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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赤身就来裹裙片,并未带来一文钱。

身上无有一条线,问爹问娘要吃穿。

娘坐一月罪受满,如同罪人坐牢监。

把屎把尿勤洗换,脚不停来手不闲。

白昼为儿受苦难,夜晚怕儿受风寒。

枕头就是娘手腕,抱儿难以把身翻。

……

倘若音信全不见,烧香问神求灵签。

捎书带信把卦算,盼望我儿早回还。

千辛万苦都受遍,你看养儿难不难。

父母恩有千万,万分难报一二三。

无论农商或贵贱,立身积德把亲显。

一切恶习要戒除,莫嫖莫赌莫吃烟。

妻戒艳妆勤纺织,惜福检点奉老年。

这是一篇劝孝歌,刊印出世令人观。

古本《劝孝歌》唱结束了,陆晓义捋了手腕看表,唱了将近一个小时。

夜间十二点整,举行祭灵仪式(请亡灵用餐)。歌师坐于灵侧,唱祭灵孝歌《五根香》和《十奠酒》,一名孝子头顶托盘,长跪于灵前。托盘内盛着酒菜和酒具餐具。在一名执事主持下,按照孝歌内容分五次上五根香、又分十回敬十盅酒(洒于灵前)。整个过程大约用了半个多钟头。然后紧接着举行的是奠酒仪式。陆晓义打开收录机,放着现代哀乐,孝男孝女们齐聚灵堂前,在凄婉的哀乐声中,按辈分分两人一组向亡灵上香,敬酒,作揖,磕头。陆迎福向亡父行礼后,由曹玉兰陪伴,径直来到亡妻灵堂前,欲行大礼。有几位老者劝道:夫妻奠酒祭拜尚属少见,你且又上了年纪,此礼可免。曹玉兰说:由他去吧,他要祭拜总有祭拜的道理。就也跪下陪拜。陆迎福从主事手里接过一炷香,高举头顶,说:成秀,你跟上我受苦受罪了,如今日子好过了,你却早就走了,今日请受我一礼,祝愿你在­阴­间万事如意!说完,Сhā上香,作了揖,然后与孝子一样跪下敬酒,每敬一盅酒,磕三次头,共敬了三盅酒,磕了九次头。孝男孝女们齐刷刷跪于两侧向陆迎福回拜。拜过后,陆迎福僵硬的腿已站立不稳,曹玉兰急忙拧身和房一梁一起帮扶。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197.第二十一章安抚亡魂义子谢恩(5)

( 奠酒仪式一结束,歌师唱起了《五更歌》,令孝子烧五更纸。***五更歌亦有多种版本,长的多达百句千。此刻歌师在陆长荣灵堂唱的是比较短的一种——

一更孝子哭哀哀,跪在灵前不起来,

先人恩深似海。

二更孝子灵前跪,思念亲人泪双垂,

今生不能再相会。

三更孝子泪淋淋,跪在灵前不起身,

难报父母养育恩。

四更孝子烧炉香,两眼不住泪长淌,

泪湿胸前襟衣裳。

五更孝子一片心,跪在灵前点长灯,

这样孝子有几人。

……

《五更歌》唱毕,自由歌手上场大显身手,唱着各式杂戏。

第二夜,两个灵堂基本都是唱正规的本子戏。ww有《梁祝姻缘》《四郎探母》《三请孔明》《辕门斩子》《曹安杀子》《张孝打凤》《包公断案》《朱氏割肝》《丁香哭桃》以及《盘古人》《三家店》《铡美案》《二度梅》《醒世歌》和《唐王游十殿》《南柯梦系列》等。每一曲戏都绘声绘­色­,生动感人。爱听本子戏的人就彻夜无眠,听得如痴如醉,格外过瘾。

歌手唱歌的时候,须得不停地喝糖水润嗓子。陆小狗负责给歌手供水供糖,茶缸和白糖就摆在灵前的桌子上。此刻他给两只缸子冲了水出去小解,回来一看,缸子空的,白糖也没了,唠叨一句:喝恁厉害的,昨日黑里喝了三斤白糖,今日四斤还不够。旁边的人悄声说:歌手转到后面去的时候,有人偷着喝了。小狗笑了一下说:喝就喝吧,糖喝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就又去找白糖给歌手冲水。

第三夜,唱至十二点,举行了祭灵和奠酒仪式后,至后半夜,守灵的人困顿不堪,就都东倒西歪地睡去。两对男女歌手来到两个灵堂接替自由歌手上场,狠敲一阵锣鼓,分别以对歌的形式唱起幽默风趣的《笑话歌》《猜谜语》和《对花歌》,人们就都振作起来。

丁成秀灵堂先唱的是《笑话歌》,两名歌师相互调侃对骂,将氛围推向**,惹得听众出阵阵笑声。

陆长荣灵堂先唱的是《猜谜语》,然后又唱《对花歌》。《猜谜语》唱的是——

男:一点一横长,一撇到南阳,十字对十字,日头对月亮。

女:你这个“庙”字打得像,招牌挂在月亮上。

男:一点一横长,一撇到南阳,两棵桫椤树,长在石岩上。

女:你这个“磨”字打得美,招牌挂在鹭鸶腿。

男:孔明设计过大江,苏秦说和六国邦;六郎要斩杨宗保,宗保舍不得穆家庄。

女:“巧令­色­”打得好,招牌能上文汇报。

男:三人同日出观花,百友终天是一家,禾火二人去饮酒,洛阳桥下一对瓜。

女:“春夏秋冬”打得怪,招牌能上电视台。

男:四座大山尖对尖,四大平川川连川,四个口字口对口,四个日字紧相连,四个三字连环套,四个王字颠倒颠。(田)

女:你这个字儿我不猜,装在书箱锁起来,皇上开考再打开。

……

《对花歌》是歌手随意编的,大伙听起来更觉新鲜——

男:什么开花节节高?什么花儿开末梢?

女:芝麻开花节节高。高粱花儿开末梢。

男:什么开花一身刺?什么开花一身毛?

女:黄瓜开花一身刺。葫芦开花一身毛。

男:什么开花姐来摘?什么开花人笑?

女:棉花开花姐来摘。玫瑰开花人笑。

男:什么开花人欢畅?什么花开人就倒?

女:心花开了人欢畅,子弹开花人就倒。

男:什么花儿夜间开?什么花儿冬日艳?

女:蜡烛花儿夜间开。寒梅花儿冬日艳。

男:什么叶花不同生?什么花开看不见?

女:腊梅叶花不同生。心花盛开看不见。

男:什么花开瞬间谢?什么花开冲上天?

女:昙花开了瞬间谢。烟花一开冲上天。

男:什么花儿漫天开?什么花儿开不败?

198.第二十一章安抚亡魂义子谢恩(6)

( 女:冬日雪花漫天开。ww纸上花儿开不败。

男:什么花儿脸上开?什么花儿水上开?

女:人得天花脸上开。池塘荷花水上开。

男:什么花开一串串?什么花摆一排排?

女:泪花一开一串串,花圈一摆一排排。

男:什么花开不结子?什么结子不开花?

女:杨柳花开不结子。无花果结子不开花。

男:什么花开花又谢?什么花谢又开花?

女:雪花花开花又谢。浪花谢了又开花。

男:什么花是花之王?什么花儿花最大?

女:牡丹花是花之王。泰坦魔芋花最大。

……

唱完《对花歌》,房一梁和韩少华上来说也想过过瘾,就接过了锣鼓,房一梁在前面敲鼓,韩少华在后面打锣,两人先唱起了《绣金匾》,将氛围又推向**。

两人一开唱,人们就听出是将《绣金匾》改成了《唱伟人》,歌词中的“绣”改成了“唱”字,音调也在原基调上揉进了孝歌调,听起来就更加深动听——

甲:一唱**,人民的好福气,

乙:您一心为我们,我们拥护您;

合:您一心为我们,我们拥护您。ww

??

甲:二唱总司令,革命的老英雄,

乙:为人民谋生存,能过好光景;

合:为人民谋生存,能过好光景。

甲:三唱周总理,人民的好总理,

乙:鞠躬尽瘁为革命,我们热爱您;

合:鞠躬尽瘁为革命,我们热爱您。

唱过《唱伟人》之后,两人即兴编排一曲《颂陆君》要献给陆迎福。前者唱前两句,后者唱后两句——

陆君迎福你听我说,我来为你唱一歌。

早年你参加地下党,投身革命斩阎罗。

誓死不当蒋家兵,忠心跟党功堪硕。

合作兴社红管家,公私分明没的说。

晴天回家不见天,雨天进门泥一脚。

起早贪黑忙库管,常常误了自家的活。

分粮公平不徇私,秤星该右不偏左。

从不多沾公家粮,守着粮库挨饥饿。

文革无辜遭迫害,身心致残背早驼。

不计前嫌不颓废,反把对手扶上坐。

家训谨严慰先祖,教子有方没的说。

良女本分勤持家,好男戍边卫祖国。

调节矛盾掏心窝,几多纠纷都熄了火。

行善再多总说少,利益再少不贪多。

人人都说好人一个,仁义之师真楷模。

唱毕,人们都“咂咂”称赞,又“哗哗”鼓掌,说房一梁和韩少华编排的好。

唱到此时,歌师又接着上场安顿五方,唱《五方安亡位》歌。安了五方,天就麻麻亮了,歌师接着就唱《还阳歌》——

还了阳来还了阳,还了锣鼓又换腔;

­阴­鼓改成阳鼓打,­阴­歌改成阳歌唱。

还了阳来还了阳,送走月亮还太阳;

昨夜闹的是­阴­家事,今晨开门天晴朗。

还了阳来又还阳,送子娘娘进孝堂,

送子娘娘早送子,送了一对状元郎;

还了阳来又还阳,玉皇大帝进孝堂,

保佑风调又雨顺,神仙都来送吉祥。

……

还了阳来还了阳,孝家房大好出丧,

只准千年出一个,再过万年出一双。

还了阳来还了阳,孝家屋大好出丧;

亡者送到朱陵府,荣华富贵万年长。

《还阳歌》唱至尾声,歌师边唱边走出灵堂,直至东南角十字路口起歌地点,孝子上香、烧纸烧黄表,最后放一挂鞭炮,唱了几夜的孝歌就落下了帷幕。

歌师刚放下锣鼓收场,道士先生就已来到灵前,举行出灵仪式。帮忙的人早在卧牛山北侧的平地上用柴草搭起了两个灵屋台子。道士先生在前引渡亡魂,陆晓仁、陆晓义和刘福儿、陆小狗及长孙次孙分别捧着魂幡、遗像和纸盆紧随其后,再后是四架灵屋,灵屋后是金山银山和几背笼包袱(火纸。100张一包,各包了500包),又再后就是送灵的其他孝男孝女及亲朋好友。灵台用包袱铺垫地基,灵屋置于其上,灵屋四周围满了几大背笼纸钱和一摞一摞的百元万元亿元不等的冥币。

199.第二十一章安抚亡魂义子谢恩(7)

( 在道士先生的诵唱声中,焚灵仪式开始,灵台被点燃,三四名青壮年男子各提一大盘鞭炮,依次绕灵边跑边放。又有三四名青壮年男子提着水桶边跑边洒,为的是防止小鬼­骚­扰。望着冲天大火,脸上堆满了欣慰的陆迎福对身边的曹玉兰说:这下,我爹和成秀怕是­阴­间最富有的了,住上了高楼大厦,收了不少纸钱冥币,往后的日子没啥难场了。曹玉兰也说:这么富有,他们的日子神火了,在­阴­间怕都能开起银行了。

125

过完了白喜事的第三天,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之后,陆迎福和陆晓义父子俩坐在房檐坎喝茶聊天。聊了过事过的如何隆重如何成功如何令人满意和些许不尽如人意之类的话后,陆晓义对父亲说:我还有一个星期的假期,想去拜访两个人。父问你想去拜访谁?陆晓义说是上初中时的一位刘老师和上高中时的一位老炊事员韩师傅。父一愣:都过了多少年了,晓义你为啥想起要拜访这两个人?陆晓义说:我自小至今遇到过不少好心人帮助我,但让我最不能忘怀的人有三个,除了刚才说的刘老师和韩师傅以外,还有就是部队上的一位姓孔的政治处副主任。父“哦”了一声,点点头说:晓义你说说是咋么个况?他们能让你这么刻骨铭心,念念不忘?

陆晓义喝两口茶,细致说起与这三个人的交往——

我上小学上初中的时候,正是生活最困难的时期,从下川回上碥的那段陡坡路,总让我感觉很漫长很漫长,两条尚未育成熟的小腿总是那么酸酸的乏乏的,打着颤,半天量不完其实只有三四里长的一段路。直到长大后,我才晓得,那其实就是因饥饿而营养不良的缘故。

上初中后,你让我住着校,路是少跑了,可生活很苦,常常吃不饱饭。有一个周末,偏又感冒烧,头晕头疼,两腿软,我感觉自己走不了几十里的山路回家,学校的老师、学生都陆续离校后,我就躺在学生宿舍的地铺上睡觉。黄昏时分,最后一位老师离校时看见学生宿舍门开着,就走过来关门,忽听见漆黑的宿舍里有人呻吟,就问:谁在里面?我听见是刘老师的声音,就勉强坐起来说:刘老师是我,陆晓义。刘老师走进来说:晓义你咋没回?我说我感冒了,头疼。刘老师就回自己宿舍拿来手电筒,摸摸我的头,吃了一惊:噫!烧了,都烫手哩!就又回宿舍倒了开水,让我喝了几片阿司匹林,然后又端了一盆凉水,润湿毛巾敷在我头上。又问:你还没吃饭,我给你下点面吃吧?我说我不想吃。刘老师就提来电水壶,拿来一把洋面,说:我给你放这,你想吃了你就起来自己下着吃。电壶也放这,记着多喝水。明日早上如果退烧了,你慢慢走着回去,要还不退烧,你就去公社卫生院打针,你给医生说,账记我名下。我要能早点过来我就早点回校看你。听着刘老师关心的话和细致安排,我感动得不知道说啥好,就不住地点着头。刘老师走后,我就按刘老师说的不停地喝水,又用湿毛巾敷头,后半夜,又吃了两片阿司匹林。次日早上,烧退了些,我起来把那一把面下着吃了,感觉­精­神好多了,就离校回了家。

父亲听明了第一桩事,惊讶地说:你看看,多危险,这事你就没给我说过,我就一点儿不晓得。多亏了刘老师,要没人经管你,那一夜,还不晓得你烧成啥样子了!

陆晓义说:后来我当兵走的时候,大队敲锣打鼓送到公社育红中学,育红中学敲锣打鼓送到区上,我胸前的那朵大红花还是刘老师亲手给我戴上的呢。

父点着头说:这么说,你倒真是该去拜谢人家的。

陆晓义又喝几口茶,给父亲和自己续了茶后,又说:那位老炊事员韩师傅我之所以想去谢人家,是因为当初我上高中那几年喝了人家不少面汤。

父就又愣了一下:喝面汤你也记得?

陆晓义说:喝面汤是很平常,可那时喝了面汤就让我一生都忘不了了。你晓得,我上高中阶段生活仍然很艰难,一周的口粮就四五斤包谷面,每日的全部食物就是中午晚上各一碗包谷糊汤。糊汤通常都很稀,顿顿都吃不饱。不知道是哪位同学明的专利,每顿打饭时,碗底放一撮洋芋粉,用凉水稀释后,把滚烫的稀糊汤打在上面快速搅匀,饭就变得粘粘稠稠的。我受到启,每周也带几把洋芋粉,照此法把饭弄粘弄稠。可有时稀饭温度并不那么滚烫,洋芋粉烫不熟,一搅就搅失败了,糊汤就变成了半生不熟的白汤,饭就反而很难吃。但为了填肚子,还是照样吃了。一个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这样天天饿得恓恓惶惶。每日除了学习,我想的最多的问题便是吃。周末放学回家,一路上也总想着找吃的,­嫩­刺苗、红粘豆、野刺果、糖梨子、救命粮(火棘)、野毛栗,遇到啥吃啥,啥能吃就吃啥。每日晚上上晚自习,是最难熬的时刻,心里饿得慌,看书看不进,有时会去街上看着国营食堂橱窗里的糖饼和盐饼,流一阵涎水,就回教室在纸上画饼充饥。

200.第二十一章安抚亡魂义子谢恩(8)

( 给教职工做饭的韩师傅很体谅我们饿饭的滋味,每逢给教职工做臊子面捞出面后,就把面汤留着,等教职工吃完了面,就喊我们几个家境贫寒住着校的学生去喝面汤。这么一喝就是好几年,直到高中毕业。饥肠辘辘的我们,喝着一碗咸香的面汤,就像吃着一碗面一样管用。特别是一到晚上饿得慌时,有一碗面汤喝,补充了有限的营养,就感觉格外的受活,就能安心上晚自习,就能睡得香睡得沉稳。

当然,韩师傅对我的好还不止这些,他是时常关心照顾着我的。记得有一次,学校组织我们去县上看轰动一时的朝鲜电影《卖花姑娘》。一大早出,走了近五十里路到县上,看完电影,眼福是饱了,肚子却饿得不行。走到街上,看着饭馆八分钱一个的盐饼和两毛钱一碗的面,我摸摸口袋,掏出仅有的五角钱,却又忍了忍,还是没舍得买,五角钱能买好几个本子呢。就又饿着肚子上路,回到学校天就黑了,我像瘫了一样往教室房檐坎的石上一坐,人就晕了。正在灶门退火的韩师傅看见了,喊了一声,没喊应,觉着不对,就急忙走过来将我抱回他的宿舍,冲了一缸白糖水给我喂着喝了,我才慢慢缓过了劲。ww这回,他没让我喝面汤,却去灶房把属于他的那一碗面拿来让我吃,我不好意思吃,我晓得我吃了他就要饿着。他说娃饿虚脱了,不吃点饭咋行,我这把老骨头经得起饿。就硬递到我手上。我吃了面,他接过碗,去舀了一碗面汤自己喝了。平常我们喝面汤,总是说说笑笑,这回我看着韩师傅一口一口地喝着面汤的景,我的眼泪唰地就流了出来……

陆晓义说到这里,抹了一下眼泪,又说:后来有一日,我们又喝了面汤之后,拥在韩师傅宿舍里问韩师傅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韩师傅说: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你们饿饭,我心里疼哩。你们这些娃们都是未来的栋梁,不能小看哩。眼下你们生活苦是很苦,可家里能勒紧裤带让你们上学念书,也很不容易,你们要珍惜,要好好学习,有知识有文化了,以后走向社会,就是难得的有用之材。韩师傅这些话,实际对我是个很大的鼓舞,我就誓再苦再饿也要把高中念完。为了谢韩师傅,临毕业时我写了一《赞韩公》的小诗送给韩师傅。记得是这样四句:

寒窗三年历艰辛,冷暖牵挂韩公心;

一碗面汤一份爱,滴滴点点总关。

那时我只懂一点押韵知识,却不太懂得格律诗的格律,随意写。韩师傅看了却很高兴很喜欢,连声说:好!好!娃写的好,我要留着作纪念哩!就折了夹进一本书里。

父亲听了陆晓义说的这些往事,难过地流下了眼泪。说:晓义念书着实把苦吃扎了,我当父亲的没尽到责任,你能坚持把中学念完,很不简单!

陆晓义说:咋能怪你么,那年代除了拿工资的,吃商品粮的,谁家不一样!

韩师傅真的是好心人,父亲说,一碗面汤事小,可那也是人家的心意,在那年月真能算是吃人家的饭哩。抹一下眼泪又问:你部队上的那位孔主任又是咋么一回事?让你也忘不了?

陆晓义说:那是在我即将服满四年兵役,面临何去何从之际,部队要从优秀战士中选拔一批­干­部苗子提­干­。经民主评议,层层推荐,政治机关考核后,我各方面都符合条件,就被提交到了党委会审批。但由于我平时业余时间喜欢写作,又常在报刊上表作品,有一位持有偏见的领导颇为反感,认为我不务正业想出名而强烈反对。提­干­也就由此泡了汤。于是我在地方认识的一些文友熟人纷纷来信,邀请或推荐我去当地报社及地、市宣传部门和团委工作。一日,政治处孔副主任来看望我,一位战友乘机拿起我的一沓信说:小陆是难得的人才,你们不提他,人家在地方是香饽饽,有的是人要,不愁没地方去。你看人家这邀请信一封接一封的。孔主任说:是吗?让我看看。就一封一封地看了信。看完后,孔主任拍起桌子说:这么优秀的人才,地方都争着要,我们为啥不能提!不行,我得向上反映。孔主任事后向领导力荐,政治机关重新考核上报党委,不久,党委再次上会研究就顺利通过了。

201.第二十一章安抚亡魂义子谢恩(9)

( 听陆晓义说完了孔主任的故事后,陆迎福感叹地说:孔主任很有正义感,甘当伯乐,他这么一坚持一认真,就一下改变了你的命运哩。***

陆晓义说:是啊。可那时我太单纯,感动是很感动,却不晓得谢人家,他没吃过我一顿饭,没抽过我一根烟,甚至也没听到我说过一声谢谢的话。后来我懂得应该酬谢他时,他却已经转业离开部队了。

父喝一口茶,郑重地说:人一生中遇到的两种人是不能够忘记的:一种是心肠歹毒与人为恶的人,一种是正义善良诚意助人的人。前一种人让人痛恨一生,后一种人让人念记一生。你说的这三位都是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无私地帮助了你,是真正值得念记的好人。难得你还记得他们,还有这份感恩之心,知道以德报德,打听到了都该好好谢谢人家。ww做人,就该这样,善不可失,恶不可长。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别人的好。

陆晓义说:这几天先就近去拜谢一下韩师傅和刘老师。孔主任是山东人,有机会出差了,一定上门去拜谢。

在后来的几天里,陆晓义带着水礼四处奔波着打听刘老师和韩师傅的下落。得知韩师傅已于三年前去世了。来到韩师傅的老家,正巧就遇到韩师傅的后人在过事,给逝者做着三周年。陆晓义向其亲属说明了来意,韩师傅的儿子欣然说:我晓得你,晓得你。我爸在世时,时常念叨你,说陆晓义那个学生很出众,人聪明,学习好,也诚实,稳重。又说晓义娃上学上得很苦,天天吃不饱饭,给一碗面汤喝就很感激。没钱给学校交柴火费,娃有时周末不回家,自己上山砍柴给学校交。好多娃辍学了,他硬是坚持下来了。还说晓义娃对我也很敬重。他到我宿舍来玩,每遇到我犯劳伤,浑身疼,躺在床上,他就在床沿坐下给我捶腿,揉腰,是个很得人爱的好娃。他毕业离校后,我还很想他哩,不晓得这娃后来咋样?为安慰我爸,我还专门打听过你,知道你毕业后参了军,后来又当了军官。我爸听了好不高兴,说:我就说来着,这娃是个人才。人是从小看大,小时候苗子好,长大必定会有出息。说到这里,韩师傅的儿子从一本书里找出巴掌大一张纸说:你给我爸写的一诗,他一直藏着,时不时地会翻出来看看,念叨念叨你。临过世时,他找出来给了我,让我留着作纪念。

陆晓义接过一看,正是他亲笔写给韩师傅的那小诗,就很感动地说:这么多年了,韩老还留着,还这么牵挂着我!心里就很后悔没能早些时间来看望老人家。就要了一截孝布戴在头上,让韩师傅的儿子陪着去了坟上拜谒了韩师傅。然后又购买了一架灵屋、一板火纸、几把冥币和一些花果等各样祭品敬在设于堂屋的灵前。韩家过了三天事,陆晓义当了三天孝子,和韩师傅的孝子孝孙们一样,不时地上香,敬酒,烧纸和作揖,磕头。

按照仪式焚烧了灵屋等各样祭品后,陆晓义又来到韩师傅的坟前,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刘老师后来是去了岭南县教育局工作。不巧的是,陆晓义去县教育局,方知刘老师已退休,半年前才去了在上海工作的儿子那里定居。陆晓义在心里很后悔地责备自己:怎就不晓得写信联系他呢?怎就不能早些来拜见他呢?然后叹息一声,记下地址,决定日后择机去上海拜访。

202.第二十二章访案惊天清官明断(1)

( 126

十八盘的半道上,陆迎福和曹玉兰与出门上访的杨二栓迎面相遇。ww***

表伯表­奶­,你们到哪去?杨二栓停下步子喊着。陆迎福抬头见是杨二栓,不觉一愣:哟呵,这不是二栓子么,一年多没见了,娃你咋成这式子了,面黄肌瘦的,圆脸变成了长脸,都快让人认不出你了!

