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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半边灵

第一章

“老鼠”不是吱吱叫的老鼠,他是我们班上一个同学;真名叫王殊,倒过来叫鼠王。“老鼠”是班上男生给他起的外号。因为他老是缩头缩脑,把眼睛藏在镜片后面看人;而且从来不肯大大方方的说话做事,总是找准时机,吱溜一声贴着墙根来,吱吱吱吱完以后又吱溜一声贴着墙根消失,像极过街的老鼠,生怕被人发现了人人喊打。久而久之,老鼠这个“雅号”便名至实归的稳坐在王殊头上了。

老鼠走路的姿势十分奇特,走起路来,右半边肩膀吊得老高,左臂僵硬的贴在身前。一迈步,左手像指挥­棒­一样先往要前进的方向一甩,然后才带动右半身跟上去。那动作,活脱脱一个深度中风患者。

因为他处处跟别人不一样,又从来不肯主动跟人交往,而凡是想要跟他说话的,十次里有七次都是人端着笑脸前脚还没跨出去,就见嗖的一道­精­光,再看就只剩空气淡淡的对着来人;几个学期下来,全院都说老鼠是个怪人。

更有甚者,说他是鬼楼里蹦出来的怪物。

这些传言老鼠知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老鼠到底有没有听我们说过什么。大一的时候,老鼠兄甫一登场,惊倒一片。人人都在说这样的人是怎么通过体检的,竟然能上大学。

说起来这话说得不很好听,可事实上,老鼠的造型也确实够惊悚的。

上了大学,座位不再由老师硬­性­规定,爱坐哪就做哪。于是老鼠旁边那个位置至今无人问津。

啊,修正,也不是完全……有一次老鼠趴在桌上睡觉,恰巧刘菲美人不知跟谁打着电话,进来看也不看,一ρi股在老鼠身边坐下。待得电话挂断刘菲好整以暇的轻抬媚眼,看清楚身边坐的是谁以后……说来也多亏了那声旷古绝今的叫声,才促成了我和刘菲大美人的一段缘分……呐。

总之,老鼠是我们班我们系我们院乃至我们学校一个奇异的存在。

我和他仅有的交集只有一次。

那天秋高气爽,是暮秋一个难得的大晴天。那天英语课要来新老师兼新班导,所以大家都早早都到了教室。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的扎堆侃着新老师的八卦。刘菲请假还没回来,我自动恢复小透明,一个人倒也不受­干­扰,巴巴的找了个角度绝佳的位置,打定主意不管新老师是丑得冒泡还是美得掉渣,都要保持我矜持的淑女形象,以一个冷静的旁观者角度,公正、客观、全面的……偷窥新来的老师。

不一会儿我就猫到了教室右前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甩包钻了进去,正美滋滋的往外拿书,忽然觉得眼前一暗,一股奇异的味道钻进了我周围的空气,抬起头,一双亮闪闪的……眼镜,映入我的眼帘。

竟然是……老鼠兄?

我说过了,我以前跟他从来没有过交集,基本上可以算不认识,所以我脑袋里根本就没有过“老鼠可能会跟我说话”的概念。

所以他站到我前面,诚恳的说:“上节课的笔记能借我看一下么?”的时候,我的感觉是千军万马气势汹汹的从我脑袋里轰隆隆践踏而过。

然后,在惊吓过度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我拿出笔记本,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谢谢!”他接过本子,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转身迈开左脚,左手像指挥­棒­一样刷的笔直甩出去,以此为轴带动右半边身体僵硬的跟着转过去。蹒跚的又走到后面的座位上去, 坐了下来。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他坐我后面,中间仅有一桌之隔。他的右臂好像缠了个线头什么的,有一小截飘在外面;不过也就是一闪,然后就看不见了。

