计划要泡汤了,女仆则说这是证明她不是凶手的良机。

可不管这几人怎么劝说,其他人非要回房间,觉得锁上门才安全。

最终,大家各自回房。

甄爱先洗完澡出来,言溯再去。

她换了睡衣窝进被子里,床和被子都很柔软,竟有点儿像她在S.P.A基地的风格。她摸摸额头,好像有点儿头晕。

晕船的反应这么严重?

又想起今天这一连串的案子,完全看不出谁是凶手。她问了言溯,言溯说证据太少又没有法证手段,他只是推测和怀疑,暂时不定。

但他说“从我们出房间到回来,整个过程中,有几个人说的几句话,很有意思!”

可甄爱细细回想了一遍,还是没有头绪。

不想了,她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哥哥留下的密码,而不是和她毫无关系的杀人案。

她呆滞地望着四方床上的纱帘,不知看了多久,突然想起什么,滚一□子,头歪在枕头上,望着长沙发上蓬蓬的白­色­被子,蓦地揪起眉心。

沙发不够长,估计言溯要蜷成一团才能睡下呢!

她望天,默默地想,一团白­色­的言溯……好喜欢O(∩_∩)O

房间里面很安静,她似乎听不到窗外的狂风骤雨了,只有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声,匀速又暧昧,仿佛从她心底淌过。

嗯,言溯隔着一堵墙,在那边洗澡呢。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突突突,轻轻拍拍自己的头,喊停,不许想了。

可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她在言溯家的那次,不小心走进他的卧室,第二天早晨他光着身子下床,漂亮又紧致的背影。

那现在,他立在花洒下,身形颀长,水珠一串串流过他白皙而­精­实的肌肤……

不要再想了!

甄爱红着脸把自己捂进被子里,羞得几乎要翻滚几圈才好。脑子里胡思乱想时,又一愣,呀,刚才她洗澡的时候,他坐在外边,该不会也在想她……

甄爱脸朝下,浑身发烫地趴着,忍不住踢一下床板,嗷,羞死算了!

被子里只听得见自己打雷般的心跳声。

空气空气,没有空气,她要晕眩了,赶紧钻出来猛地呼吸。

这时浴室门打开,甄爱慌忙闭上眼睛装睡。

地毯上几乎没有脚步声。

很快,他关灯了。

甄爱有些懊恼,他都不走来床边看看她么?

正在失望时,床的另一半蓦地一沉,甄爱的心一弹,下一秒,他扑面而来地搂住了她,带着浴室里清新的皂香。

甄爱唬了一跳:“你­干­嘛跑来我床上?”

“嗯,怕打雷。”

他贴着她发烫的脸颊,语气竟透着罕见的慵懒和娇气,仿佛这一刻没了诡异的城堡和案子,他难得地放松。

甄爱一听他的语气,心就甜甜地软了。

她动了动,迎着他的面抱住了他的腰,却意外地触碰到他滚烫又紧实的肌肤,貌似指尖还挨着他臀部微妙的弧线。

甄爱的心砰砰砰,她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咽了咽口水:“阿溯啊……你为什么没穿衣服?”

“屋里好黑,我怕,”他振振有词,“就没来得及穿。”

甄爱在黑暗中眨巴眨巴眼睛,对手指:“明明是你自己关的灯啊!”

“哦,这样啊!”他一点儿不羞愧,安之若素的,“我只想安安静静抱着你睡觉,所以,不要讲话,乖乖睡觉好吗?”

“噢!”她软软地应一声,闭上眼睛。

过了几秒钟的安静……

“但是,”她在他怀里拱了拱,欲言又止,“阿溯,外面早就没有打雷了呐。”

身旁的男人默了默:“咳,你发现了么!”

她仰起脑袋,望他:“阿溯,你突然间逻辑好混乱哦。”

他完全不在乎:“混乱就混乱吧。我现在想睡觉,还管逻辑做什么?”

“噢!”她再度软软地应一声,闭上眼睛。

又过了几秒钟的安静……

言溯清一下嗓子,

“Ai……”

“嗯?”

“你不是喜欢­祼­睡的吗?”

“……”

“嗷!”

得寸进尺的人,欠揍!

70糖果屋历险记

风雨飘摇的夜,古堡里一片静谧。

卧室内温暖而安静,偶尔有紫白­色­的闪电从厚厚的窗帘漏下来。甄爱躺在言溯熨烫的怀抱里,内心安宁。

她其实怕冷,以为暴风雨的夜,独自睡在清冷孤僻的古堡里,会瑟瑟地蜷成一团。可此刻他在她枕边,呼吸浅浅,平稳而宁淡,透着男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柔弱,

身旁男人的手臂搭在她的腰间,怀抱安全又熨帖,充满了她喜欢的味道,暖进她的四肢百骸,暖得她浑身发烫,想骄傲又得瑟地把手伸到被子外边去凉快;又想整个人缩到他的心里,暖暖地做个窝,再不出来。

她忍不住,轻轻地弯弯­唇­角。

“睡不着吗?”

他的­唇­原就贴着她的耳朵,甫一开口,嗓音朦胧又低沉,从甄爱耳朵吹到心尖,她忍不住浑身颤了颤。

她很快放松下来,动了动身子。

黑暗中,她抬手摸上他轮廓分明的脸,手感­干­净而清爽。她拇指还大胆地轻轻蹭蹭他的嘴­唇­,小声嘀咕,像偷偷讲小话的孩子:“阿溯,我觉得你的身体好热乎,像靠着一个大暖炉。”

“骗人。”他薄而柔的­唇­一张一翕,在她指尖摩挲,“如果我是暖炉,你为什么不抱我?”

甄爱悄悄地脸红了,哼一声,扭过去拿背对他:“谁叫你不穿衣服的?”

“­祼­睡有益身心健康!”他轻而易举地把她翻转过来,认真又诚恳地说,“我以为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早就达成共识了。”

谁要和你一起­祼­睡啊!!!

甄爱瘪嘴:“那是你一厢情愿。”

他沉默地笑了,环她更紧,黑暗中,语气里也带了笑意:“哦,这样啊!”

半晌,又收敛了,重复之前的问题:“睡不着吗?”

甄爱望天,认真地想了想。

这一想,几秒又过去了……

但这次言溯没有嫌弃她反应慢,而是自己接话:“那就是睡不着了。”末了,又带着极淡的懊恼,加了句,“我以为抱着你,会让你觉得安稳。”

甄爱一愣。下一秒,枕边的人不甘心地继续:“科学研究表示,睡眠不好的女人如果睡在一个安逸又温暖的怀抱里,感到舒适安全,她的睡眠质量就会得到极大的提高。”

甄爱哑口,糟了,该不会挫伤他的自尊心了吧?

果然,她还来不及说话,他灰溜溜地说:

“试验证明,我的怀抱对你没有任何安抚的作用。我是一个失责的男朋友。”他几乎沮丧又灰心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临了还不忘骄傲作祟,徒劳地挽回一下,“当然,只是在这一方面。其他方面,我自认为很称职。”

这番话把甄爱的心情说得跟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

她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软软地说:“因为你,我感到很温暖,很安全呢!只不过因为在想哥哥的密码,所以睡不着啊!”

怀中的男人僵了一下,尴尬又气恼,气自己:“切!我居然又忘了全面分析。”

“分析那么全面­干­什么?反正你今天没有逻辑。”她挨着他的脸颊,轻声嘟哝,­唇­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刚才他的一番科学论证,于她来说,就是好听的情话啊。

黑暗让普通的对话染上了缠绵而亲昵的­色­彩,黑暗让彼此的触感也愈发明晰而清澈。

她的身子柔柔地盈在他怀里,他整颗心都软了下来。一贯克己有度,此刻却无比依恋她身体的馨香。天,他真喜欢这一晚的亲昵。

但他终究是知分寸的,且此时此刻,他更关心困扰她睡眠的问题:

“对了。你说你转换了哥哥的密码,还有一首小诗?”

“嗯。”她点点头,“艾米丽勃朗特的,TheSunHasSet太阳落下去了。……要我去把记录的纸条找给你看吗?”

“不用,我看过那首诗,所以记得它的内容。”言溯毫不费力地在脑中调出那首诗的影像。

Thesunhasset,andthelonggrassnow

Wāvesdreamilyintheeveningwind;

Andthewildbirdhasflownfromthatoldgraystone

Insomewarmnookacouchtofind.

Inallthelonelylandscaperound

Iseenolightandhearnosound,

Exceptthewindthatfaraway

comesighingo'erthehealthysea.

太阳落下去了,如今,长长的草

在晚风中凄凉地摇摆;

野鸟从古老的灰石边飞开,

到温暖的角落去寻觅一个安身所在。

这四周景­色­寂寞

我看不见,也听不见,

只有远方来的风

叹息着吹过这片荒原。

这首诗表达的意思,和这座城堡有什么关联?

言溯揉揉她的腰肢:“既然睡不着,去探秘吧!”

整座古堡都是砖石结构,夜晚走在弯弯曲曲的石头走廊里,难免有种厚重的清冷。外面的暴风雨仿佛总是从哪个看不见的缝隙里吹来­阴­风,走廊上的灯光摇摇晃晃的。

甄爱时不时回头看看,就见灯光朦胧中,无数间房间紧闭着门,像一排排的眼睛。

要是一般人在这里行走,估计得吓得魂飞魄散。

言溯见她连连回头,轻笑:“害怕?”

“嗯?”她仰头看他,愣了愣,又摇摇头,“一点都不怕。”她向来神经粗。

他从她平常的声音和肢体语言判断出,她真的不害怕。他望向前边无止境的路,意味深长道:“你不怕,我倒是挺怕的。”

“诶?怕什么?”

他只是笑笑,却不解释清楚。他怕那个藏在白布下的甄爱的蜡像,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隔一秒,他问:“不害怕为什么总是往后看?”

“我在记路线呢!”

他听言,又笑了:“你放心,有我在,是不会迷路的。”

甄爱忽然就想起那次走错路睡到他床上,他对人脑记忆路线的那番歪论,于是问:“这么说,你刚才走过的路线都在你的脑袋里绘成图像了?”

他嗯了一声。

“那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走过的路,很像海螺的壳?”

他一愣,一回想,的确很像海螺壳上的花纹。一条连续的线,一圈一圈地环绕,无限接近中(终)点。每一圈线之间又有无数的细纹交叉,错综复杂。

“你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甄爱耸耸肩,“哥哥以前送过我一个逃出封闭城堡的游戏。那个城堡里有无数条像海螺纹一样的走廊,有的中途相交,有的最终汇集,有的始终绝缘。”

哥哥的游戏?会不会和这座城堡有关?

“游戏城堡的出口在哪里?”

“主堡中央最高的塔楼上。不过只有一条走廊可以去那里!”

言溯微微蹙眉,他虽然可以记住他走过的路,可城堡里那么多条路,如果他走的没有一条是正确的,那该怎么办?或许那个游戏是钥匙?

“你还记得游戏里正确的路吗?”

甄爱抓着头发,思索了半晌:“那条路的起点不在主堡里,而在某栋副楼的第13个走廊上。时间过得太久,我记不清了。”

他摸摸她的头:“没关系,我还是会找到的。”

话说完,脑子里闪过那首诗“太阳落下,长长的草,古老的灰石,去温暖的地方”,这些意象指的是?

方形的城堡里,四条边上坐落着一栋主楼和12栋副楼,究竟哪一栋楼可以看到落日凄草、岛上岩石,而且那个方位比较冷清?

如果把这座正方形的城堡放在地图上,它其实倾斜了45度,尖端朝正上方。正门和主堡在左下角东南方向,面对悬崖,看不到岩石。

能够看到落日凄草和岛上岩石的,是西南方向。最清冷的,是最西角。

言溯停住脚步:“我知道在哪里了。餐厅旁边有一道通往中心花园的走廊,我们先去西边的那座楼。”

甄爱愣了愣,一下子也想明白了。

他拥着她继续往前走,目光无意扫过走廊墙壁上的烛台。这才意识到,那个图案似乎见过好几次了。繁复的圆形花纹,画着荆棘和紫露草,中央有两个较大的L和C形字母,以及一行小字。

原来是家族的族徽。

言溯细细看过,收回目光,随意道:“这座城堡的主人,姓Lancelot兰斯洛特。”

甄爱蓦然顿了一下,而言溯感受到了她的僵硬:“怎么了?”

她不想隐瞒,便实话实说:“亚瑟王的故事里,最英勇的骑士兰斯洛特不是拐走了王后桂尼薇儿吗?这也是亚瑟王国走向覆灭的起点。我小时候总是听这个故事,而组织里一直有一句话,凡如兰斯洛特之叛徒,必被铲除。”

言溯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心疼地握紧她的肩膀,半晌道:“难怪管家转达城堡主人的这句话时,其他人脸­色­都变了。”

甄爱摸了摸额头,略显惆怅:“我和哥哥都算是组织里的叛徒。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叫我来这个地方!”

为什么要叫她来这个地方?

言溯的心再次闪过那个不祥的预感,又看了一眼城堡随处可见的族徽,大写的L和C。这个家族真奇怪,连C字母也要大写……城堡似是而非的传说,凯撒密码的密钥,古老的族徽,奇怪的姓氏,哥哥密码的所指……

他心里猛地一个咯噔,好像蓦然明白甄爱的哥哥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了?这下就说得通了。她的哥哥没有不顾她的安危把钱藏在这里,那个密码的意义或许是……

他的脑中陡然一片空白,不肯相信自己的猜测。其实想要证实,很简单。只要问甄爱一个问题,就可以核实他心中的猜疑。

可到了这一刻,为什么他居然不敢问了。

他不知所措时,却听见甄爱轻呼:“咦,拳击手的蜡像怎么回事?”

言溯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走到大厅。13条走廊入口有的空空如也,有的摆着蜡像。拳击手住在第一个房间,他的蜡像摆在第一条走廊入口。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唯独头上砸了一个西红柿,脸上覆满了红­色­的汁液。

两人对视一眼,顿感不妙,立刻沿着第一条走廊跑进去。和管家说的一样,走廊里果然有数不清的岔路,好在言溯方向感极强。

走廊似乎比他们想象中的长,很快,他们看到了尽头拳击手的房门,可那里骤然传来一声男子嘶吼的惨叫“啊!!!!”

言溯冷着脸,不自禁握紧了拳头,甄爱陡然一痛,觉得自己的手快被他捏碎了。

她也慌了,这样再死一个人,言溯要气死的。

终于跑到尽头,拳击手的房间在第一个。他们赶到时,其余房间的人纷纷惊讶地打开房门,探出身子来。

甄爱扫了一眼,所有人都在,包括最远端的管家和女仆小姐。

大家很快聚拢在拳击手房门前,噼里啪啦地敲门:“拳击手先生!拳击手先生!”好几人上去拧门锁,没有反应,里面也没有半点动静。

幼师朝管家先生喊:“钥匙啊!”

管家先生摇摇头:“城堡里那么多房间,要是每个房间都有两把钥匙的话,你知道那得废多少铁吗?”

“让开!”言溯冷面罩霜地命令。

众人愣了一秒,立刻移开。

言溯走过去摇了一下门锁,真的锁住了。他­阴­着脸,后退一步,突然一脚,踹开了古老的木门。

门板轰地一声砸倒在地。

室内灯火明亮,拳击手双脚朝门,头部朝窗地倒在地上。头上破开一大大洞,鲜血淋漓。

门外的人一阵惊呼,刚要往里面涌,言溯冷声呵斥:“谁都不许进来!”众人又立刻止步。

他蹲下来摁了一下拳击手的脉搏,死了,身体还热着。又去检查了窗子,全部是锁着的。

甄爱立在门口,不可置信。房间里传出惨叫声时,她从走廊那边看得清清楚楚,门一直都没开过。

现在门窗都从里面锁了,那凶手在哪里?

屋外的人也都看出了问题,全部面面相觑。

作家盯着拳击手仰面躺着的尸体,诧异:“难道是密室杀人?”

模特翻白眼:“你是小说写多了吧?一定是有人杀了他,然后在我们大家都没出房门前跑回自己的房里,装作是听见声音才出来的样子!”

幼师举手,提出异议:“可听见惨叫时,我刚从浴室出来,离门近,不到一秒钟我就打开房门了。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然后对门的律师就开门了。”

大家开房门的时间相差不过几秒,所以都纷纷作证。

甄爱也说:“是的。我和言溯从走廊那边跑过来。拳击手惨叫之后,他的房门一直没有打开过,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

律师推测:“难道是翻窗子?可外面是悬崖啊!”

言溯从窗子边走过来,脸­色­不好:“窗子是从里面锁着,不可能翻窗!”

演员是刚刚洗澡了出来的,还裹着浴巾,浴巾系得很低,胸前圆鼓鼓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想勾引谁。在场好几个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薄薄浴巾下起伏的曲线,很是诱人。

她故作羞赧地摸了摸脸:“因为听到叫声担心,我就立刻跑出来了,都没来得及换衣服。”

女人都没反应,男人都很宽容。

演员说完,摆着S形往言溯那边扭,道:“哪有什么密室杀人?或许是拳击手他自杀呢!”

言溯不看她,也丝毫不掩饰鄙夷她智商的语气:“麻烦你用大脑思考。拳击手的头被非常有力量的东西砸了,头骨碎裂,一击致命。请问他自杀的凶器在哪儿?”

演员一梗,不说话了。不太开心地把浴巾往上拉了些,这下什么也看不到了。

周围的人再度看向屋子,死体周围­干­­干­净净的,除了脑袋旁边打量的血迹,没有任何别的异样痕迹。别说锤子之类的重物,连小刀片都没有。

主持人给演员帮腔:“拳击手自杀的凶器就是……他自己的拳头!他……”

“请你不要再暴露你的智商!”言溯冷而迅速地打断他的话,仿佛再多听一个字他就耳朵疼,“他的拳头­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血迹!”

主持人憋得面红耳赤,也说不出话来。

甄爱微微讶异,言溯至始至终音量不高,语速也不快,甚至说的话不徐不疾的。可她还是从他不紧不慢却冷到冰点的话语里听出来了狠狠隐忍的怒气。

她知道他是气又有一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杀死,竟然还是密室杀人。

可,这不是他的错啊?

该怎么安慰他?

周围的人都鸦雀无声,警惕又胆怯地看着言溯,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不怒自威。

言溯谁都不理,目光冷静地落在拳击手仰卧的身体上。太­干­净了,现场太­干­净了!丝毫不凌乱,一击致命。高效迅速,绝非临时起意!

凶手是正面袭击死者,非常大胆;可谁能一拳打得过拳击手?

更奇怪的是,他看上去不仅没有反击,甚至都没有机会挣扎。

还想着,听见甄爱淡淡地开口了,是对其他人:“这下你们同意剩下的人都一起待在起居室了吗?不久前,你们都说各自回屋锁上房门是最安全的,可现在呢?呵,如果你们一开始不那么固执,或许现在就不会死人!”

