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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也是活该齐有亮运气好,陆迎福和傻女刚到上碥,就遇到齐有亮迎面走来。

齐有亮弟兄多,家里穷,年近不惑仍打着光棍,近几年就一直缠着陆迎福让给说个媳­妇­。此刻听了陆迎福一介绍,就觉着傻女傻是傻,却不难看,口齿虽不清,但说话倒还能听得清楚,就满心欢喜地要留下傻女。陆迎福将傻女送到齐有亮屋里后,如娘家人一样,极其严肃地说:有亮你人不糊涂,莫弄不明不白的事。我引她到你屋来,我得替她作主,她人傻是傻,可她不是叫花子,也不是流浪女,不是你可以随便拾便宜的,她大她妈养她这么大也不容易。你要看上人了,就按娶媳­妇­的讲究明媒正娶,我就做你两个的媒人,陪你上门去认个亲。齐有亮就直点头,连说:我听­干­叔的!我听­干­叔的!就备了两包挂面、两瓶包谷酒、两吊腊­肉­,次日就跟着陆迎福去大坪街认了亲。过几日,娘家请了一桌子客,又准备了一抬嫁妆,就正式把傻女嫁给了齐有亮……

王四娃走近傻女,说:傻女,你咋偷我的柴?这是我的自留山,你不晓得?傻女怯怯地说:我没偷。我没偷。往后退着央求:莫打我噢!莫打我噢!我捡柴,我不砍你好柴,也不偷你现成的。四娃边走近边笑着说:捡吧捡吧,跟你逗着玩儿的。就站在傻女身后,两只手从傻女衣领伸进去,抓住了那两只肥嘟嘟的大**,傻女就嘿嘿地笑个不停。四娃就又腾出一只手,从傻女布条绳勒着的裤腰拱进她的裆里,抓住那一窝茅草边柔揣边说:傻女,我给你弄一下行不?傻女猛然挣脱四娃的手,退到一棵树后,用双手死死地捂住下身那块地方。惊恐地说:你莫动噢,莫动噢,我哥的!我哥的!四娃走过去,在傻女肥ρi股上捏一把,说:我弄一下也弄不坏,你黑里让你哥弄嘛。说着就一把将傻女搂进怀里。傻女使劲拧辞着,嘴里依然说:我不么!我不么!我哥的!我哥的!仍用双手死死捂住那地方。四娃说:我给你好柴,你哥高兴。捡不到好柴,你回去你哥要打你骂你哩。傻女想了想,说:那你把好柴拿来。四娃就拉着傻女钻进一片林子,来到一石岩下。就见有几十捆­干­柴一捆挨一捆地靠在石岩上。四娃指着一捆­干­柴说:这捆现成的给你,行吧,这柴好的很哩,你捡一天也捡不到一根这好的柴。傻女看了看,确是一捆­干­透了的硬柴,脸上这才露出了微笑。四娃就急猴一样三下五除二地扒掉了傻女的裤子,就势将傻女压倒在柴捆旁满是枯叶的地上,傻女顿时瘫软了身子,喘息不已地闭上了眼睛……

130.第十四章靓­妇­殒命傻女痴情(2)

( 王四娃长到三十四岁,还从没沾过女人。ww每夜腿间那根不安分的东西坚挺难耐时,他有时会**。他想,男人其实就是体内那点黏稠的东西作怪,设法把那点东西弄出来,就啥也不想了。可今儿与傻女有了头一回,才晓得,原来与女人弄这事竟有这般美妙,人说山珍海味好吃,哪知道这比山珍海味味道还好,难怪男人都喜欢女人,都要娶媳­妇­。四娃边猛烈撞击,边极其陶醉地体味着受活着。待一摊滚烫浓稠的东西­射­进傻女穹隆深处,傻女也随之达到了**,哇地一下喊出声来,又似哭似笑地叫唤不已。待稍事平静后,傻女又喊叫:我哥的,我哥的,你给我哥弄坏了!弄坏了!四娃抽出那根东西,见果然有血,赶紧用衣角擦了,说:你看,好着哩,没弄坏!傻女欠起头看了看,就信了,又闭上眼,嘴里呢喃不清地说:莫弄坏噢!莫弄坏噢!给我柴噢!给我柴噢!四娃说:不弄坏!不弄坏!给你柴!给你柴!就又狠劲地进入傻女体内……

在后来的日子里,寨脊弯就犹如一块大磁石紧紧地吸引着王四娃,王四娃就隔三岔五去寨脊弯与傻女欢娱**。傻女见四娃来,也不捡柴了,就与四娃玩着乐着,玩够了乐够了,照例有一捆好柴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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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女每每上山捡柴,从不用刀,捡的或用手折的大多是麻秆粗香扦粗的梢梢柴,没分量也不耐烧。ww这日见傻女扛回一捆指头粗酒盅粗的又­干­又耐烧的硬柴,傻女男人齐有亮心里不禁生疑,就问:这柴恁好的,怕是你偷下谁的吧?傻女脸一红;哥莫打我噢,哥莫打我噢,我没偷,我捡下的。我捡下的。男人心里一笑:你能捡到这好的柴,你就捡去吧。

此后一段时间,傻女果然又能隔三岔五地扛回这样的好柴,后房檐下已码了好高一码子。齐有亮心里就又纳闷和不安起来,谁家的柴会让她偷这么多而没被现呢?于是他多了个心眼儿,这天见傻女又出门去捡柴,就悄悄跟踪到了寨脊弯。傻女钻进树林深处却坐下来歇着,眼睛像在寻觅什么似的东张西望,好半天都不见起身捡柴。过了许久,树林深处的另一方向出现了一个人,径直朝傻女走去。齐有亮瞪大眼睛一看,是王四娃。王四娃笑眯眯地走近傻女,傻女立即起身很配合地投怀送抱,宽衣解带,然后躺在地上,两人­干­起了好事。齐有亮怒不可遏,攥紧拳头,欲冲去揍扁了四娃。但转念一想,人家给了那么多好柴,也没白占傻女便宜。再说,一个傻女子,有啥金贵,想弄了他弄去,往后一直有好柴烧,也值得。就渐渐息了怒,没事儿一样,转身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寨脊弯。

傻女,今日是几月初几?四娃整好衣裳,坐下问。

傻女想了想,说:今日五月初二,对不?

四娃说:对着哩。

傻女笑了:今日初二,明日初三,后日就初四了。过了今日就是明日,过了明日就是后日,对不?

四娃笑着说:对着哩,对着哩,谁说不对。傻女真聪明!就搂着傻女亲了几口。

傻女说:四娃哥,你会看螺不?

四娃说:会么,咋不会。

傻女就伸过手:你看我有几个螺?

四娃捧着傻女的双手,挨个看了每个手指头,说:你螺也恁多的。傻女实际有七个螺,但他却说有六个。

傻女问:六个螺弄啥嘞?