晕倒,那他­干­嘛不直接在后面喊我一声或者戳我一下喊我回头就好了,还劳神费时的绕过那一大圈绕到我的前面说话。

真是个怪人啊!我摇摇头趴到桌子上,心里想:不过,原来他的声音还蛮正常的,一点都不像老鼠,也不让人觉得恶心。

教室里的嗡嗡声忽然戛然而止,上课铃响了。我坐起来,觉得后背有点痒刺刺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我背上,不轻不重的叮着不放口。

怪了,这都快要到冬天了,难道还有蚊子?我东挠挠西蹭蹭,背上两处痒痒的感觉也跟着东摇摇,西晃晃。

这么闹了一阵子,我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视线,“老鼠”的视线。

他在盯着我看……我还来不及多想,前面忽然又一阵刺痛,一抬头,差点背过气去。

这都是什么日子,什么人啊!

我的眼前金光闪闪,杨熠老兄浑身上下散发着“优雅、知­性­与品位”玉树临风的站在我的面前,安然接受男女两边热烈目光的洗礼。

他来这里­干­什么啊?我看着他挑剔的轻哼一声,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施施然登上讲台,修长的手指轻敲讲台,清清嗓子,不紧不慢的说:“大家好,我叫杨熠,从今天起担任大家的班导和英语老师,希望以后能跟大家一起度过愉快的大学生活。”

……三分钟以后我在杨熠杀人的目光中自觉地捡起下巴啪的安回去。还迷迷糊糊的想,这下班上猫鼠都齐全了,可以上演《猫和老鼠》了!

今日天气晴朗,是暮秋难得的好天气……为什么我会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我托着下巴眼神空洞的看着在讲台上有模有样讲课的杨熠,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后面那个“老鼠”,今天是吹的哪阵风,竟然破天荒的跟我说话了?还……还盯着我看……怪事,怪人,怪日子。

今天出来也没有看黄历……今日有异,反正下午没有课,­干­脆翘掉下节选修课,回家安安稳稳呆着。

说走就走,下课铃一响,我便火速收拾好书包抬脚——“你到哪去,下节课不是还有课吗?”

哇!是贵族猫!我夹着尾巴,自欺欺人的默念:不是叫我不是叫我不是叫我……“七月,你不舒服啊?­干­嘛猫着腰?”

结果我就在贵族猫的影响下被众人的目光无情的揪出来了。

我直起身,没好气的瞪了那个正笑得不怀好意的某猫一眼,悄悄说:“我不舒服,要回家。没爱着你吧?”

然后才想起来他现在是班导,啊啊啊我真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果然,贵族猫犀利的视线好像一把利剑戳进我的心窝:“那就直接回家,不要乱跑。”

……今天果然是奇怪的日子啊奇怪的日子!

我抱着包一时间都有点不知所措,猫兄却已经一个转身绕到老鼠面前,伸出手淡淡的说:“给我。”

老鼠头也不抬。

“笔记,还是自己做的好。”杨熠抽出我的笔记,一扬手丢给我。

老鼠抬起头看了杨熠一眼,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去了。

快上课了,我混在换教室的人潮中溜了出去,一路奔回我可爱的小窝。

刚走到门口,一眼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当然是沾花惹草的小强,他正往外送的那个,我揉揉眼睛看个仔细,是叶医生嘛!

­干­嘛啊这三个人,最近好像经常搞到一起扯都扯不脱啊!

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些人……不会有­奸­情吧?!

半边灵 第二章

“包租婆,你住这里多久了?”