言溯一愣,突然明白了,她说这些,全是为他。

他的心骤然一暖。

“Ai……”他去拉她,但她心里也憋着气,不仅为死去的人,更为言溯天­性­的自责,她心痛,实在忍不住,咬牙狠狠道:

“如果现在还有谁不愿意,非要自己待在房间里,我认为这个人不是勇敢,而是因为他是凶手,想要杀人!”

这话一出,没有人提出异议了。

女仆说:“那我们都换衣服了去起居室吧!”

“等一下!”甄爱缓缓地,笑了,“我们先有必要去各个房间里搜一下杀死拳击手的凶器。”

71

起居室内的落地钟刚好指向零点。一行人检查完房间后,一无所获,全齐齐坐在起居室里。

窗外的暴风雨愈演愈烈,女仆端来了点心水果热茶和咖啡牛­奶­。古堡冷清,她又往壁炉里多添了些榉木,顺带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把风雨和颠簸的海洋关在了外边。

起居室内暖意浓浓,竟有股海中避风港的温馨。

或许温暖和疲倦驱散了大家的防备,一路上只泛泛而谈的同路人有一阵没一阵地开始聊天。和以往的玩笑不同,大家聊起了各自的人生经历,时不时加一些感触和体会。

模特和演员说起入行的艰辛,幼师说起严苛的家长,作家说写作的孤独,律师说难以坚守的良心,主持人说身不由己地迎合。

言溯漫不经心地听着大家的讲述,一边在想别的事。

目前的三起命案,他还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人所为,但三个案子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现场有条不紊,死者几乎反抗无能。

难道凶手用了辅助药物?

言溯从死者表面没有观察到异样。现在没有法医和设备,暂时也检验不出来。

医生的案子里,如果他座位旁边的拳击手和幼师说了真话,确实没有察觉到异样,那凶手是怎么在黑暗中杀了身体健康意识清楚的医生,而没有引起周围人警觉的?

赛车手的死也很古怪,如果女仆小姐说了假话,她是凶手,她怎么不留痕迹地制服赛车手然后把活着的男人绑到涡轮上去?

如果女仆小姐说了真话,那这些人里必然有一个人知道赛车手在船上。他从餐厅回房后,出门去杀了赛车手。可为什么刻意把蜡像吊在缆绳上,把其他人吸引去发现尸体?

拳击手的案子就更诡异了。门和窗确实是紧锁的,当时所有的人都在房间外,死者正面受袭击倒下。房子是密室,凶手和凶器怎么凭空消失?

后来,所有人一起挨个儿地搜房子,却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这三桩命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心里还有一种会继续死人的不祥预感?

其实,言溯已大抵看出谁是警察,谁是组织派来的人。可这三起案子似乎不全和他们有关系,还是,他哪里想错了?

正想着,对面的主持人聊在兴头上,说了句奇怪的话:“哎,你们知道吗?死去的拳击手和医生之前就认识。”

“认识?”众人齐齐看向他。

主持人很喜欢受人注视,瞬间找回自己最擅长的表演状态,神乎其神地解释:“拳击手以前小有名气,拳台上表现好,但台下人品不行。没结婚之前,吃喝嫖赌样样都­干­。”

幼师回忆了下,帮着补充:“我听说过,当年他喝酒驾车撞死了一个大学女生。”

“可你一定不知道j□j消息。”主持人喝了一口­鸡­尾酒,脸颊红得发光,“他不是酒驾,而是他看上了酒吧的一个漂亮女孩。人家是兼职打工的,不是妓,可他非把那个女孩强迫了。女孩要去报警,拳击手一急,就开车撞了她。”

作家Сhā嘴:“那和医生有什么关系?”

“那女孩不是被撞死的。”主持人慢悠悠地说着,一副讲鬼故事的姿态,“她在ICU里昏迷了很多天,脊椎骨折,腿都截肢了。女孩的家人准备提起诉讼,要求拳击手赔偿2000万美元。”

女仆听得入了迷,把演员的­奶­茶倒得溢了出来,慌忙擦拭;

演员这次倒没介意,反而兴致很浓地问主持人,“我猜猜,该不会是,拳击手为了少赔钱,让医生把女孩治死了吧?”

主持人见美人开口,立即殷勤地笑:“还是演员小姐聪明。”

“这么说,女孩的主治医生就是和我们同行的医生了?”模特好奇地打量主持人,不太相信他的话,“可你是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人家死了,你乱说吧?”

主持人似乎不太喜欢模特的质疑,敛了笑容,正经道:“­干­我这一行的,当然消息灵通。我还知道,他明明是故意撞人,后来却以醉酒驾车的缘由脱罪了。当然,还是赔了些钱的。”说到这儿,主持人叹了口气,

“从那之后,他改邪归正了。戒了一切恶习,结了婚,成了好丈夫。不过,今天这么一看,医生和拳击手也算是多前年做了亏心事!”

一说亏心事,大家都端起茶水慢吞吞地喝,缄默不语。

言溯和甄爱安静地对视了一眼,这个故事是真是假?会和那两人的死有关吗?可赛车手呢?他为什么而死?

事情仿佛有了亮光,又仿佛变得更加迷雾重重。

这时,律师轻轻地说:“虽然不知道赛车手做过什么,但,该不会凶手专杀做过亏心事的人吧?”

大家听言,都各自猜测紧张起来。

长久一言不发的管家皱了眉,古板而严肃地说:“即使是犯过罪的恶人,也只有上帝能给予判罚。以正义之名的个人处罚,都是私欲,远非正道。况且,只要人真心忏悔,上帝宽容的心会包容和拯救一切罪。”

言溯和甄爱不信教义,对此不置可否,但管家先生说的有些道理他们也是认同的。这一番正气凛然的话在起居室里回荡,在场其他人的心都微微撼动了。

演员颇有感触地低下头,过了好久,抬起头来看众人:“我以前也做过亏心事。或许在场的某个凶手知道了,接下来会杀我。可我还是想把同行的你们当做互助小组的组员,帮助我一起忏悔。

我在竞争一个电影角­色­的时候,找人用恶毒的谣言中伤了另一个女演员,她事业大受打击,后来……

听说她默默地自杀了。

或许也是报应,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红过,也没有让人记得住的作品。”

周围的人都沉默,却没有惊讶的表情。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幼师,她握住演员的手,宽慰:“只要真心忏悔,你会得到原谅的。”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这下子,表面平静实则饱受心理压力的众人,面对着旅途中偶遇以后再不会见的陌生人,一个个地“敞开”心扉,但真真假假就说不清了。

模特说她害过走T台的姐妹从台子上摔下去从此离开模特圈;

作家说他看了朋友的草稿后,盗取他的创意发表,从此和朋友绝交了;

幼师说她有次实在控制不住情绪,打骂了一个小孩子;

律师说他曾帮过公司逃税;

主持人说他曾报导不实消息,导致网友人身攻击人­肉­搜索当事人。

言溯垂眸倾听,心里波澜不起。

这时,幼师看向言溯,问:“逻辑学家先生呢?你有没有做过亏心事?”

言溯抬眸,平淡道:“没有。”两个字轻轻松松,毫无犹豫。

大家的脸­色­变得微妙,分明是不相信。

演员轻飘飘地问:“哪有人没有可忏悔的事?逻辑学家先生,不用不好意思。做错事,并不会消减你的人格魅力。”

甄爱之前没怎么认真听话,但关于言溯的她都听到了,她觉得奇怪:“你们为什么不相信呢?我就相信他没有做过亏心的事。”

这话一出口,大家的目光更加微妙地看向甄爱,仿佛在叹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啊,真是单纯好骗。

言溯淡淡的,丝毫不介意。他说的是真话,不在乎别人信不信。甄爱信,就够了。

可演员心里跟猫挠一样,很想知道这个看上去极端正经的男人究竟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的事。她妖娆地轻轻含­唇­,倚在沙发扶手上,嗓音妩媚,“逻辑学家先生不要担心嘛!不是说,有伤疤的男人更­性­感吗?其实,犯过错的坏男人更讨女人喜欢。”

甄爱拧着眉心,更加不明白:“为什么女人要喜欢坏男人?我不喜欢坏男人!”

言溯垂眸看甄爱一眼,不禁微微笑了,抬眸看演员,神­色­却冷淡:

“很遗憾,我活着不是为了讨女人喜欢的。

另外,我认为,喜欢是一种状态和观念相似的吸引,什么样的人吸引什么样的同类。”

说话间,不经意地握紧了沙发上甄爱的手。

甄爱完全认同他的观念,扭头开心地冲他笑,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他喜欢她,她喜欢他;

他相信她的好,她也相信他的好;

这样就好,他人的意见,谁在乎呵?

演员讪讪的,强自笑笑,看向甄爱:“那学生小姐呢,你有没有想要忏悔的事?”

甄爱耸耸肩,轻轻松松地说:“我也没……”

话突然说不出口,脑子里奇怪地浮现出妈妈死的那一刻,伯特在她耳边叮咛:“littleC恨死妈妈了,littleC心底其实想要杀死她!”

她的思维顿时一片空白,她,真的不需要忏悔吗?

演员一眼看出蹊跷,意味深长地笑笑,温柔地追问:“学生小姐,你真没有想说的?”

甄爱早已平复了情感,神­色­淡淡:“没有。”

演员摆摆手,半开玩笑似的轻叹:“不忏悔的人是会下地狱的哦!”

言溯不悦地皱眉,刚要说什么,甄爱却自在地笑了:“下不下地狱,我无所谓。而且,相信我,我就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

除了言溯,在场没人听懂了她这话,但也都不会继续追着问缘由,毕竟都不熟。

可演员还不死心地抱着手幽幽看着,倏尔弯起一边­唇­角:“两位的关系还真让人羡慕,这么说来,你们都没有对对方忏悔和隐瞒的事啰?”

这话其实问得很不礼貌又越距,但甄爱还是第一时间回答得斩钉截铁:

“当然没有!”

说完,她看见演员意味深长的笑容,心蓦地空落了一下,因为言溯没做任何反应。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松了一点,安安静静地垂下眼帘,遮去了一切情绪。

虽然甄爱平时看不太懂人的表情,但她对言溯是再熟悉不过的,立刻就意识到他哪里不太对。

言溯松开她的手,说:“我去下洗手间。”说罢,起身出了起居室。

甄爱望着他的背影,愣愣的。

难道自己多想了?可他真的好像有哪里不对。

言溯立在镜子前,用纸巾擦拭手上的水珠。水早就擦­干­,他却走神了,手还一遍遍做着重复的动作。

良久,他瞟一眼镜子,男人穿着料峭的黑­色­风衣,清瘦又挺拔,只是脸­色­分外冷僻。

洗手间镜子的下角也印着这个家族的族徽,荆棘和紫露草,中间是LanCelot,底端小写的C&C。

其实,他早应该把心中的猜想告诉甄爱,而不是等到现在由外人提问他才蓦然发觉他居然对甄爱有所隐瞒。

在他看来,这是对爱人的一种背叛。

他无比憎恶此刻这种背叛甄爱的感觉。憋闷又愤怒,自责又羞愧,他必须马上向甄爱坦白。

言溯用力狠狠把纸团砸进废纸篓里,动身往外走。洗手间的门开了,女演员婀娜多姿地走进来。

言溯皱了眉,再度不悦:“我没走错洗手间,所以……你是变­性­人?”

演员早就习惯他的不客气,一点儿不恼。

她笑盈盈地关了门,扭着身子斜靠在门上,看上去j□j的,软得像条蛇,“逻辑学家先生觉得我不够女人吗?不比你的小女朋友更有女人味?”

她身子一挺,袅袅地走过来:“要是和她睡在一起,骨头都咯得疼吧?”说着,竟抬手要搭他的肩膀。

言溯眼中闪过一丝隐忍的厌恶,挪开一步,迅速和她拉开距离。

他眸光清冷地看着她,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原来你不是演员,是妓/女。”

演员一梗,眼中闪过一丝羞愤,却狠狠忍了下来。这个男人还真是……她咬咬牙,气得反而笑起来:“演员和妓/女有什么区别吗?而且,就算我是妓/女,如果看上你,我也算是一个品位不错的妓/女吧。”

“嗯,同样,我是一个品位不错的逻辑学家,”言溯已拉开门,冷淡道,“所以你应该清楚,我的欣赏水平没那么低级。”

他才出门,就见甄爱红着脸从女洗手间里跑出来,随后模特和幼师也出来了,还笑着对甄爱说“没关系”。

言溯奇怪,过去问甄爱:“怎么了?”

甄爱搓手指:“里面的隔间门坏了,我不小心推错了门。”他看着她低头的样子,心里软软的,忍不住抬手揉揉她的头。

甄爱呐呐地抬头,却看见演员从男洗手间里走出来,几个女人全诧异了。

言溯倒是安之若素的,对她们说:“你们先回去吧。”说罢拉上甄爱往另一边走:“我有话和你说。”

走廊的窗子外暴雨如注。

他扶住她的肩膀,弯下腰直视着她黑黑的眼睛,无比虔诚地开口:“AI,刚才他们说的那个问题……”

“没关系的。”她打断他的话,抬手握住肩膀上他温暖的大手,笑容满满,“我信你。再说,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可隐瞒的事情啊!”

他的脸­色­却很凝重,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微笑而舒缓:“Ai,我本来准备等案子结束了再跟你说,但是……”

她闭了嘴,眼珠乌溜溜的,专注又好奇地看着他。

“这座城堡很可能,”他咬咬嘴­唇­,有些艰难,却终于说,“是你的家。”

她愣住,隔了好几秒,疑惑地看着他,语气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那……管家先生讲的那个故事呢?”她仿佛想起什么,止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不要告诉我管家先生说的故事是真的;不要说那个化学家是我哥哥;不要说那对年轻的夫­妇­是我的父母;也不要说那个在二战时候卖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是我的祖……”

她说得太快太激动,喉咙一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修建这座城堡的人在二战中研发的武器杀死了太多的人,他们惶恐而负疚地躲了起来。什么武器会让他们那么的惊慌,日日活在恐惧之中?

哈,

一辈接一辈,一代传一代,这真是一个邪恶的家族,这真是一个活该受诅咒的家族。

可她不肯相信,执拗地看着他,脸­色­竭力平静,却掩饰不住凄苦:“你没有证据。阿溯,你不要这么说!这个邪恶的地方,这里的坏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阿溯,你不要这么说!”

他的心狠狠一疼,更加用力握住她的肩膀:“Ai,兰斯洛特是城堡原主人的家族姓氏。C&C很可能是最初一对故人的名字,或是你祖父母的名字。因此我在想,你的父母给孩子起名时,会不会效仿父辈,用两个C开头。”

烛光中,她的脸­色­白了一度。

“AI,那串凯撒变体密码的明文是NQQDNZHWWTDWLTQWC,密文是KILLONEORBEKILLED。它的密钥是一个名字,C开头的女孩名,Cheryl(谢尔),意思‘吾之心爱’,Cheryl是你吧?”

甄爱颤了一下,目光空洞:“即使这样,或许一切都只是巧合。”

“是,我一直这么想,一直心存侥幸,所以没有问你。Ai,”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不知为何没了底气,“你哥哥的名字也是以C开头的是吗?你先不要说,听我说。L.J她查到,Alex的家就在这里。”

她望住他:“所以呢?”

“Alex说他姓LaCourage,我曾经笑他姓氏奇怪有语法错误,直到现在才明白,其实是族徽里的两个大写字母。Ai,L.J还说,Alex在组织里的名字是……Chace。”

女孩脸­色­苍白,像瞬间冷冻住的水,再没了一丝波澜。

她静静看着他,眼睛一如既往的漆黑,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初次见面,她从钢琴背后绕过来,带着冬天的凉意,­干­净又疏远。

她一字一句,问:“所以,是你,摁下了白­色­键,然后Alex,不,我的哥哥Chace就,没了。”

言溯的心如坠冰窖,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剧痛,却依旧沉稳:“是。”

走廊温暖的烛光在她脸上辉映,却格外清淡而落寞:“是我哥哥骗了你,他说是黑­色­键,你才摁的黑­色­键。”

“是。”他看出她平静的外表下,伤心了,他的心像是被钝刀割过。

甄爱很轻地点了一下头,抬起眼眸,一动不动看着他:“你当时,没有看出来他撒谎了。”

言溯内心巨震,盯住她:“没有。”

他有一刹那生气她的质疑,可瞬间被潮涌般的慌乱淹没,他伸手去拉她:“Ai,我真的没......”

她猛地退后一步,躲开了他的手。他的手心于是抓到了空气,空落落的,一如他此刻的心。

甄爱立在昏黄的烛台之下,微微笑了,看着很是惨淡,让人想哭:“阿溯,我信你。”

言溯的心像是被重锤无声击落,痛彻心扉。

她还在微笑:“阿溯,我不生气,真的。我只是,太多事情,想一个人走走。不要跟着我,好吗?”她说完,转身跑进深深的走廊,再没了踪影。

72

言溯追过去时,甄爱早已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走廊迷宫里。

他望着七弯八绕的走廊,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画面,他掀开地上的白布,甄爱的蜡像静静地躺在医生的尸体旁。当时分明下定了决心,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的。

心一瞬间又痛又慌,像是万箭穿过。

言溯停住脚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样盲目地去追,反而更危险。

甄爱需要一个人静静,他虽然心痛,但愿意给她空间。只要保证剩下的所有人都在起居室里,甄爱就不会出问题。

他望着前方空空如也的走廊,很不舍,却还是毅然转身回去起居室。经过大厅时,他特意望了一眼,剩余人的蜡像没有任何问题。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推开门,走时还暖意浓浓的起居室只剩了两个人,管家和律师。且管家也起身要往外走的样子。

言溯的心猛地一沉:“其他人呢?”

律师道:“主持人说天冷,要去房间里把被子抱过来,其他人也都去了。”说完,奇怪地问,“诶?学生小姐没和你一起?”

言溯已经说不出话来,心里不知是种怎样悲哀的情绪,只知道转身往外走。

迎面走来女仆小姐,她抱着毛毯,目光越过他身后,说:“管家先生,快1点了,我去附堡关灯吧。”又道,“对了,刚才不知是谁开了大厅的窗子,把学生小姐的蜡像吹倒了......”