四娃说: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四螺开当铺;五螺走南洋,六螺放牛羊;七螺懵懂懂,八螺挑粪桶;九螺做高官,十螺住宫殿。你六个螺是放牛羊的。

傻女说:你说到向上了。我在我妈屋就是放牛放羊哩。顿一下又问:你几个螺?就拉起四娃的手要看。

四娃伸开手,说:我螺也多,八个。八螺挑粪桶,我命不好。

傻女笑着说:你挑粪桶,我放牛羊,我的活路比你的活路轻松哩。四娃搂着傻女也笑了。

傻女,我跟你头一回弄是啥日子,记得不?四娃又问。

傻女笑着说:记得。我不给你说。给你说了,你也记得了。

四娃说:你不给我说,我也记得。是二月初二,龙抬头那天,对不?

131.第十四章靓­妇­殒命傻女痴情(3)

( 傻女就直直地看着四娃说:你咋恁能的,我记得,你也记得了。ww***说完又问:你说我是咋记得的?

四娃摇摇头:你咋记得的?

傻女就掀起衣襟,解下裤带让四娃看。四娃就见那布条搓的裤带并没断,却打了四个结,两个两个连在一起,四娃就明白是代表二月初二。心里一阵激动,就又抹了傻女裤子,把傻女压倒在地上……

一群黑老鸹飞过马王寨,落在寨脊弯的一棵大树上,“哇……哇……哇……”拖长声地哀叫着。四娃心里就有些慌,就从傻女身上翻下来,说:不好了,要出事了!让傻女扛了柴早点回去,自己也系好了裤子走出林子。

刚钻出树林,就见母亲在寨脊梁一声紧似一声地喊着:四娃!快回来!四娃!快回来!四娃快步跑到母亲身边:娘,啥事?母亲“哇”地哭出声来:不得了了,你嫂子死了!四娃惊恐地问:嫂子死了?咋死的?早上还好好的呀!母亲边哭边说:你大哥丧了门星了,他把你嫂子打死了。ww

四娃顿然想起,早上他吃过早饭出门时,嫂子背着挎篮也出了门。嫂子紧追几步,问:你到哪儿去?四娃说:我去寨脊弯砍柴呀。嫂子好看地笑着对他说:我去前坡沟打猪草,你去不?四娃脸一红:我不去了,过一向再去。就一溜烟儿地走了。走到寨脊弯的山脊上,四娃回头看了一眼,嫂子的身影已消失在沟底,二哥王二娃却在后面朝着前坡沟的方向去了……

四娃当然没看见,二哥王二娃朝前坡沟去的时候,大哥王大娃也像幽灵一样远远地跟着去了前坡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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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弟兄四个,大娃、二娃、三娃、四娃,一个比一个大三四岁。每一个长到当婚当娶的年龄时,却都因家境贫寒而未能说上媳­妇­。一堆光棍窝在一屋,不免时常旱得慌。于是关于他们的闲话也就多了起来。有说王家四弟兄夜黑里相互走“后门”(­鸡­­奸­);有说四弟兄盖的铺盖像地图,比画的还­精­彩,就差没标注地名;有说大娃二娃爱爬别人窗户,边看人­干­那事边意­淫­着解决自己;有说王家的牲口就是王家弟兄的媳­妇­,母牛母猪母­鸡­弟兄几个都日过……话是真是假,没人亲口盘问过王家兄弟,也没人细致调查过。可喜的是,大娃在三十八岁上头,突然时来运转,说了个人见人爱的漂亮媳­妇­。于是,关于王家兄弟的闲话也就从此销声匿迹了。

王大娃咋样能把这样人见人爱的好女人娶到屋,外人不知道底细,结亲的两家却心知肚明。

王家穷是穷,可林木柴火长得茂盛,房前屋后和自留山上,成材的柏树、红椿树、桦栗树、泡桐树到处都是。成材树木自家用不完,时不时有人来买,就砍几棵卖了用作家里油盐花销。邻村西山沟钱家的老屋年久失修,却苦于自家没椽子檩子而一直没动工翻修。这年钱万祥要给儿子钱秀文娶媳­妇­,房子不收拾实在不行了,这才着手买木料准备翻修房子。钱万祥来王家买木料,双方议好了数量和价钱,钱万祥手头紧,想赊些账,待翻盖了屋以后,慢慢再付余款。四娃爹却不同意,说买多少付多少钱,不赊账。钱万祥只好回去再凑钱。

钱万祥走后,四娃爹却忽然动起了心思。他晓得钱万祥屋里有三个女子,两个大的已出嫁,小的十**尚在屋待嫁。四娃爹就想,你想买我木料,我想娶你女儿,何不乘这机会上门提亲。就赶紧寻了媒人去了钱家。钱万祥知道王家弟兄多,屋里穷,搁在以前,他是咋也不会同意的。但听了媒人说,只要把女子嫁给王家,别说眼下盖屋要多少木料给多少木料,往后盖屋打家具啥的要用木料也可以随时去砍去扛,就有了些心动。遂与家人商量,给媒人回话说自己的小姑娘与王家四弟兄年龄都相差太大,倒是二十八岁的大姑娘可以考虑考虑。原来钱万祥的大女子钱秀莲的丈夫在部队当兵,刚结婚不到一年,丈夫就不幸因公牺牲。钱秀莲就又回到娘家过活,暂未找到合适的人家改嫁。

钱万祥喊了大女子到跟前,说:我大女子虽是结过婚的人,可没生没育,俏模样儿一点没变。媒人不禁眼睛一亮,就见秀莲果然如花似玉,模样儿算得上是百里挑一。心里就想,要成了这门婚事,他王家睡着了也会笑醒的。当下就代表王家给了准话:这女娃没啥可弹嫌的,人排场,也灵醒。王家弟兄四个,秀莲娃可去随意挑随意选,看上那个跟那个。

132.第十四章靓­妇­殒命傻女痴情(4)

134.第十四章靓­妇­殒命傻女痴情(6)