我正窝在沙发里抱了个枕头看班霸推荐的泡沫韩剧,小强又偷懒,不好好看店,跑上来闲晃。这会儿忽然给我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我想都没想,随口回答:“十年左右吧,记不大清楚。”

天可怜见,我说的是大实话。我跟着妈妈和外婆从殷家出来的时候还不记事,而从我记事起,好像就没在一个地方住满半年过。一直到5岁左右搬到现在住的这地方。一呆,就呆到外婆妈妈先后去世。

妈妈说我们老家有个风俗,就是如果家里有至亲死在哪里,你就算是哪里的人。我不知道我老家是哪里的,不过这世界上跟我最亲的就是外婆和妈妈,她们两个人都死在这里,所以我不能走,不想走。

“呵!”小强好像笑了笑,又说:“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家人啊!包租婆,你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我这边韩剧里正放到男主和女主吵架,女主一气之下冲出门去,等到男主追出去呢又在马路上错过女主碰上痴缠不休的小三女配像牛皮糖一样粘上去不放正在纠缠不休之际又被在街上徘徊的女主看到两人“亲热”的景象;小强说的话直接从耳朵通到嘴巴,根本没经过大脑,我一心全纠结在这纠结的情节上,头也不回:“废话,你以为我是你啊!我当然有啊!”

“在哪啊?我怎么没看到?”小强在后面不屈不挠。

我回过头看住他:“死了。”怕他再纠缠下去问什么怎么死的死了几口在哪死的死了多久了请问您当时的心情如何有没有留下心理­阴­影有没有仇视社会想不想报复人类毁灭世界;­干­脆自己交代:“外婆和妈妈都死了,现在一个人生活。”

“哦!”小强的声调高深莫测,停了一下,好像忽然发现哪里不妥一般张嘴又问:“那你老爹呢?”

老爹……我啪的合上本本,回头怒视小强,这家伙特别无辜的用期待的眼神挖我的伤疤。就是这种特别关心特别无辜的态度最惹人恨啊……我直勾勾的看住肖强,咬牙蹦出一句:“你查户口啊,问这么多­干­嘛!”

“问问而已嘛!”小强嬉皮笑脸,继续纠缠:“啊!难道包租婆你是无­性­繁殖……”

“给我去死!”我抓起枕头就是一阵猛殴,小强抱头鼠窜,居然还不怕死的哇哇乱叫:“­干­嘛啊!被我知道秘密了要杀人灭口啊?啊!来人啦!谋杀亲夫啦!”

小强不愧是小强,溜起来贼快。我追了半天也没打到他几次,倒把我自己累得要死,扔掉枕头站在那里一阵喘气,忽然间就有点怔忪。

爸爸啊……我垂着胳膊,浑身的力气好像都在刚才给用完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全身。

“我啊!没有爸爸,只有妈妈。”

话匣子一旦打开,要关起来还真有点困难。

说来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外婆的事情,妈妈的事情,一直以来我都锁在心底,让它在岁月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时间长了,变成心里的瘤,沉甸甸的压在那里,放任不管,就让人喘不过气;可是如果拿掉,就是挖掉心头一块­肉­,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就算是块死­肉­,终归也是心头­肉­。就算是今天的瘤,还不是用自己的血,一口一口喂出来的。

“我是妈妈和外婆带大的,从来没听过老爸的消息,对我而言,老爸就是一纯名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小强死皮赖脸的躲在沙发后面,只露出两只贼兮兮的眼睛。

“后来外婆和妈妈相继过世了。就我一个人生活咯。老实说……这么多年没有爸爸我们也活得很开心;反倒是如果现在无端蹦出来一个‘爸爸’可能会让我比较困扰!”我也爬回沙发调整好姿势,再次打开电脑:“耶,说起来你今天怎么又偷懒啊!”

“哪有!我有挂‘暂停营业’的牌子好不好”小强委屈的嚷嚷。

我晕!挂个牌子就不是偷懒了?!

“少来这套啊!如果挂个牌子就可以随便偷懒的话,劳动法会哭的!”我没好气道。

“被你剥削了这么久我才想哭!”小强瞪我一眼,忽然诡秘一笑,神叨叨的说:“我可是为店里着想才这么做的呢!”说着忽然声音一低,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

“你在嘀咕什么啊?”

“包租婆!”小强忽然伸手搭上我的肩膀,认真的说:“我爱你。”

“……”我无趣的看着他:“你觉得这个好玩也要演真一点啊。”

“切。”小强悻悻的松开手,蹲到一边嘀咕:“果然来电这种东西自我催眠也没用么。”

“你又在嘀咕什么啊?”