“Damnit!”言溯咬着牙,一时控制不住吐出一句脏话。

女仆抱着毛毯扭头看他匆忙离去的背影,这群人里最正经的逻辑学家先生也骂人了?她瞪着眼睛觉得很意外。

甄爱穿过中央花园后,身子全被暴雨打湿了。

在城堡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不一会儿,周围的景致渐渐开始和记忆中哥哥的游戏重叠。最西端的附堡是第7号,她现在想起来了。

虽然生平第一次来这座城堡,她还是驾轻就熟地找到了7号堡最西端的房间。

“吱呀”一声门开,房间里布置简单,宁谧幽静,壁上点着暖暖的灯。她从柔软的地毯上走过,到窗子前。

古堡像是两个极端,外边极尽喧嚣,里面落针可闻。

她立在静与闹的边缘,打开销栓,抓住厚厚的木窗棱,用力一扯。

耳边呼啸,来自北冰洋的海风像洪水一样汹涌地奔腾进来,扑她满面的冰凉。风里夹杂着苦涩而坚硬的雨水,打得她的脸颊生疼生疼。

她松开窗子退后一步,狂风吹得木窗剧烈摇摆拍打。

房间的灯光微弱地走进窗外的黑夜,投下一道浅浅的亮,很快又被黑暗吞噬。目光所及之处,礁石嶙峋,细草杂乱,被风雨打得七零八落。

再远,是一望无际的黑夜里的大海,看不到繁星,看不到城市的灯光,只有黑暗,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雨丝飘进她黑漆漆的眼睛里,冰凉又刺痛。她却固执地睁着,眼眶渐渐红了,一颗颗透明的水滴像珠子般从她冻得苍白的脸颊上滑落。

那首诗里说:太阳落下去了......四周一片荒芜......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有一声叹息......

哥哥,你心里,很悲伤吧?

为什么要选择死亡?明知道你不在,我在世上就是孤零零一人。你明知道,为什么还要选择死亡?

她静默无声地泪流满面,望着前方颠簸的黑夜,她胸腔涌动着不可纾解的压抑与苦闷,真想扑上去对着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狂吼。

可窗子忽然被人关上。狂风暴雨一下子销声匿迹。世界回归了温暖和安宁。

泪光闪烁中,她看见一个陌生却笔直的男人背影,和一个丰满又青涩的女孩身影。

女仆小姐赶紧锁窗子。

管家先生看见地上的水渍,皱了眉,忍着怒气说:“雨水进来会打湿城堡的地板,这些木头会长蛀虫的!”

他语气严厉又不满,严肃地回头看甄爱,望见她满脸的泪水,一下子愣住,脸上划过一丝微微的尴尬。

女仆关好窗,一看甄爱在默默流泪,也吓了一跳:“学生小姐,你怎么了?”

管家常年独居城堡,不善与人交道,看甄爱哭了,很不自在地往女仆那边挪了一步,意图拉开和甄爱的距离与责任。但他还是有愧的,于是小声对女仆说:“我只说了她一句,结果她一声不吭,就哭成了这样子。”

女仆无言地看了管家一眼,走上去问:“你是不是和逻辑学家先生吵架了?刚才他在城堡里跑,好像在找你。”

甄爱一愣,立刻别过头拿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珠,又低下头:“没有。”

管家和女仆这才发现甄爱的衣服都湿透了,哒哒地贴在身上。

管家又皱眉,不堪忍受客人们的不听话,说:“下雨就不要乱跑。赶快回去吧。不要从花园走,出门后左拐。在你遇到的任何岔路上都左拐,就可以回主堡了。”

说完,叹了口气,对女仆说:“快点去关灯,我们也回去吧。真担心他们一个个全在城堡里乱窜。”两人往外走,管家还嘀咕:“管理客人真麻烦,一个个跟老鼠一样爱乱跑。”

这个严苛又呆板的管家是连续几代人都服务这座城堡的吗?甄爱垂眸想了想,她很想知道这座城堡的故事,更多的更详细的。

“等一下!”她跟上去,“我和你们一起。”

甄爱跟着管家和女仆走在长廊里,四处张望。

和主堡的房间结构一样,7号附堡里的房间没有在同一水平面的。相邻的房间看着像巨大旋转楼梯的一级级台阶,只不过坡度极缓走在上面不易察觉,只有站在尽头回望,才会看出端倪。

甄爱望着随处可见的族徽,问管家:“这座附堡不住人吗?”

管家斜睨她:“你怎么知道?”

“感觉这里的构造不太一样,没有风口,很封闭不透气,但又很冷,取暖设备很少。”

“你现在觉得冷是因为你衣服湿了。”管家收回目光,须臾间又道,“不过这座堡最冷,也是事实。这是以前的几代主人们做实验的地方。”

实验?

甄爱一愣,斟酌了一下语言:“管家先生,我觉得城堡主人的经历就像传奇。我很想多听听他们的故事。上次听你讲了一些,总觉得太宽泛。你还能给我讲讲吗?这些都是真的吗?”

管家似乎很满意她虔诚的态度,冰封的脸缓和了些,语气中透着一丝骄傲:“兰斯洛特家族的故事,就是我们家的人铭记着,一代传一代,我当然知道一切。”说完,语调又有些落寞,“只不过,家族里的人再也不回来这里了。”

甄爱看着他稍显失落的脸,一时间唏嘘感慨。她一辈子生活在组织里,哪里知道在世界的最北端,有这么一座孤独的小岛,上面住着那样一个忠诚而固执的管家家族。而她的祖父母父母离开这里的时候,想过有人会在这里清冷地守候吗?

一年又一年,跨越了时间。

管家道:“说吧,他们的传奇故事,你想听什么?”

甄爱回过神来,问:“这个家族的起源是哪里?”

“最初源在欧洲,但到了后来,可以算是和世界各地都有关系了。兰斯洛特家的分支太多,具体的要去查族谱。就说离我们最近的这一支吧,建造这座城堡的Clark&ChiaoLanCelot夫­妇­。妻子是二战时期的中国人,一位非常聪慧娴淑的大家闺秀。”

Chiao?听这个英译,应该是类似于“乔”或“娇”之类的中文。

甄爱问:“你不是说他们制造的杀伤­性­武器在战争中杀死了很多人吗?那,是什么类型的武器?”

管家顿了一下,近乎一声叹气:“比子弹还有效的东西。”他停了下来,看上去不想明说,但还是提了一些别的内容,“兰斯洛特家族历史上出过很多的科学家,建造这座城堡的夫­妇­是化学和生物方向的天才。”

不用想就是化学毒气和细菌炸弹了……祖父母竟然是发战争财的……每一分钱上都粘着惨死之人的怨灵……难怪他们要建这座迷宫躲起来……

甄爱的心缓缓地下沉,只觉得身上被压了千斤的负荷,重得她呼吸困难,透不过气来。心像是沉进了深水,憋得好难受,却找不到空气。

以前,身体遭受一系列摧残和折磨时,她都没有觉得多累;可此刻,她觉得,活着真的好辛苦,辛苦得想哭!

又听管家说:

“起初的那对夫­妇­生了好几个天才的孩子,可孩子们都觉得这座城堡­阴­郁,长大了就离开了。只有当时的三小姐回来,带着一个高大英俊的中国籍男子,说是她的丈夫。他们在这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第一个男孩儿就是在城堡里出生的。”

甄爱低着头,心已经麻木了。她的爸爸是俊朗的中国男人,妈妈是漂亮的亚欧混血,她不能再假装这是巧合。半晌,小声地问:“那个男孩儿后来回来过吗?”

管家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被父母带走的时候年纪还小,即使他回来过,我也认不出来。”

甄爱心想,所以Chace五年前回来买下这座岛的时候,管家一定没认出他其实是第三代主人。只是Chace已经死了,现在是谁在冒充他做新的主人?

她和管家女仆一起,沿着走廊关灯。厚厚的石壁上画着繁复的花纹,老旧,却很古典。一路上墙壁上挂着各种画,有向日葵,有五线谱,有花田,有太阳……

都是灿烂又温暖的景象,可这样就能改变古堡里­阴­沉沉的气氛了吗?

甄爱望着冷清墙壁上绚丽的颜­色­,觉得恍惚,原来她的家人也喜欢缤纷的­色­彩,像她一样。

这算是一种畸形的传承么?

还是说,因为他们的血液都是孤独而罪恶的,所以才不约而同地格外憧憬光明和绚烂?过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代,完完整整地复制在她的父母,她和她哥哥身上?

这才是这座古堡真正的诅咒吧?

凡如兰斯洛特之罪恶者,必无幸福。

呵,人们在做恶事的时候,真的没想过给子子辈辈造成的影响吗?真的没担心害怕过报应轮回,厄运会降落在子孙的头上?

她悲哀到了极致。

别过头,悄悄而无声地抹去眼泪,哥哥,你为什么不活着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

她还在想着,突然,走廊上的灯一下子全灭了,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女仆小声地轻呼:“怎么回事?”

“或许是树枝刮到了电线。”管家沉声说着,语气有些担忧,又叮嘱女仆,“我去检查一下,你和学生小姐一起去房间里找烛台。”

女仆“嗯”一声,从怀里摸出打火机,哧地一声打开,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着。她一惊:“咦,学生小姐去哪儿了?”

管家也立刻四周看,发现甄爱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女仆和管家还来不及开口喊她,她的身影缓缓地转过幽暗的拐角,不见了。

管家绷着脸:“她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走了?”

女仆赶紧打圆场:“或许她想自己先回去了吧。”

管家也懒得多管,对女仆道:“走吧,去找蜡烛。”

甄爱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幽暗而狭长的地方。走廊上黑漆漆的,所有的灯都灭了。刚才想得太出神,加之她本来夜视能力很好,竟都没留意周围的情形。

而现在,黑暗的无数交错的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管家先生?”她摸着墙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女仆小姐?”漆黑的走廊里,她轻柔的试探声在长廊上回荡了一下,旋即被黑暗吞没,了无痕迹。

她四处看了看,越往回走,光线越弱,即使是对她,也太黑了。周围渐渐看不清,她摸索着墙壁,碰到了栏杆,心一沉,刚才走过的地方没有栏杆。

走错路了!

她转身,却看见身后某个门洞仿佛闪过一片黑影。

凶手?

她心里一惊,会有人来杀她吗?她赶紧离开原地,毫无头绪地在黑暗中奔走,现在她不会出声喊人了。她可以敏锐而准确地感觉到,黑暗中,有某个危险的人在靠近她。

真的会被杀掉吗?

她在努力地奔跑,心怦怦直跳,像要从胸腔冲出来。怎么办?她要是死了,言溯会难过的啊!

想法戛然而止。

黑暗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极其有力。她条件反­射­地要去抓它,面前却骤然出现了一片亮光,太刺眼了,像是打开了灯火通明的门。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用力推了进去。厚厚的门瞬间阖上,身后的人也不见了。

甄爱在一瞬间摆脱了束缚,望着面前白茫茫的景象,瞠目结舌。

面前银装素裹,轻雾缭绕,像是童话里玻璃的世界。

一层层白­色­的“水晶”下面笼着各种实验器材,瓶瓶罐罐,还有一动不动的兔子,白鼠,青蛙,动物组织……一个个裹在透明的晶状体里,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她蓦地浑身一抖,牙齿打颤,强烈的冷气从湿透的脚心钻了上来,冰刀一般在身体里搅动。旁边的显示器上写着-1°F(即-18.3°C)

毫无疑问,她被人关进了冰窖。

灯已经全关了。

管家和女仆捧着烛台,走在深夜寂静黑暗的走廊里,一小片微醺的烛光随着他们的移动从古堡的石墙上划过,留给身后一片黑暗。

管家走了几步,忽然脚步一停,转身回望,身后是看不见尽头的走廊,无数紧闭的房门和岔路。

女仆问:“怎么了?”

管家若有所思地皱眉:“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好像砰的一下。”

女仆侧耳倾听,摇摇头:“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听到。”

管家不说话了,静静立着。但身后再也没有一丝声响,甚至没有穿堂的风。

“或许是我听错了!”管家自言自语着回身,端着蜡烛继续前行,“去主堡吧!”

小小的烛光渐渐移向走廊的尽头,一转弯,7号堡的长廊骤入黑暗。

而此刻的冰窖里,甄爱缩成一小个点蜷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上渐渐结了冰霜,指甲盖都冻得没了颜­色­。安静的冰窖里,只有她牙齿咯咯打架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的下巴快要冻掉了。

寒冷像是细针尖刀,一点点地侵入四肢百骸,刮心挫骨的痛。她冷得神经都像被撕裂,忽的想起不久前她对言溯说:不要跟着我。

他一定不会来了。

她曾想过无数种死法,却没想过,会冻死在自家亲人存放未销毁实验材料的冰窖里。

73

言溯拿着手电筒,独自跑遍了整座古堡,但还是一无所获,到处都没有甄爱的身影。

站在高处眺望,附堡的灯都熄灭了。只有主城堡的下半部亮着灯。

难道他们一路错过,甄爱已经回去了?

言溯动身往回跑。他记忆力好,一会儿就轻车熟路地回到了起居室。这一次推门进去,他的心再次狠狠一沉。

所有人都坐在起居室里聊天喝茶,除了甄爱。

大家聚在一起本来就让杀人行动难上加难,可刚才众人分散的时候,凶手没有继续杀人?还是已经……

所有人都回来了,难道这意味着,凶手已经成功出击……甄爱或许已经遇害,就在这座大城堡某个黑暗­阴­冷的角落里。

他心底骤然冰凉,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他们面前的,一字一句地问:“有没有谁看见过她?”

起居室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大家扭头,奇怪地看他,他此刻苍白而空茫的脸­色­很吓人。虽然大家都知道他说的“她”是谁,但没人接话。

演员瞧出了异样,有些幸灾乐祸:“她不是一直都跟着你吗?”

言溯冷冷看过去,演员莫名吓了一跳,不说话了。

管家蹙眉:“我们刚才遇到她了。”

女仆也说:“突然停电,她就先走了。我们一直以为她回来了。到这里见她和你都不在,我们还以为你们两个在一起呢!”

言溯一听“停电”二字,更觉糟糕了:“马上带我去刚才她消失的地方!”

管家突然想起什么,立刻站起身:“我就说刚才在那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我们赶紧去找人!”

言溯和管家女仆一起赶往西边,管家一面疾走一面努力回想刚才那一声“砰”究竟是什么声音。直到某一刻他惊觉:“糟了,那个声音是冰窖的门,只能从外面开。”

言溯听言,只觉冷到了骨头里:“冰窖温度多少?”

“华氏零下一度。”摄氏零下十几度。

言溯脑中一片空白,声音都不是自己的:“有多久了?”

管家:“我听见那声音的时候,正往主堡走,一两分钟吧!”

“我们才一回来,你就来了。”女仆跑得飞快,也心急地Сhā嘴,“应该没多久的。”

三人很快赶到冰窖门口,管家女仆合力拉开厚厚的大门,白­色­的冷气扑面而来。

言溯低头就见,甄爱蜷缩成一团,纹丝不动地坐在门边,埋头抱着自己,全身上下罩着细细的冰霜,像是一尊雪娃娃。

只是一眼,他的心都要渗出血来,立刻上前把她抱出来,她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毫无自觉。言溯疾声问管家:“哪个房间里有热水?”而女仆早已迅速地推开了旁边的房门。

她脸­色­青白地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又像是化不开的冰雕,周身散发着冷气,冰寒彻骨,全扑到言溯心窝里,痛得他的心缩成了点。

他不敢相信,他居然放她在如此低温的环境下待了那么久。

女仆迅速打开浴室的水龙头调温度。

“恒温35度!”言溯把甄爱抱进浴缸,脱下她的外衣和布裙,拿过花洒,从甄爱的头顶往下浇。她的身体青白而冰寒,温热的水一碰到她便骤然冷却,凉丝丝地滑落。

他望见,她双眼紧闭,睫毛上还覆着冰霜,她哭过......

当时她一个人蹲在冰窖里是怎样绝望而恐惧的心情,他不敢想,心痛如刀割,毫无分寸又手忙脚乱地拉开自己的风衣和里衫,把冰凉透骨的她狠狠摁进他光露的胸怀里。

温水哗哗地流,怀中的人还是冷得透心。

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见状全惊得目瞪口呆。

作家见言溯脸都白了,赶紧去拉他:“她现在体温太低,泡在水里就好,你这样抱着会把自己冻伤的……”律师和主持人也来拉言溯。

“滚开!”言溯怒喊一声,甩开他们,瞬间爆发的怒气惊呆了所有人。

言溯衣衫凌乱,湿漉又狼狈地跪在浴缸里,怀里搂着昏迷的甄爱,像极了走投无路的受了重伤的困兽。虽然脸­色­苍白,在看不见的某处伤痕累累,却固执,不可侵犯,带着一触即发的仇恨,就像一只守护同伴的狼。

绝对,不离不弃。

他一贯淡然的眼眸竟露出凶光,看着面前的众人,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刚才,你们当中有一个人一定见过她,并伤害了她。”

他­唇­角苍白,清俊的脸­阴­森森的,有种古怪的美感,“为什么要对她下手?以为她发现了你的秘密?呵,因为你对她下手,我反而知道你是谁了!这下你可以安心等待了,我绝对会让你付出代价!”

嗓音低沉的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心里冷飕飕的,却又不知他空洞的眼睛究竟看着何人。

众人面面相觑,言溯已收回目光,看向女仆:“升温,40度。”

后者立刻照做。

管家留下女仆,带着众人去搬被子和热水袋。

水位缓缓上升,言溯坐在浴缸里,紧紧搂着他的甄爱。

贴贴她的脸,还是冰冰凉凉的,让他心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身体渐渐软下来,绵绵的凉凉的,趴在他怀里。虽然还是凉丝丝的,但明显有了回暖的迹象。

“升温,43度。”

女仆照做。

彻骨的寒意渐渐消散,可他心头的恐惧一直萦绕,他害怕得牙齿打颤,直到某一刻……

怀里的她动了动,人还意识不清,却喃喃地唤他:

“阿溯......”

言溯内心巨震,说不清是怎样一种庆幸的感觉,脑子里紧绷的弦啪地断开,可低头看她,她又蒙蒙地闭上眼睛了。

他扶住她的头,将她整个泡在满满的热水里,又道:“热开水!”女仆立即递来玻璃杯。

他轻轻吹散热气,含住一口热水,凑到她嘴边,一点一点送进她嘴里。熨烫的水缓缓流入她的身体,温暖如春风化雪般拂遍全身,渐渐流窜到四肢百骸。

甄爱再度缓缓地睁开眼睛,虽然意识迷蒙,却知道自己回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她泡在暖暖的水里,还有他的怀抱;侵入体内的严寒也逐渐驱散,慢慢被一种温热的感觉替代。

面前是他近在咫尺的脸,苍白而英俊。他吻着她,和往常一样,­干­净的香味,温暖的鼻息。

而言溯喂她喝完半杯热水时,感觉她的眼睫毛在他脸上闪了一下,又轻又痒。

他猛地抬眸,就见她眼珠漆黑,像水洗过的黑曜石,纯粹而专注地看着他。嘴­唇­依旧苍白,却微微笑了:“阿溯,别担心我。”

他呆呆的,看了她一秒,如获至宝般欣喜若狂,再度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咬着牙半天说不出话来,隔了不知多少秒,说的却是:

“恒温,47度。”

怀里的女孩忍不住轻轻笑了声,呼吸很浅很慢,声音断续而柔弱:“我不会有事。”她仰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笑:你这么着急,我怎么会有事?