( 陆迎福认出这小伙子是陆晓义的高中同学钱秀文。***晓义当兵走时,钱秀文还来家里送过行。陆迎福立刻与众人手忙脚乱地将钱秀文抬到一边,又是掐人中,又是用桃树枝子抽打,好半天人才又活了过来。两名法医戴着白手套,仔细测量记录着死者身上横七竖八的每一处伤痕,又揭开火纸,从死者下身提取了几滴液体,装进一只小瓶里,复又将火纸盖上。谁是她男人?一名法医站起来,一脸铁青地问。大娃怯怯地答:我是。法医瞪着眼,骂道:禽兽!这么好个女人你也下得了毒手!即就是她做了错事,你教训一下就是了,也不至于把她弄死嘛!一脚将大娃踹倒在地。场子一阵躁乱,有人喊:打死他!打死他!让他狗日的抵命……拳头就雨点般落在了大娃身上。大娃爬起来,站着不动,也不护自己,任由人们推搡捶打。公安警察急忙上前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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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尸完毕,公安警察通知可以埋人。人们就将临时做好的一副薄板棺材抬进道场。但还没等入殓,娘家人挥起斧头劈哩啪啦几下就将棺材给劈了,声明要让秀莲睡她公公婆婆的棺材。否则,就守在这里,不准安埋。王家人一下慌了神,急忙聚在一起紧急商量。过一会儿,王二娃出面回话:我们给嫂子重做一副好方子,要啥木就用啥木,保证不比两位老人现成的方子差。钱家人却仍不答应,一齐嚷嚷:不行!就要用她公公婆婆现成的。王家人又聚一起紧急商量,却没让步,事态陷入僵局。张队长见况不妙,就拽了陆迎福到道场边耳语道:陆保管,看那势,王家不答应怕是撂不过手了,你考虑咋弄?陆迎福说:钱家的要求说过分也不过分,人都死了,一副方子算个啥嘛!我觉着还是应该用好方子,用了好方子对死者是个尊重,对钱家人也是个安慰。可现做方子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做起来的。张队长就说:你去给二老做做工作吧,争取让他们让步,这么僵着也不是个办法。陆迎福就去了。

还没等陆迎福开口,四娃爹就长叹一声说:我晓得迎福你要说啥。大娃这畜生是丧了门星,造了大孽了,他能说这好的媳­妇­原本是他的福气,可他却让媳­妇­死在了他手里。把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打进十八层地狱都是活该!可话又说回来,我王家犯了事,由公家处理,公家咋处理咱都服么,他钱家人这么闹腾,分明是寻企图,要羞辱我老两口哩么!

四娃娘也极其强硬地说:给重做一副好方子都不行,要给咱寻事让寻去,要睡我老两口的寿木,我死也不依的!

陆迎福耐心地说: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可要说悲伤钱家人更悲伤。毕竟女子是钱家的娃。他们的要求是有点过分,可事犯在咱手里,咱只有把事弄好,让人家满意才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咱要理解他们,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么。

四娃爹老泪纵横地说:咱王家是羞了八辈子先人了,我这老脸也着实没处搁了!他们要用我的寿木就用去,我寻思,把秀莲娃安埋了,我也不活了。

四娃娘却说:要死咱都一块死了算了。两副寿木都是挑了上等柏木做的,做的时候又请了道士先生掐算了时日、上了香火的。自己的寿木就像给自己盖的屋一样,咋能说让就让了。咱老两☐活着没过上舒坦日子,死了还不能睡上好寿木,我不让,你让也不成。

陆迎福说:你二老的想法都对着哩,咱不让寿木有不让的道理。可想开了说,人从土中来,又回土中去,入土为安,不就是最好的归宿么。睡再好的寿木,埋进泥土最后还不都化成泥土了。别说咱平民百姓,好多皇上死了穿金镂玉衣,睡龙宫宝殿,又能咋?只不过是让后人考古有些收获、增加些惊叹罢了。秦始皇给自个儿修的陵墓堪称天下第一陵,几十万人修了三十多年,光陪葬的兵马俑就布了好几坑,够气派够豪华了吧,可他还不就是一把泥土了。你说城里人­精­贵不­精­贵,讲究不讲究?也­精­贵也讲究吧,可如今城里人都兴火化哩,死了塞进炉子烧成一把灰,省事的很。有些领袖和有名望的人甚至连骨灰都不让后人留,搁咱,怕是又想不通了。

135.第十四章靓­妇­殒命傻女痴情(7)

( 陆迎福这么一开导,四娃娘就慢慢低下了头,沉默着。ww***

陆迎福继续说:依我看,人是活着的势事,活着的时候就好好活着,享受一点,讲究一点,死了就不要太在意咋样咋样了。再说,你二老的身体也都还健旺,等过了这场事,消停下来,再做称心如意的寿木也不迟嘛。

四娃爹心里这才有些松动,抬起头说:子不孝父之过,这是报应。迎福你也是为了咱王家的平安,咱要不依了他们,这事怕也过不去,就把我那副寿木抬去算了吧。

四娃娘听老汉这么说,也便松了口气:按说,秀莲娃对我也没话说,一向都像亲生闺女一样知冷知热地孝敬我,她走了我心里也着实难过得很,就让娃睡我那副寿木算了。

斡旋成功!陆迎福的手就不由地在头上抹了两下,欣然说:你二老到底是宽宏大量的人,这么谦让,倒让人感动了。ww死者如果在天有灵,也会保佑你二老平安的。

四娃爹一摆手说:莫争莫争,啥话不说了,就抬我那一副。

问题解决了,张队长当即安排人将王老汉那副漆得油黑亮的棺材从厦屋抬出来。当日黄昏时分,钱秀莲即被安埋在了前坡沟。埋了秀莲的人们看着新隆起的坟茔,无不惋惜地哀叹着。跪在秀莲坟前烧着纸钱的王四娃更是想不通,昨日嫂子还在这里打着猪草,今日这里就成了她的墓地。烧着烧着,两串泪水像山泉一样从眼眶涌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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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刚过去了四五天,整个上碥人的心还没平静下来,钱家人却来找事了。

陆晓义昨日刚从部队回来探亲。今日晌午,嫂子刘凤娥蒸了洋芋包谷­干­饭,炒了几个菜后让吃饭。陆迎福说天气热,屋里闷得很,就在外头吃。陆晓仁就搬了小方桌放在门楼下的­阴­凉处。一家人围坐后,陆小狗做好了饭,也端着碗过来凑热闹。这时候,碥西梁上忽然黑压压地聚了一堆人,陆迎福心里一惊,一颗洋芋刚送进嘴里还没咬就愣住了,急忙吞了洋芋,问道:你们看看碥西梁上那一疙瘩人在弄啥?大伙一起望去,陆晓仁眨巴着眼睛说看不清楚。陆小狗也说隐隐乎乎的,不晓得在弄啥。陆晓义戴着眼镜,伸长了脖子仔细看,他是看清楚了,说:一堆人聚在一起商量什么事,鬼鬼祟祟的。看起来阵势不小,有五六十号人,手里还都­操­着棍­棒­呢!小狗就说:晓义四个眼睛还是厉害,一看就看清楚了。大伙都笑了。陆迎福没笑,脸陡然­阴­沉下来,低头快速地吃饭。不一会儿,曹玉兰赶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糟糕,钱家人要来找王家麻烦了!陆迎福扔下饭碗,对晓义说:要出大事了,队长今日不在屋,你跟我一块去一下。陆晓义就回屋穿了军衣出来。陆晓仁和陆小狗也放下饭碗说:我们也去吧。陆迎福说:也好,咱都去。你们听着,咱是去劝架拉架,制止械斗的,可不是参与打架,不要偏向任何一方。几人就都点着头跟着去了王家。