陆迎福晓得杨二栓有一桩冤屈事儿,一直在上访,却不晓得后来咋弄了。就问:二栓你上访的事咋样了,有没有个啥头绪和结果?二栓摇着头,眼泪就唰唰地滚落下来,哽咽着说:背时的很,上访几年了,就像下了十八层地狱,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么!陆迎福就让二栓坐下歇着说一会儿话。二栓坐下来用袖子抹了眼泪,掏出一盒芙蓉王烟,抽出一支递给陆迎福。陆迎福没接烟,却问:二栓你还吃这好的烟?二栓那么笑了一下说:敬神么。ww到那说事,先敬了好烟,才能搭上话,不然人家连看都不看你一眼。陆迎福点一下头说:装上,我还吃我这旱烟。就摘下腰上的旱烟袋,将烟锅伸进系在腹部的皮囊里挖一锅旱烟压瓷,用火镰打火点着,边吸着烟边让二栓叙说他上访的事……

几年前,黄金部队在观音山的半山腰开金矿,开山打洞堆积的沙石塌了方,埋了山下杨二栓的三间正屋一间偏厦。所幸当日是白天,屋里没人,房子窝架了,吃的穿的用的和家禽、牲口全被埋了毁了,人还活着。村主任黄福祥盖了新屋,有三间旧屋闲着,只关着几只羊,就将羊牵出来,安顿杨二栓一家在他的旧屋暂且住下。

事后黄金部队赔偿时,黄福祥代领了赔偿款,却没交给杨二栓。一日,二栓去部队询问赔偿的事,部队的人说:早就赔了。你去找黄主任,他会告诉你的。二栓去问黄福祥,黄福祥说:有这回事,部队总共赔了一万块钱,在我这放着。二栓不那么满意地说:黄主任你当时也去现场仔细看了的,四间瓦屋和屋里的东西都毁得一­干­二净了,他部队赔一万就能撂过手了?黄福祥安慰道:一万不少了,你的屋不算是新屋,住过好几年了,屋里些个破破烂烂的东西也都不值个啥钱,我是替你说了话的,要不然还赔不了这么多哩。二栓说:我心里有哈数(底数),我再寻部队去,赔一万顶毬用,咋么也得……黄福祥脸一黑,责备道:哎,你二栓多少也念过几天书的么,咋不毬懂个道理,部队给国家开矿,咱要顾大局,服从国家利益、体谅部队的困难嘛,你咋连一点觉悟都没有,想要多少就要多少!再者说了,出事后人家部队对你也不差么,又是道歉又是慰问,还给捐了衣物粮食,安顿了你一家人的生活,这又主动把钱给赔了,你还要人家咋么了?二栓闷着头,没再吭声。黄福祥缓和了口气说:二栓,一万真的是不少了,你该知足了。咱考虑问题,不能光站在自个的角度去考虑,个人利益要服从国家利益嘛。好在人家给你赔了这么多,要是一分钱不赔你又能咋!赔的钱在我这放着,看你是要钱呢还是要屋?当然是要屋啦。二栓说。黄福祥说:要屋你就住我屋算了,就不用往出搬了。要自己盖屋也麻达的很,我那三间瓦屋顶你一万块钱超超有余。二栓就回家和爹娘商量,觉得一万块钱买黄福祥那三间旧屋也说得过去,要自己另盖屋,钱差的码子大,也着实费事劳神,就答应了黄福祥的意见。

事过两年多以后,没想早已搁下的事又被提了起来。黄金部队对以往损毁群众房屋财物提高了赔偿额度,通知杨二栓又去领赔偿款。二栓领了一千多元钱,就顺便问了前次赔了多少钱?部队的人说你领了钱咋不知道是多少?二栓说村主任代领的,说是一万块。部队的人说:一万可能不止吧,你损失的不光是四间房,还有各种财物和牲口,加起来起码有个两万多吧。二栓心里当下就“咯噔”了一下起了疑心,说:那你帮我查一下前次的账吧,看到底是多少钱?部队的人说:以前管这事的人调走了,账都交上级财务部门了。二栓说:那我能去上级部队查么?部队的人说行,就给开了介绍信,写了地址。二栓循着地址找到省城黄金部队机关。黄金部队机关财务部门的人却说:以前管这事的人转业了,过去的账已扎清入了大库,查起来很费事,除非公检法办案调查,一般不给查。

203.第二十二章访案惊天清官明断(2)

( 杨二栓想,部队人换来换去,没人说得清,那就只能再去问领钱的人了。ww二栓回村后就又去问黄福祥,黄福祥黑着脸不耐烦地说:早就给你说了是一万块钱,你狗日的咋还翻陈年老账,问来问去的。你要是困难了,村上可以酌照顾,给你弄救济。赔偿的事,不要得寸进尺,没事找事,­干­扰部队,好不好!二栓说:这不是困难不困难的事,我啥救济都不要,我只要我自己的钱!黄福祥顿时躁了:你妈的x,你把我黄福祥当啥人了!我好心把屋让给你住了,又跟部队磨牙交涉,给你把损失赔偿了,反倒惹下麻达了!早晓得你狗日的没良心,我管你这屁事做毬!

黄福祥不说实话,二栓没把柄,也不好咬定着争,但心里却信了部队人说的话,赔偿款肯定不止一万。二栓就去把况向村支书房一梁汇报了。房一梁惊异地说:有这事?那我去问问。要我估摸,一万块钱的确是打不住的。他狗日的要弄下这号亏心事,也是阎王不嫌鬼瘦,羞了他先人了!房一梁当日就去了黄福祥家问况。次日便给二栓回了话说:我去问了黄主任,黄主任一口咬定是一万块钱。还赌了死咒,说要贪你一分钱,他黄家断子绝孙。二栓说:他赌咒顶毬用,我也敢赌咒,他黄福祥要没贪我的钱,我杨家死光灭绝!反正这事不弄清楚,我就不活人了。你是支书,你得给我作主哩。房一梁沉默一会儿说:按说事不咋复杂,容易弄得清。可问题在于部队管这事的人换了。你说他黄主任贪了你的钱,你弄不来证据,这事就没法澄清。二栓说:那是我的钱,与他黄主任有啥关系,部队咋能把钱就给了他了。房一梁说:部队这么做欠妥当是欠妥当,可经济上的事咋能这么乱掺和,怂日的黄主任怕是脑壳进水了,想想,又说:上面一再强调要维护群众利益,我房支书该不该管这事,是该管,可我是支书,我去调查村主任,咋弄的成么。房一梁又闷头想了一会儿说:你是这,你这也算是个不小的事,你到乡里去反映一下,请乡上来人调查处理,看能成不。

杨二栓到乡里去反映了,分管信访工作的姚副乡长说:他黄村长拿了你的钱,你问黄村长要么,个人经济纠纷,乡里哪有闲工夫管你这毬事!二栓说:找他多少回了,他死活不认账,我才到乡上来的么。姚副乡长就给黄福祥打电话问:你村里杨二栓说你拿了他的赔偿款,有这事么?黄福祥说有这事。姚副乡长说:是多少钱,你给人家么,咋扯下皮了,占这号便宜有啥意思!黄福祥说:我没占他便宜么,就一万块钱,他住我三间屋,用一万块钱顶了,清楚的很么。姚副乡长撂下电话,有些不悦地说:简单的跟一一样,你住人家三间屋,人家拿你一万块钱,划得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啥问题么,你咋还没事找事,往乡上反映?二栓说:不对么,他领的不止一万块钱,可能有两万多哩,塌方损毁我四间屋,还有粮食、家具、牲口啥的都没了,赔一万搁谁都不信的。姚副乡长说:你再甭胡搅蛮缠了,“可能”有两万多就是两万多了,那如果别人说可能有十来万,你就也信有十来万?二栓再要说,姚副乡长不听了,把二栓推出门外。

杨二栓此后又去了不下二三十回,乡里就再没人招视了。

没人招视,二栓就不走人,二栓带着包谷馍洋芋蛋蹲在大门口,晚上睡在房檐下。姚副乡长火了,让派出所民警驱赶,民警赶不走,就用警棍捅。二栓触过电,差点电死了。警棍捅人就跟触电一样,二栓就一蹦三尺高,嗷嗷直叫。二栓被电怕了,再不去乡里了。就绕过乡里到岭南县上访。上访几十次,岭南县打了电话问乡上,听了乡上的汇报后,就也再不理茬了。二栓就又到省上上访,省上推到地区,地区推到县上,县上又推到乡里。二栓就这样跑着冤枉路,转着大圈圈,到哪儿都没人耐心倾听申诉,没人具体调查核实。二栓向房一梁哭诉,房一梁一筹莫展。末了愤然说:我去乡里说去,先不论是不是事实,群众长期上访,乡里总该重视一下,认真调查一下嘛,咋把事弄毬恁麻达的!

204.第二十二章访案惊天清官明断(3)

( 当日下午,房一梁就去了乡里,代杨二栓向乡党委裴书记申诉。***裴书记没听房一梁把话说完,就打断话说:你说的事我清楚的很,主管信访的姚副乡长向我汇报过多次。杨二栓凭空想象,诬赖黄村长,不听劝告,上访闹事,破坏稳定,影响极坏。对这样一个刁民,你作为支部书记,怎不管住他,反而怂恿他闹事……

房一梁被裴书记一番教训噎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书记批评我接受。但我个人认为,二栓是个老实娃,从没惹过是生过非,这回他这么较劲,这里头肯定是有筋问的。既然群众不服,希望乡里能派人认真调查一下,事弄清楚了,给二栓一个说法也就对了。他家里本就困难的很,这么一直闹腾着也不是个事。裴书记这才说:也行,回头我安排姚副乡长去一下。

过了几日,姚副乡长带了两个人来寨东调查。调查组直奔黄福祥家里,在黄福祥家里吃了七碟子八碗子之后,简单询问了当事人黄福祥,然后又去黄金部队走了一趟。只几个小时就完成了调查任务。调查组欲撤离寨东时,已坐进小车的姚副乡长伸出头,向站在车旁送行的房一梁等两委会领导撂下话说:杨二栓的诉求纯属胡闹,毫无根据。你们要对杨二栓严加管束,坚决阻止其上访。否则,要追究领导责任。房一梁欲争辩几句,想着也是徒劳,就什么也没说。

杨二栓听说乡里来了人调查,就在自家屋里静候调查组来调查或传唤,谁知直等到后晌,也没见调查组的人影。二栓坐不住了,就急忙到村委会来找调查组,却见姚副乡长一行已上车准备撤离,就“扑通”一声跪在车旁,哭喊道:你们还没问我话,还没到我屋调查,咋就走呀!姚副乡长向司机一摆手,小车“嗡”地启动了。二栓抓住车门把手,小车将二栓拖了七八米。杨二栓的胳臂和腿多处被擦伤,仍不放手。房一梁急忙撵上小车扶起二栓,司机猛一加速,车开走了。

杨二栓跪着极其悲愤地号啕:老天爷啊!老天爷!这咋办呀?他们不管了,我咋活啊?……满腔愤慨的房一梁顿时像吃了火药似的大声训斥:吼啥啊吼?你狗日的就知道吼,吼就能解决问题吗?二栓就抽抽泣泣地止住了哭。等身边的人走了之后,房一梁悄然说:靠他们是没指望了。你­干­脆直接给国务院写上访信,看有没有个转机。前一向中央和国务院领导讲话还说到群众上访问题,强调对群众上访不能压制,不能推诿,要认真接访处理。党和政府还是向着咱老百姓说话的么,有冤有屈的群众上访,上头重视着哩。二栓眼睛一亮:这当然好哩。可我不会写,把话组织不到一起去,咋弄?房一梁说:你去小学寻程教员,就说我说的,请他帮你写。二栓拧身就去寻了小学教员程平安。程平安二话没说,依据二栓的诉述连夜写了上访信,二栓照着抄了一遍。次日便去辖外大坪街用挂号寄出,就在家静候消息。

可等了整整三个月还是没音讯。程老师给杨二栓查了各级信访部门的电话号码,让二栓打电话询问。二栓就去大坪街打长途电话问了国务院,国务院说早就转到省上了;问省上,省上说早就转到县上了;问县上,县上说早就转到乡上了;问乡上,乡上说早就转到村上了。下转的都很及时,转来转去,又回到了原点。二栓就去问房支书,房支书说没看见。问黄福祥,黄福祥又日娘捣x地骂开了:我日你妈,日你八辈子先人了,你杨二栓本事大的很啊,你到处告我捅我,这回还把我告到国务院去了!咋样,告状信还不又回到我的手里了。黄福祥轻蔑地笑了一下,把上访信往桌子上一拍。杨二栓眼睛就盯着上访信仔细看了,那信封信纸和字体一点都不假,是他亲手写的亲手寄的信。二栓就伸手去拿信想看看各级信访部门都批注了啥说法。黄福祥一把抓起信,说:这是转给我的,还能让你狗日的看!告诉你,想写你就继续写,想告你就继续告吧,只要我还在这个村当村长,你告到胡主席温总理那里都不顶用!二栓说不出来话,疯了一样用头去撞黄福祥,可瘦猴样的他哪是黄福祥的对手,壮实得像油桶一样的黄福祥,只轻轻一拨拉,二栓就一个仰八叉倒在了地上,后脑勺在一块石头上磕出一个大包。二栓勉强爬起来,眼睛突然直,嘴­唇­青,上下牙齿咬得咯嘣响,两只紧握着的手直打哆嗦。黄福祥有些害怕,就急忙把二栓推出门外。二栓回到家就直接上了炕,一病半个月没下炕。

205.第二十二章访案惊天清官明断(4)

( 二栓病倒了,二栓爹杨贵禄气不过,便亲自去找黄福祥要钱,说:部队赔的是活命钱哩,黄村长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把我钱还给我吧。ww***黄福祥恶声败气地说:你要钱,你就把我三间屋腾开了,一万块钱你拿去,不腾屋一分钱没有。将杨贵禄推出门外,关了门。杨贵禄改日再去,黄福祥悄悄从茅屎缸拿出搅屎棍扔在路口,眼睛有些麻糊的杨贵禄踩上了搅屎棍,脚下一滑,一个爬扑趴在了搅屎棍上,抹得浑身都是屎。爬起来见黄福祥站在房檐坎上笑,就说:你黄福祥咋做起小人了,你这样日弄人作践人,太缺德了!黄福祥说:是你自个眼睛长裤裆去了,把搅屎棍抱到怀里了,倒说我日弄你作践你了!杨贵禄涨红了脸,抓起搅屎棍狠劲抡过去,黄福祥一闪身,搅屎棍在房檐坎上砸成了两截,一截砸在了在堂屋门环上栓着的猎狗身上,一截从灶屋撑窗飞进了灶台上。黄福祥女人刚从边锅拿出烙熟的锅盔压在锅盖上准备切,那截搅屎棍竟不偏不倚砸在了锅盔上,又弹跳一下,落在了里锅,里锅正炖着一锅快熟了的腊­肉­萝卜汤。黄福祥女人惊叫一声,出门骂道:你老狗日的怕是活腻了!到我门上寻死呀!遂与气急败坏的黄福祥一起放了猎狗来咬杨贵禄,杨贵禄未及转身,就被猎狗扑倒在地,像啃骨头一样将杨贵禄啃得遍体鳞伤,还被撕去一只耳朵。ww从此,杨贵禄便卧炕不起,整日米水不进,只是呕血,不久便不治而亡。

两个男人倒下了,天骤然塌了!二栓娘咽不下这口气,接着又去找黄福祥。黄福祥不搭理,躺在凉椅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吸烟,吐出一圈一圈的烟雾,朦胧了那张又圆又胖的大脸。黄福祥女人出口骂道:你男人死了,你来磨缠我男人,你怕是老x痒了,要请我男人给你解决吧。二栓娘还一句:你嘴吃屎了也不擦擦­干­净,说出来的话都是贼臭贼臭的。转而就问黄福祥:你黄福祥欠我的钱到底给不给?黄福祥像没听见一样,依然眯着眼吸着烟,一圈一圈地吐着烟雾。黄福祥女人说:欠你的钱,笑话!你怕是不想活了,没钱买棺材了才来讨钱买棺材吧?那好,黄福祥可以给你一副棺材,看你是要柏木的呀还是要红椿树的?任你挑。二栓娘也不示弱,说:是你一家人要死了,没钱做棺材了,才贪了我的钱买棺材的。黄福祥女人没占到便宜,就上来撕抓二栓娘,黄福祥竟回里屋睡觉去了。二栓娘体单力薄,哪是黄福祥女人的对手,就被撕下了半边衣衫,露出前胸后背,羞恨难当地抱着胸跑回家。

此后,二栓娘还去了几回,每回去,黄福祥不理不睬,只做一件事,掏出下身的东西,站在道场边尿尿。二栓娘就掩了面等着,等也是白等,二栓娘不离去,黄福祥就不转身。再后来,二栓娘去了,黄福祥对着二栓娘尿尿,二栓娘竟瞅着黄福祥的下身又说又笑:黄福祥,黄鼠狼;黄福祥,黑心肠。弄你爹,日你娘!割你**熬黄汤……黄福祥知道是疯了,就收回了自己的东西,拿了长扫把像赶牲口一样将二栓娘赶走了。

二栓娘竟也卧炕不起了。二栓娘一病倒,二栓就不敢再卧炕了。二栓打起­精­神坐起来,狠劲砸着床沿说:妈的x!我杨二栓这辈子啥也不­干­了,就专门告状。他狗日的几时不承认,我就告到几时!二栓媳­妇­就急了,劝道:你不晓得胳膊扭不过大腿,­鸡­蛋碰不过石头。咱不告了行不,再告也告不赢,咱就认咱背时,就当没这个钱算了。咱爹为这事把命送了,娘也成了这样,钱要不回来,花了冤枉钱不说,还要把命都搭上,划着个啥!二栓说:已经弄成这样了,就不是钱不钱的事了,咱要弄清谁是谁非,弄清了,哪怕一分钱得不到,咱也争了这口气了,咱爹在九泉也就瞑目了。

杨二栓决意争这口气,就又持续到乡上县上和地区上访。于是杨二栓很自然地成了破坏稳定的反面典型,在乡上县上乃至地区都挂上了号。黄福祥派了专人盯着。盯着的人倒也同他,说你要去你黑里去,黑里我睡觉了,你跑了,他黄福祥把我毬咬了。二栓就夜间出门上路。为防止二栓上省城和进京上访,乡村两级派人围追堵截,火车、公共车站给了照片,禁止给二栓卖票。二栓就走路,翻过秦岭到达省城,在那个叫顺城巷的地方找到了省信访室,省信访室部门登记了一下,让回去等。二栓说不回去,问题不解决就不走。白天赖在信访室,夜间露宿于信访室门口。但第三天县上就来了人,把二栓架出信访室,塞进小车,拉回岭南境内,扔到半道上。二栓往回走着,走到十八盘垴,这就遇到了陆迎福……

206.第二十二章访案惊天清官明断(5)

( 陆迎福两手把着旱烟袋,低着头一边吃着旱烟,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吃了好几锅烟,二栓才说完。ww曹玉兰听着二栓声泪俱下的诉说,是抹了一回又一回眼泪。听完之后,叹息一声:二栓真是可怜的很!只说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没想新社会也会把人变成鬼。如今党和政府为百姓当家作主哩么,咋还出这号事?硬把人往绝路上逼!陆迎福狠劲吸完了烟锅里的烟,在石头上磕了烟灰,愤然说:有多复杂嘛,咋就这么难解决!二栓说:不是不好解决,是根本就没人来解决么!到哪儿都没人招视你,没人把你的事往心里头放么!

陆迎福不吃烟了,闷头思虑了半会儿,猛地抬起头,说:是这,我和你表­奶­是要下芋园铺去善妹家玩哩,我两个就先不去了,咱都回,你今黑里就住我屋里,明日你跟我去州城地委见一个人。把他娘的,我就不信这**的天下,还能没个人主持公道了!