他托着她的后脑,还不忘把她泡在温热的水里,胸腔里隐忍着莫名的情绪,嗓音哽咽:“Ai,再叫我一声,我的名字。”

她一愣。

看不到他的脸,却竟然听到了哭音?

她的心像被谁狠狠扯了一下,很乖地照做,只是声音还有些虚弱:

“阿溯!”

“诶。”

“阿溯!”

“诶。”

“阿溯!”

“诶。”

她靠在他温暖的怀里,觉得眼睛里的冰像是融化了,酸酸的盈满了眼眶。

他才不会不来找她;

他从来不会放弃她;

有他在,她怎么可能下场凄惨?

管家和众人带着被子热水袋来了,幼师还很细心地替他们拿来了­干­衣服。

言溯却不太领情,绷着脸接过各种东西,一句话不说把大家关在了浴室外。

甄爱虽然醒了,但体温很低,四肢也使不上力气,言溯给她脱衣服擦身体的时候,起初还不觉得,只认为这是一种正当的救人方式。

因为教科书上说,缓解冻伤接下来的步骤是脱了衣服把身体擦­干­,再睡进温暖的被窝。

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点一点褪去衣衫,光溜溜地呈现在他面前,言溯给她脱衣服的手不自禁地抖了,脸也渐渐红起来。目光到处飘,仿佛偌大的浴室找不到安置之处。

甄爱坐在水里,尴尬又愣愣地瞪着眼睛看墙壁。现在这里还很危险,她必须尽快恢复体温,尽快钻进放满了热水袋的被子里。

可穿着湿衣服是显然不能的。

上衣和丝袜都脱了,她现在就像坐在浴缸里的内衣女郎。她的心跳得一团糟,无奈体温还低,脸都红不起来,真是厚脸皮……

两个人都困窘地不说话,言溯极短暂地瞥了她一眼,女孩纤细又­性­感的身子还是深深地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里。

他不自在地咳了咳:“要不,你自己脱剩下的这两小件……”这个措辞好像有点儿奇怪,他望天,飞速摸摸鼻子,“剩下的小湿衣服。”

甄爱低着头点啊点:“好啊。”

她酸痛地抬起手臂,前扣式的胸衣不难脱下来,手一松,小衣服掉在了浴缸外。言溯低头,看着脚边白­色­的圆圆的胸衣,当时的心情真的是……难以名状。

可脱内.裤的时候,甄爱遇到了麻烦,她根本坐不起来,也没有力气腾空,双手笨拙地搓了半天,也没有把小小的­内­裤揪下去。

他侧身立着,也是感觉到了她的困窘,突然弯下腰,单手伸到她的臀部托她起来,一手拎着她身上最后的一小块布料,轻轻一拉,白­色­­内­裤就退到了膝盖处。

她条件反­射­地在水里并拢了双腿,慌忙拿手去遮,另一只手赶紧拦在胸前。可即使是短暂的一秒,他已经把她看遍了……

胸前和两腿之间的风光,都存了档……

他扯了一条浴巾扑在地毯上,又把她从水里抱出来放在­干­燥的浴巾上面。

出了水,她蓦地浑身一抖,他知道她是冷了,迅速用大毛巾裹住她,搓搓她的头发,又开始擦拭她的身子,像擦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可她和小狗不一样,手臂拘谨地揽着前胸的两团莹白,腰肢纤细,肌肤滑腻,两条腿修长得叫人挪不开目光。

她低着头,长发柔顺地垂在前胸,像一只赤条条的小白鱼。白皙,柔软,虚弱,滑腻。言溯身体里的血直往脑子上窜,刚才抱着她全身冰凉,此刻却浑身发热。尤其是腹部,像是被毛毛虫刺了,又痒又辣。

他极其地克制,擦­干­她的上身,拿毛巾裹住,又擦拭她的腰际,臀部和那里。他的手掌隔着毛巾,很轻很小心地从她两腿之间的私密之处和股沟划过。

甄爱惊得浑身轻颤,埋头在他胸口,都不敢抬头了。

他默念了无数遍克制,用毛巾盖住她的腰,又用另一条大毛巾缓缓擦­干­她的双腿。

他低头给她擦脚时,她的肌肤还是凉丝丝的,像从冬日的溪水里捡起的玉,可他的手心烫得像夏日正午阳光下暴晒的柏油路。

他潜意识里贪恋她肌肤之上沁心的冰凉,而她渴望他手心似火的热度,两人的心跳都在不动声­色­间加快。

他大手握着她的脚,连脚丫里的水滴都悉心地擦拭。

她觉得痒,微微一缩,小脚像鱼儿一般从他手心挣脱了。

言溯缓缓收回手,拿毛巾裹着甄爱,小心翼翼抱起了送到垫着热水袋的被子里。她从毛巾里溜出去,缩在被子中,乖乖地不动了。

他再摸摸她苍白的脸颊,觉得还是有些凉,便换了条­干­毛巾,给她搓头发。

甄爱安逸地闭上眼睛,有种极其舒服而惬意的痒。她真喜欢被他爱抚着摩挲的感觉。

直到把她的头发擦得半­干­,他才起身给自己换衣服。

四周好热乎,甄爱朦胧想睡时,脑袋上温柔的抚弄停止了。

他走了?

她挣扎着清醒,有些困难地抬起头仰望他,却见他脱光了衣服正用毛巾擦拭身上的水珠。

从她的角度,他立在朦胧的灯光下,身形俊美,像文艺复兴时期的­祼­.体雕像,宽肩窄腰,线条流畅,臀部......非常­性­感。

他侧背对她,歪着头,只是简单地擦头发的动作,却牵动全身的肌­肉­线条,­精­实而不突兀,仿佛蕴含着某种蓄势待发的力量。

甄爱的心烫烫的,深感这件令人骄傲的艺术品是自己的,于是满意又赧然地收回目光。没想他不经意地略微侧过了身子,她的目光刚好从他腰间掠过,一眼看见了某件粗粗的­肉­­色­,前端带着极淡的类粉­色­,桀骜而嚣张地立着,像某种蛰伏等待捕猎的兽。

她的心像突然被捶了一下的鼓,差点儿从嘴里跳出来,她赶紧缩回去闭上眼睛。

虽然平时和他亲密接吻时会蹭到,但亲眼见到是头一次,她真想戳自己。

慢慢的,脸上开始有热度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换了­干­衣服,坐过来她身边,静静守着;而她也平复了做贼似的心绪,见他只穿着薄衣,有些心疼,说:“你来和我一起吧,被子里面很温暖呢。”

言溯听了,第一反应居然是有点儿懊恼,他怎么那么快把衣服穿上了?

但他还是知道给自己争取最大的福利,所以很快钻进去搂住他心爱女朋友的身体。

甄爱看他脸­色­不对,问:“你怎么了?”

言溯不懂隐瞒,实话实说:“为什么我们总是不同时一起­祼­睡?”那语气还有点儿怨懑。

甄爱:......

她移开目光去,小声说:“外面还有人呐,这里不合适。”

言溯皱了眉,不理解:“我说的是纯粹意义上的­祼­着身体睡在一起,不是和你发生­性­关系。你认为我会那么没品味,让我们的第一次发生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古堡的浴室里?”

甄爱眨巴眨巴眼睛瞪着他,谁说要和你啥啥啥了,你不要自作多情好吗?

她刚要说什么,他紧紧盯着她的脸颊,看了半秒,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非常开心和欣慰地说:“Ai,你终于脸红了。”

其实他的意思是她终于恢复了血­色­。

但甄爱已经窘得无地自容。言溯这笨蛋,她脸红真的只是因为恢复了血­色­么?

甄爱歪在他身边,轻声说:“虽然外面很温暖,但我总觉得身体里还凉凉的,好难受。”

彼时,他把她拢在怀里,温热的手指正在她背上腰间来回地轻抚,像是贪恋她身体的触感。听了她的话,他脑子里闪过一种奇怪的想法,好像经历了失而复得的绝望和狂喜后,他失去了判断力,只想按照心里的情绪来做一些不合时宜又疯狂的事。他突然极其渴望抚摸她,她的身体,他说:“或许,我有办法。”

“嗯?”她疑惑地看他。

他不说话了,拉紧被子,只露出彼此的头。手掌却探到她胸前,握住一团柔软,拇指粗糙地从尖端摩挲而过。甄爱抖了一下,仿佛他手心的温度直抵心脏。脑袋一瞬间发热,几乎分不清状况。

他极轻地揉捏了一阵,终于松开,手指又游移到她的腰际,弹钢琴似地滑进了她的臀瓣。甄爱身体一紧,还来不及反抗,他修长的手指就从股沟划进去,停在到洞.口,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一下。

甄爱赶紧咬­唇­才没发出声音,眼神慌乱而抗拒,可又带着一点点期待。

言溯搂住她想要躲避的身子,低低地说:“别动,我就摸一下。”

她真不动了,红着脸窘迫又懵懂地看着他。

他的手心全是柔软,拇指轻缓地抚摸着前端的小珍珠,食指却朝小小的口探过去,才进去小半个指尖,便觉甄爱的身体猛地一动,小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胳膊,虽然咬着­唇­,贝齿间还是溢出了一丝极细的呜咽。

他的气息也急促不稳起来,原来只是想碰她一下就好,可指尖娇­嫩­柔弱的触感让他脱不开身,竟忍不住慢慢挤进去,小心地来回抚摸起来。

甄爱一紧,惊讶地盯着他,漆黑的眼珠湿漉漉的,像惊慌的小鹿。而他脸颊虽然红了,眼眸却极为安静澄澈,专注地看进她心里。

紧密的被子里热气蒸腾,她热得出汗了。

她难耐地在他指尖扭来扭去,心里痒得要死,都快忍不住轻呼出声。好几次心痒难耐,想把他的手扯出来,可他纹丝不动。

直到某一刻,体内奇异的快乐感觉登峰造极,热到了极致,身子下面溢出了湿润的液体,他才罢手。

甄爱愣了半晌,羞得立刻往被子里钻。

言溯把她揪出来,问:“啊?还冷啊,要不要再来一次。”

甄爱:……

她真想一口咬死他!

她哼哧一声表达不满,刚要扭过身去,又被他拧回来紧紧抱住:“乖,不要乱动,热气都要跑掉了。”

他声音很低,像在哄小孩儿;

甄爱一下子心软,乖乖偎在他怀里,安静地闭上眼睛。

74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甄爱身体里热乎得要冒烟了,而那种被抛进云端的奇异感觉更叫她惊叹。

她周身发软,懒洋洋地动了动,低下头抵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想自从和他在一起后,安全感总是满满的。

而刚才的亲密……她贴近他,嗡嗡地问:“阿溯......”

“嗯?”

“你为什么,”她欲言又止,脸颊发烫,这种问题,该怎么问?

还在为难时,言溯低头凑近她的耳边,嗓子略显­干­哑,却很骄傲:“你是想夸我很厉害?”

甄爱听出他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得意情绪,有些后悔问他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言溯­唇­角绽开一抹大大的笑容,半晌,认真地解释:“哦,可能是因为我对女­性­的身体构造比较了解。”

甄爱猛地抬起头,诧异地盯住他。

言溯愣了愣,不明白她为什么脸­色­变了,斟酌半晌,奇怪地问:“生物书上不是有女­性­.生.殖.器官的平面图吗?正面、侧面、整体、细节......都有。”

这能比么?

他还真是个天才.......

甄爱一句话说不出来,她就知道不该问。

言溯见她眼睛里的情绪变得相当­精­彩,还自告奋勇地凑到她耳边,嗓音­性­感地低喃:

“刚才是实地考察。嗯,我对你的身体已经有了基本而全面的了解。”说着,手指居然又探下去摸了一把,“你和她都不要紧张。告诉她,我很喜欢她。当然,你也不要吃醋,我最喜欢你。”

渐渐,声音里带了不动声­色­的豪情壮志:

“你放心,鉴于我出众的学习能力和领悟能力,等到我们的­肉­体真正结合的时候,我一定会有更好的表现。到时一定会让你心服口服不能自已地夸我‘好厉害!’‘太­棒­了!’所以......”

一番广告完毕,加上低调又简练的宣传词,“敬请期待。”

这么科学又认真地讲述如此情.­色­的话题,真的没问题?

关键是他真没有半点害羞或是开玩笑的意思,人家很认真呢,首先做了实地调查和初步试验,然后进行心灵安抚,其次介绍自己的功能进行推销,最后得出预想目标。

他已经开始计划怎么吃掉她了么......

什么心服口服不能自已,夸他‘好厉害!’‘太­棒­了!’

还敬请期待......

甄爱张了张口,心情复杂地低下头,她对他,真的已经心服口服了。

她默默闭上眼睛,睡死算了。

她静静窝在他怀里,迷蒙地睡着,身体渐渐回暖。过了不知多久,她无意识地抬起光溜溜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亲昵地摸他的发。

他的头发是湿的,摸上去一点儿不扎手,很柔软,就像和她在一起任何时候的他。

她忽的惊醒,陡然想起不久前,她还扎了他一下。

她一下子就难过起来,靠近他:“阿溯。”

“嗯?”

“其实,Chace死了,你也很难过,是不是?”

身边的男人蓦地僵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清冷:“嗯。他的死,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他搂她更紧,下颌抵在她的肩,“对不起,Ai,我根本没想到他会自杀。他是那么乐观自信的一个人......”

他越说越语无伦次,又开始讲他最熟悉的学科:“你知道吗?科学研究表明,智商越高的人越不会选择自杀,所以他怎么可......”

“我知道。”她不忍心在听他慌乱的语言,轻声打断他,眼中起了泪雾,“就连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更可况是你。”

他不说话,却已明白了她的心意。只能本能地抱她更紧,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去。

甄爱想起,妈妈就是死在她手里,可她真不是故意的,而伯特一直强调相反的论点,让这件事成了她心底好不了的伤;

而言溯呢,虽然哥哥死在他手里,但这其实不是他的错。他已经满心的包袱,还是哥哥强加给他的,她再不忍心往上面添砖加瓦。

她想起大学爆炸案的那个晚上,他们两个坐在黑夜里交谈,她给他讲述妈妈的事,他给她讲述Alex的事,那时他的伤痛还历历在目。

她微笑:“你和他是好朋友?以后给我讲他上学时候的事好不好?我,好想知道他在外面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过得好。”

他说不出多的话来,深深地点头。

###

凌晨三点,甄爱基本恢复了体温,只是手脚和腿上留了少量冻伤的水泡和疤痕,甄爱说没事,过会儿找女仆要冻伤药擦擦就好。

而言溯担心浴室外的人再待下去又要闹分散,所以帮甄爱穿了衣服,开门出去。

外面的人有的在打瞌睡,有的细声细语在聊天。见他俩出来,幼师立刻走过来问甄爱:“你没事吧?”

甄爱摇摇头。

女仆忙递上准备好的冻伤药膏,其他人也寥寥地说了几句问候的话。

言溯看了一眼他怀疑的凶手,那人正和身边的人聊天,没任何异样。

虽然他基本确定了凶手是谁,但却不能直接揭发。这串案子还有好几个疑点,现场也还有组织派来的杀手。

据言溯的推测,组织原本想自己杀人顺带玩个游戏,没想这群人有内部的恩怨纠葛,自己内斗起来,结果组织的杀手来到岛上后,安之若素地看游戏。

杀医生用的手术刀,杀拳击手用的重锤,除此之外,言溯不知道凶手身上是否还携带了别的武器。如果他贸然指出,凶手很可能会挟持在场的人;即使真把他制服,那也是更大的危险。

剩余的人以为凶手被抓到,就会放松警惕;而这时,组织的杀手见凶手被抓了,就会亲自动手继续杀人。

现在这种大家相互怀疑的气氛,反而是最好的。

但目前更让他担心的还是另外一个问题:“主持人呢?”

律师答:“刚才我们去起居室抱毛毯,他说要回房间,叫我们别等他。不过……”律师看看手表,“好像快一个小时了。”

经他一提醒,大家都察觉出了异样。

甄爱奇怪:“他消失这么久,你们刚才都没人去找他?”

演员早换了暖和的衣服,不那么暴露了。她看着甄爱,不知是嫉妒还是什么,浓妆的脸­色­不好,看着像鬼,语气更不好:“所有人都在这里,就他一个人在外边,能出什么事?”

模特也搭腔,她素颜不化妆,黑眼圈很重,或许人体质不好怕冷,捂得严严实实:“就是,万一谁去找他,发现他被凶手杀了,去找他的人脱得了­干­系吗?”

甄爱一愣,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凶手该不会利用了大家这种不敢管闲事的心理吧?

作家站起来,说:“既然学生小姐没事了,我们赶紧回去看看主持人先生吧。”

一行人于是都起身要往回走。

临行前,甄爱对言溯小声嘀咕:“万一半路又停电呢。”说着,特意拿了盏烛台抱在怀里。

“真乖!”他走在最后面,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又轻声问,“我看你是想取暖吧。”

听到“取暖”,甄爱莫名地脸红了,轻轻瞪了他一眼。

可就在这时,言溯看见门口的地板上悬着一根细细的东西,银光闪闪,而走在最前面的女仆的脚已经绊了上去。

那条线连着电源!

言溯瞬间变了脸­色­,立刻扭头看甄爱:“把蜡烛扔掉!”

几乎是同一时间,房间骤然坠入一片黑暗,甄爱手中的烛台“啪”地砸到地上,带着一丝火光,闪一下,消失殆尽了。

言溯刚要松口气,蓦然惊觉甄爱衣服的胸口处,竟然涂了荧光材料。刚才看不出,此刻却在黑暗中发出荧荧的绿光。

一片漆黑中,只有这一点光,像靶子上的中心红点。

甄爱察觉了,还来不及反应,身边的言溯却突然转身,把她飞速地扯到了身后。甄爱听见有什么东西乘风破浪般“嗖”地飞过来,没了踪迹,也没伤到她。

言溯紧紧箍着她的手腕,把她揽进怀里,低声在她耳边:“嘘,别做声。我没事。”

黑暗中甄爱一动不动地靠在他胸口,她听着耳边他深深的呼吸声,心中惊讶,究竟是谁三番五次地想要杀她?

管家和女仆反应极快地点燃了烛台,周围重新恢复光明。地上落着一把弩弓和几只箭,正是城堡里的仿制装饰品。众人看了,全面面相觑,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诧异样子。

言溯冷着脸,满面罩霜,­阴­沉沉地盯着面前这群集体装傻的人,刚要说什么,甄爱却扯住了他的手。他低头,就见她深深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他的心蓦然一软,还有些痛。

他才知道,她其实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现在把凶手揪出来,组织的人便会杀了这个凶手,并开始亲自动手杀剩下的人(包括凶手);而甄爱她认为现在时机不对;

可他慌了,要是还不揪出来,甄爱就会继续处在危险里。

明知道是谁却不能有所行动的感觉,太憋闷了!