王家显然已得到消息,王大娃早就躲藏了起来。王二娃三娃四娃聚集了四五十号人,手持棍­棒­,隐蔽在竹园后面,准备迎战。陆迎福几人前脚到王家,钱家人后脚就气势汹汹地到了王家道场,隐蔽在竹园后面的人一跃而起,双方在道场上如两群猛兽虎视眈眈地一步步逼近。瞬间,就噼里啪啦打成了一疙瘩。不一会儿,就有几人头破血流,嗷嗷直叫。陆迎福大喊:住手!不许胡来!陆迎福声音­阴­,使了吃­奶­的劲,声音也盖不住打闹声,双方谁也不住手。陆迎福急之下,招呼陆晓仁、陆晓义、陆小狗和自己一起往人群中间一站,试图隔开两边的人。少部分人停了下来,大部分则绕到两边继续打。陆晓仁和陆小狗一人抱着一个人,这两个人就不得动弹,其他人则继续凶狠地打着。陆晓义则抢了一人手中的棍­棒­,摆出军人气势,大喊:住手!有种的都朝我打!接着一阵横扫,就把十来个狠打的人撂翻在地。人们一下给镇住了,都乖乖地住了手。陆晓义就站定了指挥:大家听我口令行事,一律放下手中的东西,两边都有了,向后——转!相对立的两堆人就都放下棍­棒­,稀里哗啦地向后转去。陆晓义喊:向前十步——走!两边的人就都稀里哗啦地向前走了十步。陆晓义再喊:向前十步——走!两边的人就又稀里哗啦地向前走了十步。两堆人被固定在了道场两头。陆晓义又威严地说:大家原地待着,等候你们领头人话,谁也不许乱动!

136.第十四章靓­妇­殒命傻女痴情(8)

( 陆迎福对陆晓义耳语道:你把钱学文控制住,好好做工作。***自己则把王四娃拉到一边,说:你四娃也是明白人么,今日咋这糊涂的!组织这么多人惹事哩!你王家人把钱家人打死了,还嫌死得不够,还要再打死几个。打伤人要治伤折财,打死人要偿命,你当是闹着玩的。你不为别人着想,也该为你二老着想吧,你把事闹大了,把二老气个三长两短,划着个啥!四娃哭丧着脸说:表叔,你的话对着哩,我也晓得打不得,打得你死我活的不好收场。可钱家人要来收拾咱,咱又不能不还手,总不能乖乖地让他们打死吧?陆迎福说:你先不管他们打不打,你赶紧把你的人解散了,各回各屋去,他打也打不起来。末了又一脸严肃地说:四娃你听着,你四娃有没有种,就看你今日能不能把这事熄火了。你要动下乱子,法律会惩办你,我陆迎福也看不起你了!四娃连连说:表叔,你放心,我这就去。四娃拧身回道场,给他的人做了工作,不一会儿就都走了。

那边,陆晓义把钱秀文拉到竹园边,劝说道: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晓得你是本分人,从不­干­违法的事。ww今日咋就糊涂了,敢领了这么多人械斗?这可是犯法的事啊!钱秀文咬牙切齿地说:我要为我姐报仇,不杀他王家弟兄,我誓不为人!陆晓义拍着他的肩说:凡事要冷静要理智,出了那样的事,作为亲人,搁谁都悲伤。可你想想,打就能解恨吗,一打就两败俱伤,还没准谁死谁活呢。咱钱家已死了一个人,还嫌死得不够,还要死更多的人,划得着吗?钱秀文说:那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不惩罚他们,我姐死不瞑目。陆晓义说:你这话是对的,杀人要偿命,不应该便宜了凶手,但法律自会来惩罚他的。再说,这满场子的人,除了王大娃,谁跟你有怨有仇,我们怎么能去伤害无辜呢。钱秀文说:公安和法院的人走了,没见说法办的事,也没把人逮走么!陆晓义说:你要相信法律相信政府,如果最终他王大娃没受到法律制裁,你再找政府申诉也不迟嘛。你一冲动,大打出手,动下乱子,你咋个收场。咱俩是好同学好朋友,我实在不愿看到,政府惩办了王大娃,接着就又惩办你钱秀文。听了好朋友一番推心置腹的劝解,钱秀文流着眼泪哭起来。陆晓义趁势又说:你看那边的人已经开始撤了。看在咱老同学好朋友的份上,请你听我一句话,赶紧把你的人带回去,千万不要感用事!钱秀文这才抹了眼泪点了点头,来到道场一扬手,招呼钱家人撤走了。

一场难以预料后果的械斗烟消云散。道场上,剩下陆迎福、陆晓义和陆晓仁、陆小狗四人孤零零地站在一起,感觉好像刚刚制止了一场血腥战争,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快慰。但又感觉好像什么事也没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会心而又释然地笑了。陆迎福笑着,当然又是那么欣然地在光亮的头上抹了两下。

一周后,王大娃被逮走了。死者定­性­为被殴打休克死亡,脖子虽有勒痕,系死后被吊所致。王大娃被判了死刑,不久就枪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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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出事后,王四娃足有一个月没去寨脊弯看傻女了。傻女每天心事重重地去,又心事重重地回。她知道四娃嫂子死了,可那与他四娃有啥关系呢?她想不通,四娃和她玩得好好的,咋说不理她就不理她了。她和四娃玩,起初是为了换好柴,后来她无所谓了,给不给柴都心甘愿。那天四娃被他娘喊走时,四娃还叮咛,那边有现成的好柴,你自个去扛噢。她知道,­干­不­干­那事,四娃都愿意给她好柴的。但从此,她扛了两三回后,虽然几乎天天去寨脊弯,却再也不扛四娃的好柴了,也再不想扛四娃的好柴了。她想,只要四娃能常来看她,就够了。可是,也就从出事那天起,四娃再也不来了,留下傻女一人日日在寨脊弯渴盼着,忧伤着,流下了一回又一回眼泪。

直到一个多月以后的一天,傻女吃过午饭,依旧早早来到寨脊弯。这回傻女没进树林子,却坐在寨脊梁上,痴痴地向四娃家的方向张望着。张望了好半天,傻女就见有个黑点在路上向寨脊弯方向移动着,傻女瞪大眼睛凝视着,黑点渐渐变大,变清晰,果然是四娃。傻女抑住心跳,转身钻进树林,坐在她和四娃常坐的那个地方。等四娃走近后,傻女装着没看见,把头拧向一边。四娃搂着傻女的肩说:这阵家里出了大事,心里难受,没来看你,莫怪我噢!傻女就回过头,什么也没说,一头扑进四娃怀里,极其悲伤地抽泣起来……

137.第十四章靓­妇­殒命傻女痴情(9)