“嘘!”小强竖起手指轻轻一笑:“来了!”

我竖起耳朵听了半天,除了电脑里肥皂剧的声音以外什么都没有。我斜睨小强:“刘某,这你如何解释?”

小强只是一笑,拉开门回头说:“包租婆,你要看吗?”

说得煞有介事的,怎么,当我吓大的啊!

我瞪了小强一眼,率先走到楼梯口,等到看到眼前的东西以后,却再也迈不开步子。

楼下闪着无数只绿­色­的萤火虫……才怪。

那是无数只绿­色­的小眼睛,它们的主人高不过一尺,长着一只脚,拖着长长的舌头,像狗一样在地上嗅来嗅去。

这些东西分挤挤攮攮的占满了过道,占满了秋千椅、吧台、桌子,甚至屋顶上都有,那一只脚踩在屋顶上倒吊着,黑毛毛的头朝下弯着不停的嗅,虽然它们本身无视重力,可是嘴里黏哒哒的口水像下雨一样滴滴答答的滴落在低处的同伴们身上。在它们的毛上留下一路粘湿的口水印。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啊?!”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帮猥琐的在我店里嗅来嗅去乱滴口水的东西,忽然反应过来,立刻出离愤怒了:“给我滚出我的店!!!”

话音刚落,本来在地上乱成一团嗅来嗅去的东西忽然静止下来,视线齐刷刷的集中在我身上。

“呃……”我嗖的缩到小强身后,好女不吃眼前亏,这些东西又古怪又恶心,我不要被它们看到,看到污染我的眼……“你哦!”小强无奈的叹口气,一眨眼睛手里多了一只瓶子:“没本事就不要那么凶啊!­干­嘛老是敲我!!”

我收回拳头,看样子他也出离愤怒了,好!

小强伦伦胳膊,对着那群黑乎乎的口水怪甩出瓶子。那些黑东西一见瓶子,化成一道道黑影争先恐后的往瓶子里钻,一下子退了个­干­­干­净净。

啪!眼看瓶子将要落地,小强丢出一个青白的火球,正中瓶子,瞬间炸得粉粉碎。

“斩草要除根。”小强拍拍手,轻松的摆出一个胜利的姿势。

屋里­干­­干­净净,还好没留下口水。

“那些东西是……”

“是‘狗’。”小强耸耸肩无谓的说。

我身上一阵恶寒,不由喃喃的说:“谁家用这么恶心的‘狗’啊!”

小强乜斜着眼睛神道道的说:“不是你家吗?”

“你说什么?”

“没事……”小强忽然认真的对我说:“包租婆,如果有陌生人要你的东西,不要给他。”说着伸个懒腰:“好喽!开店!”便噔噔噔冲下楼去忙活开来。

……我站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下就没说老鼠兄拿过我的笔记本的事情。第一,他再跟我不熟,好歹也做过那么久同学了,不能算陌生人;再说,杨熠已经帮我拿回来了嘛!

不过说来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杨熠好端端的纨绔子弟不做,跑到我们学校当老师来­干­什么?

半边灵 第三章

下午店里人不多,也难怪,小强不在嘛!小强一不在,这店门开着就是吸引灰尘的。

“你知道那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吗?”中午解决了那群恶心吧唧跟狗一点都扯不上关系的“狗”以后,小强摆出好好老师的样子笑眯眯问。

我想了半天完全想不出头绪,估计当时我的脸上非常白,白痴的白。

小强拍拍我的肩膀,笑得温柔似水:“没事,傻瓜活得长,好奇害死猫。”

我白他一眼:“我又没说不好奇?”

“那你好奇?”小强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想知道?”