更让他觉得讽刺的是,甄爱很可能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却本能地想着大局,想着其他人的安全;而那个凶手呢,仅凭猜测,以为甄爱看出了他的真面目,为求自保,就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杀手。

言溯心疼地把甄爱揽进怀里,下颌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好,听你的。”

这次,所有人都拿了三架的烛台,一路不多话地往回走。

言溯拉上甄爱走在最后,他摁着她的手腕,让她落后自己半个身位,仿佛时刻准备着,前边如果出了什么事,他立刻会挡在她身前。

甄爱拗不过他的力气,只能顺着他。

不知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他异常的安静,不像前几次有人死亡时他会隐忍着怒气,也不像听大家聊天时不动声­色­地思量判断。此刻的他静得像潭深水,波澜不起。唯独掌心的力量大得惊人,像要把她的手腕掐断似的。

这种静让甄爱觉得陌生,她不知道他怎么了。

他一路不再说话,也没和她有任何交流。

走到主堡大厅时,惊悚的一幕再度出现。

大厅巨大的吊灯上,悬挂着一个人,僵硬的身子随着灯影摇来摇去。众人心中一惊,细细一看,却是主持人的蜡像。

可根据之前的规律,主持人或许已经遭遇不测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样貌逼真的蜡像吊在大厅中央实在是渗人。律师和作家一起把它拿了下来,又叫上大家一起去找主持人......

只是这下,大家心里都有了­阴­霾,就像此刻城堡外边暴风骤雨的天气。

言溯依旧一言不发,经过时却特意侧过头去,认真看了一眼律师的蜡像。那张白­色­的脸上,少了一只眼睛。头部也有些变形。就像有人拿某种坚硬细长的东西从蜡像的眼睛里刺进去,又拔走了假的凶器。

因为少了凶器,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律师的蜡像,也出问题了。

这会暗示着什么?

言溯垂下眸,其实他现在自身难保,还有甄爱这份牵挂,其他的人,他已经无暇顾及。

才接近13个卧室的走廊,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清冷而狭窄的走廊上,让人心惊胆战。

谁都以为主持人是被吊死的,可他其实坐在地上,背靠着走廊边的装饰案几,脖子上绕了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关在案几的抽屉里。

他因此而被固定,两腿蹬直,两手垂着,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像个破布娃娃。

真的很像。他还歪着头,睁着恐惧的眼睛,眼珠子渗着血像要从眼眶中迸裂出来。头骨被砸的七歪八扭,全是血洞。

死相相当之惨烈。

女仆小姐捂住嘴,几欲呕吐。

甄爱皱了眉,问:“刚才你们都是一起去起居室里抱毛毯,有谁回来过卧室这边?”

好几个人都说是主持人自己要回房间拿东西。他们都没有过来这边。

“那你们拿了毛毯之后,是谁最后一个去附堡,就是我昏迷的地方?”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演员。

演员抱着手,冷哼一声:“我有那个力气把他打成这样?要是我杀人,我也会让他光溜溜地死在我的床上。”

众人:......

言溯心无旁骛地扫了一眼现场,几个疑点立刻在他眼前浮现。

1.和以往不一样,现场非常凌乱,地毯上全是搏斗的痕迹,主持人被杀时有剧烈的挣扎和反抗;可凶手之前神一样地制服另外几个死者,大家都毫无反抗,为什么到主持人这里没有效果了?这和主持人说的那个故事有什么关系?

2.凶手杀主持人的时候,一下子用绳子,一下子用利器,手法变来变去很混乱。临时起意?准备不充分?

3.律师蜡像的空眼睛是怎么回事?凶手原本准备先杀律师,可中途临时换了人?为什么?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可他此刻什么话也不想说。

甄爱忽然发觉言溯一直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地上的主持人,不知她的错觉还是灯光,他的脸­色­似乎有些发白。

可她的阿溯怎么可能露出虚弱的表情?

果然,下一秒,他安然自若地抬起头,看着众人,神­色­坚定,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惊讶:

“我们在此分道扬镳吧!还有三个小时天亮,看样子暴风雨也会停。因为有人在上岛之前通知了警察,所以明早七点左右,会有警方的人过来。在剩下的4个小时里,我建议你们寸步不离地待在一起。如果你们想把自己关进房里,请确保不要对任何人开门,凶手的真面目会出乎你们所有人的意料。”

说完,抓住甄爱的手腕:“我们回房吧。”

这一抓力度之大,让甄爱惊讶。也就是这一抓,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匆忙和慌乱,仿佛要逃离什么。

外表看上去依旧镇定,却又莫名悲哀的情绪从他的掌心蔓延。

甄爱的心一下子慌了,不知所措。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作家追上去,问:“逻辑学家先生,你不和我们一起了?”

他急速的脚步突然顿住,害甄爱差点儿撞到他身上。

他背对着众人,嗓音平淡:“我想保护每个人,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分明平平静静的,可听上去怎么那么伤感,叫人心酸,“与其一个都保护不了,不如保护最重要的。”

他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住:“对不起,大家。但如果你们听从我刚才的忠告,暂时就不会有生命危险。还有4个小时......请大家坚持下去,不要相信身边的凶手,但也不要惊慌失措去主动害人。”

说完,拉着甄爱走了。

才一进门,甄爱就忍不住问:“阿溯,你怎么突然之间变得那么奇怪?”

他却没有回答,背身对着她,稳稳地锁上房门,又极其缓慢地回身,像个虚弱的老人,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房里没开灯,他颓然地靠在高高的柜子旁,淡淡笑着看她。

甄爱这才发现,天光微弱,他的脸­色­惨白得吓人。

她立刻打开灯,一看究竟,却见他倚在柜子上,侧脸白皙而柔弱,右手颤了颤,手指松开,一只剩了大半截的木箭从他黑­色­的风衣袖子里掉落到地毯上。

前端被折断了,裂口的木上还粘着血。

甄爱仿佛明白了,疯了般扑过去拉开他的风衣,顿时惊得灰飞魄散。他的左胸口骇然大片鲜红的血渍,锈渍斑斑的箭头几乎整个隐没进去了。

这就是刚才黑暗中他给她挡下的?他强作若无其事地走了那么久?一路上他牵着她走在人群最后面时,心里是多么悲伤害怕?

难怪那时他的手那么用力,隐忍着颤抖,是不是在怕如果再来一次攻击,他守不住她?

她惊愕地抬头看他,悲恸:“阿溯……”

“嘘!别做声。”他食指笔在她­唇­边,一会儿的功夫他脸­色­白得像纸,却还淡淡地笑着,“我没事。”

甄爱眼泪都出来了:“我去找管家先生和女仆小姐。”

“别……”他拉住她,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费力,声音虚弱,却还带着满满的不舍与疼惜,“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受了伤,不然,我可就真的护不住你了。”

他苍白地笑着,垂眸看她,心痛难当。外面那些人里,除了凶手,还有组织的杀手;除了组织的杀手,还有……

他之前一直没想过,亚瑟竟然也亲自来了。

他的甄爱,他该怎么护住她?

75

到了现在,他还在考虑她的安全。

甄爱听了他的话,眼泪愈发大颗地往下砸;他微弱地笑笑,长指拂去她的眼泪,又从兜里摸出一把薄薄的刀,塞到她手里。

甄爱抹着眼泪,低头:“这不是杀死医生的手术刀吗?”

“嗯,刚才去找你的时候,担心凶手身上有别的武器,就把医生的刀拔下来了。”言溯握紧她的手,“Ai,帮我把箭头取出来。”

甄爱一怔,立刻摇头:“风雨已经小了,我们坐船离开吧,现在就走。”

言溯握住她的脖子,声音很低:“他们不会放我们走的。”说话间,他低头抵住她的额头,眸光依旧清澈,看进她心底,

“Ai,你认真听我说,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箭头没有碰到动脉,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伤到心脏,只是刺到肌­肉­里去了。流不了多少血的。”

说完,自嘲似地一笑:“他收了力,或许没想在这里杀我吧。”

甄爱只以为言溯口中的“他”是凶手,并未留意。

她扶他坐下,小心翼翼替他脱掉衣服查看伤口。

目测箭头大约两厘米宽,深度相当。和言溯说的一样,伤口在心脏位置下方,两根肋骨之间,扎在胸肌里。

鲜血缓慢而不停滞地往外渗。

初始的心痛和惊惶过后,甄爱已经冷静下来。

言溯说的完全正确。必须尽快把箭头取出来,虽然留在里面会放缓流血的速度,但会大大增加感染并发的风险,等四五个小时,根本熬不过去。

甄爱初步观察了伤口,心里大致有谱,对言溯点头:“好!”

她垫好被子,扶他躺下,从柜子里拿出应急箱和急救箱,又把房间收刮看一遍。凹面镜,手电,棉花酒­精­,绷带止血带,蜡烛打火机都有了。

她用烛台架好凹面镜和手电,确保照在言溯胸口的灯光足够明亮,点了酒火给手术刀消毒。

一切准备就绪将要动刀时,甄爱蓦地察觉到,没有麻醉剂!

认真一想,7号堡是做实验的地方,乙醚,盐酸普鲁卡因,苯巴比妥钠,氨基甲酸乙酯......实验室里一定能找到哪怕一种。

可还没起身,脚腕就被他握住。

胸口聚集的强光一对比,他的眼睛黑漆漆的:“不要出去,我不需要麻醉药。”

心思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她声音都颤了:“不用麻醉?你知道有多疼吗!”

“我知道。”

他淡淡拦下她的话,断续地说,“那,你知道,我在城堡里找不到你时,那种绝望的心情吗?知道我听说你被关在冰窖里时,那种痛苦得想死的心情吗?”

甄爱一下子梗住,泪水再次弥漫上来。

“可是阿溯,真的会很疼。我这次小心,保证不会出事,好不好?你让我去拿麻醉剂吧。”她带着哭腔要挣脱他缠在她脚腕上的手,可他死死箍着,没有丝毫的松动。

“比起躺在这里,担心你找药的路上会不会遇到危险,会不会回不来;比起这种度日如年的煎熬和折磨,我觉得,挨几下刀子算不了什么。”他­唇­­色­惨白,却竭力笑得轻松,

“不相信我们打个赌,我一定不会喊疼,或许我们还能边动刀子边讨论谁是凶手呢!”

他这么若无其事地作轻松,她却笑不出来。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尖锐的吵闹声。

甄爱一下子警惕,全身的­精­力都放到了耳朵上。言溯也一愣,竟条件反­射­地要坐起来把她拦在身后。甄爱见状,立刻扑上去摁住他的肩膀,将他紧紧压在被子上。

房间隔音效果很好,但仍然可以清晰地听见外边的声音,可以想象外面的人吵得有多厉害了。

隔着一堵墙的走廊上,一群人相对而立,唯独少了模特。

一贯最容易惊恐慌张的作家,这次换做了铺天盖地的愤怒,冲管家与女仆大吼:“大家都在房里,只有你们两个在外面!为什么模特小姐的蜡像会碎成粉末!你们不知道吗!!”

女仆小姐仿佛经历了什么无法承受的恐吓,浑身发抖,低着头呜呜直哭,说不出话来;

管家绷着脸,冷声斥责作家:“我和她一直在一起,女仆小姐绝对没有毁坏模特的蜡像,也没有伤害她。”

“那就是你们两个合谋的!”作家少见的暴躁又狂乱。

“我看是律师先生还差不多。”演员抱着胸,尖声反驳,冷勾勾盯着律师,

“刚才女仆小姐提议说,让大家都回起居室等警察来。可律师你非说自己待在屋子里最安全。模特小姐也支持你。这下好了,她死得连渣儿都不剩。我们都在各自的房间没错,但说不定就是你跑出去毁了模特的蜡像,又杀了她。”

律师也失去了平时的稳重,怒斥:“我根本没出过房门!明明就是女仆推开这边冰窖的门,砸碎了里面的模特小姐。”

“我不知道模特小姐在冷藏室里,”女仆凄惨地大哭,“是你们说要我到处找,我想学生小姐之前也被关在冰窖,就去看了一眼。我不知道是谁把冰窖的温度调成了华氏-148。门撞上去,她人就碎了。”

女仆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拼命地摇头,显然无法接受刚才看见的景象:“不是我,我不知道她在里面。我真的不知道。”

幼师脸­色­苍白:“都不要吵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人都去起居室,到警察来之前,谁也不能离开半步!”

众人于是都沉默了,呆呆地盯着虚空,眼中都是彻骨的恐惧。

他们的一生,不论是亲眼所见还是听说,抑或是从艺术作品里得知,不论如何,他们都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杀人方法。

活生生的人,被扔进冰窖,温度骤然下调几百度,瞬间变成又脆又硬的冰雕。撞一下,支离破碎,成了粉末,连血都没流一滴。

房间内的甄爱听到他们的话,脸­色­蓦地白了。几小时前7号堡冰窖里刺骨的寒冷还历历在目,而现在,模特竟然被关进零下一百多度的冰窖里?

那不是瞬间冻成脆冰?

甄爱听着骨头都疼了,什么人那么丧心病狂?

她伏在他的肩膀,扭头看他。他的侧脸落魄而虚弱,垂着眸,神­色­不明,没有一丝情绪,却让甄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她想起刚才他在走廊上的那句话:“我想保护在场的每一个人,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阿溯,不要难过。我听你的话,不出去了。好不好?”

他的目光缓缓挪过来,落在她脸上,清淡一笑,极尽苍白。

甄爱坐起身,将所有心思专注在他的左胸上。箭头生了锈,还掺杂着破碎的衣服布料。

她从酒­精­碗里拿了棉花球,替他清洗伤口,才碰上,他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胸肌一瞬间鼓得老高,鲜血打湿整块棉花。

她不去看他的脸,低头拿酒­精­棉用力擦拭伤口深处,他再度一颤。她抬眼,见他拳头抓着被子,指关节森白,青筋都蹦起来了。

甄爱的心在打颤,手却很稳,微微眯眼,动刀极快,一下就剜下他胸口一小块受伤的肌­肉­组织。手下他的身体绷得像拉满了弓的弦,随时都会断掉。

甄爱实在忍不住看他一眼,他疼得­唇­­色­惨白,嘴­唇­都快咬破了,紧蹙的眉心全是汗。再这么一刀刀下去,他迟早会活活痛晕。

甄爱看看他的伤口,拿手指比了一下,心里有数了。

言溯在剧痛过后,见她停了,垂眸看过来,声音断续,却强制着平静:“我,没事。”

甄爱没回答,忽然俯身下去,用嘴堵住他苍白汗湿的­唇­,舌尖捣了进去,和他的舌头搅成一团。手术刀却随着她的手腕笔画了一个转圈的姿势。

她睁着眼睛,盯着他的眼眸,嘴压在他的­唇­上,亲吻大力而猛烈,像要把他的灵魂吸出来。

言溯起初是懵的,还沉浸在爆炸般的疼痛里。渐渐,脑中像是心神回窍,眼神也有了焦距,就看见她近在咫尺的眼睛,漆黑得像夜,异常宁静。

他有一瞬间忘了疼痛,甚至动了动­干­燥的嘴­唇­,本能地想去迎合她。

而她感应到后,黑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一狠心,薄薄的刀片刺进他的胸膛,2厘米,手法稳健地绕着箭头周围的血­肉­画了个圈,­干­净利落。

刀口一挑,箭头布料混着模糊的血­肉­被掀了出来。

言溯瞳孔一黑,只觉所有的神经都在那一刻断裂,条件反­射­地狠狠吸住她的嘴­唇­,甄爱痛得差点儿扑倒。

他却在一秒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迅速松开她。

他整个人狼狈虚脱到了极致,仍旧没发出一点儿声音,只是倒吸了好几口冷气,心跳很快,呼吸却极缓,在一点一滴地隐忍着剧痛。

这一番折腾,甄爱也大汗淋漓,却不敢松懈。她立刻坐起身,看他的伤基本挖­干­净了,便迅速给他上药,绑好止血带。

一切完毕,她累得像脱水的狗。而他至始至终一声不吭,安静而虚弱地看着她。

甄爱俯身凑近他,他的目光跟着她静静地抬起来,清亮又湿漉。

她看着他的眼睛,拂了拂他汗湿的发,嘴­唇­贴着他的脸,轻声哄:“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他嘴­唇­­干­裂,嗓音微哑:“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甄爱再度一梗,她早该知道,他天­性­如此固执。

她不劝他了,从洗手间打来温水,给他擦脸擦身子,又把自己清理一遍。

她担心他疼痛难忍,便坐在他身旁和他说话分心:“怎么样?有一个会动刀的女朋友,是不是出门在外都不用愁?”

他没有力气说话,但­唇­角微扬,盯着她,眼中闪过星点的笑意。

她继续得意地抬抬下巴:“现在知道我的好处了吧?”

他还是看着她笑。

甄爱见他嘴­唇­­干­裂,蓦然想起他喂她喝水的情景,心里一动,也拿了一小杯温水来,嘴对嘴地送进他口里。

或许是因为太虚弱,他少见的温顺而柔软,很乖很听话,任由她摆布。

她一点一点将水送进他嘴里,还不舍得离开,轻摇着头在他­唇­间摩挲,低声道:“不给你喝太多,只润润嗓子。”

他回答:“好。”

她低着头,莫名很喜欢他此刻的柔弱,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嘴­唇­。”说着,含水湿润的舌尖勾勾地在他­唇­间细细舔了一圈。

言溯凝了半秒,忽而笑了:“你的止痛方式很有效,我很欣赏。”

甄爱贴住他的脸,眨眨眼睛:“只对你哦。”

“那当然。”他挑了眉,苍白的脸有种另类的美,“别人配不上。”

她乐了,咬着­唇­轻声直笑,在他脸上蹭蹭了好几下,又深深吸了口气,喃喃地说:“阿溯,我真喜欢你的味道。”仿佛不够,再重复一遍,“你身上的味道,我很喜欢。”

言溯沉默了几秒,决定自己不能欺骗和隐瞒甄爱,于是认真而诚挚地说:“Ai,其实人身上有味道是因为人的毛孔会出汗。”

“所以……”甄爱脸灰灰地看他。不破坏气氛会死吗!会死吗!

某人赶紧解释:“但你别误会,其实人的汗液是无味的。但皮肤上的细菌改变了汗液的化学结构,这才有了味道。”(还不如误会)他坦诚地看着她,很肯定地说,“所以,你其实是喜欢我身上的细菌。不是我。”

……

甄爱愣了一秒,大彻大悟地点点头:“这样啊。”摸摸言溯的身体,“那你哪天给我提取了去研究一下。我就种几万株细菌出来,放在家里。”

……

言溯:“可我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我喜欢你的。”

甄爱:“那把我的也种一点儿出来。”

“好。”言溯点头,“可是,要浇汗水呢。”

……

说完,他又略微皱着眉自言自语:“我是尊重你的兴趣,但其实,我本人非常讨厌细菌。不­干­净,很不­干­净。”他凝眉沉默了半晌,补充,“大肠杆菌除外。”

甄爱趴在旁边,歪头:“还有|­乳­酸菌呐。”

“哦,那个我也喜欢。……要不然就没有酸­奶­了。”

甄爱撑着下巴,抬头望天,“我还喜欢金黄|­色­葡萄球菌,颜­色­好漂亮。”

“它是坏的细菌。”

……

两人细细碎碎地聊天,一个小时后基本达成了一致。

他们共同喜欢的细菌有379种,甄爱单独喜欢的7137种,言溯单独喜欢的0种。甄爱把她喜欢的列举了一遍之后,口­干­舌燥地喝了好大一杯水,然后发现言溯竟然没睡着,还听得津津有味。

她瞬间觉得,他们真的是彼此找到了真爱。

讲完细菌,话题回到他们共同感兴趣的另一个问题上,案子。

甄爱趴在他身边,问:“这几个杀人案,凶手是不是不止一个?”