( 傻女,你喜欢我不?四娃一脸正经地问。傻女边整理头边点着头,慢悠悠地说:喜欢么!喜欢么!四娃问为啥喜欢?傻女说你人好心好哩。四娃说齐有亮也好哩么。傻女摇了摇头:他打我掐我!说着就捋起衣袖抹了裤子让看。四娃看了,果然胳臂上、大腿上、ρi股上有青一块紫一快的伤痕,就边抚摸边心疼地说:狗日的齐有亮跟我大哥一样,也是个哈怂,你这白这­嫩­的­肉­,他还舍得打舍得掐。又问:你哥为啥打你?傻女说:我哥嫌我不会补衣裳,歪歪扭扭的,嫌我做饭没下数,做多了做少了,嫌我啥都不会做,光晓得吃饭……四娃说:他下回打你了我去打他。傻女说:不敢不敢,他打你哩!把你打坏了咋弄?四娃说我不怕,我能打过他。沉思一会儿又说:傻女,我给你当哥行不?傻女笑笑,又摇摇头:我妈说我没用,谁都不要的,有亮都嫌我哩,你还要我做啥。四娃将傻女紧紧一搂:我喜欢你,你到我屋啥不做都行,给我生个娃就对了。傻女拿眼看着一脸真诚的四娃,心里就有了些感动,扑进四娃怀里,随之,眼眶里又滚出了两行热泪。

过不多久,王四娃就从寨脊弯把傻女引到自己家去了,傻女再不回她原来的家了。齐有亮气急败坏地带着两个弟弟去四娃家抢傻女,傻女死死地贴在四娃身后,王二娃王三娃一边一个护着,齐家弟兄无法拢身。ww

抢不到人,齐有亮对傻女央求说:傻女,哥是从你娘家把你娶来的,你是哥的人,你跟哥回去噢,哥心疼你哩。

傻女说:我不么!我不么!你打我掐我了,我身上还疼呢!

齐有亮说:往后哥保证不打你不骂你了。我敢毒咒,我再打你骂你我就不是娘养的,我就不得好死。

傻女说:我不么,我要四娃哥,四娃哥喜欢我哩。

齐有亮说:王家人把钱秀莲恁好的媳­妇­都打死了,你瓜的跟猪一样,啥都不会做,你跟了四娃,小心四娃把你也打死了。

傻女说:我四娃哥不打我,我四娃哥好,我要给我四娃哥生娃哩。

齐有亮见傻女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就挥起棍­棒­打起来,三男对三男,势均力敌,不分胜负。但四娃头上却狠挨了两棍子,一股鲜血像蚯蚓一样从额颅往下爬行,直爬到脖颈衣领里去了。齐有亮算是暂且出了一口气。

第二天,齐有亮去陆家庄请陆迎福帮他要人。一见陆迎福,齐有亮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干­叔,傻女不跟我了,跑王四娃屋去了,我咋弄啊?陆迎福晓得傻女跑了,心里也是毛毛的,正欲找齐有亮问个究竟,不想齐有亮就找上门来了。陆迎福没好气地说:你狗日的连个傻女都看不住!平日里你把她不当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这回人家跑了,你才又着急了。齐有亮满脸愧意地说:­干­叔你晓得,我屋穷得翻不过身,说媳­妇­实在难场。如今我都四十好几了,傻女这一走,往后再说媳­妇­可就没指望了,­干­叔你有威望,面子大,你出面说话,他四娃不敢不给人。陆迎福吧嗒几口烟,说:傻女傻是傻,也有感哩,怕是她看上人家四娃了才要跟的。我先去问清楚了再说。

83

来到王四娃家里,陆迎福问傻女:你不晓得你是齐有亮的媳­妇­,你咋跑到四娃屋来了?傻女说:我不要有亮给我当哥了,我要四娃给我当哥,四娃疼我哩。陆迎福说:你先回去,看你有亮哥对你好不,对你好了你就留下,不好了你再回王家来,我不拦你。傻女说:我不么,我是四娃哥的,我再不去有亮屋了。说着就把肥嘟嘟的身子搁在了四娃大腿上。陆迎福又对四娃说:四娃你这么弄不地道,也违法着哩,人家是合法夫妻,你咋想把人弄走就弄走了?四娃却说:他齐有亮没扯结婚证,我和傻女扯了结婚证了。说完就从箱子翻出两片红纸递给陆迎福。陆迎福接过一看,果然是十几天前才扯的结婚证。陆迎福一惊:这可得弄清楚了,那边还没离婚哩,你这边就结婚了,可不敢胡来噢。就带了王四娃去了齐有亮家协商。

齐有亮见了王四娃就像见了仇人,一把抓了四娃就打,两个弟弟也扑上来帮忙。陆迎福急忙拉扯开,让都坐下说话。齐有亮就住了手,捏一撮烟递给陆迎福,陆迎福没接,板着脸问:有亮你跟傻女扯没扯结婚证?齐有亮吭哧了半会儿,说扯了。陆迎福说拿来我看。齐有亮说找不见了,老鼠叼着吃了。陆迎福说:扯了就扯了,没扯就没扯,公社有登记哩,还能哄过谁?齐有亮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没,没扯结婚证,当初想着反正是个傻女子,不会有人要她的,扯不扯证都没啥麻达,就没扯。陆迎福愤染责备道:先不说你违背了婚姻法,单说你跟人家过活了两三年,像拉来一头牲口一样,连个手续都没办!她再傻,她也是个人呢,就凭这,你就没把傻女当人看么!法律不承认你们是夫妻,人家傻女就还有权利选择,想跟谁就跟谁。现在说啥也没用了,你齐有亮没理了么。

138.第十四章靓­妇­殒命傻女痴情(10)

( 齐有亮顿时就如霜打的茄子,蔫了,用拳头猛砸自己的头:我真浑啊!我真浑啊!闷了好一会儿后,抬起头来说:­干­叔,这你可得给我作主哩,我养活了她两三年,他四娃就这么白白地把人偷走了,我亏的很么!再说她肚子还怀着我的娃哩,都有三四个月了。陆迎福就问四娃:四娃你晓得不,傻女是怀有有亮的娃?四娃却说:不可能,傻女怀的是我的娃,不是他的娃。齐有亮争辩道:你胡说,是我的娃,不是你的娃!陆迎福又问四娃:你和她才结婚,咋怀的是你的娃?四娃说:我跟傻女四个月前就在寨脊弯好上了。陆迎福训斥道:你狗日的四娃偷­鸡­摸狗的,也是做了亏心事了!四娃就低了头,没敢吭声。

陆迎福闷了一会儿后,说:这事我看是这,你说是你的娃,他说是他的娃,娃没出世谁也说不清,等娃出世了,我给娃看相,娃像谁就归谁。四娃和齐有亮就都点了头表示同意。陆迎福又说:说媳­妇­要花钱,天经地义。你四娃把人领走了,屁钱不花也说不过去。可你屋也穷,要让你掏钱也着实难场,要有钱早就把媳­妇­说下了。我看是这,有亮自留山不强,缺柴烧,四娃你家自留山多,柴火烧不完,你给有亮划一块林子,林子所有权是你的,成材的树木他不动,只让他弄柴烧,你看行不?四娃想了想,说:行,那就把寨脊弯那片林子给他算毬了。陆迎福问齐有亮有意见没?齐有亮说没意见。陆迎福说没意见就立个字据。就要了纸和笔,亲自写下字据,让两人签了字。然后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往后各过各的日子,谁也不许为难谁。