杨二栓就感动了说:咦!我这一说,就给表伯添下麻烦了,害得你也­操­起心了。曹玉兰说:你表伯就这号人么,他晓得了,他要不­操­心,就不是他了。ww

第二天,陆迎福和杨二栓起了大早,陆小狗用农用车趁天还没亮,就送出杨家沟。两人在樊家川东口掏钱搭了货车司机的便车去了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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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委接待室,见有人进来,一位工作人员抬头问:弄啥?陆迎福说:寻王清源书记。二栓急忙递上一根芙蓉王,用打火机给点着。工作人员吸一口烟问:寻王书记有啥事?是上访还是别的事?陆迎福说:是上访的事。工作人员说:上访的事他不管,你到信访办去。陆迎福说:我不去信访办,这事得向王书记反映。工作人员有些躁了,拿眼盯着陆迎福说:给你说信访的事他不管,你咋恁黏糊的!陆迎福也有些躁了:他咋能不管?他是老百姓的父母官,老百姓有冤屈,他不管他当啥父母官!工作人员训斥道:地委书记管大事哩么,你屁大的事他都管,能管的过来么?二栓听了这话心里憋的慌,就说:咋是屁大的事?村主任贪污了我的赔偿款,还又迫害我,把我爹迫害死了,把我娘气疯了,这事还不大?工作人员这才缓和一点口气说;事大事小,你给信访办说去,信访办就专门管这事。我带你们去,或者你把材料留下我给转去也行。陆迎福说:信访办不解决问题么,信访办要解决了,咱就不会来寻书记了。二栓说:哪个信访办没去,县上地区省上,还有国务院信访办都去了,走到哪都让留材料,留下都没结果,不顶个毬用么。

工作人员就起身去了里间请示拿事的,拿事的出来了,二栓急忙递上芙蓉王,用打火机给点了。拿事的吸一口烟,说:给你明说,见不成啊!一个地区七八个县,几百万人口,搁在古代,那也是一个国家,书记和专员就是一国皇上;搁现在,咱州城地区比世界上有些国家还大,书记和专员就相当于一国总统,谁想见就见,那成啥体统了!陆迎福自自语:真个是比见皇上还难!看了一眼二栓,二栓流着失望的泪水,说:算毬了,陆表伯,咱走,县太爷都见不着么,甭说地区领导。两人无奈地出了接待室。

走在街上,陆迎福这才觉得肚子饿得慌,就说:咱先吃饭,吃了饭再说。来到路边小吃摊,陆迎福掏了钱,要了两碗烩菜豆腐和两个油饼,蹲在路边各自吃着,谁也没说一句话。吃了饭,两人就地坐在道沿上歇下来,陆迎福装了一锅烟吸着。二栓闷了好一会儿说:陆表伯,咱回吧,耽搁你一天时间了,把你老困的累的,我心里都过意不去。陆迎福没说客气话,继续闷头吸烟,吸完了烟,磕了烟灰,这才说:来一趟不容易,咱不急回,咱再去寻。拉上二栓就又去了地委接待室。

咋又来了,你们。给你说了见不成见不成……工作人员起身堵在门口,很不耐烦地唠叨。陆迎福说:你莫烦,我请你去替我问一句话就对了,你只问他王清源书记认得不认得岭南县樊家乡寨东村的陆迎福,认得了我去说几句话,不认得了我啥话不说,立马走人,再不打搅你们了。工作人员去了里间请示拿事的,拿事的唠唠叨叨地起身上了办公楼。不一会儿就回到了接待室,说:书记认得你,跟我去吧,有事简明扼要地说清就对了,莫粘缠,书记忙的很哩。陆迎福感激地使劲点着头,二栓则拱着手连连作揖,激动得心都快要蹦出胸口。

207.第二十二章访案惊天清官明断(6)

( 来到王清源书记办公室,王清源急忙将陆迎福让到沙上坐下,接待室拿事的人用纸杯沏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转身离去。***王清源给陆迎福递一根烟,陆迎福谦让了一下,说:我该给你找烟。就撩起衣襟,伸手在小腹的皮囊里捏一撮旱烟递与王清源。王清源说:好,我吃。就急忙撕了纸条接住卷着。陆迎福又挖一锅烟压瓷后,王清源拿了打火机要给陆迎福点烟。陆迎福又谦让着掏出火镰,喀嚓一下就打着了火,将火绒压进烟锅,吸着。王清源用打火机给自己点了烟后笑着说:你这老古董还舍不得丢啊?陆迎福也笑着说:习惯了。点旱烟还是用火镰子好些。王清源就稀奇地接过锃亮光滑的火镰子边欣赏边说:你还别说,这东西既原始又现代,不浪费资源,还又好玩,如今很难见到哩。陆迎福笑着说:书记你喜欢你就留下。不!不!这是你一辈子的宝贝哩,王清源边说边递回火镰子,复又坐回原位,吸一口烟后说:一恍二十多年不见了,你老还是那么健旺。陆迎福说:你还别说,越活越结实,没啥毛病。王清源吸一口烟,又吸一口烟,说:你这烟比二十年前你给我吃的烟劲还大还香。ww陆迎福说:我晓得你能吃旱烟的,给你带了两把子。二栓急忙拉开提包,取出旱烟递过去。王清源剥去塑料纸,拿起胳膊粗一尺多长的两把烟叶子,闻了闻说:这可是头道叶子吧,歪(厉害)的很哩,够我吃一年的了。陆迎福笑着说:书记很在行哩。王清源说:小时候我帮我爷撇过、凉过烟叶子么。放下烟叶子,又说:时下领导­干­部收受礼品要登记,要上交哩,这烟叶子我就不登记不上交了。陆迎福说:值个啥钱么,你上交了,人家倒要笑话你了。王清源说:这是你老的一片心意么,咋不值钱。

说话的当儿,二栓就一直在沙旁站着。王清源说:这娃你坐么,咋站着。二栓就靠着陆迎福坐下。王清源拉一把椅子在陆迎福对面坐下,边吸烟边问:你老这远的来寻我,怕是有啥重要事吧?陆迎福吸两口烟,不紧不慢地说:书记,有个上访案子,你管不管?王清源说:这几年上访的人不少,各级都成立了信访办公室,专门负责接待上访群众。你们有啥事可以到县、乡信访部门去说,不必跑这么远的路到地区来。你们既然来了,我可以介绍你们去地区信访办。陆迎福说:按说事不算个大事,完全没必要扰害王书记。可这事不寻你不行哩,山穷水尽了,人都活不成了!王清源的脸立马就写满了严肃,“哦”了一声,说:你说说,什么案?陆迎福就让坐在身边的二栓说,二栓就把案和遭遇从头至尾给书记细细地汇报。陆迎福Сhā话说:甭说那些絮絮道道,拣重要的说,书记忙的很,不敢耽搁久了。二栓就拣重要的说,也说了近半个钟头。说完后,陆迎福叹一口气:书记你听听,老百姓给政府说个事这么难场,有冤屈咋上访都没人管,没人往心里放么,你说这咋弄哩?

王清源站起来,在烟灰缸里狠劲掐灭了烟,边来回踱着步,边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二寸来长的小木梳,极快而又很重地从头顶往下撸了几下,说:那就是说,你上访三年,乡里不管,县上不管,地区不管,省上和国务院转下来,他们还不管。陆迎福注意到了王清源这一从前他见过的习惯动作,晓得书记是有些激动了,就接过话说:对着哩,对着哩,就是这个像况。弄得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了,还给你扣个帽子,说你是刁民,影响大局了,破坏稳定了,硬把人往死里整么!

王清源愤然说: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制造不稳定因素、损害大局的不正是那些官僚机构的官僚么!漠视群众疾苦,不解决问题,压制上访,掩盖矛盾,社会咋能稳定么!说到此,小木梳又在头上狠刮了两下。然后坐下来,坚定地说:这事我管。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我安排你们歇下,明日一早我送你们回去。陆迎福听了这话,心里一热:到底搬动了皇上!就又在头上抹了两下。二栓则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书记磕了头。王清源急忙扶起二栓,动地说:娃可怜成啥了,大小伙子瘦成了一把骨头!说完坐上办公桌,抓起电话通知岭南县委书记和县长带信访办主任明天去寨东村,又通知办公室来人领了陆迎福和杨二栓安排食宿。

208.第二十二章访案惊天清官明断(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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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王清源书记带着地区信访办主任和陆迎福、杨二栓一起直驱寨东村。***

书记的车开到村委会门口停下,正在屋里开会的一名村委会成员闻声出门,见是奥迪车,转身将头伸进屋里喊:高级车,不晓得是哪个领导来了?黄福祥急忙出门,猛然认出是地委王清源书记,就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说:王书记来了,咋没见谁打个电话,我们失迎了。说话间,却见陆迎福和杨二栓从小车后座下了车,黄福祥的那张肥胖的脸顿时就变得像纸一样煞白,强自镇静后,转身挽着书记的胳膊进屋,嘴里喊着:快给书记沏茶。

不一会儿,县乡两级领导一行七八人也就到了。黄福祥见这阵式不对劲,心里打起哆嗦,腿也有些软了。就说:房支书,你先招呼着,我,我去安排饭。县委书记说:不急,先开会。听王书记指示。就都进了会议室。

王清源坐定后,抿了一口茶,掏出小木梳子,在头上缓慢地刮了几下,开门见山地说:你们这有个上访案子,弄得有些大了,我不来不行了。你们都不管,只好我来管。我再不管,可能还会一直拖下去,还会死人,杨二栓一家就真的没活头了。抿一口茶,又说:我这一说,大家就知道了,这案子跟村主任黄福祥有关。黄主任侵占没侵占杨二栓的钱,我们都不清楚,谁说了都不算,要深入调查后,让事实来说话。地县两个信访办主任都在这儿,今日就以地县乡村四级成立两个调查组,你两个一人负责一个组。一组到部队去查,看部队到底给他二栓赔了多少钱,弄个水落石出。另一组就在村里乡里和县上查,弄清事的来龙去脉和各级职能部门是如何接访处理的,还有二栓爹是咋死的,他娘是咋疯的,也要弄清楚。事实是啥就是啥,谁也别捏造,谁也别包庇。给你们一周时间,调查清楚了,拿出处理意见,向我汇报。王清源说完,问县上领导:你们看这样行吗?县长县委书记一致表示同意。县委书记说:书记您放心,县长可以先回去主持工作,我在这坐镇,事不处理完结不撤兵。王书记说:那好,就这么弄,各自行动吧。说完,又喝了几口茶,就起身出了门。

坐在外面台阶上的陆迎福和杨二栓急忙站起来迎上去。王清源拉着陆迎福的手说:陆老你回去歇着,这事你不管了,过一向你会知道事是咋弄的。陆迎福一激动,手就又在头上抹两下,急忙点点头,谢了王书记,就告辞回上碥。

房一梁喊了人安排午饭,王清源听了说:也好,中午都在你这吃饭。我给你说吃啥饭,包谷糊汤,稠一点,下一些洋芋,炝一个酸菜或者腌菜,有豆腐的话煎一个豆腐就对了。房一梁就按书记说的就近在一户农家安排了饭。王书记看了一下表,说:吃饭还得一会儿,二栓家离这远不?房一梁指了一下说:不远,就在对面坡上。书记说:那咱先去二栓家看看,回来再吃饭。县乡领导就都跟着去了。

杨二栓住的三间瓦屋是黄福祥祖上遗留下的老屋,开间进深都不大,且已破败不堪。伸出墙外的椽子,多已枯朽而护不住墙体,左右两面山墙已塌下几个豁口。右屋山墙根用木头拦着一个炕面大的猪圈,一头像二栓一样瘦弱的猪崽一边拱着槽里没有一星星粮食的谷糠,一边凄凄惶惶地叫唤。王清源一行进得屋来,就见屋顶的破洞像星星一样透着光亮,脱落的墙皮也如油渣一片片落在墙根地面;堂屋墙角堆着一堆洋芋,正面墙上挂着几爪包谷­棒­子,几样农具零散地堆放在­鸡­舍旁边。东头一间屋是二栓小两口的睡屋,除了土炕,还有一只用土砖支着的木箱靠在墙角;西头,一侧垒着灶台,另一侧是土炕,整个屋子空空荡荡,一贫如洗。二栓娘病恹恹地像猫一样蜷缩在土炕上。王清源走近炕边问候,二栓娘手在空中舞舞爪爪地指着王清源骂道:黄福祥,黄鼠狼;黄福祥,黑心肠。弄你爹,日你娘!割你**熬黄汤……二栓媳­妇­急忙倒了半碗水,用小勺给婆婆喂着,二栓娘这才住了嘴。王清源不忍看下去,就出了屋子,几滴眼泪就滚了下来。

209.第二十二章访案惊天清官明断(8)

210.第二十二章访案惊天清官明断(9)

( 129

十天后,王清源书记来到寨东。***

王清源这次来是要完成两件事:一件是检查杨二栓信访案件处理决定落实况,一件是要在寨东村召开全区信访工作现场会。王清源听取了县委书记关于杨二栓上访案件处理结果的汇报后,又到杨二栓家了解了具体落实况。正端着搪瓷碗坐在门槛上吃饭的杨二拴见王书记来,急忙将筷子夹在碗底,起身从堂屋提了板凳放在门口,用袖子抹了上面的灰尘让王书记坐,王书记坐下后,二栓又转身欲放下饭碗。王清源挡着说:莫放碗,莫放碗。你吃你的,我问你几句话。杨二拴就立在一旁边吃着饭边听王书记问话。

黄福详把侵占你的钱给你没?王清源问二栓。

二栓咽下嘴里的饭说:给了。本金一万一千八百块,利息一千六百四十八块。

书记点一下头:那上访花的钱公家给你补偿没?

补偿了。是个一万五千七百块。

王清源又点一下头:这么给你退赔和补偿了之后,你匡算一下外头还该不该账?

二栓说:上访的盘缠和给爹娘看病给爹办后事,总共花了五万多块钱,卖粮食、卖家当、卖山上木料,还有亲戚接济的,总共抵了将近两万块钱,别的都是借下的。

王清源眉头顿时就隆起了­肉­疙瘩:那就是说,给你补偿以后,你给人家还了账,还亏空不少钱?

二栓说:亏空是亏空着,也不咋要紧,讨回了公道,理过来了,我心里舒坦了,往后我不上访、不闹腾了,好好挣钱还账就对了。

王清源叹了一口气,对乡村­干­部说:问题解决了,外头还该着很多账,生活依然很困难。你们的任务还没完,要继续扶贫,乡上要负责把他娘的病看好,还要适当给些救济。裴书记答复:我负责落实,没有康复不能出院。王书记起身扫视了一下房子,说:二栓这屋该拾掇了,村上能不能帮他把屋翻修一下,我说的是免费翻修噢。还要帮他恢复生产,把地种好。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回答:书记放心,房支书已经安排了,由我负责落实。王清源看着他,愣了一下:这娃是谁?房一梁说:哦,忘了给书记汇报。这是陆迎福的孙娃子陆向明,大学快毕业了,回村实习调研,最近正缺人手,我让他当代理村长。王清源欣然拍着陆向明的肩膀说:我就说来着,这村长被撤了,谁来接替呢。你先实习着,如果愿意的话,将来毕业了,也可以直接回来当村长嘛。陆向明说:谢谢书记的鼓励,我会考虑的。王清源又对大伙儿说:莫小看新一代大学生村官,他们有知识有文化有理想,事不一样了,那是未来的乡长、县长哩!大伙儿都笑了。

在返回村委会的路上,王清源对陆向明说:我们明天在村上召开现场会,请你爷也参加,我想见见他。陆向明点着头说:行,明早我一定带我爷下来。

130

人们没想到,第二天设在小学教室的现场会开得这样大。全地区县乡两级书记和信访部门的负责人共一百多号人参加,寨东村村­干­部和部分村民代表列席。早上一大早,各式小车就一辆接一辆地开进了寨东,小学­操­场摆不下,就沿路停在公路边,像蛇一样蜿蜒伸展了一里多。

现场会由地区信访办主任主持。人们又没想到的是,信访办主任道了开场白之后,第一个上台讲话的竟是杨二栓。二栓往台上一站,台下立即爆出一阵嗡嗡声。二栓是戏台后头的锣鼓,哪见过这大的阵势,临上台前心里就像鼓一样一直敲个不停,上了台,全场钢针一样的目光刺得他抬不起头来,两条腿像筛糠一样颤抖不已。二栓好不容易站定了,欲开口说话,嘴却­干­渴得要命,又像吃了涩柿子被绑得紧紧的,张着嘴竟不出一丝声音来。主持人心里就有些慌,担心砸了锅,就用眼睛把王书记看了一眼。坐在二栓旁边的王书记起身对二栓耳语道:莫怕,你上访都不怕,都敢去县上省上,要求见县长省长哩,说几句话有啥怕的。你就按你在地委给我汇报的那样说,讲你上访遇到的苦难,讲你家里的悲惨遭遇,是啥就说啥,你咋想的就咋说,咋经历的就咋说。又把水递给二栓,说:莫急,喝好了水再说。二栓接过水,一气喝了个­干­,擦一下嘴,又开始说话。这回,像吃了药一样,­精­神放松了许多,心不跳了,腿不颤了,口也不­干­了,开头有些结巴,讲着讲着就顺畅了。二栓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把黄福祥侵占赔偿款事件生后找黄村长询问,黄如何哄骗抵赖奚落威胁,爹娘去找黄村长交涉,黄又如何训斥责骂侮辱迫害;去乡上县上上访,县乡­干­部如何责备推诿敷衍,民警如何动刑殴打如何围追堵截;上地区进省城上访如何徒步跋涉忍饥挨饿如何露宿山野街头野兽如何侵害等况,声泪俱下地从头至尾地齐齐诉说了一遍,惹得与会人员直抹眼泪。

211.第二十二章访案惊天清官明断(10)

( 杨二栓讲完了,会场鸦雀无声。ww***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开了锅,爆以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平息下来后,按照会议程序,岭南县信访办主任、樊家乡党委书记分别代表县委县政府和乡委乡政府在会上作了检查,总结了经验教训。会议最后由王清源书记讲话。

王书记先不讲,却对在会场一角坐着的陆迎福喊道:陆老,你也讲几句话吧。正坐着吃烟听会的陆迎福以为王书记客套,急忙从嘴里拔出烟嘴谦虚地推辞:书记抬举我,我没啥讲的,我也没做个啥。王书记却说:你随便说几句,心里咋想的就咋说。与会人员也一齐击掌期待着。知道王书记不是客套,陆迎福便拿眼看了一下坐在身边的曹玉兰,曹玉兰郑重地点着头,他受到鼓励,便起了身,在原地站着,清一下嗓子说:要我说,我就说两句话,做人要善良,莫与人为恶;为官要为民,莫把百姓不当人。王书记站起来带头鼓了掌,复又坐下来,右手从裤兜里掏出小木梳,在头上缓缓地刮两下,抿一口茶,顺着陆迎福的意思开始讲话。ww

王清源说:陆老讲的好啊,句句都是结实话。大家想一想,黄福祥侵占二栓的赔偿款,不就是心不善而与人为恶吗?二栓上访维权,没人理没人管,把二栓逼上绝路,不就说明各路官员把二栓没当人吗?把他不当人,他的事当然也就没人当回事了嘛!唵!黄村长贪污案件已经处理了,我不想去讲,我要讲的是,由此事引起的上访案件暴露出的更严重的问题。我们各级政府、官员连这位普通农民普通党员都不如啊!这桩上访案子不关他陆迎福的事,可他却要管一管,帮一帮,没事找事。他表现的是一种良心善心同心,也更是一种可贵的党心和公民责任心。而我们各级专门主管信访工作的信访部门却在那里推诿敷衍、打压哄骗,踢皮球,伤害人。我们的良心善心同心哪去了,我们的党心责任心哪去了?唵!

王清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站了起来,掏出小木梳,在头上重重地刮了两下。然后又坐下,抿一口茶,说:本来,黄村长侵占没侵占,事简单的很嘛,一查就清楚了吗,能花多少工夫呢。党中央、国务院一再强调要维护群众利益,可当事人利益受到侵害,反映到乡上县上你们咋就不认真对待,不着手查一查呢?群众来了,往出赶,写信反映,就层层下转。你们都学国务院,国务院要管全国大事,转到下级处理,那是对的。可你县上乡上还有地区都不具体管,都这么转,以至于转到被告人手里,使当事人受到讽刺挖苦,打击报复。你们的行为害死人了!你们如果不这样行事,二栓他爹能死吗?他娘能疯吗?他的家能这样凄惶吗?老百姓诉求难,打官司难,你们咋就不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事生在你自己身上,生在你亲人身上,你们还能这样漠视吗?还能这样敷衍吗?唵!一桩乡政府就能解决的事,花很小的成本就能处理的问题,现在不得不由地区来解决,让当事人自己付出了巨大代价,最终也让乡上县上付出了代价,花了工夫花了­精­力,也花了钱,而且有些人还要挨处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当事人杨二栓已经表示不再上访了,你看看,你今天把问题解决了,他今天就会终止上访,他还感激党感激政府哩。有些县乡政府对上访群众不分青红皂白,一律采取对立政策,极力拦截、打压、恐吓,甚至拘留上访群众,你们舍得花围追堵截看守拘留的工夫,咋就不舍得把这工夫花在调查解决问题上头呢?如果起初反映到乡上县上,就认真调查了解决了,咋至于逼死人,咋至于让人折腾几年,弄到这个地步呢?又咋能让他本人让政府花如此巨大的代价呢?唵!

书记喝一口茶,然后说:**难道就是贪财贪物吗,这不也是**么!权利**,行政**,比行贿受贿更严重更可恶!有句俗话说,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种红薯。这么朴素的道理,这明明白白的警示,你们怎么就当了耳旁风了呢?不依法依政策办事,靠着老百姓供养,又不为老百姓办事,不为老百姓作主,不作为甚至乱作为,良心良知丧尽,权力道德**,这样的官员要你们做什么?唵!王书记在说这话的时候,又从裤兜里掏出小梳子,快速而又很重地从头顶往下撸了几下,然后又“咚”地在桌子上砸了一下。人们看见,小木梳砸断了,断成了两截,一截蹦落到了地上。

212.第二十二章访案惊天清官明断(11)

( 王书记压一压火,继续说:好在陆迎福认得我,我也认得他,他来找我反映了这事。不然这事就还是没人管,就一直拖下去了。我们设想一下,拖下去会是什么况?拖下去杨二栓债台高筑不说,他娘是肯定病死了,他自己折腾死了,她媳­妇­气也死了,孩子成了孤儿,没人抚养了;或者破房子没钱拾掇,迟早要窝架,几口人也就被房子塌死了。会不会是这种结果?啊!我看是完全可能的。因为他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最后一家人就都走上绝路了。最近我了解了一些况,类似的问题在其他县也有嘞。有的打骂侮辱上访群众;有的把上访群众当神经病人非法关押;有的单位用各种手段对上访人打击报复,进一步损害上访群众权益;还有的对上级督办的信访案件,杜撰假材料,捏造事实,无中生有,掩盖矛盾,欺骗上级。这叫为民吗,这叫害民践民嘛!这叫廉政吗?这叫乱政败政嘛!天地良心,你们说,这样弄法行不行?唵!

王书记抿了一口茶,润一下嗓子,继续说:我想大家都不想让世道乱了,可小小的一个上访案件就可能会乱了党乱了国家。ww我这么说,你们可能不信,你们可能认为是危耸听。要知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多少读点历史的人都知道,历史上很多风起云涌的农民运动是咋爆的?很多政权又是怎样由盛而衰最终垮台的?原因很简单,官逼民反呐!一个村子出这么一个上访典型也许不咋要紧,可如果全国都这么弄法,对抗群众上访,不依法依政策办事,不下工夫解决问题,让他们都活不好活不成,矛盾激化了,民怨沸腾了,都起来造反,那中国不就天下大乱了吗!唵!

我听到一种说辞,说上访群众钻牛角尖,没事找事,影响大局,破坏稳定。帽子不小啊!说到这里,王书记抓起桌上的半截木梳狠劲刮了两下头,稳定的前提是解决问题,消除矛盾。不解决问题,咋能消除矛盾!不消除矛盾,又咋能实现大局稳定!有些人打着稳定的旗号,实际­干­着影响大局的事,制造着不稳定因素,为党和政府帮着倒忙,明明是你们惹出的事,制造出很多新的矛盾来,却反过来给上访群众扣上影响大局,破坏稳定的帽子,这是强盗逻辑嘛!唵!不过,我还听到上访群众有一种说辞,他们希望再来一次政治运动,好斗官僚,惩恶人,横扫新生的牛鬼蛇神!你听听,群众已经产生了很强烈的怨恨绪。这说明,你们得罪的是老百姓,瓦解的可是党和政府的执政根基啊!唵!