言溯侧眸看她,不答反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甄爱思索:“我不知道模特的死亡现场是怎样,但主持人的被杀太奇怪了,和之前几个人的死完全不一样。医生的案子里,停电十几秒,凶手又快又准又狠;拳击手的案子里,密室杀人,现场­干­净,拳击手毫无反抗;凶手他很厉害很强大啊。

可主持人的案子呢,现场乱七八糟的,又是绳子勒,又是把主持人的头砸向案几的边角,太乱了。我怀疑不是一个人。”

言溯微笑听着,淡淡看着她脸上的光彩,似乎很喜欢这样和她探讨的气氛,待到听她说完,他才微微一笑:“主持人的死亡方式,决定了能杀他的只有一个人。”

死亡方式?

甄爱一愣,她怎么没想到?

有人拿绳子勒主持人,而他个子非常高,在190cm以上。女人里最高的模特也不足180cm,至于男人,言溯188cm,按他的标准目测,管家188,作家180左右,律师……和主持人一样高。

“律师为什么要杀主持人?”

“有两个可能,一是主持人讲的那个故事,说拳击手曾经勾结医生害死了一个大学女生。他不是提到,有人帮拳击手打官司免去了牢狱之灾和巨额赔偿吗?可能律师先生就是当年帮拳击手打官司的。他以为主持人是凶手,所以,与其被杀,不如先杀了他。”

言溯说到此处,微微敛瞳,

“第二种可能就是,律师相信了我们一开始在盘子上看到的凯撒密码,‘不杀人,就被杀’。看到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死去,他害怕了,所以随机挑选人下手。”

甄爱听到他的第二种解释,觉得悲哀,轻轻叹道:“所以现在,其他的人全都慌了,争着杀人去了吗?现在模特也被杀了,还死得那么惨。大家肯定更乱,那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言溯不语,眸光清深地望向屋顶。剩下的人不会慌乱了,可能会死的人,也只剩一个了。

76

甄爱受了言溯的启发,自顾自地给刚才的案子作总结:

“主持人长得太高,只有身高和他相当或高出一点的人,才会想到从背后用绳子勒他。这么一看,所有人里,唯独更高个儿的律师满足这个条件。

作案的过程就是现场表现出来的,他把主持人勒住,主持人拼命地挣扎,但最后还是咽气了。律师担心他死不了,所以抓住他的头往案几边角上狠狠地撞。但律师身上没溅到血,估计是用了主持人的毛毯拦着。”

言溯­唇­角微扬:“真巧,我们想的一样。”

说什么真巧,让她莫名砰然心跳。

甄爱瘪嘴,瞪他一下,收回目光又细细思索一遍,立刻心有疑问:

“可是阿溯,虽然主持人的杀人现场和前几个不一样,但也存在这种可能:同一个凶手会在一连串案子里表现出不一样的特征和信息。”

言溯静静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微笑:“所以?”

她掰着手指解释:

“a:律师是杀死主持人的凶手,

B:主持人的死亡现场和前几个没有相同点,

由此推断出结论c:律师不是杀死前几个人的凶手。

这个推理过程是错误的。”

“哦?”他挑挑眉,脸­色­虽然苍白,却染了几分欢愉的光彩。听心爱的女人自发自地用他心爱的学科论证问题,世上没有更让他觉得享受的事了,明知故问,“为什么错误?”

他纯粹只是爱听她的嘴里讲出他心里想的事。就像偶遇,就像碰巧,一次又一次,总给他意外的惊喜,百试不爽。

“通常,人们看见杀人现场有相似的地方,就会先入为主,认为是连环杀人;反之则认为不是一个凶手;但其实这是错误的。因为杀人现场有没有相同点,和是否为连环杀人,这两者之间不存在绝对相关的联系。”

她托着腮,眼睛黑漆漆,满是认真,“你看,如果我是凶手,我有预谋,于是我­干­净利落地杀了几个人。但这不能保证我忽然临时起意去杀主持人的时候,还这么稳妥啊。”

言溯听她说完,­唇­角的笑容更大,看上去很满意,又补充了一句:“这在逻辑学上,是犯了无关推论和跳跃论证的错误。”

他侧着头看她:“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把这四起案子当连环杀人,而是一个个地单独分析。前几个案子确实不能排除律师的嫌疑。”

甄爱趴在他身边,听了这话,突然开心。她真喜欢他严谨而专业的­性­格。在她眼里,只有这样的男人,才称得上­性­感。

演员小姐说的什么“坏男人更讨女人喜欢”,那是多么没有逻辑的话!

她不自觉往他身边靠了靠,很轻,怕撞上伤口,偎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继续之前的话题:“那我们一起,一个个单独分析吧。

先从医生开始,十几秒的黑暗,凶手就杀了医生,把他拖到餐桌底下,旁边的拳击手和幼师毫无知觉,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犯罪啊!”

言溯听言微微一笑,撑着坐起身,甄爱立刻扶他:“怎么了?”

“配合你!”他坐去沙发上,有些虚弱地靠进垫子里,眼神奕奕的,“我就是医生,你想想,要怎样才能在十几秒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我。”

用凶手的方法思考?

甄爱兴致更高了。但在正式扮演凶手前,她下意识地担心言溯会冷,特意给他盖上了毛毯。言溯微愣地看了她一秒,心底蓦地笑了。

只是,前一秒她还小心地用毯子下摆盖住他的腿,还温柔地用毛毯拢住他的脖子,掖了掖;后一秒,她就立刻换了冷静的脸,瞬间进入状态:

“我要杀你的话,方法很简单。用餐巾包住手术刀刺进心脏就好了。可是,”

她微微眯眼,眼前浮现出餐厅当时的情景。医生坐在幼师和拳击手中间,重重的木椅后面是蜡像,

“可是你死了就会倒下去,会砸到椅子和蜡像,发出巨大的声响,或许还会砸到旁边的人。那,我是怎么静悄悄地杀了你,又把你拖到桌底去的呢?”

甄爱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她看向言溯,忽然一下子搂住他的肩膀:“难道杀你之后,我很快抱住了你,像抱公主那样?”

言溯­唇­角弯了弯,忍住了笑。

甄爱眼睛瞪了他一眼,嗔怪他不认真,脑子里却继续认真分析,她挨着他的头,喃喃自语:“黑暗中我看不到你心脏的位置,当然要先要用手去丈量一下。”

说话间,细细的手指很轻很轻地往言溯的左胸处爬过去,因为顾及他的伤口,只是点到为止地触碰。可言溯看着她白白的指尖在他胸口蜻蜓点水般地弹钢琴,蓦然觉得心口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撩拨得无可奈何的痒。

她真是最好的止痛药!

他分心一秒,思绪又被她的声音拉了回去:“丈量你的胸口,这么奇怪的举动,你为什么不斥责我?而且,我杀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喊救命?为什么不痛呼……”

话没说完,甄爱脑中闪过一道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

“因为你的嘴被堵住了。”

眼前陡然浮现出不久前她给言溯剜箭头的那一刻,他痛得浑身紧绷,但她堵着他的嘴,即使他喉中沉闷地哼了一下,却被她的深吻用力吸收了。

甄爱一下子愣住,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杀他的是个女人!”

只有女人才能吻住他的嘴,让他发不出声音;只有女人才能亲密地去摸他的胸口,而不会引起他的排斥。

言溯淡笑看她,毫不吝啬地夸赞:“嗯,不错。”

甄爱很惊喜自己的发现,但想到接下来的问题,又不理解了:“可是,男人都很难在那么狭窄的空间里,在不碰到旁人蜡像和椅子的情况下,把医生的尸体抱到桌子底下去;女人的话,就更难做到这一点了!”

言溯见她遇上了死角,遂摸摸她的头:“Ai,你刚才还说,不要先入为主。”

不要先入为主?

甄爱愣愣看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她一经点拨,瞬间豁然开朗。

因为凶手是女人,所以这场杀人案才变得格外简单了。

她抿着­唇­笑:“我知道了。这下,我们还原现场吧。”

说完,她松开他,从沙发上跳下来,蹲到他的腿边,仰着头认真又兴奋地看着他。

他陡然察觉不妙,想要阻止,她已经开始说话:“杀了你再把你拖下来,多麻烦啊。不如,你来桌子底下找我啊。”

她歪着头,语调慵懒又娇憨,带着点嗔怪的意思。她很入戏,而他也是。这样低头看着脚边的她,坐在他的两腿之间,他真有一种想听她的话从沙发上溜下去吻她的冲动。

与此同时,她软若无骨的小手从他的裤管伸进去,沿着他的腿,轻轻地,过电一般,一路向上摸。

言溯浑身一麻,吃惊地盯着她。

可她眼睛黑乌乌的,像葡萄,白皙的脸纯真无暇,美得让人挪不开目光。手上分明做着勾引人的动作,脸上却不带丝毫狎昵或是引诱的意味,反而很认真地在探索。

这样的两种对比呈现在她脸上,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诱惑。

她还不自知,像摸上瘾了似的,细细的手臂整个伸进了他的裤子里,和他的腿交缠在一起,绕过了膝盖窝,还要往上探。

言溯脸红了,直觉小腹突然像是着了火,热辣辣的,身体某处像被唤醒的弓,焦灼难耐,即将要绷起来。

可是,天,他真喜欢这种亲昵的抚摸;空间有限的裤筒里,只有她的手柔柔地摩挲着他的腿,隐私又亲密,让他迷恋。

他犹豫着要不要阻止她继续往深处探索时,她的手停了下来。

甄爱原先也只准备象征­性­地摸一下,展示女­性­凶手把死者引诱到桌子底下的过程,可小手伸进去,便触碰到了他柔软的毛发和手感极好的皮肤,还有饱满而流畅的腿肌。

他的裤子里暖暖的,她细细的手臂贴住他的腿,好亲密!

她像是上瘾了,鬼使神差地想要往更深了摸,真想把自己整只手臂伸进去和他抱在一起才好。可他坐在沙发上,屈着腿,活动范围有限,她不能再进一步了。

甄爱心里发烫,定了定神,望住他,继续还原现场:“我在下面,给你暗示。所以你也主动地钻到桌子底下来了。”

言溯盯着她,心跳如鼓地沉默着。

她缓缓从裤管里抽出手来,起身跪到沙发上,手伸到他的脖子后边抓住他的后脑,凑近他的­唇­:

“你到桌子底下和我幽会。我们疯狂而热烈地亲吻,我的手爬到了你的胸口,你当然不会介意,因为这是亲密的爱抚。”她顾忌他的伤,手只是伏在他的肩膀上,

“但是,就在你最放松的时候,我手中的刀刺进了你的心脏,而你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这么骤然死了。”

言溯莫名觉得口­干­舌燥,抿抿­唇­,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

甄爱讲完了,立刻松开他,自己坐好,一脸兴奋和期待地望着,像等待表扬的孩子:“怎么样?怎么样?我想的还对吗?”

言溯愣愣的,半晌尴尬地咳了咳,嗓音微­干­:“嗯,很对。”他飞快收拾好了心绪,继续和她探讨道,“凶手是个女人,但有的女人可以排除。”

虽然知道凶手是女人,但现场除了她,有4个女人啊。怎么排除呢?

甄爱抱着腿坐在沙发上,一点一滴,再度认真回忆了一遍当时的情形,每个人的位置,尸体的情况……

细想了一边后,她终于整理清楚了:

“医生的尸体没有任何奇怪的引人注目的地方,如果是演员,她脸上的浓妆和嘴上的口红一定会在医生的嘴上留下痕迹,那我们当时一眼就会看出异样。”

说道此处,她抬眸看了一眼言溯,他目光中带着鼓励,示意她继续,

“然后是女仆小姐,她坐在桌子的最尾端,她要是从桌子底下爬到医生身边,这个方法太不安全。爬过去的途中很有可能会撞到其他人的腿。所以,也不是她。”

“而医生主动钻到桌子底下去,是因为他也知道那个人是谁,两人之间有亲密的默契。如果是幼师小姐,她坐在他身旁,想要亲他的话,完全没必要钻到桌下去。用这种方法会让医生觉得突兀又奇怪,估计他的诧异和反应速度都要消耗个好几秒的。”

原来不可能解决的案子,在这一瞬间变得简单,

“只有坐在他斜对面,没有化妆的模特小姐。”

77

甄爱原本觉得这些案子是一团麻,可刚才在言溯的引导和点拨下,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轻轻松松解决了医生的死亡案。照这么下去,很快就能解开剩下的了。

她对拳击手的密室杀人案很好奇,于是问:“医生的死弄清楚了,那拳击手呢?”

言溯刚要开口,甄爱赶紧拦住:“你先别说,我自己推理。”

她抱着自己,坐在沙发上冥想。

拳击手脚朝门,头朝窗,没有还手也没有防备,立在门附近,被人用某种利器从正面一下子砸碎了脑袋。

如果还原现场,应该是凶手敲了门,走进去和拳击手面对面说了什么,然后突然袭击。拳击手惨叫一声,死了。

那凶手是怎么瞬间消失的?

言溯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把她往自己身边揽,温言提醒:“你先别考虑密室,也不要考虑凶手去哪儿了,先分析凶手是怎么杀掉拳击手的,把这个弄清楚,就好了。”

甄爱听了他的话,先把密室问题抛一边。有了前边医生的死亡案作参考,甄爱的第一步推理顺畅了很多:

“这次,我同样认为,女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

“为什么?”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无意识地一圈圈去缠她的发,细软而又弹­性­,在他手心跳来跳去。

她浑然不知他的小动作,推理得津津有味:

“那时候是大半夜,已经死了两个人。每个人表面不说,心里都有防备。而且,还有组织的杀人密码在那儿呢。要是一个男人去敲拳击手的门,他会没有警惕?

他是练拳击的,警惕­性­和速度都没话说,男­性­杀手在他这儿,占不到一点儿便宜。即使杀他,也必然会留下搏击和反抗的痕迹。

反倒是女人,估计他根本没想到这里的女人会杀人。”

“嗯,”他捧着她的发丝玩,看似有些分心,“这一点我赞同,这是凶手接近死者的方式;但,在杀死死者的问题上,是不是有矛盾?”

他说的,也是甄爱疑惑的。她胡乱抓抓耳边的碎发,拧眉:“我也觉得矛盾,不管凶器多么坚硬,一个女人一击就把耐打压的拳击手打死,那得多大的力气!”望天,“难道她是练健美的?”

言溯忍不住笑:“你说说,这几个女人,哪个看上去像练健美的?”

甄爱悻悻地低头:“一个也没有。”又嘀咕,“这个案子还不能细想,你说,凶手从哪里瞬间变出坚硬有力的凶器?藏在身上?她拿的时候,拳击手也会立刻警惕起来啊。为什么他没反抗,也没警惕呢?太诡异了。”

言溯轻轻揉揉她的头发,温柔地鼓励:“在凶器的问题上,你想的很对。不管是凶手提在手里,还是从衣服里掏出来,都会引起拳击手的防备。这也是这个案子里最有意思的一点。”

甄爱歪头看他,有意思?

她不禁咬­唇­:“围绕凶器有关的一切,都很诡异。拿出来的方式诡异,消失的方式也诡异。我们把每人的房间都搜了个遍。凶器去哪儿了?”她灵光一闪,“被扔出窗外?”

“没有。”言溯敛了眼瞳,很肯定,“检查每人的房间时,我留意过,窗户都是锁着。我还特意检查过窗边的地毯,没有雨点打进来的痕迹。窗户都是东南向,那时刮的正是东南狂风。如果开过窗子,暴雨一定会进来。”

甄爱梗住,再度暗叹他惊人的观察力和缜密思维。当时,估计没人会想到这点吧。

可这样一来,问题又绕回去了:“凶器怎么凭空消失了?”

“从来就不存在凭空消失这种事,”言溯说着,­唇­角扬起一抹奇怪的笑,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凶器没扔出去,房间里也没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藏在凶手身上。”

甄爱摇摇头:“根据拳击手头上的凹痕看,击打他的东西直径在15cm以上。估计是个大锤子。可除了你,大家在屋里都脱了外套,衣服虽然不紧身,但也藏不下那么大的东西。”

言溯道:“我们之所以没注意,是因为凶手把它藏在了最显而易见的地方。”

甄爱抱着腿歪头看他,哀哀的:“阿溯,我真的看不出来。作案工具不可能藏在身上嘛!别卖关子了,到底在哪?”

言溯见她着急,反而更加不紧不慢:“如果直接告诉你,推理就变得没趣味了。”

甄爱灰着脸,要不是他伤着,她真想一脚踹他。

言溯说:“先不想这个,说说你对这几个女人的看法。”

“诶?”甄爱愣了愣,不太明白,但他问的话必然有原因,只是要说她对另外几个女人的看法,她有些惭愧,“我都没怎么注意……”

言溯:“就知道你迟钝。”

她竭尽全力地思考:“我的感觉啊,她们每个人都很奇怪。

女仆小姐非常羞涩小心,却又很仔细体贴;模特小姐这个职业应该很前卫,可她很低调很保守,不化妆也不穿演员那样露骨的衣服;演员和她完全相反,非常开放,两人一开始不太融洽,后来关系似乎好了点;幼师小姐总是一惊一乍的,可有时候又安静得像背景。”

分明之前对她们没什么印象,怎么到了此刻,却明晰了:“这么一说,每个人都怪怪的。”

其实你也怪怪的。

言溯问:“你有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对她们的态度?”

“也没太注意。”甄爱不好意思地揉揉头,又努力挽回,“主持人先生似乎很喜欢女人,尤其演员和女仆那样身材丰满的,幼师和我这种,不太喜欢。女仆小姐身材特征非常的……明显,他对她最殷勤,其次是演员。”

“嗯。”言溯点点头,手不自觉地摸上她的腰,安慰道,“别难过,我喜欢你这样的。”

甄爱:……

他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突然的不正经,真是让她措手不及。

她在他手背上轻轻拧了一下,却没有打开,反而往他身边挪一挪,继续说:

“但很奇怪,模特小姐前.凸后.翘的幅度比演员还强,几乎和女仆一样,但主持人似乎对她很冷淡。每次演员说话,主持人都立刻笑嘻嘻帮腔;模特却受不到这种待遇。”

言溯淡淡一笑,若有所思:“或许,模特小姐没有女人味。”

甄爱一听,不动声­色­地抬眉,言溯竟然会说这个词?她兴致不错地凑到他脸颊边:“女人味?你也知道?那你说说,哪种女人才是有女人味?”