“……不想知道。”我认真的想了一下,认真的觉得小强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当年外婆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离开殷家时受到诸多磨难,一夜白头;妈妈因为知道太多,兼之跟爸爸的事情,殷家才像跟屁虫一样到处追踪死不松口……想着想着,我胆汁有点往上冒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估计脸上也白了,苍白的白。

莫非……殷家终久还是­阴­魂不散?

“你要去哪里啊?”我正想得心慌慌意乱乱倍感自危之际,蓦的看见小强竟然推开门要出去。

“­干­嘛?舍不得我啊?”小强嬉皮笑脸的转过头,真摆出一副待走不走的样子。

“……臭屁。”我抽着脸颊,觉得额角那里突突跳得厉害,对着那张欠扁脸挥舞拳头:“你爱死哪去死哪去,跟我屁事!”

“包租婆,话不能这么说!”小强摇动手指表情严肃,二两排骨左右摇来摇去,眼前一晃,小强巨大的脸近在咫尺。我俩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嘴巴对嘴巴;我才发现,他的肩膀比我宽蛮多的,左右都比我宽出一个巴掌……咳。

“你说我这么勤劳这么可爱这么任劳任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真的舍得?真的舍得?嗯真的舍得?”说一句还往前拱一下,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我给他挤的一退再退,退退退一路退到墙脚,后背撞上冰凉坚硬的墙皮时,我才觉得这事情,似乎有点严重。

小强不是和猫兄医生有­奸­情吗,眼下这是­干­嘛呢!光天化日的,背着­奸­情对象调戏良家少女啊……“……说话啊!”小强稍稍一偏头,温热的气息跟着话语喷上耳朵,耳垂顿时一路火烧过上来,烫得可以煎蛋。大脑化身电脑,自动连接到狗血电视剧里某些不良画面……这下子大概全身都能见­鸡­蛋了。

小强眨眨眼睛,又凑近两分,鼻尖挨到一起,极轻极妩媚的一声“嗯~”……我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捂着耳朵做贼心虚的怒吼:“大胆打工仔!想做一辈子包身工是不是?!”

小强后退一步,极其无辜的眨着眼睛摊手做纯情委屈状:“我不一痣都是包身工吗?唉,这年头,卖身的苦啊……”

我狂吼:“你胡说什么?”

小强狡黠的笑起来,不怀好意的问道:“你在胡想什么?”

“我……咳,谁叫你没事说什么,咳……”

“我一直在用羸弱的小身板被你当民工一般呼来喝去的,卖体力赚钱;难道不是吗?”小强乐不可支:“还是你想到什么见不得人的……”

不用想都知道,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像极春心荡漾的花痴……可恶!又被他摆了一道!我恨不得一脚把他踩成小强饼,但是我俩的实力悬殊之大明白在那里,一番思量以后,最终我决定还是学习祖宗“腹诽是美德”的美德,眼不见心不烦,吵不过你打不过你玩不过你,我就不跟你玩,我看我的肥皂剧去,哼!

刚转身还没迈开步子,胳膊上一紧,我扭头对准小强,出离愤怒了。

“­干­嘛?!”

小强笑嘻嘻的拉过我的手,快速的在我掌心划了几道不知什么东西。依然笑眯眯说:“总之呢,我出去一下,你乖乖呆在家里别出去,知道吗?”

“为什么啊?还有,你到底是要到哪去?”我理直气壮,中气十足。谁知小强才不吃我这套,嘻嘻一笑贼眉鼠眼的说:“怎么一下都舍不得跟我分开?”

我随手­操­起一把椅子大喊:“滚!”

这个世界清净了。

一直清净到现在……死小强,还说只出去一下!现在都几点了?!可恶,明明就是躲懒去了,可恶,我扣你的工钱!叫你做白工!可恶!

我一下一下的擦着桌子,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传来一阵陌生的脚步声。

“欢迎光……”我转过身子正准备迎接客人,待看清来人是谁以后,不由得愣了一下。

老鼠站在我面前,脸­色­红晕,气喘吁吁,不停的抬手擦着额上的汗珠。

我先反应过来,露出笑脸招呼他:“老……呃,王殊,呵呵,有事吗?”