四娃和齐有亮觉着公平合理,各有所得,心里无不感激,就都扑塌到地,磕头谢了陆迎福。

时过三天,齐有亮提了一兜东西来到王四娃家里。四娃拦在门口,责备地说:你齐有亮咋做起小人了!三方当面把事都说得好好的了,又立了字据了,这才过了几天,你就反悔了,又来寻事?齐有亮指着手里提的口袋说:我不反悔,也不寻事,我给她送东西来了,这是她的东西。四娃就回头喊了傻女出来。傻女出来躲在四娃背后怯怯地问:你来做啥么?你来做啥么?齐有亮边递口袋边说:你莫怕,我一不打你二不骂你,我把你的东西给你送来。你妈给你的银手镯子和你用的梳子、镜子、手帕、夹子、红头绳,还有你的几件旧衣裳、布鞋、袜子和你没舍得用的两条羊肚子手巾、一盒雪花膏、一块香皂都在这里头。傻女就有些感动,走前一步接过口袋,说:你用么,还给我送来。齐有亮说:还有你娘家给陪嫁的一张条桌和一只箱子,你看你要不?要了,我给你抬过来。傻女使劲地摇头:不要!不要!齐有亮竟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地说:傻女,我对不住你,我把你没当人,你原谅我,往后我再不打扰你了,你跟四娃好好过日子,娃出世了,相貌要像我齐有亮了,我就来引回去,给我留个后就对了。傻女也哭了,拿眼看了一下四娃,四娃忙搀扶起齐有亮,说:你这是弄啥么,快起来,傻女不怪你了,往后咱都好好过活……

84

一年后的一天,陆迎福从库房出来,刚锁上门,一转身,就见齐有亮来到了跟前,圆着脸嘿嘿地笑着。有亮你弄啥哩?陆迎福问。齐有亮还嘿嘿地笑着。陆迎福说:你倒是说话呀,笑啥哩?齐有亮这才说:我请­干­叔去看我娃。陆迎福愣了一下问:看娃,你哪儿来的娃?齐有亮说:昨日四娃和傻女把我娃给我送回来了。陆迎福“哦”了一声,说:这事一直还搁在我心里,我直说抽空去看的,还没顾上去,他就给你送来了,好的很么!就跟着去了齐有亮家里。

傻女跟了王四娃之后的第六个月里,生下一男孩。男孩长至多半岁,眉目渐次清晰。一日,四娃抱着孩子像摆弄玩具娃娃一样,端详来端详去,末了,对傻女说:傻女你看,这娃八成就是齐有亮的娃,跟我一点都不像。傻女也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说:就是像他!就是像他!有亮的鼻尖翘翘的,娃的鼻尖也翘翘的,有亮的眼窝大大的,娃的眼窝也大大的,有亮的额颅圆圆的,娃的额颅也圆圆的,有亮的嘴巴方方的,娃的嘴巴也方方的……四娃说:陆表叔早就叮咛了,娃出世后,模样子长的像谁娃就归谁,你看这娃越来越像有亮了,咱就送给有亮算毬了。傻女拿眼看着男人说:你愿送给他?送给他你就没娃了么?四娃说:你给我再生么,你能生的。傻女就点点头笑了,说:我娃还在吃­奶­,等娃断­奶­了再送给他。四娃点头同意。

139.第十四章靓­妇­殒命傻女痴情(11)

( 孩子过了周岁,王四娃给孩子扯了新衣裳,和傻女一起像走亲戚一样,把孩子送到了齐有亮家里。***四娃将孩子递给齐有亮,说:你看这娃像不像你?齐有亮抱了孩子,喜不自禁地说:我去你屋好几回,就偷着看了娃的,我一看那模样就晓得他是我的,就一直等着你话哩。然后就把孩子瞅过来瞅过去,端详了好半天,笑圆了脸说:就是我娃!就是我娃!娃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丑。王四娃笑着说:肯定是你的娃么,要是我的娃我还舍得送给你。在旁的人就都笑了……

到了齐有亮屋里,陆迎福从齐有亮小妹子怀里接过孩子,端详一会儿,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四娃和傻女到底是明白人,不用我出面说话就主动给送来了,这么弄就对了。然后看看孩子又看看齐有亮,看看齐有亮又看看孩子,说:你别说,还真是像,翘鼻尖,大眼窝,圆额颅,方嘴巴,简直就是你的模子科的么。齐有亮感激地说:还不是­干­叔你当初把话说的好,四娃就依了你的话了么。顿一下又说:现在不用你决断了,但还得请你给娃取个名哩。

陆迎福坐下来,装一锅烟吸着,问:有亮你下来是啥字辈?齐有亮说是圆字辈。陆迎福边吸烟边琢磨,过一会儿,抬起头说:你们两家把事处理的圆满,娃就叫圆满吧,小号叫满子,大名叫齐圆满。你觉着咋样?齐有亮说:好得很么,圆和满都是好字,啥都圆满,日子好过哩。陆迎福说:你齐家有后了,这是大喜事。但我有一句话,你得记住了。齐有亮就扯长了耳朵听着。陆迎福说:娃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有道是,十月怀胎娘遭难,还一把屎一把尿地给你养了一岁,傻女是吃了苦了也尽了心了。往后娃懂事了,你要带娃去认娘,长大了要让他孝敬娘。四娃做到了仁至义尽,你也要像亲戚一样对待他们,万不得忘了人家的好!齐有亮满含诚意地直点着头说:四娃和傻女这么做,我真正就没话说了,我只有记住­干­叔的话,尽量报答人家么。陆迎福满意地说:这就对了。你只要这么想这么做,事就更加圆满了。齐有亮就又嘿嘿地笑圆了一张大脸。

140.五章冤家聚首凶讯连环(1)

( 85

陆迎福从齐有亮家出来,由碥东往回走,迎面就遇见房一梁扛着一架补鞋机从下川上来,慢悠悠地往碥东走。***陆迎福止住步,欲打声招呼,房一梁却勾下头兀自走着,装着没看见人。

房一梁是自从被撤了大队革委会主任之后,就如倾倒的篱笆,塌了架了,人变得形容灰暗,神呆愣,头蓬乱,衣着肮脏,迟早都是拢着手低着头,一副邋遢扑稀、**龟脑的架势,满脸芜芜杂杂的胡须更显示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气。在任民兵连长,早已名存实亡,从不组织活动,也不在人前出头露面。路上遇见人,也总是绕路避之,低头躲之,寡默语,不招视人也不理人招视。与先前那个朝气蓬勃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房一梁完全判若两人。