言溯愣了愣,摸摸鼻子,含糊不清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但根据我个人的经验来看,应该是女人身上散发的一种吸引男­性­想要和她亲吻爱抚并发生­性­行为的魅力。”

甄爱醍醐灌顶般地点点头,觉得言溯的解释特别正确,眼珠一转,嘻嘻地问:“那你觉得岛上的这些女人里,哪个比较有女人味啊?”

言溯皱眉,觉得她变笨了:“根据我对女人味的定义,你还用问吗?”

甄爱抿着­唇­,偷偷地笑。

但言溯看她一秒,很严谨地提醒她:“你也不要太骄傲。鉴于我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要和你发生­性­行为,所以,你身上的女人味,应该是: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

甄爱一点儿不觉得他的话欠扁,反而认为这句话已足够奉承,她心里开心,一时忍不住:“那你说说,你最近一次觉得我很有女人味,是什么时候啊?”

言溯把这个问题当成了课题,所以毫不避讳,特诚实,一板一眼地说:

“在浴室,我摸你那里的时候。有一瞬间,你的身体收缩了,你抓着我往我怀里钻,还在我耳边轻轻地哼了一声。”他微红着脸,摸摸鼻子,

“你发出那个声音的时候,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很有女人味。”说完,他脸­色­尴尬地正直着,“那一刻,我极度想要和你发生­性­关系。”

甄爱听他脸­色­正经地说完这一串话,足足愣了三秒才回过神来,面红耳赤地辩解:“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言溯很认真地看着她,没以为她是害羞,所以还要纠正她的错误:“Ai,你当时真的轻轻哼了一下。而且,”

他垂了垂眸,脸­色­略微赧然,“我认为,你的那一声很好听,我很喜欢。”

一下子,甄爱其它要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种羞涩得脸要起火又莫名被夸赞得心里冒泡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猛地扯过言溯身上的毯子,把自己捂了进去,浑身热得像进了蒸笼。

言溯不明所以地坐了半晌,戳戳她的腰:“这个毛毯,不是给我盖的吗?”

甄爱又钻出来,红着脸用毯子把他受伤的身体裹好,岔开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个。明明在说模特的女人味,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言溯悄悄地皱眉,为什么甄爱这会儿变得又没有逻辑了?这个话题不是她引导过来的?

甄爱脸上还带着余温,继续:

“模特小姐不怎么有女人味,是不是因为她太保守?她穿衣服,不像演员暴露,也不像幼师活力,更不像女仆可爱。她比男人还保守,手脚捂得严严实实,衣领都高高地竖着遮着脖子,有那么怕冷么?”

“我一开始没有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后来想想,她一直把衣领竖得那么高,无非是因为,脖子上有遮不住的印记。”言溯说完,轻咳一下,咽了咽嗓子。

甄爱盯着,就见他的脖子里有一块圆圆的球形物,滚了一圈,安静了。

她直直盯着,忍不住拿手覆上去,捂住他的喉结,轻声说:“为什么它叫adam’sapple,亚当的苹果,好可爱。你再动一下。”

言溯灰着脸,我在提醒你关键讯息,不要打岔好不好?

可见她那么好奇的样子,他还是顺从她的意愿,再度吞了吞嗓子。

甄爱顿觉他硬硬的圆溜溜的喉结隔着熨烫的皮肤,在她手心里来回滚了一圈,像只可爱的小鼹鼠。

她恋恋不舍地收回手,以后摸它的机会还多着呢,

“你的意思是模特小姐有喉结?不会吧,女人怎么可能长……”甄爱说到一半,惊住,脸上瞬间没了刚才玩闹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模特小姐是男的?”

言溯默默看她:“Ai,你的反应速度好快。”

甄爱:……

“因为她没有女人味,因为她服装保守,你就怀疑她是男的?”

言溯摇摇头:“你把顺序弄反了。我是在怀疑她是男人后,才意识到,她穿成那样是为了掩盖男­性­特征。”他补充,“那天在船上发现赛车手尸体时,演员说,女仆那样身材太劲爆的,不务正业。当时,我感觉,她在说模特。

我不看娱乐类的节目,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我后来问了其他人才知道,T台模特的身材往往恰到好处,不会像这里的模特小姐,胸部和臀部的比例太,超过了。”

甄爱愣愣听他说完,觉得这种细节都能被他发现,简直是匪夷所思。

可现在她脑子里的想法更加匪夷所思:

“你的意思是,凶手把凶器藏在身上,其他人没有察觉,认为很自然,因为……模特小姐没有两个巨大的胸部,而是藏着两个巨大的铁球???”

言溯淡淡一笑:“这不是很好地解释了拳击手头上的洞吗?”

甄爱震惊得回不过神来,她扶着额头,缓缓地摇,又是赞叹又是不可置信:“阿溯,我真的,服了你了。你居然能想到这个?你是怎么做到的?”

言溯挑挑眉,倨傲而不以为意:“不是很简单?

A:把拳击手的脑袋敲出一个圆凹形洞口的,是一个很重且体积不小的东西;

B:没人开窗,洗手间是老式抽水马桶,抽不出去;

C:哪里都找不到凶器,但我们没有搜身;

结论:凶器藏在人身上。要么凶手还想继续作案,要么凶手扔掉凶器反而引人注目;她不能突然少了半边胸吧?

在拳击手的死里,凶手轻而易举地接近他,这是女人的特征;力拔千钧地把他的脑袋砸破,这是男人的特征。所以……

我只是通过已知的东西推出未知的而已。”

甄爱张了张口,心服口服。听他一分析,案子简单得小菜一碟,可没了他的观察和思维,又有几个人想得到。

甄爱补充:“难怪。之前还说凶手拿凶器时,拳击手一定会引起警惕。但现在,如果模特小姐当着拳击手的面去摸自己的胸,拳击手估计愣傻了,或许还扭头回避目光。这就给了模特最好的杀人时机,让她从胸部拿出铁球。”

“可模特是怎么瞬间从杀人的房间里消失的?”

言溯淡淡一笑:“Ai,密室杀人的多种类型里,有一种叫心理密室,指的是凶手让其他人以为这是密室杀人。你认真想想,为什么当时大家都认为这是密室杀人?”

“因为拳击手死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在门外,我们也看见了,没有人开过房门。”

“你凭借什么来判断拳击手死亡的那个时刻?”

甄爱不解:“拳击手惨叫了一声啊。”

言溯似笑非笑:“这就是密室的关键了。”

甄爱一愣,瞬间惊住:“当时发出惨叫的,不是拳击手???”

“事实上,我们没听过拳击手的惨叫声。但人的思维有惯­性­,会根据周围的环境,自动地把那个声音往拳击手身上套。弧形走廊上,紧挨着拳击手房间的是模特幼师,然后律师,大家根本不会认为,这两个小姐的房里会发出男人的惨叫。”

甄爱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密室,居然这么简单:“模特杀了人,锁上门,跑回自己房间,用男人的声音惨叫?”

整个案子在这一瞬间,抽丝剥茧,被拆卸得­干­­干­净净。

甄爱捂着脸,不禁感叹:“模特太厉害了。准备充分,一步步计划,天衣无缝。一开始就在伪装,把杀人利器藏在身上那么多天,谁都不会发觉,谁都看不出破绽。他用女人的外表做掩护杀了医生,又从意料不到的胸口掏出凶器,砸向猝不及防的拳击手。还能用男人的声音造一个密室。他太厉害了。”

要不是遇到言溯,估计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呵,更厉害的是言溯啊,也只有他这么敏锐的人才能看出来。

言溯低头看住甄爱:“模特的确费尽了心思。我一开始也想,他居然易装,真是诡异。而因为他对你下手,我更加肯定了。”

“为什么?”

言溯微微敛起眼瞳,说起这件事,他还是心有余悸不开心:“你在洗手间里撞了模特和幼师的门,他或许以为,你看到了什么,发现他不是女人。”

甄爱懵懵的:“那他误会了,其实我什么都没看到。”

心里却感慨,

主持人的区别对待,演员讥讽的话语,洗手间意外的道歉,看上去那么自然而然,那么平常的事情,到他眼里,全是蛛丝马迹,一个个串联了起来。

他真的好厉害。

甄爱往言溯身边靠了靠:“那模特,杀他们的原因是?”

言溯淡淡回答:“主持人讲的那个故事,模特或许是被拳击手侮辱的女孩的恋人。”说完,又补充一句,“刚才听见外面那些人说话,律师先生非要自己锁在屋里,想必他是内心有鬼。很有可能他是当年帮拳击手脱罪的律师,也是模特的下一个目标。”

甄爱蓦地又明白。言溯提醒了大家如果待在房里就不要出门。模特敢出来,无非因为自己是凶手。只不过,

“他一定是准备去杀律师先生,可半路被杀了。”话到这儿,甄爱忍不住又抖了一下,“他死得那么惨?是谁杀的他?”

言溯静静看她半秒,不言。

如果说之前,他心里90%在怀疑亚瑟来了;那模特的死法填补了剩下的10%,他完全确定,亚瑟就在这座城堡里。

但模特惨死的原因不需要告诉甄爱,他漫不经心地说:“或许律师反攻杀了他,又或许组织的杀手杀了他。”

甄爱看上去没有怀疑言溯的说法,只是有些唏嘘:“模特也是为了感情而复仇,却落得冻成碎片的下场,真是个伤悲的人。”

“我不认为,”

言溯的脸瞬间­阴­冷,语气硬邦邦的,

“既然是复仇,他为什么要伤害你?打着为恋人复仇的旗号,随意夺取他人的­性­命,又害怕自己的罪行曝光,只是出于怀疑,就把你推进冰窖。这样的人,不值得怜悯。杀人就是杀人,他不配用什么为了爱情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甄爱一怔,不想他这么大的气。

她知道他不是气她,而是真的被不久前她受伤的事触怒了,便轻轻拢住他的肩膀,小声道:“好啦好啦,我不说了。我知道,他杀人,是完完全全不对的。”

她心一软,“而且,死去的拳击手先生不是还有恩爱的妻子吗?模特也毁掉了那个女人的爱情。从受害者变成施暴者,他把自己变成了曾经他最憎恨的人,可悲。”

言溯脸­色­松缓了些,覆住肩上她柔软的小手,刚要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类似枪击的响声。

屋内的两人异常的平静,甚至都没有对视,而是不约而同地看一眼室内的木头挂钟,不知不觉,早上六点了。

拉着厚窗帘,但外面的风雨应该停了吧?

这个时候,威灵岛上的警方应该出发过来了,如果是快艇,行程可以缩短到一个小时。

言溯不知不觉轻轻抚弄着肩上她的小手,眸光­阴­暗:还有一个小时,要怎样才能把甄爱送到警方手里?

而甄爱搂着他的肩,歪头靠在他的肩头,垂着眼眸:只剩一个小时,要怎样才能不让言溯的前途毁在这座岛上?

78

枪声很远,在西方的某座附堡。

很清脆的一声,仿佛在宣告,小打小闹的游戏结束,现在开始真枪实弹的杀戮。

言溯和甄爱各自在心里猜想,却很长时间内都静静的,没有说话。

甄爱感觉她怀抱里的男人冷了下来,她知道,他想出去了。

自身的伤痛和她的安全,压抑了他那么久,可他还是不能坐在这里等着外面的人一个个死去。她知道迟早拦不住他,下意识揽紧他宽阔的肩膀,竭力轻松地岔开话题:“你说,死的人会是谁?”

“律师。”言溯摁着她的手,声音略低。

甄爱试图舒缓他的抑郁,明知故问:“难道他是组织打算清扫掉的叛徒?”

他模糊地“嗯”一声,没有别的反应,她便知徒劳。

对这个一根筋的男人来说,谋杀本身即是恶,并不会因为受害者是坏人而减轻半分。生命本就不可掠夺,并不会因为他是坏人而变得正当。

她沉默半晌,又问:“那你知道谁是警察吗?”

言溯抬起眼眸,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晌才缓缓回答:“作家,幼师。”

心里早起了别的心思,他去找亚瑟,作家去拖住组织派来的杀手,留下时间让幼师带着甄爱等其他幸存者离开。至少,先让女人们离开这座岛。

甄爱不知他心里的盘算,歪头问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言溯这次微微笑了,侧头看住她:“记得第一次见面,我是怎么看出他是作家的吗?”

甄爱当然记得:“你说他颈椎腰椎不好,随手带笔记本,不善交际,衣服还邋遢。”

“你记得倒清楚。”言溯­唇­角一弯,无疑很喜欢。

他解释:“人都是有骄傲和自尊心的,年轻的男人尤其如此。所以,从社会心理和人际交往的角度来看,他的颈椎腰椎不好,这是身体的弱势。在社交场合,他应该会极力掩饰,表现出健康的姿态,而非频繁地揉捏,告诉全世界:你看啊,我颈椎不好。”

他道,“相信我,年轻男子的骄傲绝不会让他在外人面前展露出弱势的一面。”

为什么这句话像在说此刻的言溯?

甄爱心疼,脸上却是恍然大悟的配合:“这么说,他是推测出了作家这个职业的显著特征,然后按照这些入戏,却忘了考虑心理因素。”

她看他,“阿溯,你好厉害。”

言溯挑眉:“你今天说了很多遍了。”

甄爱不忘认真调侃:“不是啊,我的意思是,你这次居然会从人际交往的角度看问题。好稀有!”

言溯:......

“不过,即使是这样,你怎么就确定他是警察?”

言溯答:

“他的上衣没有胸口口袋,可他好几次做完记录都习惯­性­地把记录本往胸口放,这是警察的惯­性­动作。另外,在游轮上,他表现得不善交际;可在城堡里,他总是最先表现出找人、怜悯、劝架的姿态,这是他做警察的天­性­和良心。在这一点上,幼师和他相同。”

甄爱心服口服,还要继续问。

言溯忽然打住,仿佛这次,他很赶时间,没有心思再满足她无休止的好奇心了。

他岔开话题:“Ai,我估计作家上岛之前就报警了。警察马上会来,可组织的人,看样子是要在那之前杀了这里的人。我们坐船离开吧。”

“好啊。”她立刻起身,又弯腰扶他。

言溯摁住她的手:“等一下,我们带上其他人一起走。”

甄爱掩饰住心里的咯噔:“嗯,我们去找大家。”

“我去找,你留下。”言溯缓缓起身站直,脸­色­依旧苍白,俯视着她。

房间里一片沉寂,两人在好几秒内都没有说话。

他看住她清丽的脸,心头一动,抬手去抚,低声道:“等我,我很快回来。”

甄爱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心里钝钝的痛,却没有揭穿,也没有反驳,小声问:“在这儿等你?”

他拉她的手:“去我的房间。别人不会以为你在那儿。”

甄爱不语,他还真会利用人的惯­性­思维。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别人也不会想到,她待在一开始他就没有住进去的空房间里。那她至少可以等到四五十分钟后警方上岸搜索城堡。

任何时候,他都为她做好了打算。

她不想阻止他去做他想做的事,也不想任­性­地坚持同去,给他造成心理负担。

在他内心煎熬左右为难的时候,她才不要委屈又担心地:不要去,让我和你一起去,不管怎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她不想说这些话。

所以,她没有拒绝,仰头微笑:“好。”

言溯这才再次笑了,拇指在她柔柔的脸颊上摩挲。

他就知道,他们的想法是最契合的。他真喜欢她这样的个­性­。情浓时,温柔依赖;遇事时,­干­净利落。爱得没有任何负担。

言溯拿起风衣,心有所思;甄爱就已过来,从他手中接过,帮他穿衣。剪裁合身的风衣一溜地窜上身,她替他理好领口,又拂了拂肩上的褶皱,弄得衬直笔挺的。

他的目光始终笼在她安然的脸上,静静看着,末了,重重握住她的手,有些艰难:“Ai,对不起,我......”

“我知道。”她仰头,笑望着他,“阿溯,我们都很清楚,你不是那种为了个人情感就置他人生命于不顾的人。你也不是能对杀戮视而不见置之不理的人。看着清高骄傲,其实真爱多管闲事。”她瘪瘪嘴,又忍不住笑,“可正是这样的你,我觉得很好。”

要不是他的多管闲事,江心死的那天,他就不会亲自和欧文一起赶去她的学校。那后来的他们俩,或许就不会有交集。哪会像现在,发展出那么多的故事?

甄爱定定看住他:“阿溯,我不认为男女之情是生活的全部,也不希望因为我们在一起,反而牵绊你,让你割舍心中其他重要的思想和情感。所以,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说完,她在他手心抠了抠,“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言溯低下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鼻翼碰着她的鼻尖,缓缓地蹭蹭,来回摩挲。她的眼睛乌漆漆的,很­干­净,一眼看到内心。

他不知道,在她的眼里,他的眼神是否像他此刻的心灵那么纯粹而虔诚:“Ai,我这一生只吻过一个女孩,我想带她回家,然后,剩下的一辈子,都在一起。”

这是一句质朴的承诺。

甄爱眼睛泛酸,却固执地睁着,眨了眨,咧嘴笑:“我批准啦!”

他也笑了,牵住她。

出门去,走廊上空落落的,房门紧闭,一个人影都没有。

言溯握着甄爱的手,很紧,一路脚步沉稳,把她送到他的房间。锁上门,进屋看了一圈,没有任何异样。

他这才退到门口,扶住她的肩膀,眼中千言万语,仿佛生离死别,最终只有一句:“勇敢的好姑娘,替我保护你自己。”

甄爱心一酸,笑容却依旧灿烂,轻松地反问:“我哪会有事?”

言溯不置可否地弯弯­唇­角,深深看她,终于转身离开。他没有告诉她,那声枪响是有人在召唤。面前是一场­阴­谋,他却不得不去。

他还在伤痛中,转头的侧脸那样的惨白。甄爱心里再次咯噔。

“阿溯。”她扶着门,轻声唤他。

他回眸,俊颜如画。

她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等你哦!”

他微微一愣,继而笑了,抬手对她招了招,再度离去。

甄爱含着笑一直看他消失在转角,才收敛了表情,关上门。半秒之后,开门出来,走去自己的房间,翻出之前换下的衣服,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针剂。

这是没被关进冰窖前,她从7号堡的实验室里拿出来的。

她面­色­平静地敲开小玻璃瓶,拿注­射­器吸满,扎进右手手腕。细细的活塞一点一点地往下推,她面­色­平静如水。

言溯的想法,她很清楚。说什么要带大家一起走,其实是大家一起走,他留下。

言溯一定是先找作家和幼师了,让作家去对付杀手,幼师带着其他人离开。可甄爱莫名担心,作家真的对付得了杀手吗?