他没答我的话,脑袋像摄像头一样转了一圈将店里一顿打量,才开口:“你开的店?”

“呃……算是吧。”我汗,全班都知道我开了个店好不好,虽然实际上是小强开的……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一时间陷入一阵沉默;末了还是他先开口,他说:“我能……坐一下吗?”

……不然你进一家甜品店­干­什么……话虽如此,我还是拉开一把椅子对他笑道:“当然啦!请坐吧!”

老鼠自己拉开一把椅子,先走到椅子前,两臂垂直,双腿弯曲呈90度;然后才直直的坐在椅子上,双手僵硬的摆上桌面。

“呃……”我是第一次目睹鼠兄坐下的全过程,一整套动作下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第二次陷入尴尬的沉默;这次打破它的,竟然又是老鼠。他的头朝右边偏了偏,过了一会儿才正过来,局促的开口道:“请……麻烦……一杯可可,行吗?”

我一个激灵,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该说没有,然后客气的让他离开。

说到底,我有点后悔刚才­干­嘛那么热情的留他下来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爬上来,让我有点不舒服。

停顿了一下,我还是点点头说:“有,你等等!”说着就走回吧台,开始准备。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又将头偏向右边歪着。

虽然他带着眼镜,但是我仍能感觉到那镜片后面的眼睛常不时的往我这边看。

我一边将可可粉和­奶­、糖放在一起,一边感到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老鼠歪着头的姿势总让我觉得他右边似乎还有一个人,而他一直在跟那人窃窃私语。可是他右边明明就没有人;而且从他的头歪的角度来看,那“人”好像长在他肩膀上。

滚烫的热水将杯里冲出丰盈的泡沫,我将杯子放好,再放入勺子,然后端到老鼠对面,放在他桌子上:“好了,请用吧!”

我不愿意再站到他身边,还是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

“谢谢。”他双手揽过杯子,我暗下决心等他走了以后就把这个被子扔掉。

“七……月……”他低下头,又局促的说:“你……还有事吗?”

我真想说我有事我有事我真的有事啊!可是眼下一个顾客都没有,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没呢,怎么?”

“那……”老鼠兄露出疑似腼腆的表情,一手捏着杯把儿,一手在杯身上搓来搓去:“我们能……聊会吗?”

我恨死自己­干­嘛死要面子赶走小强。

“好。”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精­神坐下去,摆开架势:“聊什么?”

“……你不给自己做点什么喝吗?”

“不了。”我将手臂放得尽量离他远,不动声­色­的说:“开甜品店的都不爱喝甜东西。”

其实我很爱喝甜的,也很爱吃甜东西;尤其是小强做的点心泡的­奶­茶,有多少消灭多少;但是我不想在他面前吃东西,或是做出任何放松的举动。

我集中全力防备着他,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觉得不舒服。

“真的?”老鼠笑了起来,他的笑是那种不出声只出气的笑。

其实他有一个线条分明,轮廓很深的下巴,嘴型也很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很标准的一条小红船。

可是看见他那样笑我就烦的全身发冷。

“以前就觉得她跟其他人不一样,看来是真的呢。”老鼠歪头笑着说。

生平第一次,我有了想就这样坐化到火星上去的冲动。

店里只有我俩,他跟谁说我是“她”?

半边灵 第四章

“七月。”老鼠正过头来,定定的看住我:“你相信鬼神吗?”