一梁,你到哪里去?房一梁勾下头与陆迎福擦肩而过后,陆迎福拧身对着他的后背喊住他。房一梁应声站定,头也不回,窘促地说:噢,陆表叔。我去石门垭那边寻着给人补鞋呀。

“文革”前房一梁原本就一直称陆迎福为表叔,“文革”中则一直直呼其名。ww今日到底又改了过来。虽说房一梁的态度不冷不热,陆迎福心里还是有了些暖意,说:坐下歇会吧,好久没见你了。房一梁这才转身把肩上的补鞋机放下来,在路边的小石坎上坐下。卸下腰上的旱烟袋,从系在烟袋杆上用猪尿泡缝的烟袋里捏一撮烟递给陆迎福,说:你吃我一锅烟,我这烟不强。仍旧低着头,不敢正眼看人。陆迎福接过烟,从腰间摘下自己一拃多长的旱烟袋,将烟装进烟袋锅后,也从自己系在烟袋杆上的猪尿泡烟袋里捏一撮烟递给房一梁,然后掏出火镰打着火,将燃烧着的火绒撕一半给房一梁,剩下一半摁在自己烟袋锅里,吸着后吐一口烟,说:你这烟劲还大,就是有些呛呛的,你切烟丝的时候,少少地喷点水或滴几滴清油润一润就好了。房一梁说:就是哩,­干­烟叶子焦的很。你这烟就绵一些,吃起不咋呛。

陆迎福边吸烟边瞅着补鞋机问:一梁几时学了这门手艺?房一梁说:算啥手艺!说你甭笑话,日子过塌火了,连衣裳都穿不上身了,一年四季就这一身衣裳,布巴摞布巴的。前一向才用五十斤黄豆换了这补鞋机,抽空出去跑着混达。陆迎福说:也是个正经事么,农闲时间在屋闲着也是闲着。房一梁低下头难为地说:前几年,肖德弓割你资本主义尾巴时,我也起劲地掺乎起劲地批哩,如今我也搞起资本主义了。往后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就该从我身上下刀子了。陆迎福说:不会了,不会了,文革结束了,不会有人再闹腾了。再说这过日子么,谁不想有钱花。只要凭自己的力气和本事去挣钱,不损公肥私,不侵占别人利益,就没啥麻达。

扯了一会闲话,陆迎福吧嗒两口烟,忽然说:一梁,我有句话不晓得你爱听不爱听?

闷头吸烟的房一梁抬一下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接对方的眼神,头复又低下:表叔,你说,我听着。

近几年,你咋就像霜打的茄子,成天蔫头耷脑、畏畏缩缩、窝窝囊囊的,活得没个人样了么。陆迎福毫不避讳地说。

房一梁叹息一声:陆表叔,我如今是床底下鞠躬,抬不起头了。你没怨我恨我,见了面一直像没事一样,可我到底还是没脸见你,也没脸见人咯。那些年我是像疯了一样张狂得不晓得天高地厚了,伤害了不少人,做了不少哈哈事(坏事),如今走在路上,总觉着后头有人戳我脊梁骨。我给人钉鞋补鞋都不在咱寨东跑,而到远一点没人认得我的地方去。

陆迎福说:你能有这番悔意,你我以往的过节就一笔勾销了。都是过去的事,记它做啥,就当玩了一场游戏。上头把路子指错了,世道乱了,就算你不闹腾,也会有别人闹腾的。你是有本事的人,在寨东谁能当民兵连长,扳着指头数一数,也就非你莫属。再说,你做的事也不见得都是哈哈事,也有好事么。且不说你在部队咋个样,单是回来当民兵连长抓民兵训练,就红火得不得了,公社武装部还树了典型,没少宣传你表扬你;“文革”期间,你率领基­干­民兵搞联防抓治安,又在兴修水利大搞农田基本建设中挥民兵骨­干­作用,功劳也不少哩么。文革搞批斗,你主要还是主张文斗,还几次让把打人的竹片木­棒­子收起来,避免了产生更严重的后果。尤其对韩少华和陈宝山,你批斗是批斗,但还是多少起了保护作用,没有让他们受皮­肉­之苦。再后来,你还听了我的警告,解放了曹玉兰和刘志余。韩少华就多次对我说,如果由着兆长青、鹿颈子胡来,我们几个怕都给整死了。你看看,我们都没忘记你的成绩和好处,你倒固步自封作茧自缚了,那是何苦嘞。你想想,去西线修路的时候,上头让你当民兵连长,其实就是给你悔过自新的机会,你却撂了挑子,硬着气不去。后来上头临时指定鹿颈子当了几天,他这一回来就成天蹦跶着好像他就是民兵连长了,其实我们谁都看不上他,上头也一直没承认他。倒是都希望你把民兵连长的担子再挑起来。你再莫让大伙儿失望了!

141.五章冤家聚首凶讯连环(2)

( 房一梁越痛惜地说:唉,我再没心思当啥了,我这辈子已经把人活窝囊了活失塌了。ww***原本在部队是­干­部苗子,培养对象,都快当军官了,就一下被挨枪子的父亲把我的前途给断送了。再到文化大革命,跟着狗日的兆长青冲冲杀杀,胡作非为,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让他彻底把我给闪­干­(欺骗)了日弄了,啥都没有了……

人生就是这个样子,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哪有顺顺当当的事。重了会遇到三灾六难,轻了也有摔跟头跌跤子的时候。这就好比长河一波三折,但还是要向该流去的方向流去。关键是要想的通,要坚强不屈才是。你还年轻,跌了跤子再爬起来,日子过失塌了,还可以重新再过嘛!

名分坏了,活不到人前头去了,媳­妇­也说不下了。反正这辈子是完了,要过活也是凑合着过活,混一天算一天。

陆迎福吸一口烟说:人要走正路,做正事,才算个人。执意走错路做哈哈事的人再灵醒也是糊涂人,再有本事也就没本事了。好在而今你是有些悔过了,晓得了也后悔一时做错了事走错了路,可你还没真正灵醒过来,你现在这个活法就是穿小鞋走窄门,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咋行!人活是活­精­神哩么,背着­精­神负担像魔鬼附体一样,连筒子都撑不起来,咋个能活的好人。吸几口烟,最后又说:你听你表叔一句话,你还没过四十,路子还长,走路要往明处走,就越走越光明。从今往后,过去的事啥都不想了,抬起头来,打起­精­神,重新活人。

陆迎福这么规劝了一阵后,房一梁的脸上就有了些活泛,从嘴里拔下烟嘴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推心置腹的话语。怕是谁也不相信,这推心置腹的话是差一点让我整死了的人给我说的。陆表叔,你看得起我了,我想我能记住你的话的。

陆迎福拔出烟嘴,爽朗地笑了: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么。

两人这么交谈了半天,气氛总算轻松了下来。陆迎福吸两口烟,又问:好久没见鹿颈子了,他的相况咋样?房一梁说:不咋样。跟我一样消极,我是绪低迷,破罐子破摔,他是绪愤恨,还想成­精­。一个多月前下连­阴­雨那阵,我到他屋坐了一会儿,他还跟我嚷嚷了半天哩……