今天在这里开现场会,目的就是给大家敲个警钟,王书记接着说,各县各乡要认真反思,吸取教训,迅速改变信访工作的被动局面。为州城地区的和谐稳定展创造良好氛围。最后,王书记提出了“三个要三个绝不能”的要求,一是各县各乡要把本地区的信访积案作一次清查,采取有效措施,做到件件有着落,事事有结果,绝不能简单应付,敷衍了事;二是对符合法规政策的诉求和损害群众利益的案件,要重点解决,主动解决,绝不能推诿扯皮,拖而不办:三是要严查严处严重渎职失职行为,对那些对群众没有感、不适合做信访工作的冷血动物,要立即撤换,绝不能视而不管,姑息养­奸­,败坏信访工作声誉。

王清源书记没拿讲稿,也没写提纲,即兴讲了一个多钟头,讲的义愤填膺,句句掷地有声,振聋聩。听的人心里是一阵阵紧、胆战心惊,又备受震动。

131

事也凑巧,王书记刚讲完话,县法院的车就开到了门口。

法院秉承县长县委书记的指示,对黄福祥伤害杨二栓父亲杨贵禄一案进行了特办快办。今天来寨东是要对此案作现场宣判。法院院长对县长县委书记耳语一阵后,县长走上台轻声向地委王书记作了汇报。王清源眼睛一亮,说:好啊,推迟一会儿吃饭,接着再开一个会,马上开庭。说完退出主席台,坐在了观众席上。

听说要开庭宣判,附近的男女老少哗地一下都来了,教室里涌满了人,教室窗户也爬满了人。法院院长上台主持宣判。随之,黄福祥被从法院的车里带进了会场。在履行了宣读诉状、法庭调查、出具人证物证、律师辩护、个人陈述等法定程序之后,法官宣判:

213.第二十二章访案惊天清官明断(12)

( 一、黄福祥放狼狗咬人,致杨贵禄重伤,悲愤抑郁而死,以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ww***

二、黄福祥赔偿死者医疗费、丧葬费一万三千七百元。

宣判后,黄福祥表示认罪,不再上诉。

会议一结束,饭菜已在教室对面的村委会房檐坎的条桌上摆放停当。按照王书记的吩咐,村上只管中午一顿饭。饭是洋芋糊汤,菜是煎豆腐、炒酸菜、炒洋芋丝和豆酱炒腊­肉­。饭菜用木盆、洋瓷盆盛着,一顺顺摆在条桌上。与会人员各自拿起碗筷自助用餐。有人拿来四个盘子盛了菜,又用碗盛了糊汤,端进村委会议室,请地委领导进屋吃饭。王清源却一摆手说:不管不管,就在这吃热闹。说着就拿起一只搪瓷碗盛了糊汤,各样菜夹些放在上面,五指乍开托着碗底,蹲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吃起来。各县领导也都随之拿起碗筷盛了饭菜,蹲在书记旁边吃着。有人说了:这景像是当年吃食堂。王书记夹一块煎得黄黄的豆腐,剜一疙瘩糊汤放进嘴里,边吃边说:毬!吃食堂哪有这好!清汤寡水能照见人影儿的糊汤,吃几碗也不顶毬用,一泡尿就尿恓惶了。ww大伙就都笑了。

饭毕,各县各乡的人都陆陆续续上路返回了,王清源书记临走前又特意见了杨二栓。

这么弄你满意不?王清源问杨二栓。

二栓连连说:满意的很!满意的很!书记把我的事真正当回事了,我真正没话说了。

你说你对政府还有啥要求?

没了没了!给党和政府添下恁多麻烦了!我只有好好感谢党!感谢政府!二栓说着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王书记磕头。

王清源急忙要拉起,说:你行这大的礼,我经受不起,是我们对不住你哩。二栓执意不起,还是把头磕了。接着又转了一下身子,给在场的房支书和陆向明磕头。陆向明不习惯这一套,身子拧向一边。房一梁努了一下嘴,让给陆迎福磕头,二栓就跪在了陆迎福面前磕头。王清源就说:你这就磕到向上了,陆老才是你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没有他,这案子就乱到窝里去了。陆迎福弯腰边扶二栓边说:没啥没啥!咱是遇上好官了,要不咱去寻人家,人家不搭理,搭理了不往心窝里去,这事还不失塌了么。二栓就拧身再次给王清源磕头。王清源急忙欠身拉起二栓:娃不磕了不磕了,你上访求神拜佛,磕了两三年头,额颅都磕烂了,现在要磕就在心窝里给**磕头,说到底还是**把你的事给办妥了。几句实在话,惹得身边的人都那么艰涩而爽朗地笑了起来。

132

送走了最后一拨与会人员,房一梁再次与实习村长陆向明具体商量给二栓翻修房子的事,确定由陆向明负责组织落实,用工主要从二栓所在的二组抽,工钱由村里支付。所需木料和砖瓦等材料也由村里出钱购买。当天下午陆向明就到黄金部队借了帐篷,将二栓和孩子安顿到帐篷住下,收拾了屋里的家什,准备第二天开工。

晚上,陆向明回到家里,想着刚担任代理村长,就遇到烦琐事,心里不免有些不悦,嘴里起牢­骚­:没想到刚回来实习就遇到这号屁乱事,给人擦尻子!正坐在堂屋吃烟的陆迎福听见了,就把孙子叫到跟前问:明子你说啥是屁乱事?陆向明说给二栓盖屋么。爷从嘴里拔出烟嘴,说:明子你这话不对么,这咋能是屁乱事。你既然当了代理村官就要给村民办好事实事,就得这样一样一样地办么,你这也看不上那也不想弄,想轰轰烈烈的,不现实么!顿一下又说:翻盖旧屋看起简单,要弄好也不容易,马马虎虎的要不得。再说,给二栓翻修屋,是王书记特意交待的,比不得给自己弄,多少领导都盯着哩。二栓受了迫害,咱要带着感给他做事。陆向明笑着说:晓得了晓得了,爷你放心,我会弄好的。

陆向明是在村里土生土长的,无数次见过翻盖旧屋,也很多次去给别人帮过忙,多少知道一些知识。可要自己主持承办,心里还是有些怯火,就问:爷,你说都要注意些啥事项?爷就说:扒房皮,备材料,先得细致检查,旧檩子椽子不能用的就一定要撤下来,不要凑合;山墙上的豁口要挖平,用土坯补砌完整;栈板要用结实的桦栗木,劈的时候要劈得厚薄均匀;到窑场选瓦要用瓦片敲,铛铛响的,声音脆火的就是好的,声音疲塌的就是烧制欠火候,用在房上冬天一结冻就碎了;挖土和泥,浮土沙土没粘­性­,要挖粘土生土……陆向明记在了心里,在具体施工中,照着爷说的,一一检查把关。

214.第二十二章访案惊天清官明断(13)

( 过几日,陆迎福来到现场,陆向明正组织民工在房皮上撒瓦。***陆迎福就站在道场上,仰着头,眼睛盯着房上面。不时地喊到:莫图快,慢慢来,铺栈板两头要在椽子上担稳当了。上面的人就细致检查纠正;陆迎福又喊:泥巴要抹均匀,厚薄不匀,房皮就不平展。铺瓦才铺了不到一丈长一行,陆迎福就让溜了重铺,说铺的太稀,要铺密些,瓦与瓦之间起码得压半截。这道工序大伙都明白,瓦铺密了用瓦多,房皮经久耐用。所以有钱的人盖屋瓦都铺得密密的,没钱的人买不起瓦,就铺得很稀。上面的人就将瓦揭了重新往密的铺。铺了几尺长一行,上面的人喊:你看这样行不?陆迎福问:压多长?上面的人说:就按你说的,一半一半的压。ww陆迎福说:行,就这么弄。有民工说:这得是给你自个盖屋,恁过细的?陆迎福笑着说:那是一样的么。翻盖旧屋不是个小事,弄起来不经用或是窝架了,寻谁去!

陆向明紧锣密鼓地组织安排,几天时间就把二栓的三间屋翻盖完毕,里外墙面也都用泥浆搪了,又喷了白灰。凉晒了几日,就让二栓搬了进去。

杨二栓刚把屋里收拾停当,房一梁提了一盘鞭炮,让杨二栓挂在竹竿上,说:搬新屋了要冲冲邪,往后的日子就旺祥了。二栓就要点了放,忽有人喊:乡卫生院的车来了。二栓就把火又灭了说:怕是我娘回来了。人们就都朝马路上看,就见车在村委会道场上停下后,下来了三个人,果然是二栓娘和二栓媳­妇­,还有一个人是护送他们的姚副乡长。人们就涌到道场边迎接。二栓媳­妇­扶着娘刚到道场边,不知谁不失时机地点燃了鞭炮。二栓娘看着眼前翻修一新的屋子,揉了揉眼睛说:这是我的屋么?二栓说咋不是。村里给咱把屋翻修了。二栓娘喜极而泣,直抹着眼泪说:哎,帮咱把官司打赢了就对了么,还给把屋也盖了,这把人害的!

杨二栓看到娘脸庞红润了,身板硬朗了,也是喜极而泣,边擦着眼泪边说:娘,你好了么?娘说:好了!好了!不好不让回么。送二栓娘回来的姚副乡长说:你娘恢复的还快,昨日全面检查了,一切正常。二栓说:怕是花了公家不少钱噢?姚副乡长说:花多花少你不管,乡里都给医院支付了。二栓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要给姚副乡长磕头,姚副乡长一把拉住,说:你甭给我磕头,我对不起你,你的问题没及早解决我有责任哩。房一梁急忙给个台阶下,说:没啥没啥,坏事可以变好事么,咱都吸取教训就对了。姚副乡长点着头赞同地说:二栓让我们都晓得咋做人,咋当­干­部了。

215.第二十三章满子成婚向明求职(1)

( 133

陆迎福帮助杨二栓胜了官司,就像“文革“中魏忠良帮助他还了历史清白一样,使他感觉格外的欣慰和舒心。ww***此刻,他与曹玉兰坐在房檐坎又津津乐道时,又一件事犹如春风扑面而来,使他又像自己遇到喜事一样感到格外开心——

齐圆满携一位女子走进了门楼。

­干­爷­干­­奶­好!齐圆满彬彬有礼地问候。好!好!都好!曹玉兰边应声边拉了板凳让坐。

陆迎福笑盈盈地问:满子一直在外头打工,想见都难了。你啥时候回来的?怕有一年都没见你了。

回来一向了。齐圆满携女子落座后说,这次回来准备结婚,我两个今日来请­干­爷­干­­奶­喝喜酒哩。

噢,满子说下媳­妇­了。我和你­干­­奶­前一向还提说着,满子该娶媳­妇­了,不晓得说下没说下?这就要办喜事了。日子搁在啥时候?

齐圆满说:搁在大后天。

好!好!我们去。这喜酒我们要喝的。陆迎福说着就拿眼看着齐圆满身边的女子,问道:这女娃排场的很哩!你还没给我说这是谁家的女娃,我好像没见过?

女子羞涩地低下了头。齐圆满笑了说:­干­爷您见过她,您老早就见过的。她姓郝,叫苗苗,您该能想起来吧?

郝苗苗?哦,长安郝家的娃。陆迎福眼睛亮亮地瞅着郝苗苗,果然是一棵好苗苗,如花似玉的!真是有苗不愁长啊,我见你时候还是小小个碎娃,这就成了大姑娘了。笑了一下,又对齐圆满说,我晓得自把你从郝家领走以后,郝家和你家一直来往着,这一晃二十来年过去了。苗苗小的时候每次来,我倒是都见着了,后头长大了,我就一直没见着,我以为你两个没来往了,没想你在背地里跟人家秘密恋爱,这就把人家给娶回来了。

曹玉兰笑了说:小的时候娃到处跑着玩,大了害羞哩,越排场的女娃越害羞,一来就躲屋里不出来,你咋见得着!

陆迎福感叹地说:没想到,一桩贩卖人口案子会成就一桩美满婚姻!

齐圆满说:成了这姻缘,还不是­干­爷你的功劳么,我两个不会忘了你这位大媒人的。

陆迎福就瞪圆了眼睛:我没作媒么,咋是我的功劳?

这回郝苗苗说话了:当初是您老提议让两家认了亲,让我两个继续认作兄妹,要不他一走,我两个从此就断了联系,也就没缘成就这桩婚姻了么。

曹玉兰就又说:让你两个当兄妹哩,这就悄悄当成了夫妻,也是活该你两个有缘分。

这么弄,可就应了满子你的雅号了,圆满,圆圆满满!陆迎福风趣地说。

事这么圆满,这就又是­干­爷您的功劳了,是您给我把名字取的好么!齐圆满也风趣地说。

大家一齐笑了一阵。

134

第四日中午,齐圆满和郝苗苗的婚礼仪式刚进行完毕,宽敞的帐篷下一溜六张八仙桌上已围满了宾客准备开席。忽然三辆公安警车呼啸着进了道场,人们吃了一惊,一齐举目望去,只见车上下来几名警察。负责散烟的陆小狗急忙迎上去,一一递上纸烟,警察边接烟边直问谁是齐圆满?齐有亮不知咋回事,一下慌了神,急忙进屋悄声报信,让齐圆满赶紧躲起来。齐圆满愣了一下,说:我也没犯啥事,警察来做啥?径直走出来,说:我就是齐圆满!警察出示了证件后说:二十年前贩卖你的人抓住了,我们来进一步调查取证,将疑犯押来指认,请你给予配合。齐圆满欣然说:太好了!太好了!今日我结婚哩,这就又添一喜,太感谢你们了!

站在一旁抖的齐有亮听警察这么一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着头说:人贩子抓住了,案子到底破了!我感谢政府!感谢警察!起身拉着警察入席吃饭。一位警察风趣地说:我们有口福哩,今日来调查,就正巧遇到吃酒席!

已入席的宾客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起身让警察就座。

趁着菜还没上齐,一位警察进一步向齐圆满父子通报况——

二十年前,县公安局赴河南破案时,在当地警方配合下,得到一些线索后,受到惊动的疑犯急忙将盗窃来的桑塔那小车烧毁后潜逃。线索中断,又苦于没有经费支持,专案组不得不撤回。近年来,疑犯故伎重演,继续贩卖人口,被河南警方抓获后,疑犯交代了二十年前的这一案。另一名警察说:齐圆满还算幸运,及时得到了解救,另外两个孩子直到现在才找到下落,一个被卖到了河南南阳,一个被卖到了河南商丘。处境都不咋样。

216.第二十三章满子成婚向明求职(2)

( 齐有亮听到这里,便将坐在另一桌上的陆迎福和曹玉兰叫了过来,指着陆迎福说:这就是当年解救我满子的人。ww***警察一齐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又拉了陆迎福和曹玉兰坐上席。陆迎福说:真是太好了!案子到底破了!

齐有亮就又想起一件事,说:警官,你说人贩子也带来了,请问在哪个车上?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个人贩子是个啥模样。一名警察起身将齐有亮带到一辆警车跟前开了车门。齐有亮一把将戴着手铐的犯人从车上拽下来,咬牙切齿地痛骂道:人贩子,你王八蛋!你也有今日!上去就是几拳,将犯人打翻在地。齐有亮动了手,他几个弟兄和齐圆满急忙上去帮忙,席上的人也“哗啦”一下围过来狂喊助阵:打死他!打死犯人不偿命!警察急忙上前制止。怎乃人多拥挤,拳头还是像雨点一样砸在了犯人身上。警察一时控制不住局面,朝天放了一枪。人们住了手。

齐有亮愣了一会儿,又大哭着怒骂着扑上去:你狗日的丧尽天良了!要不是我­干­叔找到了我娃,我这辈子都见不到我娃了。ww你害得我好苦啊!今日打死你都不解恨!家人和亲戚又都一起扑上去大打出手,局面又一次乱了起来。警察急忙掏出手铐要将齐有亮铐起来。

陆迎福起初跟在齐有亮身后,齐有亮打犯人,他没吭声,本也想让齐有亮出出气,谁知众人竟要置犯人于死地,他一见势不妙,急忙大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都给我住手!但大家并不住手,仍在死命地打。此刻又见警察要铐齐有亮,陆迎福拼命挤上前,一把拉开齐有亮,将犯人挡在身后,大声说:你们还有没有王法?犯人也是人,打死犯人照样偿命。谁今日想让警察带走谁就继续打。他现在已经被抓获归案,自有政府法办他,咱们大打出手,对谁有好处?见人们都住了手,陆迎福缓和了口气又说:今日咱办喜事,都应该高兴才是,都这么乱打一气,出了人命,还办个啥喜事!再说,这人看起也快奔花甲的人了,又咋经得起打!好了,啥话不说了,赶紧招呼客人人席。大伙这才又回到席上。

警察欲将犯人重又塞进车里,陆迎福上前说:让他也吃饭去吧。警察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犯人却拧辞着不肯去,警察边开着手铐边没好气地说:遇到饭不吃,你还想给你单另做饭啊?犯人这才迈开步子入席。

吃了几道菜之后,新郎新娘端着酒壶酒盅挨桌给客人敬酒。在警察这一桌依次敬了几位警察之后,轮到犯人,新郎新娘却绕了过去,给犯人身边的另一位警察敬酒。陆迎福看不过眼,直不讳地说:满子你咋不给这位敬酒?齐圆满不解地说:他是犯人哩,我还给他敬酒?想的倒美!站在一旁的齐有亮也说:不给他敬,我心里恨他哩!陆迎福说:你说这话不对么,咱恨是恨,可今日咱办喜事,来的都是客。咱请大伙吃喜酒哩,咋能看人说话?再说,满子跟苗苗能走到一起,这位客人也算是媒人哩!一桌子人投去不解的目光,齐圆满也不解地问:他咋能是我的媒人?明明是我的仇人嘛?曹玉兰明白了意思,就笑着解释说:你­干­爷说这话的意思是,这位人贩子要不贩卖你,或者把你贩卖到别的地方去,而不贩卖到长安郝家,你就没缘进郝家的门,你也就没缘认识苗苗,不认识苗苗,你今日咋又能跟苗苗结婚?

陆迎福赞同地说:这就叫做,长安的女娃嫁上碥,千里姻缘一线牵!牵这线的人就是这位客人,你说他算不算是你两个的媒人?你该不该请他喝喜酒?

满桌子人都笑了起来。犯人也笑了。

齐有亮原本也无意给人贩子敬酒,这会儿陆迎福和曹玉兰这么解释,也笑着劝起齐圆满:你­干­爷­干­­奶­说的都在理,这喜酒是该敬的!是该敬的!齐圆满就笑着筛了双杯酒,由苗苗递上,同声说:请喝喜酒!犯人心里一热,泪水涌满了眼眶,用手抹一下,起身拿眼瞅着警察,警察说:喝吧,能喝就喝几盅,莫喝醉了就是。犯人就端起盅子香香地喝了。再来两盅。齐圆满说。就又筛了两盅敬上。犯人没咋客气,又香香地喝了。

217.第二十三章满子成婚向明求职(3)

( 饭毕,伺水的人用塑料杯给每人倒了一杯水,一桌人就都提起杯子喝水。ww人贩子没喝,却说:这杯子不中!伺水的人白了他一眼:咋不中?人贩子一改负罪、拘谨的状态,说:一次­性­塑料软杯含有高致癌物,用开水一烫,有害物质就溶进水里了,喝了对身体不好。见有人又拿起桌上的一卷粗糟的卫生纸擦嘴,又说:这纸也不中!都是垃圾纸造的,又没经过消毒,用它擦手,一擦就擦一手的细菌;擦嘴,一擦就擦一嘴的细菌,越擦越脏。伺水的人说:农村红白喜事都用这哩,不用这用啥?一名警察也训道:你狗日的还讲究的不行!人贩子说:要对身体负责嘛!警察说:你弄坏事,连自己前途都不顾,你还知道对身体负责!人贩子哭笑了一下,没再语。陆迎福忙打圆场:他是大地方的人,见识多,说的倒还有道理,咱都不太注意这些。农村空气新鲜,污染少,可假冒伪劣东西多,咱吃喝上不讲究,如今咱农村得哽食病(食道癌)、回食病(胃癌)的不少,怕就与这有关。一桌人就都放下塑料软杯不再喝了。

让疑犯指认了齐圆满幼时的照片,又分别与齐圆满、齐有亮、傻女及陆迎福等有关当事人和证人作了询问笔录后,警察递给齐有亮一只信封。ww警车离去后,齐有亮将陆迎福拉到一旁,掏出那只信封说:为找我满子,让­干­叔费了不少心,还让晓义和刘福儿都花了不少钱。这几年满子出去打工挣了些钱,我直说要把钱还了,你总挡着不让还。这回警察把人贩子抓住了,还又为郝家追回了3000块钱,郝家让警察把钱给了我。这个钱当时是你垫付的,理应还给你,你无论如何得收下。就把沉甸甸的信封递与陆迎福。

陆迎福想了想,说:也好。既然公家返还了,我就收下还给晓义。你屋日子好是好些了,却也不宽余,剩下的钱,我还是那句老话,咱都不提了,他愿帮你就帮了。说完,伸手接过了信封。

135

陆向明实习三个月后,回到学校。临毕业前给房一梁打了电话,明确表示志愿回村当村官。

陆向明的就业志向原本不在农村,而是他就读四年大学而又十分熟悉和向往的省会城市西安。促使他毅然决然地改变主意,其实就是最近一两个月的事。

临毕业的最后几个月,大学基本就放了羊,学生交了毕业论文后,都无所事事而又慌慌不安地一面期待着毕业典礼,一面寻找就业门路。市上月月组织不同规模的人才交流会,陆向明几乎是场场不拉,挨摊见面咨询。没想签了十几家意向协议,竟没一家反馈信息。眼看临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陆向明就有了些心急。一日,偶见电线杆上贴着一则招聘信息,月薪高达八千元。陆向明遂打电话一试。对方询问了基本况后,通知三日后到古都大酒店一楼大厅面试。过三日,陆向明去了那家酒店,却怎也等不到接待的人。打电话询问,对方说恭喜你,你已经被录取。陆向明不信,说我连你们人都没见,没面试没洽谈,甚至连个表都没填,咋就录取了?再说,是什么职业什么岗位,我愿不愿,或者我胜任不胜任,都不清楚,这么不明不白的,我咋去上任。对方说:这次招聘一般不跟应聘者见面,只在酒店大厅通过监控录象面试。你没见到我们,我们已经见了你。至于职业现在只能告诉你是特殊行业,在应聘者没来就职以前,不可奉告。可以这么给你说吧,凡是来的人没有不满意的。

陆向明于是就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心里就有些犯疑。前不久他与另一同学曾应聘一家单位,也是待遇很优厚,工作很特殊,经面试笔试,一路过关后去报到时,方知是做私人陪待,具体服务于丧偶或遭老公冷落而又不甘寂寞的富婆。有人说表面是做家庭高级保姆,其实就是做男妓,反正是不伦不类,拿不到桌面子来的职业。陆向明选择了放弃,那位同学却欣然去了。想到这,陆向明就直询问:那是不是与­色­或者说与­性­服务有关?对方说毫无关系。对方这么一说,陆向明基本弄清了底细,这才又问什么时候到职?对方说就职前须交清几笔有关费用,十日后等候通知就职。费用包括体检费300元,服装费1600元,工作证100元,押金3000元,合计5000元。

218.第二十三章满子成婚向明求职(4)

( 陆向明记录后,合上本子,回到宿舍,想想,仍觉心里没底,便又打电话没完没了地询问了一大堆这样那样的问题。ww对方不那么高兴了:给你说,我们是特殊行业,招聘很严格,名额也很有限,不会像社会上一些单位那样按部就班地进行。至于收取费用,不少单位也有这做法,与每月的高薪收入相比又算得了什么。而且押金也只是暂时收取,以后会全额退还。你自己考虑好了,想就职就把钱先打进来,不想来,也可以放弃。你请自便。

对方这么一说,等于倒将了一军,陆向明便不再犹豫,立即给家里打电话让汇5000元,说有急用。父说:学费全部都交齐了,生活费前一向也才寄了,都快毕业了,咋还要钱呢?爷说:娃要跑工作,要找单位,怕是请人办事吃饭啥的要花钱,再困难,娃这个时候的事不敢耽搁。一家人就三凑两凑地把钱弄齐了汇给了陆向明。陆向明即按招聘方指定账号汇去5000元。

让陆向明没想到的是,担心的事偏就生了,钱打去了,等了十日,竟是泥牛入海无消息。ww打电话询问,电话竟再也打不通了。陆向明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就怕上当,偏就让人牵着鼻子上当了!