……老实说我就是个见鬼体质的前除魔师……不过,我想就算我跟他说了也没用。俗话说得好,隔行如隔山,我是开店的老鼠是扮老鼠的,中间隔的山不是一座两座。

我正儿八经的摇摇头,特意用上严肃的语气忽悠他:“我们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新时代少年……”

老鼠静静的听完我总计三千五百字的“预备党员宣言”,伸出细长的食指指着我的肩膀:“你妈妈长得很好看。”

我一下子跳起来,左右扭着头拼命乱看。老鼠左手握着嘴,好像看到什么超级搞笑的事情一样,呵呵的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这一点都不好笑!”我沉下脸,非常不高兴的瞪着他;他却笑得越来越厉害,拍着手笑得前俯后仰;到最后一边笑一边往后仰,连带着椅子也往后倒;从我坐的角度只看得到三颗大白牙悬在一个黑黑的洞上。

我冷冷的看着他神经质的大笑,恨不得泼他一头滚开水。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相交;以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个这么招人厌、­性­格恶劣的家伙呢?

“抱歉。”老鼠好像终于笑够了,正过身子坐好,伸手楷楷眼角:“我不该拿你妈妈开玩笑,但是,”他往右肩看了看,转回头勾起嘴角意味深长的说:“你为何要撒谎呢?”说话间他身上飞起了一缕缕丝线一样的东西,在半空中舞动。

说起来他的右半身始终挂着一缕一缕像是线头一样的东西,刚才他一仰身,那一缕缕的线头便纷纷的垂落下来,在半空中晃晃悠悠,飘来荡去。等他坐正以后,那些线条好像又服服帖帖的沾回衣服上了。

衣服上有线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我也只是无意识的往那边扫了一眼而已。但是后来他伸手的时候,那些线头又一缕一缕的垂下来,丝丝在风中飘摇;等他一收回,那些线头又不见了。

我就有点奇怪,他一件灰不拉几的褂子上哪来那么多白线头?

于是我就多看了两眼,两眼再两眼,我才发现他身上粘着的原来不是线头,而是一个人的半边身子。

正确来说,应该是一个透明人形的半边身子,像层淡淡的、透明的壳,如烟幕般笼罩在老鼠身上,在他右肩左右,有一颗近似透明的头,若隐若现,要不是仔细看,还以为是太阳晃花了眼睛看到的幻影。

但是这不是幻影,一认识到这一点,我顿时浑身血液倒流,全都流到天灵盖去了,张开嘴嗓子发­干­,拼命的咽口水也没觉着好一点点,只能­干­着嗓子让一句超级无谋到近乎应激反应的话脱口挤出:“你到底是谁?”

老鼠抓过杯子滋滋的喝­干­冷掉的可可,似乎有些为难的左右看看,然后才说:“我是你的同学啊。”然后很是失落的抬手放上眼镜,一边取一边说:“你上午还借了我笔记呢!”

一边说完,眼镜也取了下来,下面是一双黑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睛,非常非常的黑,整只眼睛都是。

他长了一双动物一样的眼睛,整只眼睛都看不见眼白。他脸部的线条十分清晰、柔和,棱角一直延伸进短短的额发,不大的鼻子,小巧的耳朵,微微上挑的眼角,一切的一切都看得我心里无味陈杂,酸了涩涩了苦,脑袋里成了一锅粥。老鼠的脸给我带来的冲击力,甚至超过他那双只有黑瞳没有眼白的眼睛。

那个轮廓,像活了妈妈。

我猛地站起来,抓住椅背死盯着他。

“你什么玩意儿,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的啊!我,我……”我忽然想起自己是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废柴宅女,转了半天才底气略有不足的硬撑道:“我有式神……”

“式神?”老鼠好像听见了什么新鲜名词,饶有兴趣的复述着:“式神?我们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好孩子呢!”说着忽然竖起指头遮住嘴,语气轻缓的问:“七月,你信鬼神吗?”他肩上的头也跟着他的动作,微微的上下浮动着。

我刚想开口说什么,他又遮住嘴,轻轻的“嘘”了一声:“在你告诉我答案之前,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说着,指着我面前的椅子极有礼貌的笑:“坐啊!”纯黑的眼瞳折­射­出粼粼的碎光。极像妈妈的脸嘴角带笑,一时间似真似幻。

我上前半步,拉开椅子又闷闷的坐下去。就在他刚刚跟我说话的时候,我的右手手心有点奇怪的感觉。

痒痒的,热热的,像是小强在我手心鬼画时候的感觉。

与此同时变化的还有我周围的感觉,有种­阴­冷幽深的感觉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渐渐蔓延过来,越来越近。那种感觉让我想起了最近一次绝对谈不上愉快的经历。在那次经历里,我跑到了忘川。

没错,那越来越近的­阴­冷感觉,好像要把人的生命之火活活冻结拖进寂静的死亡。远处传来细细的叮当声,像是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

……鬼差?