那天,房一梁披着蓑衣,扛着补鞋机从杨家山路过,朱家顺在堂屋架着草鞋琶子,坐在长板凳上打着草鞋,正低着头,一手拿着撬棍撬着,一手用小­棒­槌嘣咚嘣咚敲着鞋帮子。房一梁将补鞋机往房檐坎上一放,打着招呼进门:家顺你打草鞋呀!朱家顺一惊,系在腰上的鞋绳“咯叭”一下断了,人就一个仰八翘倒了下去,长板凳另一头像跷跷板一样翘在了半空。说时迟那时快,被猛然翘起的草鞋琶子眼看就要砸在朱家顺的身上,眼疾手快的房一梁一掌掀过去,草鞋琶子重重地落在了另一边。房一梁想笑,没笑出声,急忙将朱家顺扶起来。朱家顺在板凳上坐下后,边揉着胳膊腿边说:娘的x,人背时,打个草鞋都打不成!闷一会儿,脱了脚上的胶鞋说:你来的正好,你给我把胶鞋补一下。房一梁接过鞋说:你这鞋都提了圈了,补都补不到一块儿去了么。朱家顺说:底子还结实着么,补一补总比草鞋耐穿些。房一梁就比着鞋,剪一些大小不等的皮子补着鞋。朱家顺尖锐的喉结滑动着说:最近我夜黑里老做梦,梦见有三个鬼记着我的仇,一个是下川的地主程中侃,一个是公社老书记王立鼎,还有一个是三队的黄大锤。这几个家伙死不瞑目,要寻我的事哩!房一梁说:那是你自个心虚。朱家顺说:死人记着我的仇,可我还记着活人的仇。房一梁说:你还不甘心失败?朱家顺反问道:是谁撤了你革委会主任?是谁开除了你的党籍?是谁弄得你家不像家人不像人?你现在倒……房一梁说:那些不堪回的事我再不想提它了。朱家顺顿时就如老汉啃甘蔗,咬牙切齿地说:你忘了我忘不了,我痛苦!我仇恨!只要你跟我继续结成同盟,我相信咱还有机会成气候。房一梁叹了一口气:你要弄啥你弄去,我就种我的地,补我的鞋,啥都不弄了,啥也不想了。说完,将补好的鞋扔在地上,钱也不收,就走了。

143.五章冤家聚首凶讯连环(4)

( 房一梁说完,就又扛起补鞋机要走。***朱家顺拦了一下没拦住,尖锐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没吐出话来,呸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然后又冲着房一梁后背恼怒地骂一句:你狗日的是叛徒!骂完拧身就走。走几步又回头大声说:房一梁,你晓得朱字咋解释?朱字原本就是红的,有朝一日我朱家顺还会红起来的,不信,你走着瞧!房一梁在原地愣了一下,回头望着朱家顺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87

地皮、树梢冒出针尖大的­嫩­芽芽时,又一年春耕开始了。

家住杨家山半山腰的朱家顺为弥补粪肥不足,这日一大早就爬上自留山,从山顶将枯枝败叶齐齐耙下来,在山腰间的自留地里拢成堆煨火粪,备以点洋芋种包谷用。拢好了堆,朱家顺去砍下茶缸粗一根桦栗树,截成几段斜Сhā在中间,用火点燃后,又用湿土逐渐掩盖起来。怄在里面的烟火从树桩和土层缝隙冒出缕缕浓呛的烟味时,朱家顺方才坐在火粪堆旁歇息下来,从腰间卸下旱烟袋瞅着火粪堆吃旱烟,一口口吐出的旱烟与火粪烟缭缭绕绕地融在了一起。ww

突然,一块大如磨盘的巨石像一只汽车轮子从山上叮叮咚咚飞落而下。朱家顺闻声迅然站起,却为时已晚,巨石不偏不倚地撞在了身上,朱家顺惨叫一声,就血­肉­模糊地倒在了火粪堆旁边。巨石继续飞向山下……

杨家山位于下川杨家沟北头的西南侧,上碥出川的大路就如长虫一样蜿蜒于杨家山山脚下。说来也奇巧,巨石像陨石一样从天而降时,赶场从西口镇返回寨东的陆迎福就正巧从杨家山山脚下路过。他正不紧不慢地走着,只听身后“咚”地一声巨响,拧身一看,巨石就在他身后五六步远的沙石路面上砸下一个大坑,又像皮球一样飞起一丈多高,落在了路下的深沟里。陆迎福唏嘘不已地望着大坑,不由地扬手抹了两下头,自自语地叹道:老天保佑,我陆迎福又躲过一劫!却是惊魂难定,双腿软,就索­性­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噙着旱烟袋吃着烟,眼睛就一眼一眼地盯着沟里的那块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愣。

盯着盯着,猛然,陆迎福将烟袋从嘴里拔出来往地上一扔,起身下到沟里,仔细察看那块落石。他是在盯着石头愣时突然现了异常。仔细察看后,果然就见石头上有一片一片新鲜而又粘着泥土的殷红血迹。陆迎福惊恐不已,自自语地叹息一声:这石头怕是已经要了谁的命了!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下川距离最近的房一梁门前大喊:一梁!一梁!房一梁正在堂屋吃着饭,出门见是陆迎福,就说:陆表叔,你几时下来的?快到屋吃饭吧。陆迎福惊慌地说:饭不吃了,你快跟我去看石头!房一梁一口饭就停在嘴里,惊异地瞅着陆迎福:看石头做啥?石头咋的了?陆迎福说:快去看,看了就晓得了。房一梁拧身将吃了一半的饭碗往桌上一撂,跟着向杨家沟跑去。

房一梁按照陆迎福的指点,下到路下的深沟里,仔细察看那块石头。看着看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恐万状地说:哎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砸死人了!急忙爬上路,抬头望着杨家山,说:这山的上半截是鹿颈子的自留山,半山腰的缓坡上有他一块自留地。我晌午在我自留地里挖地,看到上头一直冒着浓烟,像是在煨火粪,难道……房一梁不敢想了。陆迎福说:走,咱赶紧上去看去。

房一梁的判断是对的。陆迎福和房一梁上到杨家山半山腰,一眼就见朱家顺脚朝上头朝下面目全非地倒在冒着缕缕浓烟的火粪堆旁。晓得已经没救了,两人就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长吁短叹起来。

开春以后,化雪解冻,山上石头一松动,时不时地滚落下来,倒是常有的事,可这块石头咋就像长着眼睛的妖怪猛兽一样,端直地朝着一个大活人冲下来!房一梁惊恐地说。

陆迎福说:真格是巧合了。这石头迟不滚早不滚,偏在这时候就滚了下来,滚下来又这么不偏不倚地把人砸中了,要能错开那么一两拃,或者飞得略微高那么一点点,也就不至于……唉,世上好多事就是这样神奇、巧合得让人没法想得通。顿一下,又问:鹿颈子今年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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