就业不顺利,还又白花了一大笔钱,陆向明绪很糟,又急火攻心,嘴上起了火泡,闷头睡了几天觉。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的家乡,联到了在寨东实习期间王清源书记的一席话,以及实习结束时房一梁支书让他回寨东当村官的恳求,于是便打定主意回乡当村官。这么想定了之后,心里倒感觉轻松了起来,次日便打电话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房一梁。房一梁听了十分高兴地说:好得很么!我一直盼着你回话哩,你到底还是同意了。咱寨东出去的人才愿意回到咱寨东来,为家乡建设展贡献聪明才智,这是寨东的福气哩。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们需要是需要你,可事对你来说,当村官是有些屈才了,你再慎重考虑考虑,想清楚了再给我回话不迟。陆向明坚定地说:房支书,我已经想清楚了,建设家乡原本是我从小的理想。再说,即就是找了再好的工作到了再好的单位,如果没啥作为,还不一样是平庸之辈。在村里实习几月,我也亲身感受到,如今国家重视“三农”问题,大力推行新农村建设,确实需要人才。所以我想,大学生回家乡为家乡人民做事,照样能够大有作为。房一梁高兴地说:对着哩!对着哩!你这话我听着舒服。你实习走以后,村长还缺着位,我代表寨东两委会和全村父老乡亲欢迎你。

陆向明从此吃了定心丸,哪里也不应聘了,就单等毕业证一到手,就离校回乡。

136

临毕业典礼还有二十多天。无所事事的陆向明应同学之邀,去了几次舞厅跳舞。除了学校组织的舞会外,陆向明还从没进过这种有偿陪侍的大众舞厅。这回方才知道,舞厅是让男人掏钱的地方,门票、酒水不说,跳一曲舞(一明一暗)也就一两分钟,就得给小姐付酬十元,要连着跳,一两个小时就得消费上百元。陆向明囊中羞涩,每次去舞厅,不去雅座消费酒水,跳舞也总是看得多跳得少。放明曲时,他就伸长了脖子欣赏五光十­色­的彩灯下男女默契协调的优美舞姿;放暗曲时,他则闭目倾听节奏分明旋律动听的舞曲。有时,坐在挨墙的长条椅上一坐就是半天,竟不跳一曲舞,直到将近终场时,方才像救场一样,起身叫了似乎整场都没邀到一个男士跳舞的女子跳上一两曲,付给十到二十元,这时终于没有空手而归的女子像挣得一百元二百元一样就都十分感激。

此刻,陆向明依然坐在长条椅上当着看客,陶醉于被绚丽彩灯搅动着的舞曲和舞姿。不时有女子走近了问:跳舞吧?陆向明或摇摇头或借口不舒服而婉拒。一同来的两位同学已淹没在了水一样晃动的舞池中,不见了人影。陆向明闲坐一会儿,去上厕所,刚从卫生间出来,又一女子粘了上来,极其温柔地贴近了说:跳舞吧?陆向明仍摇摇头说不跳。径直往前走。走过之后,感觉声音似乎有点熟,便回过头看一眼,碰巧,明曲灯亮了,现那女子竟是自己的恋人王子香。

219.第二十三章满子成婚向明求职(5)

( 王子香是上碥王四娃和傻女的女儿,与陆向明自小一起长大,又一起上小学上初中高中。ww也就在高中毕业的前一年,青梅竹马的一对确定了恋爱关系,并且订了婚。但后来两人一同高考,陆向明上了大学,王子香却名落孙山。不久,绪低落的王子香来到省城打工。起初,是在饭馆端盘子,后在报纸上看到一则信息,应聘到一家公司当文秘。­干­不多久,一次在陪客人喝酒中,王子香不慎醉了酒,老板将她拉到一家宾馆开了房。在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上,老板三下五除二地剥了自己的衣服,又急猴一样剥着王子香的衣服。或许是动作太鲁莽粗暴,王子香竟突然醒了,定神明白了事体,愤怒的目光顿时像刺刀刺向那张­淫­荡而又得意的笑脸。但她自知难逃魔掌,便强压怒火,急中生智,在老板的身子像山一样向他压来时,她边推边温顺地说:看把你急的!好事不在忙上,我先去解个手。进了卫生间,王子香一下锁死了门,又急忙拨打了110。二十多分钟后,110赶到,王子香得救了。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王子香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想回家又觉着没面子。没有一分钱收入,却每日要花销,要交房租,只好在熟人的介绍下,走进了绚彩缤纷的舞厅。这之后,王子香就只是时常给家里寄着钱,再无颜回家,也不与家人、朋友和熟人联系。ww父亲王四娃出门找了几回,都是无功而返。陆向明曾陪同在省城打工的王子善时常抽空这里寻那里找,几乎跑遍了省城所有的商场、廊、饭店、酒家,始终没打听到下落。没想,今日竟会突然在舞厅碰到。陆向明惊讶地喊到:是你?你咋和谁都不联系?你不晓得我们都在寻你,你妈在屋哭着想你……王子香也猛然认出了人,就一把捂住了陆向明的嘴,轻声说:别声张,进包间再说吧。不由分说地将陆向明拽进了包间。

舞厅后端的包间,是舞厅娱乐行业在竞争中滋生的又一怪胎。一些舞厅经营惨淡,便在舞厅悄然设立隐蔽暗房,专供人们从事**易,以此招揽顾客,收取高额门票。每次来舞厅,陆向明都见到包间门口晃动着一群穿着­祼­露、打扮妖冶的女子,却不晓得里面会是怎样的景。此刻就见昏暗的橘红­色­灯光下,满屋子拥挤着白花花的一片,平板沙上的一团团白­肉­,或仰躺或撅臀或竖腿或站立地扭动着作出各种姿态和动作。猫吃浆糊的声响和啊啊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陆向明直觉透不过气来,拧身往出走,王子香双臂紧箍了他的身子,陆向明极力挣脱后,啪啪扇过去两记耳光。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羞了你先人!我们找你找了一年多,你竟然在这污糟的地方混事!看你大知道了怎么捶你!王子香没恼,却哭着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面是这样子,我以为是供人们喝茶聊天的,你要声张,我一急就拽了你进来。其实,今日我也是头一回进来。抹一下眼泪,又说,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吧,可你要相信,我是清白的。我在舞厅只是陪舞,从不坐台,从不进包间……陆向明压一压怒火,说:咱俩已经订了婚的,我也没说要和你分手,你怎么能这样背叛我,我们同在省城,你不去见我,后来连电话都不打了?王子香说:你追求我,我很珍惜这份感,但你一上大学,我就晓得咱俩已经不可能了。我没啥前途了,而你也不会回农村去了,你不会要我的。王子香又抹了眼泪,继续说:我知道我从事的不是正经职业,可现在想出去一时也找不上工作,索­性­再……陆向明又骂道:你真个是不要脸了!你还想­干­?你马上跟我回去见你大!说着就把王子香往出拉。王子香说:我刚才说了,我只陪舞,从不坐台。我听你的话,该出去时就一定出去,再不进来了。一辈子好好做人,好好过日子。我保证说到做到……陆向明气咻咻地说:好自为之吧!拧身冲出了包间。

137

说来也奇巧,这日陆向明就像七月十五进庙,撞鬼了。从包间出来,他无心再欣赏舞曲,也不想再等两位同学,就怀着烦乱的心思,径直出了舞厅大门。刚走到路口,一辆印着“公安”字样的白­色­面包车“嘎”地停在了面前,两名便衣警察开了车门下来说:上车吧,我们有事问你!陆向明的头就“嗡”地一声,差点晕了过去。镇静一下,心里吃摸,怕是与刚才进包间有关。果然,上车后,一名警察亮了证件后问道:你刚才进了舞厅包间?陆向明说进了。警察说:我们是公安京东派出所的。根据群众举报,最近有人在舞厅包间贩毒吸毒,我们奉命调查,你要积极配合。陆向明点头说行。警察问:带你进包间那女的你认识吗?陆向明犹豫了一下说:不认识。警察问:你们在里面说什么?陆向明说没说什么,就随便聊了一会儿。警察问:她有没有向你兜售毒品?陆向明说没有,只字没提毒品的事。警察说:没有就好。问到此,另一名开车的警察接了个电话,就又折身把车开到了刚才的路口,又一名男子被请上了车。也是开头那几句话问过之后,警察说:你们到派出所做个笔录,把事说清楚就行了。陆向明想问:没贩毒吸毒就没事了,咋还要去做笔录?却没敢吭声,就被拉到了派出所。

220.第二十三章满子成婚向明求职(6)

( 警察拿出笔录纸,警告说:问你话,一定要如实讲,要对你说的每一句话负法律责任。陆向明点着头答应。在例行问答了姓名年龄身份单位住址及重复了在车上问过的一些话之后,警察问道:

你在包间里面待了多长时间?

估计有十几分钟吧。

你们在里面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

警察不高兴了:给你说了,没搞毒品交易,把你在里面的活动说清楚就行了,你不说,怎么走人!

陆向明嗫嚅着:我,我们……实在不好意思……

警察说:有啥不好意思的,都好意思进去,还不好意思说出来。我问你,你进去后她让你做什么?

陆向明还嗫嚅:没,没做什么。真的没做什么。

你说没做就没做,你不想做那事你进包间­干­什么?好奇,看热闹啊?警察将笔一撂,将笔录让陆向明按了手印后,又说,你承认不承认,我们都可以认定,反正你进了包间是事实。然后继续审问。

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

陆向明说:不知道。

亏你还是大学生,你会不知道这是嫖娼!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六十六条之规定:卖­淫­、嫖娼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千元以下罚款。是拘留劳教,还是罚款,你自己选择吧。

陆向明涨红了脸:可我没嫖娼啊!

没嫖娼?没嫖娼你进包间­干­什么?

我不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就稀里糊涂进去了。

笑话,傻子都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你会不知道!

警察这么说,陆向明倒挑出了岔子,就壮了胆质问:那你们明明知道里面是­干­那事的,你们为啥不把窝子端了。窝子端了,谁也不会去了,也就不会有人犯那错误了,不是更好么?

这是你管的事吗,你是警察,我是警察?警察拍了桌子。

你说我进去­干­了那事,你有啥证据?办案要拿证据说话么。陆向明据理力争。

你嘴还硬!我问你,你说你没­干­那事,你有啥证据?告诉你,你进那包间就是证据!

陆向明软了下来:你们批评教育我接受,要拘留劳教,那我四年大学不就白上了,前途不就毁了,我家里培养我多不容易啊!

警察也缓和了口气说:是啊,供养一个大学生很不容易!你是高材生,前途毁了多可惜,给家里也没法交代。你不想拘留劳教那就交钱吧,交了钱就没事了,不会影响什么。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学校和你家人都不会知道。

我还没就业,家里供我上大学还借着外债,我哪有钱啊!我给你们写保证,以后再不去那地方了,再不犯这样的错误了。

看来你是不想毕业了。那你就在这待着吧!什么时候想通了要交钱,什么时候回话。警察不理了他。

陆向明低着头,眼泪汪汪地抠着指甲。过了好一会儿,抬起头问:那得交多少钱?

警察说:五千!

陆向明央求:能少交一些吗,我出去想办法弄去。

警察说:不说了,照顾你一下,交四千。身份证学生证都押这,三天之内交清,否则我们就去你学校了。

陆向明没语,起身蔫蔫地出了派出所大门。

三天要凑齐四千块钱,陆向明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弄钱的办法,就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他想问同学借钱,可眼看就要毕业了,很快就要各奔东西了,这个时候通常是该还钱收账的日子,谁还愿往外借钱。想来想去,他终究没好张这个口。直到第三天还没凑到分文,就有同学开玩笑说:向明你怎么啦,愁眉苦脸的,该不会也犯事了吧?最近几天学校好几名同学都犯了事,有两个还被公安拘留了。仰躺在床上的陆向明猛地坐起来,变脸失­色­地问:谁,谁被拘留了?同学说:就是那个有名气的运动健将和演讲大王。陆向明想了一下就对上了号,问犯了啥事?同学说:一个是在游戏厅参赌输了钱,没钱还赌资就去盗窃;一个是在舞厅包间嫖娼被警察罚款后而行抢劫。陆向明没语,复又躺下来。心里说:两个人们很看好的人才给毁了。都是钱­色­惹的祸!

221.第二十三章满子成婚向明求职(7)

( 交钱的期限一步步逼近,陆向明心一横,出门做了两宗实在不愿做而又不得不违心去做的事。先是给家里打电话撒谎,说毕业生要给学校交赞助款,让家里务必于今日再电汇两千元;然后硬着头皮又去舞厅以毕业急需交清学费为借口向王子香借钱。

刚到舞厅门口,正巧就碰到王子香从舞厅出来。王子香勾着头说:你来了。陆向明冷冷地说:想问你借点钱。王子香抬起头问要多少?陆向明说:随便,不方便了三五百,方便了给借两千。王子香没咋犹豫就找出银行卡,去街面取款机取了两千元。说:拿去用吧,不用还。陆向明略带感激地说:借的就是借的,我会还你的。王子香说:以后别到这找我了,我正在找工作,已经不来这里了。你记下我的号码吧,有事给我打电话。陆向明掏出手机将王子香的号码输入机内,拧身去街面取款机查询自己的银行卡,还好,家里汇的两千元也已到账,就也取出来,搭上公交车,径直去了派出所。

222.第二十四章舞厅陷阱老翁较真(1)

( 138

交了罚款,想着一不留神就惹出不光彩的事,还又把几千块钱这么打了水漂,陆向明觉得既冤屈又窝囊,顿时像霜打的青苗,无­精­打采地闷在椅子上唉声叹气。ww***警察连安慰带训斥道:这么点事儿都担当不起,算什么男子汉!权当买个教训吧!陆向明想想也是,坏事可以变好事,有了一回教训,一辈子也不会惹这事了,就有些释然地走出派出所。

出了大门,忽见门外有三个农民在捶胸顿足地说话。一个说:咋恁背时的,一毬喋进去几千块!早晓得这样,还不如耽搁几天回去睡媳­妇­。一个说:这不要人命了么,打工还没挣下钱哩,到哪去弄几千罚款?

陆向明走近一看,竟是胡世辉的儿子胡见生、齐有亮的儿子齐圆满和王子香的哥哥王子善。便惊异地问:咋回事,你几个咋在这?

见了陆向明,三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围上来。齐圆满羞愧地说:丢人的很么,今日去舞厅­干­了那事,被警察逮住了要罚款么。胡见生说:给人家磕了头,把人家叫了爷都不行,限三天内每人交三千块哩。ww这不是逼人去死么,就是去偷去抢也寻不着门哩!说着,三人就都直抹眼泪。

陆向明知道,除了胡见生年届中年以外,齐圆满和王子善都是结婚不久就出来打工的。就没好气地说:你几个也是毬疯了­精­了,把媳­妇­撂在屋里,自己在外头胡来!你齐圆满还是村民小组组长,又是工地班组负责人哩,你咋带头弄这号事?

齐圆满说:本来也没想过要去的。出来久了,有些民工憋得难受,就想回去,建筑工地包工头也是好心,说回去划着个啥,耽搁时间不说还要花盘缠。如今外头小姐多的是,别的你们享用不起,舞厅后头包间里的便宜,二三十块钱就能解决问题。为了鼓励大家安心­干­少回家,他就每人每月奖励四十块钱、放半天假让出来放松一下。他愿意给钱,大伙儿高兴,我也不好反对,就……

陆向明说:狗日的包工头是教唆犯么!

王子善也说:有些人去了也没遇到啥麻达,我几个才头一回去,这就……

陆向明说:你们不晓得那地方害人的很,有便衣警察在暗地里盯着你,你去了就栽了。

听了这话,胡见生愤怒起来:妈的x!他们是阎王不嫌鬼瘦!我们身无分文,到哪去弄几千块钱?我不想活了,秦岭修高速路管爆破的人我认识,我去弄炸药包把这狗日的派出所给炸了。

齐圆满用眼剜他一眼:你咋动这号心思?亏你是个大男人,出这么点事就担当不起了,不想活了,就杀人放火,就爆炸,你把人活成毬了!

陆向明也正颜厉­色­地说:胡表叔你再甭胡思乱想了,已经惹了事,你还想把事往大的惹?你不活人了,你娘咋弄,你媳­妇­你娃咋弄?

胡见生就呜呜地哭起来。

齐圆满拧头对陆向明说:向明,你是城里大学生,经见的多,脑子好用,你得帮帮我们,看这事咋个弄好?陆向明说:你们先拖着,我再想想办法。你们没职业没正式单位,看他们把你们能咋。

三天后,三个人都没去派出所送钱,警察来工地追问。三人都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于是三个人就都被拘留了。

139

在拘留所,齐圆满给陆向明打电话,再次恳求他帮忙摆平这宗事。其实,陆向明也是­干­着急,一点招都没有。就说:既然进去了,就先在里面呆着吧,反正管吃管住哩么,怕啥。不就那点事嘛,又不是强­奸­抢劫,还能把你关到几时。

齐圆满说:在里头受罪哩,有的警察动不动就打人,动不动就用电棍子电人哩。说着哽咽起来。

陆向明叹一口气,说:莫急莫急!你放心,我不会放着你们不管,等我想好了办法会告诉你的。放下电话,陆向明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找人,他把认识的人齐齐搜索一边,没有一个可以通天的人;找人弄钱,也更是无门。想了半天,一筹莫展。

正在这当儿,陆迎福突然来到了陆向明的学校。

223.第二十四章舞厅陷阱老翁较真(2)

( 爷爷突然来找孙子,是因为孙子连续两次让家里急汇了总共七千块钱,引起了家里的怀疑和不安。***爷爷来了,陆向明不敢不说实话,就把最近生的一连串的事一五一十地向爷爷作了汇报。

陆迎福顿时就气得红脖子涨脸,猛地从嘴里拔出烟嘴骂道:你几个瞎屁东西,羞了先人,咋惹这号麻达事!又把烟嘴塞进嘴里,狠劲吸着烟,闷了半天,抬起头来又骂:你几个也是活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学规矩了,管住自己了,不去那地方,不就啥事没有么!这回晓得了吧!万恶­淫­为,胡毬弄,咋能活得安闲!

陆向明惭愧地说:爷你的批评是对的,我们接受。错已经犯了,只有以后引以为戒。爷你看能想办法把他几个救下不?他们在里头受罪哩。

爷就闷了一会儿,吐一口烟,缓和了口气说:我在吃摸,你几个犯事不应该,他公安抓治安,打嫖娼也没错,可他咋不先管住舞厅,却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舞厅开下包间弄下­淫­窝子害人。ww这就好比一泡屎,你把屎清除了,不就没苍蝇去叮了么,他偏偏要留下屎,苍蝇去叮了就打苍蝇。屎一直存在着,苍蝇就一直会去叮,打苍蝇的人就一直去打,没完没了么。明子你说,他公安上弄这号事,理上说得过去说不过去?

陆向明说:爷把道理弄的清,他们这个弄法肯定不对么,有­淫­窝子存在就肯定会诱惑人,上当的人不在少数哩。听王子善说,近一向他邻近的工地也有好几个民工栽到这事上了。有个同学当推销员的表哥最近犯了这事之后想不通,就隐蔽在舞厅前的林荫道上观察,就见每天都有警察从舞厅门口劫人。就明白警察明明晓得舞厅包间不断地吸引人去­干­那事,却允许舞厅包间存在。这位推销员不服气,就写了控告信递了上去。顿一下又说:我上大学后,头两年坐长途公共汽车回去,看见汽车超载很普遍很严重,交警拦住按人头罚款,只要交了钱,就可以不减人,照样放行。警察从舞厅劫人罚款,这做法就很像过去交警的做法。

陆迎福说:交警那么弄,就一直有条件有机会弄钱,好在近一两年交警是改多了,罚了款,还得赶下超载的人,这下就基本上把超载问题给治住了。你们遇到的警察那么个弄法,名为抓嫖,实为弄钱。这事听起来让人憋屈,的确不能让人服气。闷一会儿说:我得问一个人,看他咋看这宗事。就让陆向明用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人是刚退休的原州城地委书记王清源。陆迎福报了姓名之后说:老书记,我在省城,我有个事又想打扰你麻烦你哩。王清源说:是啥事,让你老亲自打电话?陆迎福说:我村上有几个娃在省城惹下麻达事了,想请你……没等陆迎福把话说完,

对方婉转地说:陆老,你年岁大了,我也已经退休了,咱都安闲点,不管这号闲事行不?现在不是咱的世事了,爱管闲事会招人烦的。

陆迎福说:书记的话没错,闲事咱再管也管不完的。可眼下这宗事我不管不行么,几个娃可怜的很么,打工挣不下钱,偏又让警察给拘留了,要罚钱哩。他们不在你跟前,要在你跟前他们会磕头求你的。

王清源沉默片刻说:你说啥事,为啥要拘留要罚钱?

陆迎福就概要地把事照实说了。

王清源听后说:这事你管也不好管么,那几个娃总归是违法了,违法了就得受处罚嘛,我咋好去­干­预人家公安上的事。

陆迎福说:我没给你说清楚,我寻你不是要为这几个娃开脱罪责,我是觉着一些警察的这个弄法有些不合适。这话咋说哩,他们不端­淫­窝子,却去­淫­窝子抓人;抓了人,留下­淫­窝子,有人去了再抓人。这做法是不是上屋抽梯,存在引诱、日弄人啥的?

王清源“噢”了一声说:我明白你说的意思,这个弄法就叫做钓鱼执法。你们是对他们的做法不服气,对不?

陆迎福连忙说:对着哩,对着哩!就是钓鱼执法,你这一说就完全说到向上了,娃们不服气,我也气愤着哩。他们明说治安,可这么弄事,倒能治个啥安么?!