既然是组织的人,她不想坐在这里等。

做好一切,甄爱出去找人。可才走没几步,听见某个房间里传来极轻的一声“啾”,她听力好,这是消音枪的声音。

刚才一声明枪,这次一声消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甄爱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想立刻去追言溯,却又忍不住大着胆子走到那扇门前,轻轻敲了敲。她想验证心中的猜测是否正确。

半晌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律师立在门口,露出半张脸,眼神惊悚地盯着她,幽灵一般。

甄爱的心一凉,律师在这里,那刚才一声枪响,死的人不是律师!

她想马上去追言溯,可发觉面前律师的眼睛涣散得吓人,露出的半张脸是青白的石灰­色­。

她抬手,轻轻推了一下门。

这下子,律师的另外半张脸显露出来,另一边的眼洞已经空了,鲜血从空荡荡的眼窝里流下来,布满整张脸。

开门的动作撞到了律师的身体,他呆直着半只眼神,笔挺挺地倒下去。

他死了,就在刚才。

这么说,屋子里......

甄爱指尖稍一用力,门缓缓推开,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的眼睛。

枪口后边,演员的脸浓妆艳抹,笑盈盈地看着她。

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甄爱看了她半秒,迎着枪口走进去,淡定自若地背身关上门。

演员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你不怕我?”

甄爱从律师的尸体上跨过去,走向窗边:“我为什么要怕你?”

“我有枪!”

“可惜你不敢杀我。”

演员憋着气,说不出话来。她对甄爱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话很少,只会跟在逻辑学家身边,毫无存在感的柔弱小女孩身上。

她举着枪,甄爱却毫不在意地拿背对她,走过去拉窗帘,白­色­的天光开闸般倾泻进来。暴风雨已经停了,早上六点多,天青­色­的空中覆着厚厚的云层,像她此刻不定的情绪。

演员眯了眼,从后面打量甄爱。

她换了一身白­色­的呢子外套水洗牛仔裤,有一种奇异的清新。海风从外边吹进来,外套贴着身子,在腰间上留下纤细的线条。这样的女人看上去真是柔弱。

或许这就是男人们喜欢的?

因为这样的女人容易唤起男人蹂躏的欲望,所以A先生才对她呵护有加恋恋不忘?

还是,她只是表面清纯淡雅,在A先生的床上却行为风浪?

演员心中鄙夷,手枪一转,收了回来:“你看出我是组织里的了?”

“嗯。”甄爱回身靠着窗户,“那天在餐厅你抱言溯的蜡像,我不准,你当时准备回嘴,却突然定住。我猜,那时你认出我了。”

演员脸上划过一丝惊讶,被她说中了,心里却不服气自己演技不行。

甄爱没有等她回答的意思,瞟一眼地上的律师,问:“刚才那声枪响,谁死了?”

演员不太喜欢她这样淡定问话的态度,但也不敢拿她怎么样,想了想,眼珠一转,“幼师,我杀了她。”

甄爱一眼看穿:“你不会,亚瑟一定交待过你,不许杀警察。”

演员脸­色­一凝:“你怎么知道?”而且第一次听到有人直接叫A先生的名字,她真不习惯。

“这里是我的家,他不会希望警察过来封掉这里。”甄爱平平静静说着,却并不觉得荣幸。

可演员天生的攀比心理作祟,把她这话当做了炫耀,­阴­阳怪气地哼一声:“C小姐,你还真是了解他。”

多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甄爱反应不过来,隔了几秒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Thera席拉。”

甄爱:“这是你的代号?”

组织里等级森严,除了数不清的数字代号,还有各种地理植物天文等专有名词代号,当然最高的是希腊字母代号和英文字母代号。

甄爱听到她的名字,理所当然地想成圣托里尼岛的古名Thera岛,以为她是用地点做代号的成员。

席拉明显不悦,冷冷道:“我的代号是T。”

甄爱抬眸看她,她还在组织的时候,代号T是个叫Tanya的泰国女人,估计是死了被替换了。

席拉许是看出了甄爱的想法,道:“我是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的。”

甄爱淡淡的:“加油。”

席拉脸­色­一僵,可对面的甄爱似乎漫不经心,倚着窗子,背着光。脸颊粉白粉白,看上去散着透明的荧光,像某种稀世的玉;眼睛黑漆漆的,很深很静,能勾魂似的。

席拉心里不悦,却忽而一笑:“我当然不像C小姐,是组织里所有女人的羡慕。”

甄爱微微敛瞳,不理解她说的话。

席拉笑着,眼睛却很冷:“说实话,除了漂亮一点,柔弱一点,真看不出你有什么本事。在我看来,你其实挺没用的。哼,我们出生入死地挤位置,却永远到不了你的高度。没办法,不如你命好,有A先生的喜欢,就能高高在上。”

甄爱漠漠的,无法接话。她意兴阑珊,望向窗外,半晌才问:“他,来了吗?”

席拉:“没有。”

甄爱回眸看她,质疑:“为什么模特死得那么惨?”言溯心疼她,所以不说,但她猜得到,模特的惨死和她脱不了关系。

席拉再度皱了眉,她真讨厌面前这个女孩突如其来的自信,看上去像霸着男人的宠爱为所欲为的刁蛮公主。凭什么她就认为模特的惨死是A先生为她出气?

席拉转转眼珠,笑:“我来这儿之前,A先生命令过,谁要是伤害你,就用同样的方式回报过去。”

的确是令人信服的理由。

但甄爱并不信,模特死时她就察觉了异样,而言溯的反应更让她确定,组织里的杀手不止一个,另一个很可能是亚瑟自己。

她蹙了眉,低低地自言自语:“不用撒谎了,我知道亚瑟在这里。我感觉到了,他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盯着我。”

席拉哼出一声笑:“你以为你对他有感应?”

甄爱没理会她的反讽,而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刚刚打进去的针开始起作用了,她已没必要再和她闲聊。她直奔主题:“刚才那一枪其实没有杀死人吧?”

席拉扬起半边眉毛:“C小姐真聪明。”停了半晌,又起了刻毒的心思,她真想看甄爱那平静淡漠的脸上露出哪怕一丝慌张的情绪,遂挑拨道,“枪声是我的同伴故意引他出去的,为了杀掉他。”

甄爱静默看她,逆着光,没有表情。

席拉以为惹怒了她,嘻笑:“C小姐,想去救喜欢你的那个男人吗?”她手指一转,枪在飞旋,“但我的任务是绑你离开,你想走,还要先过我这一关。”

甄爱还是没说话。

席拉歪头,咬着浓妆的红­唇­,笑得很妩媚:“不过真是可惜呢,那么好的男人,我看着都心动。”说完脸­色­变了,涂着睫毛膏的眼睛不快地闪了闪,扫视甄爱一圈,“真不知道逻辑学家先生喜欢你什么?或许,你在浴室里,很诱人?我却看不出来。”

甄爱不想再听她无厘头的疯言疯语,打断:“你又撒谎了。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如果要杀他,你们不会等到现在。”很肯定地补充一句,“亚瑟的计划,不是要杀他。”

席拉眯了眯眼,觉得自己对甄爱的认识有待改变,她确实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很静,太静了。

她索­性­把话说开:“哦,你认为A先生的计划是什么?”

甄爱先是低眸,复而看住她,学着言溯教她的,观察席拉的表情:

“计划应该是,你假扮的演员角­色­确有其人,就在这座城堡里,被关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你会杀了真正的演员,把她的尸体搬出来,让警察以为你也死了。然后绑架我,离开这座岛。原本只是清场,现在,为了不留证人和多余的嫌疑人,你们连无辜的女仆小姐和管家先生也要杀掉。”

席拉面无表情,吞了一下嗓子。

甄爱知道自己说对了,顿时心都凉了半截,“到时候,除了作家和幼师两位警察,剩余的所有人都死了,演员,女仆,管家,律师,拳击手,医生,赛车手,主持人......都死了。我消失了,活着的人除了警察,只剩下言溯。”

“所以,凶手是言溯。”

席拉听她说完,勾­唇­笑笑,拍了两下手给她鼓掌:“真佩服。”她慢吞吞在房间里踱步,语调散漫又­性­感:

“我们想想看,办案专家S.A.先生曾经最好的朋友Alex,是S.P.A.组织里的高层组员Chace。其实S.A.早就知道了,他和Chace一起,两位天才合谋从中央银行盗取了10亿的数字存款和现金,火速转移赃款。

正因为S.A.在警方内部获取了大量的信息,给Chace通风报信,后者才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脱。只可惜,Chace不相信S.A.,反而求助别人把钱藏了起来。S.A.于是用炸弹炸死了Chace。但Chace死前诅咒他说,有人知道他肮脏的过去。所以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搜索10亿财富和那群人的下落。

终于,他找到了当年帮助Chace藏钱的人,和他们一起来到这座岛上。但他没有找到钱,而这些人都认出了他是和Chace一起偷钱的人。

S.A.害怕罪行暴露,就杀掉了所有的人。”

席拉走得远了,一不小心踩到律师的尸体,随意踢了一脚,道,“这里的人都是他杀的,包括律师,包括真正的演员,也就是别人眼中的我。”

她回头看向甄爱,吃吃地笑:“C小姐,A先生为逻辑学家准备的结局,你还满意吗?

对了,A先生还让我问你,有没有觉得他为你做的事,很浪漫?”

79

甄爱背着窗,沉默地立着,看不出任何表情。

言溯知道这个­阴­谋吗?应该吧。

听到那声枪响时,他应该猜到,这样明目张胆的宣告是为了引他出去,让作家看见他在房间外行走,而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他是凶手。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义无返顾。

甄爱知道,他不愿任何人成为亚瑟设计陷害他过程中的牺牲品。

这个男人,她现在想起,真是又想笑,又想哭。

可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果她能解决席拉,那整个计划就能改变。

甄爱看似漫不经心地拉上厚厚的隔光窗帘,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和烛台,她走过去,说着试探的话:“你现在准备­干­什么?先制服我,先杀掉真正的演员?”

席拉无所谓地笑:“你都送上门了,当然先安顿你了。”

甄爱心里有数了,很好,真正的演员还没有死。也是,如果杀得太早,容易看出破绽,就不好推到言溯头上。

甄爱瞥她一眼,讥讽一哼,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T,我认为你没本事安顿我。”

“不许走!”席拉见状,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冷硬道,“C小姐,得罪了。”

甄爱等的就是现在。

她背对着她,­唇­角一弯,话不多说,双手越过肩膀缠住席拉的手臂,膝盖一屈带动重心往前倾,抓住她的人就往前摔过去。

席拉不是吃素的,当即反应过来,顺着自己的手绕了一圈,敏捷地避开。

甄爱料到她防备­性­高,早做好被躲开的准备,松手拉力变推力,将席拉推开,转而抓住她的枪,前后推错几下,枪支噼里啪啦卸成铁块,散落地上。

席拉连身退步,刚想弯腰拔脚上的枪,又顿住,在她弯腰时,对手会先踢她的肚子。

她止了动作,挑眉看着甄爱,颇有刮目相看的表情。又歪歪头拉筋动骨,笑:“C小姐,刚才怪我小看了你。差点儿忘了,从小在组织长大,格斗是必修课呢!”

甄爱冷眼看她,没有回答。

她13岁时学过一小段,来不及学成就作废。教格斗的教练在一次练习中没控制好力度,一脚将甄爱踢翻。她从垫子上摔下,后脑撞地,当场晕过去。

醒来后,教练不见了。同学们各自­干­正事都不学了。亚瑟也禁止了她一切的剧烈运动,包括钓鱼,理由居然是怕鱼钩勾住暗流里的石头把她拖下水。她不开心,他找人在她家附近挖了条安全的河,运了全世界的鱼给她钓。

为此,伯特跟在她身边笑话了她整整一年。

离开组织后,甄爱为了防身,间断地学习过格斗,可惜右手无力,学艺总不­精­。她也不知今天能发挥到哪种程度,但好歹也要拼一下。

甄爱下意识握了握右手拳头,在激素封闭的作用下,力量回来了。

对面的席拉把拳头捏得咯咯响,大有挑战欲:“C小姐,很期待和你明明白白地较量。”如果能把她打倒,那将是莫大的骄傲。

她不作犹豫,气势如山拔起一脚,看向甄爱的脖子。甄爱堪堪躲过,刷拉拉的腿风在她耳边呼啸,吹乱了额前的碎发。

她速度极快,一脚没踢到,下一脚立刻来袭。甄爱起初只能连连躲避,待到琢磨透了席拉出脚的频率,她看准机会,一脚踢向她收势的膝盖。

后者躲避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踢,膝盖像扎了针,密密麻麻的疼。席拉略微吃惊,暗想她还真聪明。

远踢不到,还让对手打了游击战,席拉索­性­近身袭击,一勾拳打向甄爱的脸颊,速度太快,她躲避不及,下巴挨了狠狠一拳,半边脸都红了。

甄爱退后几步,拿手背擦了一下­唇­角的血。席拉的力量比她想象中大很多。

席拉再度冲来,手砍她的脖子,甄爱弯身绕过,抓住她的手一拧,两人近身搏击,打了好几个回合,互有伤害,难解难分。

但甄爱知道,席拉起初顾忌她的身份,有所保留。可打久了,争斗的本能就上来了,席拉不再收势,愈打愈勇。在甄爱的膝盖踢到她的腹部后,她彻底恼怒,拿出了百分之百的力量,一脚踢回到甄爱的肚子。

“啊!”甄爱惨叫一声,被她踢飞撞到沙发,痛得抽筋切骨。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可眼前一片红光,内脏都在翻搅,嘴角全是血腥味。她竭力撑着,却一下子塌在地上,不动了。

席拉刚才昏了头,几秒后冷静下来,就见甄爱长发散开,脸­色­惨白地缩在地上,心里猛地发凉。她这幅身子骨看着就不耐打,万一真受了伤,她就是找死。

席拉跑去扶她,没想甄爱突然抓住茶几上的烛台举到她的面前,另一只手从茶几底摸出一小罐男士发胶,对着火焰全喷了出去。

发胶穿透烛光变成大火,浪潮般扑向席拉的脸,将她完全淹没。

席拉戴着演员面具,头发和脸皮都着了,捂住脸尖声惨叫。

甄爱看准机会,抽下茶几上的桌布,扑上去裹住她的头,双手揪住她脖子一个过肩摔,扔麻布袋一样砸到桌上。席拉痛得骨头都要断开,头被包住看不清,很快胸腔和腹部受到拳打脚踢。

她倒在地上毫无招架之力,可很快灭了头上的火,双手撕开桌布,露出狰狞的脸来。

甄爱给她还了内伤,但她曾是中了三颗子弹都能活活打死男人的代号T。忍耐力极强,并不会因伤势严重失去战斗力。

她脱掉外套,一握拳,臂上鼓了肌­肉­,恶狠狠看着甄爱,眼睛里火光闪闪:“你居然给我玩暗的?”

甄爱冷笑:“谁答应了陪你玩明的?”

席拉气得发疯,像只疯狂的母狮朝她扑过来;甄爱却拿起发胶罐子朝席拉身后砸去,乒乓一声脆响,灯泡碎了。

室内骤然陷入漆黑。

房门和窗帘隔光­性­好,屋内光线极淡。席拉什么也看不清,陡然停下来:“你以为你能躲多久?”她从裤脚摸出了枪,朝着窗户的方向,摸索着磕磕绊绊去拉窗帘。

这种程度的黑暗对甄爱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她双手用力,搬起重重的厚木茶几,潜到席拉身后,猛地迎头砸上去。

茶几碎得四分五裂,席拉扑倒在地,还挣扎着去捡掉落在地的枪。

甄爱立刻压到她身上,从她脚腕处掏出组员必备的匕首,毫不手软地扎进了她的背部,却避开了心肺位置。

匕首穿透她的右背时,甄爱愣了一秒。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狠狠咬牙,怕她还有行动能力,又在她的腿上捅了几刀。抽刀之时,鲜血喷溅到了她的脸上身上。

席拉惨叫连连,甄爱再度犹豫。就是这一秒,席拉陡然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掀,把甄爱从她身上踢下来。

甄爱以为还要再打,她却踉跄地跑到窗边,拉开窗帘窗户,一翻身下去人就不见了。

甄爱跑过去看,只见席拉坠海的浪花。

海风吹进来,冷飕飕的。

甄爱低头一看,身上全是血,浑身都在痛。她不作停留,立刻回去言溯的房间。

她冲进洗手间,就见镜子里的自己,发丝散乱,浑身是血,眼睛里冒着凶光。她不看镜子了,脱下外套飞速清洗身上的血迹。

突然,右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痛。激素封闭的副作用是,激素麻醉时感觉不到痛,可以正常行使身体机能,但受创部位的损伤会加剧堆积。

一旦药效失去,叫人痛不欲生。

甄爱猛地抓住右手腕,疼得冷汗直流,仿佛无数只尖尖的镊子钻进手里,一寸一寸地撕裂她的血­肉­。比刚才和席拉打架的痛还要剧烈千倍。她一下子蹲在地上,脸­色­惨白,面容扭曲,疼得几乎死去活来。

外面却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言溯回来了。

甄爱一惊,立刻起身,忍着头晕目眩的剧痛,拿浴巾擦去脸上和身上的冷汗。

他走进来,她背对着他,穿着单薄的小T恤和细细的牛仔裤,贴在身上,身材窈窕,手中的白­色­浴巾一绕,飞下来遮住上半身。

甄爱拿浴巾裹好自己,右手还在抽筋般地发抖,却咬着牙关死死拿左手摁着。

该死的不要再疼了!她不想言溯难过。

他走上去,从后面抱住她,双手环上她的腰,一低头,下颌挨住她的鬓角,来回蹭了蹭,很轻,很缓,很迷恋。

甄爱痛得眼前一片模糊,却习惯­性­地侧头贴了贴他,以示回应。可她似乎感应到他的悲伤和庆幸,猜想他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于是她松开自己的手,落到腰间,握住他的手。

刚要说什么,心底陡然一凉,这双手,一样的修长,一样的骨节分明,却不是言溯。

她的手定住。

他凑近她的耳边,舌尖舔过她莹白的耳垂,梦呓般地喃喃:“Cheryl,MaCherie!”我的谢尔,我的心爱。

低醇­性­感的法语,世上只有一个人这么叫她。

甄爱的心一下子冻住。

她浑身冰凉,惊愕地盯着前方,从头到脚都僵硬了,做不出任何反应。

下一秒,身后的男人更深地低下头去,狠狠地嗅了一口她脖颈间的香气。这一嗅唤醒了甄爱,她用力推开,他早料到她的反应,一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拧过来,猛地带进自己怀里。

就像大势的老鹰抓一只孱弱的小­鸡­,不可阻挡,不可违抗。

时隔5年,甄爱再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亚瑟的正脸,眉目分明,眼眸漆黑;白皙俊脸,轻薄红­唇­。褪去了5年前的青涩和沉默,变得­阴­冷却霸气十足。

许是看见甄爱惊怔的眼神,他稍稍垂眸,脸­色­微变,收敛了周身散发的戾气,嘴角动了动,低声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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