224.第二十四章舞厅陷阱老翁较真(3)

( 王清源说:你是这,我去省城也不顶啥用,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你去寻他,他是省政协委员、原省政法委的一位老领导,是我的老同学,我们关系还好,看他能出面管这事不。ww***

陆迎福说:这就好的很么!当下就记了联系方式,与孙子一起出了门。

在省政协的一间办公室里,陆向明向政法委这位老领导申诉后,陆迎福补充说:我就不明白,警察是维护治安的,他这么钓鱼执法,积怨聚仇,激起民愤,治安不是反倒不好了么!老领导说:都是利益驱动,见利忘义,见利妄为嘛。尽管这种现象是少数,却在败坏着党和政府的形象。陆迎福就直点着头说:一个老鼠也会坏一锅汤的。老领导说:你们先回,我会向有关领导反映的。

爷孙俩走后,这位老领导立即起草了一份内部材料,转到了公安部门。材料引起了公安部门领导的重视,当即对事件进行了调查,很快对胡见生、齐圆满和王子善以及他们的工友和那位湖南推销员等涉案当事人给予了从轻处罚,对存在钓鱼执法的派出所和民警进行了严肃处理。

有了处理结果,陆向明去接了齐圆满等几个人出来。陆迎福释然地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有说理的地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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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处理完结后,陆迎福即让孙子送他去车站回寨东。陆向明说:爷,你不急回,你出来一回不容易,过一向我就要毕业了,你索­性­再住几天,我陪你在西安转转,等参加了学校毕业典礼,我陪你一起回。爷就点了头说行,再住几天。

陆向明在床边坐下后,又说:爷,我还有一宗事想跟你商量哩,你来一向了,我忙乎忙乎的,还没顾得上说。爷就瞅着孙子问:你说你还有啥事?陆向明说:眼下时兴大学生回村当村官,我想回咱寨东村去。爷就瞪大了眼睛:哦,明子娃有这想法!我倒还没想过这事,你觉着划得着划不着?多少人上大学就是为着跳出农门,你咋学成后又回去当农民?陆向明说:现在大学生越来越多,就业越来越难场,寻不下个啥好工作。在寨东实习期间,房支书对我说过他当了十几年支书了,也没个合适的人换他,我是学生党员,他希望我能回去接他的班。前一向我已经给房支书打了电话,说了我的想法。爷说:房支书倒是给我也提过这事,我想他是随意谝,就没把这话往心里搁。按说,是金子到哪儿都闪光,可村里的事破烦的很,你当代理村长也经见了,要当好村­干­部不是个容易的事,你可得想好了。陆向明说:大学生回村当村官已有样子了。陕北就有个女大学生回清涧当了村长,也当得好好的,报纸上电视上还宣传她哩,我就不信我胜不过她女娃。爷就点了头说:既然明子你想明白了,我也就没啥意见。陆向明说:还不晓得我爹我娘同意不?爷说:他们辛辛苦苦供养你上大学,上完了又回去了,这个弯子怕一时转不过来。可你爹你娘从来不拿事,屋里大小事还不都是你爷说了算。我回去把道理讲清了,他们应该不会有啥想不通的。陆向明就欣慰地笑了。

带着爷爷逛了若­干­景点回来后,陆向明在校园报亭买了一份《都市新闻》报边走边看。看着看着就快步回到宿舍说:爷,你把事弄大了。爷问我把啥事弄大了?陆向明就递过报纸说:你看这上头登的。公安局这几天开展专项行动,整治全市舞厅,把几家舞厅卖­淫­嫖娼猖獗的窝子全给端了。爷就急忙戴上石头镜,仔细看了孙子指的那条消息。欣慰地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开舞厅就开舞厅,别一弄都弄成­淫­窝子。立不住脚的恶行劣迹,翻把是迟早的事。看完后放下报纸,又说:但愿以后不要死灰复燃。孙子凑过来说:爷,咋样,我没说错吧?爷却摇头说:人家说的是根据群众举报,并没指名道姓说我陆迎福咋的咋的,明子你咋要说你爷把事弄大了?陆向明笑着说:群众举报也肯定包括你么,你想想,以前咋没见端那些窝子,你来闹哄了捅了娄子,在这茬口上就端了,咋能说与你没关系。爷笑着说:我是太平洋的警察,管的宽,这回把城里的事也给管了。罢了罢了,以后啥事我都不管了。王清源书记说的对,人老了爱管闲事会招人烦的。

225.第二十四章舞厅陷阱老翁较真(4)

226.第二十五章州城访友两君话谊(1)

( 141

王子香急急忙忙地处理了自己的杂事,次日一早就赶到学校,与陆向明爷孙俩一起来到城南客运站。ww***

陆向明让王子香招呼爷爷,自己去车站售票厅买票。

刚进大门,陆迎福却喊:明子你回来,先不买票,我有个想法咱商量一下。陆向明转身回来问爷有啥事?爷说;咱三个绕道回行不?我想去州城看望王清源书记。有两年没见他了,心里想他哩。王清源是个好书记,他现在退休了,心里孤寂的很。

陆向明却说:爷,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他人好是好,我也了解一些,可人家是大领导,去看望他的人都是上层官员和有身份的人,咱是平民百姓,心里念记他就对了,你专门去看他,我觉着不合适也没啥必要。你既就是去了,人家也未必把你往眼里放。如果人家装着不认得你,对你说着官话打着官腔问: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咱倒会落个没趣。

爷说:明子你这话不对么,咱不能学势利人,人家在位了咱有事寻人家,不在位了就冷落了人家,这么做人咋行!他往不往眼里放,咱不管,我只尽我的心意就对了。我相信,老百姓的好官,在不在位,对老百姓都一样不摆架子。

孙子说:那咱先回,以后我抽空专门陪你去。

爷说:回去了,你两个有你两个的事,我就不打扰了,趁着你还没上任,先陪我去一回。

王子香接过话说:爷想去,咱就陪爷去吧,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让爷了却了心愿,他心里舒畅,咱也高兴么。

陆向明就点了头说:也好。转身去买州城的车票。

过一会儿,王子香来了心事,就对爷说:爷,你去看王书记,空着手去怕不好,我去给买点啥特产吧?爷欣然点头说:行,是该带点啥礼当去的。王子香就去旁边的商店买了一大包各类特产提回来。陆迎福翻着看了看,有两袋陕北大枣,两瓶杨凌蜂蜜、一摞渭南石子馍、两盒西安水晶饼,就高兴地说:还是子香理解爷的心意。

陆向明买了车票回来,说:咱给书记打个电话吧,万一他不在屋,咱就白跑了。陆迎福说:明子想的周到,是该先打个招呼。就接过孙子拨通的电话半开玩笑地说:

王书记您好!我陆迎福近一向得着想思病,很想念您哩,我去州城看望您,不晓得您欢迎不欢迎我?

王书记在那头有些激动地说:咦!那好的很么,你方便了你就来,我也想见你哩!

到了州城,王清源早早等在车站接站,用一辆面包车将客人接到家里。王子香提着东西递给王清源,说:这是我爷的一点心意。王清源接过东西说:你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还花钱买这多东西做啥,看把你害的。就用小木梳在头上刮两下。陆迎福心想:书记的习惯动作还没变。然后笑着说:你现在不在位了,我也不怕谁说我行贿了。王清源也笑起来:对着对着,我也不怕人说我受贿了。现一摞渭南石子馍,又欣然说:哟,还有石子馍哩。陆迎福说:咋叫石子馍?石子馍咋吃?王子香笑着说:就是在石子上烙的馍。王清源也笑着说:娃说的对,你看这馍坑坑凹凹的。我见过做石子馍,把石子烧红了,将面饼往上一摊,一会儿就熟了。这是渭南一绝哩。王清源说着就掰下一块撂进嘴里边嚼边说:我给你说,谁要来看我,啥都不消买,就捎一摞石子馍我就喜欢的很。石子馍别有风味,薄薄的,脆脆的,又酥又香、有嚼头。

王清源夫人泡了一壶茶端出来,见男人正吃着石子馍,就说:看把你馋的,这就吃起来了。王清源对夫人说:陆老是我的贵客,今日个就劳驾你给多弄几个菜,我要和陆老好好喝几盅。

陆迎福忙说:不了,饭不吃了,来把你看望一下,见个面,我几个这就搭车回寨东呀。

王清源夫人说:那咋行,你老打老远地来看他,咋能不吃饭。听说你要来,我和老王早早就买了菜,都准备好了。给每人沏了茶,就进了厨房。

王清源一摊手:你看看,夫人当家,我还没权力让你走哩!说完,大家都笑了。

227.第二十五章州城访友两君话谊(2)

( 王清源给每人倒一杯茶后,瞅着陆向明和王子香,说:这小伙子我认得,是你孙娃子陆向明,我在寨东见过。这女娃是?陆迎福忙说:哦,我忘了给书记介绍,这是我没过门的孙子媳­妇­,和你是一家子,叫子香。王清源就称赞道:娃长得好心疼哩!王子香羞涩地低下头。王清源又问:向明你快毕业了吧,听说今年就业形势不咋好,你找下工作没有?陆向明说:已经毕业了,没寻下工作,我已经决定回寨东。王清源说:这也好嘛,回寨东当村官,寨东会欢迎你的。大学生当村官是个新生事儿,代表了大学生就业的一种方向,建设新农村需要有知识有才­干­的年轻人。陆向明谦逊地说:只怕­干­不好噢。王清源说:莫怕,只要有信心,有一颗为村民谋利益谋幸福的怀,就一定会大有作为的。陆向明说:谢谢书记鼓励,我一定会努力的。

说话间,王清源夫人已准备好了饭菜,出来边解围裙边说:就在客厅吃饭噢,客厅宽敞些。陆向明和王子香就识相地起身帮忙拉桌子,挪椅子,又进厨房拿碗端菜。八菜一汤端齐了,陆迎福边入席边说:弄这多菜做啥,看把你们扰害的。王清源说:不多不多,五个人八个菜,一人还不到两个菜嘛。说完进书房提一瓶五粮液出来,递给陆向明让开瓶。陆向明接过酒悄声对爷说:五粮液几百块哩。陆迎福唏嘘了一声就示意陆向明莫开瓶,陆向明就手把酒藏于身后的沙角落。王清源却转身进书房又提一瓶五粮液出来,没等陆迎福推让,就三下五除二地开了瓶。夫人则早就在桌上摆好了酒盅子。陆迎福感动地说:这经受不起么,来看书记都没拿啥酒哩,反倒让书记用这好的酒招待我们。王清源说:你老莫客气,你是我的贵客么,我咋能不招待。再说,这酒我也没花钱,在位的时候,再不收礼也收过一些。有些人总爱讨好领导,动脑子为领导花钱,办公室惹眼的很,送礼不方便,他们就瞅准一切机会往你屋里送,钱和贵重物品不敢留,我都按规定上交了,这烟啊酒啊啥的吃喝东西不好上交,也不能把它扔了。说完就端起盅子请大家喝酒。王子香收了自己的盅子,说我不会喝酒。王清源说:女娃你不会喝就不喝了,咱三个男人喝。陆向明笑了一下说我也喝不了。陆迎福说:明子你就莫拧辞了,书记把咱看得起了,咱陪书记喝几盅。说完,就仰起脖子带头喝酒。他带头是带头,却喝得并不痛快,还是那么转着盅子,滋溜一下喝一点,咂摸好一会儿;滋溜一下喝一点,咂摸好一会儿,一盅酒分三四回才喝完。放下盅子,又那么很舒服地响响地哈一口气。王清源夫人看了就有些吃惊,说:你看陆老喝酒喝恁香的!见着你这么喝酒,不会喝酒的人也想喝了。陆迎福笑着乘机端起一盅酒说:那我借酒献佛,敬你一盅酒。王清源夫人急忙起身接过盅子说:好,盛难却,我喝了。学着陆迎福的样子,喝一点品一会儿,喝一点品一会儿,喝了好几回才喝完一盅酒。然后咂摸一会儿说:这么喝酒,感觉就是不一样。王清源也说:你别说,我喝了一辈子酒,喝的酒都有几吨重了,还真没见过谁像陆老这么品着喝酒,也没见过谁把酒喝得这么有滋味,陆老是真正把酒当酒喝了。陆迎福笑了说:酒喝一香么。再说,你这么好的酒,我咋舍得狼吞虎咽地糟蹋。一桌子人都笑了。

陆老你看起还健旺,过的还好?王清源边给陆迎福夹菜边关切地问。

你甭给我看菜,我自己来。陆迎福客气了一下说,你关心我身体,还算健旺。世道好了,人就过得快活。如今党的政策好,党和政府对咱农民没话说。从大跃进到改革开放前的二十多年,农民就几乎没吃过饱饭。新粮下来了,谁家还有点陈粮,那就算是了不得的事了。你说现在地还是那么多地,人比以前还多了,过去咋就总是不够吃吃不饱,而今放开肚皮吃,挑好的吃,牲口和人一样的吃,却总也吃不完。这个变化可真是大了。再者,政府给把农业税、林业税、果木税、生猪税、屠宰税、庄基税等等各样税费全免了,再不交皇粮了不说,种地还倒给补贴,养牲口倒给补贴,育林养山倒给补贴,买农机具啥的也给补贴。最近还又开始给咱像城里人一样办医保,往后看病不愁了。开天辟地,从长安到北京,哪个朝代有这个朝代对农民这么好,对农民这么实心?

228.第二十五章州城访友两君话谊(3)

( 王清源欣然对陆向明说:你爷这话代表了农民的心声哩!陆向明笑了一下说:我爷说的是实话。过去农民绪不好,怨声载道,现在绪顺了。王清源点着头说:这个变化可是了不得的,这比农村面貌变化更重要,反映人心向背哩!

吃过一阵菜以后,王清源给陆迎福倒了酒,提起盅子说:陆老,你喝我一盅敬酒。陆迎福忙说:不敬不敬,咱一起喝。王清源说:我退休以后,虽说不时有人来看望,可门庭到底是冷清多了。有些人过去把你当皇上看,千方百计吧唧你恭维你,那是奔着你的职权来的。你没职没权了,他心里也就没有你了,甚至再不跟你打照面了。有些人要办事要提拔,碍于方方面面的关系,正当不正当的,我也都点过头甚至违心地说过一些话的,如今是连一点人都没了,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你陆老不一样,咱俩尽就是交往了几回,你就这样念记我,还偏在我退休之后来我屋看我,这意义不一样,我心里很感动哩。话说到这里,王清源双手端了酒盅递于陆迎福。陆迎福急忙起身说:书记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这酒我喝,就双手接过盅子喝了。

喝过敬酒,陆迎福咂咂嘴,又吃一筷子菜,说:王书记,要说敬酒,我是该先给你敬的。陆向明就忙给王清源倒了酒。陆迎福提了盅子说:今日我就借酒献佛,给你敬两盅酒。王清源急忙起身接过盅子说:不敬不敬,你德高望重的,我在职在位的时候没给你办过啥事,你这么敬重我,我经受不起哩。陆迎福说:你咋没给我办事,你给我办的事多着哩。王清源说:陆老你怕是记错了,我真正没为你办过啥事么?陆迎福就说:割资本主义尾巴那阵,我都快拖的不行了,你来刹住了风头,使我得以解脱;推行生产责任制那阵,我按上头安排搞宣讲,你来开现场会,亲自给我戴大红花,表扬我,使我受到很大的鼓舞;房一梁当支书的事,我们担心乡里不批,我去向你汇报,你也高抬了贵手,使我们的想法得以实现;再后来杨二栓上访快走上绝路了,我来寻你,你又给了天大的面子,二话没说就管了这事,救了二栓一家,也弘扬了正气;还有前一向我村里一些娃在省城惹了事,我求你出面,你也给指了路子……陆迎福如数家珍地数了一大串,王清源就笑着举起盅子风趣地说:你一气列举了我这多的“罪状”,我不喝也得喝了。一仰脖,喝了。放下盅子说:这些事说到底都不是你自个儿的事,咱都不提它了。我看重的是咱两个的交,这恐怕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说着就又倒了酒,三人一起举盅喝了。

放下酒盅,王清源给陆迎福夹一筷子菜,说:城里的菜陆老可能吃不惯。陆迎福说吃的惯吃的惯,这好的菜咋吃不惯。王清源说:我倒还很喜欢吃农家菜,原汁原味的,吃不厌。城里人现在都不知道该吃啥了。种菜、养畜禽滥用激素,加工食品乱用添加剂,制造假冒伪劣食品的黑作坊此起彼伏。这么吃下去,非把人类吃退化了不可。

书记夫人说:农村有些传统菜现在也不行了,像腊­肉­、猪血­干­啥的,好多都不正宗了。王清源说:你别说,猪血­干­还真是一道好菜,有一盘猪血­干­下酒,那滋味儿就是不一般。陆迎福说;过去每家过年杀了猪,接下的新鲜猪血,都要做成猪血­干­熏了慢慢吃的。如今要么当下就炒着吃了,要么就倒掉了,没几多人做了。腊­肉­也不成个腊­肉­了。腊­肉­咋做?杀了猪的新鲜猪­肉­要趁热用盐和花椒、大茴、八角、桂皮、丁香各样香料放入缸中腌匀压实,待汗后提出来挂在山墙上,用烤火做饭的烟子慢慢自然熏­干­才成。这么制成的腊­肉­­色­泽鲜艳,黄里透红,吃起来味道醇香,肥不腻口,瘦不塞牙,风味格外诱人。如今的猪跟人一样吃粮食,猪­肉­本就不咋香了,烤火做饭的烟子又都排到了屋外,没自然烟子熏了,也没人好好做腊­肉­了,要做就用急烟熏,几天就做成了,和原来的味道差的码子大,吃不成了。王清源夫人说:正宗腊­肉­就是香。我平常就不吃肥­肉­的,可遇到正宗腊­肉­我倒能吃好几片。王清源说:有句话说“一家煮­肉­百家香”,指的就是腊­肉­。如今生活好了,好多东西就失传了。

229.第二十五章州城访友两君话谊(4)

( 142

饭毕,大伙又喝着茶,谝了一会儿闲传,天­色­已暗,陆迎福就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了。ww***王清源忙按下说:今日你几个就甭说走的话了,在我屋歇一夜,咱俩见面不容易,得好好唠唠家常。陆迎福说:不了,太扰害了,我们三个人哩。王清源夫人说:睡得下,睡得下。好几张床哩,这沙上也能睡人么。陆向明起身说:爷,你在书记屋歇着,我两个出去寻地方歇。陆迎福连声说:也好,也好。王清源说:莫走远了,附近就有宾馆,早上睡好了,过来吃早饭。陆向明点着头,拽着王子香出了门。陆迎福与王清源夫­妇­对视了一下,一起畅朗地笑了。

陆向明和王子香走后,王清源对夫人说:我和陆老去河滨公园转一会儿,你去不?夫人说我不去了,你们去,早些回来。王清源就携陆迎福出了门。

进入河滨公园,满园林木葱郁,花香扑鼻,回廊亭阁,如画如诗。王清源说:这里是州城的一道独特的风景,过去是啥样子,陆老你该晓得吧?陆迎福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说:州城我来过好几回,只记得一毛不拔的丹江河滩占着好大好大的地方,这一带怕就是原来的河滩吧。王清源说:是的,这一带原是老河滩。ww现在老河滩是没影儿了,取而代之的是南水北调丹江十里绕城长渠,渠边是宽阔平坦的江滨大道,道旁又修建了河滨公园,州城已被秀美的公园所环绕,成为市民休闲娱乐的主要场所。陆迎福感叹地说:变化是大了,我真的都认不得了。王清源说:你看到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这河滨公园,咱就这么慢慢逛着走着,得走几个小时。而且是一县一园,园园相连,各具特­色­,竞相媲美。陆迎福好奇地问:一县一园,有岭南园吗?王清源说:有么,就在前头。就引着慢慢往前走了二十几分钟,进入岭南园。

岭南园,其实就是岭南的浓缩。山形地势,名胜古迹,特­色­文化,名贵花木集于一园,美不胜收,令人流连忘返。陆迎福感叹地说:修这么美的,怕得花不少钱哩!顿一下又说:不过,这钱花的在向,岭南园其实是咱岭南人的脸面,这回算是给岭南人争了光了。王清源说:岭南为州城作了贡献,也因此提升了岭南的声誉。

刚刚游完岭南园,王清源夫人来了电话说:陆老年岁大了,坐长途车也乏乏的,莫逛忘了,早点回来休息。两人逛完了岭南园就折身回了。

143

回到屋里,两人仍无睡意。王清源让夫人先睡了,又把陆迎福让进书房,沏一壶铁观音,找出一包芙蓉王放在茶几上,两人分别在茶几两边的藤椅上落座后,又聊起了家常。

王清源打开烟,抽出一支递与陆迎福,用打火机边给陆迎福点烟边说:今日真是高兴,退休以后心里正孤寂着,这就来了一位贵客。

陆迎福吸着了烟,说:算啥贵客么!我是个农民,你是厅级领导,我来你屋你不嫌弃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你还这么热地欢迎我款待我。我经受不起哩!

王清源说:官员们来看我,都是逢场作戏,老百姓来看我,那才是真正带感来的,咋能不是我的贵客。用小木梳梳两下头,又说:人说我是老百姓的好官,对老百姓有感。其实现在想起来,在位的时候还是有些摆架子,深入实际,体察关心群众不够,如今感觉对老百姓还是亏欠不少。

陆迎福吸一口烟说:当官的都能做到你这样就很不简单了。跟你打了交道,你走了,人就都很想你。你在樊家乡当书记,到岭南县当书记,为老百姓办了不少的好事实事,和老百姓一直都处的亲,你走了,至今老百姓都还念记着你的好。到州城离咱远了,有些事都不晓得了。可你亲自去处理了寨东的上访事件,又一次让我们都清楚了你的好心肠,你是真正把老百姓放在心上了。说到此,陆迎福瞅着对面墙上说:你看看,锦旗都送到屋来了么。

王清源笑了笑说:这是我退休前处理的最后一件事,一个国家驻州城单位,十余年间按省上指令­性­计划接受了十多名团职转业军官,都没给人家落实政策。他们中有的一直在环境极其恶劣的边疆艰苦地区工作,把美好青春年华奉献给了国防建设;有的在老山前线真枪实弹地打过仗,立过战功,受过伤,留下残疾,在省上各高校作过事迹报告,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对这些部队上的领导­干­部的安置,国家和省上都有明确政策规定,而这个单位却置若罔闻,擅自割断历史,把人家当一般职员对待了,职务和待遇一笔勾销了。这些­干­部不服气,忍无可忍,奋起上访维权,折腾了几年也没人理这个茬。一年前反映到我这来了,我批示依法依政策妥善解决。结果还是没解决。我一问,是那个单位的人事老总抗着不给弄。这么着我只好亲自出面督促。那天去,正巧那位老总在军队当着团职军官回来探亲的兄弟也在场。他兄弟知道了这宗上访案,就很气愤,来办公室当着众人的面痛骂兄长。我在门口听着过瘾,就挡着陪同的人莫进去,让他骂个痛快。你听他咋骂来着——

230.第二十五章州城访友两君话谊(5)

( 狼心狗肺的大哥,原来都是你整的事!国家政策明明白白,你为什么不作为不落实?为什么不依法依政策办事?为什么要侵害他们的合法权益?你不听中央的话,漠视法规,不讲政策、不顾大局,你的党­性­你的国防意识如此之差,你的思想境界你的社会责任感如此之低,你的品质如此污糟,心肠如此之坏,你有资格当领导­干­部、当人事老总吗?你多有能耐、多有水平啊,你学会了欺负军人,欺负团职军官?我为有你这样**透顶缺了大德黑了良心的兄长而感到耻辱和羞愧!说到这里,兄弟难过地哭了。

兄弟你也是领导­干­部,你说话要负责任哩!我怎么就**了,你见着我贪污了还是受贿了?兄长对**二字格外敏感。

权利**、道德**,比生活**更可耻更可恶。你以为你­干­净清白的很,狗屁!敢乱用职权,践踏政策法规的人,经济上也一定不会­干­净。兄弟抹一下眼泪:你扪着胸口说,你兄弟也是军人,也是团职军官,如果我转业分到你单位,你也会这样对待我吗?也会这样不作为这样歧视我欺负我吗?

兄长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到自己的兄弟,便安慰道:你莫火,莫难过。我认识省上不少领导,你要转业了,我去省上活动,给你安排好,保证让你满意……

兄弟更加大雷霆:你看看,你的心胸就是如此狭隘!你以为我只是为我自己难过吗,我是为被你歧视被你坑害的团职转业军官而难过,他们在艰苦卓绝的国防建设中忍受了怎样的痛苦,牺牲了多少个人利益?你知道吗?他们在军队服役二三十年,把一生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国防,你不清楚吗?没有他们艰苦戍边,献身国防,老百姓能过太平日子吗?没有他们创造和平环境,你的单位企业能顺利展吗?你掌握着人事大权却不­干­人事,身为组织部长却目无组织,跟中央、国务院唱反调。享受安宁生活的人漠视、歧视、亏待创造安宁生活的人,你的良心何忍?道德何在?

我做的是不对,可他们也不该打人啊!前一向他们来了三四个人交涉,由于话不投机,每人扇了我一个耳刮子。难道就白扇了,他们起码应该向我道歉吧!兄长气呼呼地辩解。

活该!那是你自讨的。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历史的罪人!你是包括你兄弟在内的团职军官的仇人!要是法律许可的话,转业军官将你碎尸万段砸成­肉­泥扔进茅坑都不解恨!要是法律允许的话,转业军官要把你毙了,这一颗子弹一定是我给你的!

述说到这里,王清源笑了一下,又说:兄弟骂得咬牙切齿,咄咄逼人。兄长听得目瞪口呆,羞愧难当,瘫坐在沙上,长吁短叹地反复说着一句话:我糊涂!我糊涂!

陆迎福听后,脸就憋得彤红,愤然说:骂得好!骂得好!真是活该!人事领导不­干­人事,真格是黑了心的萝卜,坏透了!缺了大德了!太伤军人感了!我就见不得谁这么欺负军人。陆迎福狠吸了最后几口烟,将烟头狠劲在烟灰缸摁灭了,绪像涨潮似的,更加激愤起来:国防不固,天下不宁。想想,他们到底为了谁呀!没有军队,没有军人奉献,国家还能弄成啥呀,人民还能过啥安宁日子呀!我儿子晓义也是团级军官,他在边远艰苦地区就工作了十七八年,我去看他,才晓得他们下的啥苦,受的啥罪。有三四回执行特殊任务,都差点当了烈士,把命丢在昆仑山了。

王清源颇为关切地说:你看看,多危险!武装集团就是这样,经常执行特殊任务,随时都可能流血牺牲。

陆迎福说:军人本属于优待对象,狼心狗肺的人事领导倒这样亏待军人坑害军人,事弄成了反反子!用咱农民的一句土话说,他这号人不得好死!

王清源接着说:我去坐镇督促,让那个老总靠边站了,不出一个星期,问题就解决了。那些转业­干­部也都通达理,安排职务有困难,给落实了相应待遇就都心满意足了。而且这本是他们应该得到的,你给解决了落实了,哪怕还不那么到位,他们也都很谅解,甚至很感激很感恩。这不,我刚一退休,他们就把锦旗送到我屋来了,千恩万谢地把你当成了他们的大恩人大救星哩!

231.第二十五章州城访友两君话谊(6)

( 陆迎福叹息一声:他们跟杨二栓一样,遇到清官遇到好人了。***没有你这么伸张正义主持公道,事就肯定还窝在那里。

王清源起身续了茶,坐下后说:我时常吃摸,咋么当好领导?吃摸来吃摸去,觉着最根本的一是从善执政,­精­忠为民;二是老老实实依法依政策办事。做不到这两条,你就是能力再强,水平再高都不顶啥。

你说的完全在理。陆迎福赞同地说,人心贵乎光明,动哈哈(坏)心事坑人,实在要不得!其实做官也是做人。做人要讲道德,当官要讲官德,失了官德,那他这人就做失塌了!

王清源感慨地说:西班牙有一句名说得好:有些人极力维护自己职务的尊严,正表明这些人没有资格担任那样的职务。我手上提拔、重用了不少­干­部。有些人一当官一提升就成了神了,口大气粗,居高临下,张狂得像猪八戒吃猪­肉­,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有句话说,凤凰落水不如­鸡­。仔细想想,当官倒有个啥么,当再大的官,退休了让位了,也就成了老百姓了,死了也一样是一把灰了。关键是看你能不能当好一个官。当好了,你在老百姓心目中就还有那么一点位置;当不好,你就一文钱不值。有些人有权了就拿权压人,该给群众办的事不办,该解决的问题不解决,尽做亏心事,群众恨之入骨。退位了退休了,或是调离了,人就唾骂他,就戳他脊梁骨,­操­他八辈子先人,你看他这号人还有啥活头!

陆迎福说:你这话是结实话。反过来说,你对群众好了,把权力用对头了,你既就是退休了不在位了,群众一样还把你当朋友,还念记着你,赞扬着你。那才是最金贵的。书记你就算得上是这样一个人。

王清源谦逊地说:陆老你过奖了!其实我倒很欣赏陆老你这样的人,你一生中虽没啥金钱地位,却有一种崇高的人格和威望;你没享有高官厚禄,却把人给活旺了活成功了。如今你是山顶上敲锣,远近闻名。樊家乡、岭南县到处盛传你的美德,赞扬你的为人。你看你的影响你的威望,了不得哩,这远远近近的大小官员谁比得上你!

这是大伙儿抬举我哩。陆迎福也谦逊地说,其实我也有不少过错,也有好多对不住人的地方。

王清源用小木梳梳两下头,又起身要续茶。这时,书记夫人夜起,嗔怪地催了一句,王清源这才看了表:哟!快十二点了。两人畅朗地笑了一阵,起身进卧室在一张床上搭脚睡了。

232.第二十六章万人仰拜噩耗突临(1)

( 144

陆向明回村当了村长,房一梁带了一程后,就正式让贤,扶持陆向明当了村支书。ww***齐圆满高中毕业回村当了不长一段时间村民小组组长,就一直在外打工。自那次在城里遭遇拘留风波之后,受到刺激,后悔得一塌糊涂,就再没出过门。陆向明改任支书后,齐圆满就被选举接替陆向明当了寨东村村长。

王子香与陆向明结婚后,在寨东下川马路边盖了两间屋,开了综合门市部,从此也便有了正当营生。没想半年之后,王子香日渐兴隆的商店,差点毁在了爷爷陆迎福手上。

这日,陆迎福去下川,刚从上碥往下川走,迎面遇见了齐圆满。陆表伯,你到哪儿去?齐圆满问。陆迎福说:我去下川浪呀,顺便再到子香商店看看。子香商店开了有半年了,我直说要去看的,一直还没去。又问:满子,你弄啥去了?齐圆满说:我今日去乡上开会,顺便送我妈去乡卫生院看了病。近一向我妈总说身子不美气不美气,今日去一检查,才晓得是高血压高血脂。我给买了些药先治着。

陆迎福晓得齐圆满是个大孝子。当初,他向齐有亮交代将来孩子懂事后要去认娘,齐有亮便一直记着这事。齐圆满刚满三岁时,齐有亮就请了陆迎福,带着孩子去傻女家里正式认了亲,开了叫。此后每逢过年,齐有亮又都带着孩子去给傻女拜年。齐圆满长大后,不负父望,对傻女娘越来越孝敬。为这,曹玉兰当­妇­联主任时,还将齐圆满作为孝子模范推荐到乡里,受到了表彰。此刻听齐圆满说给娘看病,陆迎福就赞扬了一句,又问:你回来了,你妈咋没回来?齐圆满说:子香妹留住了,让我娘在她店子歇一天。陆迎福点着头说:傻女把福享了,儿女都孝顺,都经管的好。

到了下川,陆迎福就见韩少华等几个老者聚集在村委会附近那一处岩石下晒着太阳,吃烟聊天。便搭讪道:你几个还神火的很,聚在这里谝的个美。过去闲了都爱到这里晒太阳、逮虱子,如今不逮虱子了,你们还爱到这里来聚。下川到底还是热闹些,我在上碥想说闲话都寻不着个人。说着就也凑过去。

韩少华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有一向没见你了,刚才我们正念叨你哩。说着就递过一支烟。陆迎福接过烟,蹴在韩少华身边,说:你们怕是都在贬糟我吧?大伙儿异口同声地说:哪里贬糟你了,我们都说想你的话,你说你有啥让别人贬糟的?就都一起笑了一阵。陆迎福这才点了烟抽,一看是蓝猫烟,就说:老韩也阔起来了么,吃恁好的烟。韩少华笑着说:大伙都买,不光是我。在旁的几人就都掏出一包蓝猫说:开开洋荤哩么。不过,吃起也就那么回事,没啥特别的。陆迎福笑着说:看来我是落后了,我还吃我的旱烟,偶尔吃起好烟也都是我晓义和明子给买的,我就从没买过恁好的烟。韩少华说:减价了么,十几块钱一包,比原先的蓝猫烟要便宜好几块哩,贵了看他谁还舍得买。陆迎福说:咋恁便宜的?另几人就说:你还不信,就在你孙子媳­妇­店里买的。

陆迎福点点头,拿眼仔细看看,又用鼻子闻闻,然后点着烟吸几口,再吸几口,喷了烟后说:我觉着这烟颜­色­不正,味道也不对。蓝猫烟丝金黄,光泽鲜亮油润,吃起来味道很绵,香气丰满纯正。这烟和蓝猫烟差的码子大,没香气,又火辣辣的,刺激的很,烧过的烟灰又不成形,八成是假冒的。就起身去了王子香商店。几个老者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又一起笑了说:陆老要去给孙子媳­妇­寻事了。

145

子香,听说你最近卖的蓝猫烟比原来的便宜些?陆迎福一跨进商店,就开门见山地问。

王子香急忙倒一杯茶放在柜台上,又拉一把折叠椅让座。这才说:是便宜好多。

你给爷取一盒。陆迎福不坐,站着边说边递给五十块钱。

王子香从货架上取一盒蓝猫,又抓起柜台上的钱递还给陆迎福,说:爷你咋恁见外的!一家人,你要啥了,说一声,我给取就是,咋还要掏钱买呢。要旁人晓得了,还不笑话我了。

233.第二十六章万人仰拜噩耗突临(2)

( 陆迎福接过烟,翻着看了看,又撕开烟盒,折断一根烟闻闻后,问:还有啥好烟便宜?都拿出来叫爷看看。***

王子香就又拿出一盒芙蓉王递过来。陆迎福接过烟,依旧翻着看了看,撕开烟盒闻闻,又抽出几根看看,里面装的居然是一块多钱一盒的金丝猴烟,说:我拿钱买你的东西,你怕外人笑话你,你卖便宜货,哈哈货,你就不怕人笑话,就不怕人骂你了?

我做我的生意,一不坑人二不害人,他谁笑我骂我做啥!王子香这么辩了两句之后,觉着爷说话有些躁躁的冲冲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就改了口气说,爷:你想说啥就直说吧。

陆迎福一脸严肃地说:子香,你给爷说实话,近一向你进没进假冒伪劣货物?

王子香说:前一向城里倒是来了个供货商拉了一车货,说要拆迁清仓,这批货赔本贱卖,我就留下了一部分。我也不晓得是不是假冒伪劣货,反正比原来进的货便宜,利润大一些。

明子晓得不晓得这事?陆迎福问。

王子香说:不晓得。他忙的很,每次进货都是我自个儿进,他从来不管。

除了香烟,还有些啥货?能便宜多少钱?

有烟有酒,还有糕点、糖果和一些杂七杂八的食品,都比正常进的货便宜两三成。

陆迎福将烟就手扔进门后的垃圾筐,脸陡然一黑,没好气地说:子香,你才开商店就弄这号邪门歪道的哈哈事,便宜没好货你晓得不。城里一些­奸­商以为农民好哄骗,就常把些个假冒伪劣货送到农村来。这几年你不在屋你不晓得,咱村和邻村好几家商店都出过麻达,卖过期变质的食品,差点吃出了人命。你赶紧把货退了,再不敢卖了。

王子香为难地说:人家没留下单位姓名,也没留下地址电话,人都找不到了,让我咋退呀?

陆迎福厉声吼道:那就砸了烧了,一样也不要留。哈哈货留下是祸害!

王子香急了:爷,你莫生气,就这一批货卖了,往后我保证进货从正规渠道进,再不进便宜货了。好几千块钱哩,砸了烧了我这半年生意就白做了。再说,也不是我一家弄了,樊家川沿路好几家商店都进了这批货的。而且我进的便宜,卖的也相应便宜,没像别的店还照真货高价卖。

别人咋弄咱不管,咱陆家人不羞这号先人。你这么开商店做生意,就像我身上长了瘤子,让我难受。几千块钱损失是不小,可名誉损失了,生意不兴隆了,做不成生意了,损失的可就不是几千块了,子香你不懂这道理?

王子香还嗫嗫嚅嚅地不肯烧,陆迎福就来了火气:子香你听着,你要是旁人,我管不着,可你嫁到陆家来了,就得遵从我陆家的家教和规矩,你要还想开商店做生意,你今日就当着你爷的面把这些货全烧了。你要不想烧,你现在就把门关了,就再甭想开商店做生意了。

王子香就哭着进了里屋向她娘求救。她娘傻女在里屋睡觉,听见陆迎福大声训斥子香,又见子香哭着进来,就起身出来走到柜台,慢悠悠地说:我听见了,听见了。香香你不对么,卖哈哈东西要不得的。香香听爷的话噢,爷让烧了就烧了。听着傻女这么说,陆迎福心里有些吃惊,多久没见了,傻女倒似乎灵醒多了,说话也比以往清晰了些。就说:你看你娘不识一个字,都把道理弄的清,你咋就一时糊涂了?王子香还不愿,趴在柜台上呜呜地哭一阵,抬起头掏出手机,去商店外给陆向明打电话,说:我进了点便宜货,爷晓得了,跑来跟我闹腾的不行,硬逼着我把货烧了,几千块钱的东西呢,你看咋办呀?你给爷说说,饶了我吧?以后我再不进便宜货还不行吗?陆向明听明了况,也没好气地说:你胡毬弄,烧!赶紧烧!按爷说的全部烧了!

放下电话,王子香又趴在柜台上哭起来。傻女抚摸着王子香的头劝着:香香莫哭,香香莫哭,香香听爷的话噢!听爷的话噢!劝了好一会儿,王子香抬头见爷的脸依然­阴­得可怕,这才抹了眼泪,极不愿地从货仓把几箱假货搬出来,又从货架上清理了上架的假货,由爷爷和傻女帮着堆在马路边。陆迎福从商店旁的沟渠抓几把柴草扔在货堆上,然后又砸了两瓶假酒浇在上面,就点火烧了起来。韩少华等几个晒暖暖的老者和附近的一些后生都涌过来,唏嘘地说:咦,好哈(坏)都是商品哩,烧了多可惜!有几个后生就伸手从火堆里抢了些烟和饼­干­、糖果。陆迎福劝道:娃们莫拾这号便宜,不是正路来的东西都有问题,吃出病来了,还得花大钱摆治病,划着个啥。几个后生就把抢来的东西又扔进了火堆里。

234.第二十六章万人仰拜噩耗突临(3)

( 烧完了假货,王子香回店里整理商品,陆迎福又跟进来问:子香,这批货卖了好些?

王子香找出售货登记本,翻着看了看说:不多,才进没几天,卖的有个六七百块钱的东西吧。

晓得谁买了,就明打明给人说是哈哈货,不敢吃不敢用,把钱都给人家退了。

知道爷爷还在较着劲,王子香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依从地出门瞅了瞅外面看热闹的人,就指了其中的几个,让到商店柜台给退钱。拉开抽屉,王子香依照登记本边给现场的几个人退钱边唠叨:爷比工商局的人还厉害,工商局的人遇这事,有的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请吃个饭,或者给塞几包好烟,就没事了。韩少华笑着说:那倒是,孬事甭想在你爷眼里过关。搁到别人,装着不晓得怕也就过去了。

过了数日,王子香回上碥屋里,乐呵呵地来到陆迎福跟前说:爷,多亏了你让我及时把假货全烧了,把钱退了,近一向樊家乡另几家和我同时进了假货的商店,都被工商局查了,假货全部烧了,还罚了不少钱。ww工商局到我商店来清查,听说我主动烧了假货,又一一退了钱,就当场表扬了我。过两天,还又专门给我送了个“信得过商店”的牌子挂到了门头上。

陆迎福欣然说:这就好!这就好!子香娃你要懂得,巧伪不如拙成。生意经其实没啥,说到底就是两个字——诚信。不做生意便罢,要做,就一定要以诚信为本,规规矩矩地做,老老实实地做,想不得也走不得歪门邪道。更不可昧着良心坑人骗人。要不然,信誉牌子迟早会让自个儿给砸了。

王子香娇嗔地说:爷,晓得了!晓得了!诚信是生意之本,往后我做好就是了。屋里有个铁包公监督我,我不讲诚信也实在不敢了。

陆迎福高兴地说:我子香到底是个灵醒娃!这么着,我看你往后能把生意做大做强。说得王子香像吃着蜜一样,甜滋滋地笑了。

146

再过个把月就是陆迎福的八十岁生日了。陆向明想起了这事,就去跟爷商量给爷做大寿的事。正如外父丁天奎说事总要去堂屋说一样,陆迎福一辈子的习惯都改变不了,说事总要到房檐坎去说。此刻,听孙子说有事商量,就提了小椅子去房檐坎,陆向明坐在旁边的板凳上,说明了要做大寿过大事的意思后,陆迎福摆了一下手说:老框套不变,娃们孝敬,有个意思就对了,不往大的弄。陆向明说:房一梁卸任前就曾提议,要以村上的名义或他个人的名义给你做大寿,我觉着不合适,就没答应。要做咱自家做,不依靠别人。陆迎福说:明子你没答应是对的,你才当着支部书记,那么弄让人说闲话。陆向明就赞同了爷的意见说:那就还按你的意思弄,就咱户下的人和主要亲戚在一起吃个饭,做大寿过大事以后再寻机会,但肯定是要做一回的。

这宗事你就甭再­操­心了。陆迎福吸了几口烟,说:你爷我倒是想再管一回你的闲事哩。陆向明说:爷,你只管安闲过活,已先就说好了,你不管闲事了,这咋又想管了?爷说:横竖就管这一回。人老了就是这个样子,爱管闲事,爱唠叨,不管不唠叨心里就搁不下。陆向明笑着说:爷到底是有思想有责任心的人,心里总是闲不住,那就下不为例噢!

爷点一下头就说:明子你回来快两年了,村里变化很大,事实证明,娃有这个魄力也有这个能力把寨东的事弄好。往后,你能不能当一个村民信得过的好村官,寨东的事能不能长久红火,你爷我年岁高了,怕是看不到你后头的世事了,可眼下我还是想给你吹吹冷风,泼泼凉水。

陆向明向来很乐意听爷的教诲,就诚恳地说:爷你直说无妨,忠逆耳利于行么。你想说啥就你只管说,我听着也记着。

勤廉为官贵在恒久,爷语重心长地说,为民谋事重于致远。前一向我看了你和齐圆满弄的《寨东村五年展规划》,往后咋个展,有了个路数,想法是好,方向目标也都明着。还有“四建”,建富裕乡村,建文明乡村,建和谐乡村,建生态乡村,改善农民生活质量和提高农民生活水平,这些个设想和提法也都很好。如今村民都出去打工好不好,是好。可出去打工成本高了,找活路受不尽的罪,有的还致残了,有的犯法了,有的连命都搭上了,一出去就再回不来了。而且有劳力的出去,没劳力的还一样受穷。所以,我总觉着不是个长久之计。还是要把村上的事弄好,把门跟前的事弄好,让村民不出门,就能挣上钱,就能过好日子。你们有个规划,我很赞成。可就是有些虚了,也有些急功近利,看起不实在,琢磨不到几多实的东西。农民喜欢实打实,不着边际大话撩天的农民就反感的很。

235.第二十六章万人仰拜噩耗突临(4)

236.第二十六章万人仰拜噩耗突临(5)

( 爷就笑了说:你爷的书法不行么,写下的字没啥价值。ww

陆向明说:咱写咱陆家的家教诤,这比啥都金贵哩么!再说爷的字虽比不得书法大家,可在咱寨东却是数一数二的。我上大学时爷给我写的“勤以致学严以做人”八字教诲,好多同学见了几乎都一致地评价:遒劲大方,别有韵味哩。

爷就笑着戴上石头镜,起身走近方桌,接过笔说:明子你帮我理一下意思。陆向明思考半会儿,找一片纸写了一行话,递给爷说:爷你看概括没概括你的意思?爷斟酌半会儿,点了点头,又改了几个字,就挥笔写到:

裕民展业成于勤廉

为官施政败于庸贪

陆迎福写了之后,欣赏了一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却并不搁笔,想想,说:明子,你再拿一张纸,我再写一幅。陆向明问:咋还要写一幅?一幅够了。爷说:我想送王清源一幅,交往了一场,留个纪念,你看合适不?陆向明说:爷这主意好,是该送他一幅,他一定会喜欢的。就又拿来张纸张,写了一幅。

过几日,陆向明到街镇将两幅题词用镜框装帧后,一幅专程送给了王清源,王清源喜不自禁地欣赏了好一会后,让陆向明帮着挂在了书房正面墙上。另一幅陆向明挂在了寨东村党支部会议室的正面墙上,让支部成员分享共勉。两年后,陆向明被调任邻县翠峰乡党委书记,这幅匾额又出现在了翠峰乡党委会议室的正面墙上,成了党委一班人的共同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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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迎福不赞成给自己做八十大寿,日子转眼就过了四年。这回还没等陆家人考虑过不过大寿的事,房一梁却又率先郑重地提了出来,并提议由村里集体承办而得到了一致通过。于是举行寿礼的日子就定在陆迎福八十四岁生日这天,即­阴­历十月初十。

齐圆满从邻乡聘请了一名主持红白喜事的名家担任主管,然后又任命了执事、礼仪、厨事、支客、杂务等各个小组组长,各组具体安排人员,谁采买货物,谁杀猪宰羊,谁淘米磨面,谁支帐送贴,谁筹借桌凳厨具,谁执厨煨酒,谁劈柴烧火,谁端盘传菜,谁散烟伺水,谁管内杂、照明等大小诸事都一一落实到人头,然后将执事单写在红纸上,于正房墙壁上张榜公布,唯独因不收寿礼而没安排礼房事宜。上碥的青壮年男女几乎一个不拉地都来帮忙,按照榜上吩咐,二话不说,就都各负其责,分头准备。

房一梁承担礼仪等杂项费用,便自荐担任礼仪组长,请了响器班子六人、演艺班子十人,喇叭班子四人,分别布置在正房东西房檐坎上和厦屋房檐坎上;从全村选聘八名俏丽女孩担任礼仪小姐,身着艳红礼仪旗袍,分四人一组立于院前门楼两侧和堂屋龙椅两旁;另备八十四只铳炮在院外的道场上布成方阵,十只一排摆了八排,余下四只一顺顺摆在前方正中;两条用彩­色­气球扎制的巨龙一左一右漂浮在院内空中;5000响大盘鞭炮备了十盘,拆包后分别盘绕在十根竹竿上,由十名男青年分别执掌,五竿一排立于院内两侧。堂屋正面墙上悬挂着一米见方的“福”“寿”两个大字,香火板上陈列着两盘寿桃,点着两支足有半米长的红­色­寿烛;香火板下置两把椅子,寨东村委会送的一面长二米宽一米用红绸镶裹的匾额架于其上。

寿礼仪式于早上九点举行。四合小院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前来贺寿的有上碥的全体村民和部分下川的村民,以及远远近近的亲朋好友。原州城地委书记王清源、县医院退休院长乔从善亲临贺寿,岭南县文明委、老龄委、宣传部、民政局和樊家乡、翠峰乡分别派来代表。陆晓义所在部队也来了热洋溢的贺信。好友魏忠良年事已高,身体欠佳,派了儿子来参加。立在堂屋正中龙椅两旁的四名礼仪小姐躬迎陆迎福就坐后,齐圆满村长宣布仪式开始。

院内的十竿鞭炮先点燃,接着院外道场上的八十四只铳炮方阵依次响起,震天动地一阵紧似一阵的鞭炮声铳炮声,使到场人们的心就顿时沸腾起来,整个陆家庄很快萦绕在了一片充满火药香味的烟雾之中。接着举行授匾仪式,两名礼仪小姐抬着寿匾,由村支书房梁儿代表两委会授予陆迎福。陆迎福揭开红绸,露出金碧辉煌的八个大字:“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然后举行赠联仪式,由王清源现场挥毫题写。一幅横批为“一代好人”的四米红绸楹联很快展现在人们眼前:

237.第二十六章万人仰拜噩耗突临(6)

( 仁和之师誉满百乡

厚德楷模名垂千秋

陆迎福接过楹联,感动地鞠躬致谢后,工作人员即将楹联张挂于大门上。***齐圆满然后宣读了县文明委、老龄委和樊家乡、翠峰乡送来的贺匾、锦旗、祝词。接着村支书房梁儿代表村委会表了近半个小时的讲话,热洋溢地颂赞了陆迎福的生平事迹,表达了村委会本次为陆迎福做大寿的重要意义,号召村民向陆迎福学习,争当文明村民。继而房一梁、杨二栓、王四娃等三名寨东村民代表先后表祝寿感。

前奏仪式举行之后,布置在房檐坎的响器班子、演艺班子、喇叭班子一起表演、奏乐,在一派欢乐的乐器声中,主事即将宣布拜寿仪式正式开始,在院内等待的人们,按照主事事先安排的顺序,分家人贵宾族人亲戚朋友及村民依次缓缓进入堂屋,立于陆迎福身前准备叩拜。那只大黑猫不识时务地窜出来,钻进陆迎福怀里,转过身,眼睛注视着眼前的叩拜者。排在位的陆晓仁上前将猫拽下来,说:给先人拜寿哩,你来做啥?也想沾光呀?但他刚回到原位,大黑猫就又回到了陆迎福怀里。陆晓仁再拽,陆迎福摆摆手,说:你不管,你不管。就搂了猫在怀里。

然而,陆晓仁正欲俯下身子叩拜时,却忽然节外生了枝。刘福儿对主事将自己安排在旁系之列而有了意见,就将主事拉到一旁,说:我该在直系里头拜,列于旁系拜不合适。主事不以为然地说:已经这么安排了,你就这么拜吧,迟拜早拜都是拜,计较做啥。刘福儿说:不是迟拜早拜的事,我原本就该在直系亲属里头拜,安排在旁系里头拜我心里过不去。主事一愣:你总归是姓刘而不姓陆,咋会是直系?

曹玉兰也急忙走近了说:陆老一直把福儿当着亲儿子对待的,如今我和他已成夫妻,福儿让算直系就有算直系的道理,别人咋说咋看我不管,只要他尽到心意,让陆老心里舒坦就成。

主事有些不悦,冷冷地说:你们的要求过分了,­干­儿子就是­干­儿子,不是一个血统,扯不到一起去么!局面一时就僵持了下来。

房一梁从曹玉兰的话中听出了话,就猛然联想到,早在文革前,陆迎福就力荐曹玉兰当了­妇­联主任;刘志余与曹玉兰结婚一直没生育,十多年后就突然生了儿子;文革中,曹玉兰和刘志余又不顾自身安危而出面为陆迎福替罪,后来陆迎福又挺身为曹玉兰说。再又仔细一打量刘福儿,宽额敞脸,就真的酷似陆迎福;而刘福儿的名字仔细琢磨其实也与他的儿子房梁儿一样蕴涵着特殊意义……想到这些过去没曾仔细想过的况,房一梁就进到堂屋,悄声问陆迎福刘福儿算直系还是旁系?陆迎福没加犹豫地说:算直系。房一梁完全明白了事体,就将主事叫到一旁解释:­干­儿子名义上也可算是儿子,他们一向关系处得亲,如今又实际是一家人了,我看刘福儿的要求也不为过,况且陆老也是这个意思,我看这么弄没啥不妥。主事就闷了一会儿,抬起头又问: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房一梁说你直说无妨。主事就悄声说:这里头怕是有个啥筋问,就是人常说的**啥的,倘若是这样,那就该另当别论了。房一梁说:每个人一生中都或多或少地有自个儿的**,这事咱都不便乱猜乱问,还是尊重老人和曹大姐呣子的意见为好。主事这才点了点头,就将刘福儿安排在陆晓义之后叩拜,曹玉兰和刘福儿这才满意地笑了。

安排妥当之后,主事重新宣布参拜开始。参拜的人每人拱手作揖三次,然后在备置的草垫上跪下叩三拜。在众人慢条斯理地参拜中,陆迎福的直系旁系等晚辈亲属,分四人一组坐在两旁轮流陪拜。遇有贵宾和与陆迎福同辈人士参拜时,陪拜的四人就立即跪地回拜。王子香身怀有孕,即将分娩,在陆向明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拜了三拜之后,回里屋休息,就再没出来。

寿礼进行到晌午时分,来了两个让陆迎福和众人都没有想到他们会来的人。一个是郭哑巴,一个是傻女。郭哑巴喜欢赶红白喜事,远远近近都少不了他。一来是瞅热闹,二来是能吃上席面。他人邋遢是邋遢,但门上过大事,来的都是客,没人嫌弃。郭哑巴赶红白喜事从来不会也不给人作揖磕头。包括族人拜谱、拜寿和他的先人、长辈亲戚过世,他都没下过跪。可此刻他就已扑塌在地,极其笨拙而又毕恭毕敬地给陆迎福作了揖磕了头。旁人惊讶地说:原来郭哑巴也会作揖磕头的。郭哑巴起身对着陆迎福哇哩哇啦地说了一句话。这话别人没听懂,陆迎福听懂了,是说: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陆迎福就有些感动,欠身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头,极其真诚地回敬了他。傻女与郭哑巴相反,知道自己傻,癫懂,任谁家过红白喜事,她都从来不光顾,连近邻过事请她吃饭都几乎请不动。可这回傻女却不请自来了。傻女是由苗苗扶着来的。齐圆满见了就挡在门口责怪苗苗:你咋把我妈带来了,她血压高,头痛哩,来做啥?苗苗说:我挡了不让来,她硬要来么!傻女说:莫挡我!莫挡我!我要给你­干­爷磕头哩。说完就跨进门,也扑塌在地,极其笨拙而又毕恭毕敬地给陆迎福作了揖磕了头。陆迎福也是有些感动,欠身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极其真诚地回敬了她。同样被感动的曹玉兰急忙上前扶起了傻女。

238.第二十六章万人仰拜噩耗突临(7)

( 晌午参拜结束后,趁着空闲,刘福儿将陆晓义、陆向明、齐圆满、房一梁和主事找到一起开小会,说是要商量一件事。***

我­干­爹接纳我为直系亲属,这是我刘福儿莫大的荣幸。既然是直系亲属,就该尽直系亲属的义务。所以,我想提个要求,给­干­爹过这场大事的费用花销就由我来承担。刘福儿给在坐的每人散一支烟,开门见山地说。

陆晓义连连摇头着说:刘福儿你这想法不妥,我爹有儿有女的,办得起事就出得起钱,花多花少是我们家里的事,与外人无关,咋能让你出。

刘福儿进一步解释说:没有啥不妥的。其实­干­爹一直就把我当他亲儿子看待的,我屋困难,我上不起学,­干­爹资助我上初中上技校,技校毕业后又托熟人送我去南方见习,见习回来又帮我办起了小公司,他既教我做人,又教我­干­事业,他对我的好处说不完。我是早就想着要给­干­爹做寿的,只是回来的迟了点,事前没来得及过来递话。

陆向明说:表叔你有这份心意我陆家领了,至于费用你就不用管了,我们早就商量妥了,待客花销由我家出,礼仪花消由房老支书家出。ww事前我小狗叔要出一份子我们都没答应。

齐圆满村长称赞道:刘福儿算是没辜负陆老的栽培,这些年在外头勤劳致富,办的企业由小到大,生意兴隆,日子越过越好了,还几次给村上也捐了钱。既然他有这份感恩之心,也有这个能力,我看让他多少出一份子尽点心意也好。毕竟她妈和陆老结了亲,作为母亲的儿子尽这个心意也说得过去。

房一梁说:按说,陆家儿孙满堂,花销再大也轮不上你。可陆老德高望重,大伙儿都敬仰他,既然陆老认你为直系,你也是诚意尽孝,陆家理应接纳。不过,毕竟后头还有事,后人尽孝的机会还有,我看这次就按原来商量的弄,大家就不必再争了。

刘福儿还坚持:多少摊一点是个意思,一点不表示,我这心里头着实过不去。作为­干­儿子,作为直系亲属,理上也说不过去。

陆向明说:你的心意我理解。做大寿的事,扰害的人太多了,这次做了,往后就不打算这么做了,要做就等他九十大寿再做,只要他能长寿,到时你咋个花钱我们都没意见。

但愿我们都能够看到那一天。房一梁进一步补充道,其实,人都是要老的,既就是不这么做大寿了,等他百年之后,也还是要过一场大事的,到那时刘福儿你再尽你的心意也不迟么。

几个人这么一说,刘福儿也就没了意见,重重地点着头说:也好!咱今日就在这把话说定了,往后给我­干­爹做大寿和他百年之后过事的时候,费用都全部由我来出。

主事是局外人,不好说什么,一直闷着头吸烟,见到这景心里就有些感动,等大伙说完了,他抬起头感叹地说:我见过后人争着分老人遗产,没见过都争着出钱给老人做寿过事。说完,大伙儿就都笑了。

当日夜,本来房一梁已事先安排由演艺班子表演节目,但出份子没得到许可的刘福儿灵机一动,多了个心眼儿,中午给县电影院熟人挂了电话,包了时下当红的两部电影,将演艺节目提前至午后进行。节目刚进行完毕,两名放映员带着电影片开着小车就到了陆家庄,刘福儿这才去给­干­爹报告了消息。陆迎福眼睛一亮,就笑了说:刘福儿真个是很有心计,总会让­干­爹欢喜。

晚上放的两部电影,一部是电影大导张艺谋执导的武侠大片《十面埋伏》,一部是2009年中国巨制谍战大片《风声》。听说要放电影,全村男女老少早早就涌进了陆家庄,将不大不小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刘福儿早早在院子正中最佳位置摆好了太师椅,搀扶着­干­爹坐下后,与母亲曹玉兰一边一个陪着。陆迎福就颇有兴致地一直看到电影结束。过饱眼福的村人和来宾陆续离去时,一路撂下对刘福儿的赞扬和对电影的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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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寿礼仪式继续进行。也是进行到晌午时分,忽有一位小伙子进了院子,见人们正在叩拜一位寿星,就也顺势加入人群行礼叩拜。众人瞅着不速之客,都觉得很陌生,几乎没一人认得他。小伙儿起身后,房一梁将他叫到一旁问:请问怎么称呼你,你是哪来的贵客?小伙说:免贵姓张,叫小小,我从长安来,我想打听个人。请问你这村上有没有个姓陆的老保管?他要健在的话,现在应该有八十多岁了。房一梁笑了一下说:小伙子你问到向上了,他就是你刚才拜的那位老寿星。可你是山外人,跟他不沾亲不带故的,你为什么要寻他呢?张小小欣然说:呀,我找到了,那太好了!就对房一梁讲述了陆迎福那桩不为人知的救助张全全的故事。房一梁听后,“哦”了一声,说:还有这么一段鲜为人知的感人故事,我还真没听陆老说过这事。

239.第二十六章万人仰拜噩耗突临(8)

( 张小小继续说:那天,我爷得到陆保管的救助后,一路上靠着陆保管给的钱和那一把食盐、两把包谷,一天买一顿饭吃,饿了嚼几粒生包谷,含一两粒盐籽,挪着虚弱的身子,走了好多天,才走完岭南、翻过秦岭、黄花岭,回到长安家里。ww二十多年后,我爷办起了砖窑场,日子好了起来,为了报答陆保管,我爷写了感谢信,准备寄去五百元钱酬谢。但写好了信,准备寄钱时,又改了主意,就把信收起来,特意做了一面锦旗,计划日后择机上门当面拜谢。这年,我爷赶在春节前,将又一窑砖烧成后,就准备正月初几闲时出来给陆保管拜年。可就在这时,砖窑塌了,我爷受了重伤。抬回家后,我爷觉得自己不行了,就让找出那面锦旗,又从一本书里翻出那页信交给我爸,吃力地说:去……一定去酬谢……谢救……救命……恩人……话没说完,人就咽了气。后来,我爸为了了却我爷的心愿,计划代我爷上门拜谢陆保管。可我爸虽然过去听我爷说过那桩事,但时间久了,早忘了细节,从爷的信上也只能看出要拜谢的人姓陆,秦南人,家在哪个地区哪个县哪个乡哪个村,一概不知。经多方打听,也没打听到,这事就被搁了下来。我上大学后,我爸把这事交代给我,让我继续打听。可我通过秦南的同学打听,也没打听到下落。直到几年前,我大学毕业被分到州城行署机关工作,无意间听到同事们议论说:最近地委在岭南县樊家乡寨东村开了个很大的现场会,那个姓陆的老汉可是厉害,竟然能搬动地委书记,去把那个影响很大的信访案件给摆平了……那老汉怕是有啥背景吧,或者过去当过啥领导……屁的背景,听说当过寨东大队支部委员,生产队时,一直是生产队的保管员……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心里一激动,就记住了这些信息。

本来是想早些来的,张小小最后说,单位和家里的事总是忙,抽不开身,这回才下决心来了。一路打听到上碥,没想到,就正巧遇到了陆老过大寿。房一梁笑了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张小小也欣慰地笑了。

听明了况后,晌午的寿礼仪式正好就结束了,陆迎福回里屋休息,宴席便在院内帐篷下随之开席。响器班子、演艺班子,喇叭班子继续交替演奏。房一梁把张小小拉到陆迎福面前,问:陆表叔,有个叫张全全的人你认得不?陆迎福瞅了瞅眼前的陌生人,摇头说:我不认得。房一梁说:四十多年前,有个叫张全全的山外人,在你库房跟前差点饿死了,是你搭救了他,又给了他盘缠让他回了长安。你还记得这事不?陆迎福想了想,说:是个卖灯草绒布的,长长脸,瘦瘦的,上嘴­唇­上有一颗大黑痣。张小小就从口袋拿出一张黄了的相片笑着说:一点不差。房一梁接过相片递与陆迎福说:你看是不是他?陆迎福戴了花镜仔细端详一会儿,眼睛一亮,说:是他,就是他。我认得。房一梁感叹地说:很难得啊,都快半个世纪了,你还记得。张小小又从口袋掏出爷爷的亲笔信递给陆迎福。陆迎福看着信,上面写着:

陆大哥:

六十年代初的那个春天,我去秦南山区贩卖条绒布,由于饥饿,又受了伤,奄奄一息之际,你把我抱进保管房躺下,及时为我做人工呼吸,给我喝了盐水、吃了观音土馍,把我救了过来。中午还又给我拿来一桶菜糊汤吃了(我想那肯定是你那天中午的饭,我吃了,你就肯定饿着)。临走,你又给了我两把包谷、一把盐籽和八块五毛钱,使我得以活着回来。这些东西虽然不起眼,可在那年月是多么的金贵。当然,最金贵的是你那乐于助人的­精­神和一颗善良的心。几十年过去了,你可能已不记得了,可我还记得。我和我的子孙都永世不会忘记你的恩。现随信寄去500元,略表谢意。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去看望您。

祝好人一生平安!

张全全

1990年10月20日

看完了信,陆迎福扬手在头上抹两下,自自语:小伙子到底活着回去了。然后看着张小小问:这娃是?张小小说:我是张全全的孙子。陆迎福抚摸着张小小的头说:你跟你爷有些像,长得俊。算起来,你爷也该有七十多岁了,他还健旺吧?张小小摇摇头,还没说话,眼泪就模糊了双眼,哽咽着说了砖窑出事的事。陆迎福重重地点点头,沉默着。

240.第二十六章万人仰拜噩耗突临(9)

( 张小小抹了眼泪,掏出一沓百元票子,拉着陆迎福的双手说:陆爷爷,我知道您的大恩大德是无法用金钱酬谢的,但我爷去世前有交代,让我们后辈一定要尽到心意。ww陆迎福用手推让着,硬是不收,陆晓义走近接过钱,说:你爷的心意他领了,钱你收下。我陆家事前已经确定,这次给我父做大寿,只过客,不收寿礼。说着就把钱又塞进了张小小衣兜里。张小小说:那就让我代我爷爷给您磕头。就跪在了地上,拜了三拜。起身又从提包取出一面锦旗展开,上书:

素昧平生同手足

救危济难恩重如山

陆迎福边接锦旗边谦逊地说:小小个事么,还这么感恩戴德的,让几代人都记得。

被感动了的齐圆满说:张小小你的到来,给陆老的寿礼又增添了非常­精­彩的一幕。

话刚说完,房梁儿一脚跨了进来,向陆迎福递过一只红包。陆迎福不肯接,拿眼看着房梁儿,说:早先就说好了,不收礼的?房梁儿笑了一下,就又递过一个账本,说:上头给您的养老补贴和养老保险金刚刚到,我就顺便捎上来,请您老签收。一共了六个月,一千零五十元。陆迎福这才点了头,欣慰地在账本上签了字,接过了红包。然后像参加工作领到第一份工资一样,喜悦而又激动地抽出钱,一张一张数一遍,又一张一张数一遍。然后抬起头来笑着说:正给我过寿哩,政府就给我送钱来了,这应该是一份特殊的寿礼,这份礼重哩!再不收礼,这份礼我收了!

王清源在一旁对房一梁轻声感叹道:我退休了,每月还领着几千元,也没咋激动过一回,陆老才领到第一笔微薄的养老补贴和养老保险金就这么感激不尽。这怕就是个境界问题。房一梁微笑着点点头说:国家给农民钱,开天辟地头一回,何况他又是在过大寿时收到的,也的确是一件值得庆贺和念记的事。

陆向明上前欲接过红包替爷收下,爷没给,却说:这头几个月的钱珍贵哩,不能胡花,我想交党费。房梁儿说:陆老你没欠党费么,月月都交清了。陆迎福说:交一笔义务党费吧,让我对党表示一点心意。房梁儿点着头,代表党支部郑重地接过红包,说:我代表党向您这位老党员表示感谢!

又一次被感动了的众人议论说:咋恁碰巧的。没约没请地,张小小就正巧这个时候来报恩来了;没计划没安排,这头一笔养老补贴和养老保险金就也正巧这个时候到了,给陆老又添了一喜。房一梁说:世上有些事它就这么巧,像是有个高人在周密安排着。众人都笑了。

这时主事喊道:张小小远道而来,还没吃饭哩,陆老也该休息了,咱都先吃饭,众人就拥着陆迎福和张小小入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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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也就是最后一阶段的参拜仪式继续进行。陆迎福在接受参拜时,一如头天一样,总要拿眼看着参拜者,甚或在参拜者起身时还微笑着欠身点头致意。可进行到一两锅烟工夫后,陆迎福的眼睛就渐渐地闭上了,睡着了,就那么搂着大黑猫,佝偻着脊背,耷拉着头颅,静静地睡着了,和怀里的大黑猫一起,不时出一阵阵香甜的鼾声。坐在一旁陪拜的陆晓仁上前说:都给你拜寿哩,你咋打瞌睡?房一梁制止道:莫打扰他,让他睡,就这么弄不碍事。参拜者就一位接一位继续参拜。

参拜仪式进行到尾声时,仍有不少村民和友人陆续到来,于是参拜时间又顺延一小时。齐圆满就有些心急,遂让最后一拨人分两人一组参拜,以便尽早结束仪式。但直到最后几个参拜者拜毕起身时,陆迎福还没醒来。陆向明就上前轻唤一声:爷,你进里屋休息去。爷没反应。再轻拍着肩提高了声音喊:爷,你进里屋休息去。还没反应。咋睡这么死!曹玉兰觉着异常,急忙上前抓了陆迎福的肩摇着喊:迎福,迎福,你进里屋睡去!人依然没反应。

在外面忙乎的房一梁听见喊声,也便进了屋,帮着曹玉兰搀扶,现睡者身子有些僵硬,勾垂着的头颅再也抬不起来了,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那根紧绷的脊筋到底断了!就急忙表叔,表叔……地大声呼喊。与此同时,曹玉兰拉起陆迎福的一只手,就见那只几乎在男人口袋珍藏了一生的凝聚着她的少女深的绣花布袋,不知啥时就紧握在了他已经冰凉的手心,不禁一声长哭:迎福,你咋这就走了呀!咱不是说好了白头偕老、相伴终生的呀!你咋要先走了呢?听见哭声!人们呼啦一下围上来,方知这位享受了上碥、寨东、樊家乡乃至岭南县最高规格寿礼的寿星已经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毕生的风雨沧桑在那张慈眉善目富有福相贵貌的脸上定格成了一丝安祥而淡然的笑容……

241.第二十六章万人仰拜噩耗突临(10) 姜启德

( 里屋,随着王子香的一声惨叫,一名男婴呱呱坠地,一个新生命悦耳的啼哭声在陆家庄的碧空中渐传渐远……

后记

两年前的今天,我在博客上博得正红火的时候,突然停了博。ww于是网友纷纷责问为何不博了?我只说上网太累,视力下降。其实这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我打了埋伏。现在可以公告,这两年多我是在集中时间和­精­力完成一个计划——创作长篇小说,同时也告慰关心我的人,小说已如期出版问世。

写长篇小说是我很早以前就有的一个梦想。但凭着当时的阅历和文学功底,几度蠢蠢欲动时,却总还是感觉力不从心。且又亲眼见着有人不惜耗费数载心血和­精­力,写就一部部长篇而最终难以通过出版的惨状,就又信心不足了。甚至有几次写了那么几章后,又不得不半途而废。促使自己最终下决心写下去,动力显然是我的生活积累和我熟悉的人物,以及耳闻目睹的许多故事。多年来,那些鲜活的人物和故事原型一直在我心中躁动着和鼓动着。我以为,把这些难以忘怀的东西围绕某个有意义的主题挖掘和提炼出来,于人于己既是一种纪念,也是一种启迪和警示。因此,在走过一段较长的文学道路之后,我终于自信我有能力驾驭和表现的时候,便知道非写不可了。否则,就将为自己留下终生的不安和遗憾。小感欣慰的是,有那么几位小说权威对《梅兰迎福》给予了充分肯定,读着某些章节还让他们流下了眼泪。我想他们是读懂了作品,也读懂了作者。

成就一部长篇小说,犹如兴建一栋大厦,付出的劳动和心血是巨大的。正如一位小说家所说:长篇小说是最伟大而又最耗费心血的文学作品。有了这一回写作实践,我才体会到,写长篇真的不容易,写好一部长篇更不容易。它意味着诞生,也意味着牺牲。意味着快乐,也意味着痛苦。我从事的工作一直是繁忙的,我尽量做到公私分明,不去影响自己­干­好工作,免得有人会指责“不务正业”。所以,进入文学世界,就只有有限的属于自己的业余时间。故此,一着手创作,就断然停止了博客。同时,家务活也是极少上手的,除了按时交纳物业费、水电杂费以外,其他就都撂给了夫人;公园就在家门口,晚间和周末满园欢声笑语,我却不为所惑,耐着寂寞,很少入园休闲娱乐;有人约了去码长城和挖坑,当然我也总是用那句不是理由的理由“我不会”而蜿蜒谢绝。几年来,就像上班时竭力将时间和­精­力倾注于工作一样,业余时间和­精­力就都倾注于这部小说的创作。从而收获了不少兴奋不已的快乐,也经受了许多极其难耐的痛苦。

小说冠名《梅兰迎福》,既点明形成作品主线的两个爱人物,又寓意主人公如梅似兰的高贵品格。尽管小说中的人物大多是有原型的,其中的许多事件和故事节也是笔者耳闻目睹或亲身经历过的,而且写作中又用了很多真实地名,但这纯粹是为了便于表现和搜索与那些地名有关的记忆。小说是艺术创造,不是生活临摹。真实的人物、故事以艺术的形式出现以后,它就绝对不再是生活中的特定概念了。希望似曾相识或有类似经历的人不要过于敏感。文学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文学真实,不等于生活真实。大可不必硬去对号入座而自寻烦恼。

这部小说在写作和出版过程中,得到省作家协会创联部、太白文艺出版社的真诚帮助和大力支持,得到著名文学评论家、中国小说家协会副会长李星老师的热指导和细心评点,还得到自己家人的一贯理解和其他一些友人的热鼓励,在此一并表示衷心感谢。

躬耕数载,苦乐兼得。掩卷思之,不胜感慨。谨以一七律而概之:

梦殷切著长篇,疏友停博七百天。

竭力履职何懈怠,苦心走笔未松弦。

不奢仕径多佳运,敢以疏才效圣贤。

小领风­骚­舒望眼,花鸣雅殿试争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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