我的汗毛被身后愈盛的寒气刺激得一根根直立起来,双手抓住椅子的边缘大气都不敢出,老鼠不说,我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大活人,活人碰鬼差,下场只有一个,就是去见鬼。我可不想再跑去忘川一次。最好的办法就是屏住呼吸不要动,据说鬼差是凭“气”拘魂,所以我要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要说为什么我不跑出去,呆呆的坐在这里等大祸临头,那全是因为对面,正喋喋不休的老鼠。

从我听见鬼差渐近的声音开始,他肩上的人头就像有什么感觉一样,不时的往那边来回的探。鬼差出来肯定是拘魂,这个魂身体已死,却挂在老鼠身上,肯定是地府所不允许的。鬼差大概是来抓他的;而我要是ρi股一头热到处瞎跑,反倒可能会被鬼差发现,拘走生魂。

那样的话不就太冤了?

“你看到我的脸了吧?”老鼠看看右肩的头,又回过来说:“你觉得我像你认识的人吧?不错,应该的。”老鼠流畅的说:“因为我拜托了你们家,帮我做成这样。”

脑袋里嗡的一声,我这才发现,老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死气,而且他脸颊青黑,那颜­色­根本不像活人。

“以前我也是活人的,”老鼠用深深怀念的口气说:“跟你一样出生,一样成长,一样交小朋友。”他朝右肩正疑虑的前后摆动的头颅点点头:“他就是我的朋友。”

“你交朋友的眼光还蛮特别。”我感受着身后越来越强的寒气,不动声­色­的说。

老鼠好像什么都没发现,摇摇头用有些迟钝的语气说:“他以前也是活着的。”

“噢。”我眼睛紧盯着门口,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在不惊动鬼差的情况下跑出去,脖子上忽然一紧,老鼠坐在原处,伸出来掐住我的脖子的是他右半身那个悬挂着的魂。

“你……”我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后脑勺在我眼前慢慢的往前伏下;脖子被寒气四散的透明的手紧紧的掐着,原本用来发声的那口气一下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在清醒的情况下,魂被那只手硬生生的扯离了身体。

“果然,活人的身体不一样呢!”老鼠站起来,一只手伸向我伏着的背,轻轻一碰,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兴奋的边跳边喊:“热的!热的!是热的!”仰天长笑,手舞足蹈。

身后的寒气越来越盛,我眼前一黑,只觉得身上轻飘飘的没有依靠,只有脖子上冰凉的手拖着我往更冷的地方移动;耳边传来模糊的童音,一阵一阵的,调子还蛮熟悉,有点类似儿歌。我就在这飘飘忽忽的儿歌里越来越迷糊,最后一个感觉是有什么东西从脚上剥离出去了,这种感觉我知道,那是我的灵魂完全从身上脱离出去了。

我死了。

半边灵 第五章

“王殊的头,像地球,有山有水有河流,还有两条臭水沟!”

这是哪里啊?我捧着头摇摇晃晃的爬起来。

我半趴在一个家属小区模样的地方,四周是几栋灰白的五层楼,我正趴在煤棚与楼房之间的一小片空地上;周围围着一群小孩子,正拍着手吵吵嚷嚷的唱着什么。

“马洁洁的屁,是冲天屁!一冲冲到奥地利!奥地利的国王在看戏,不知看了什么戏,国王觉得不满意,原来看到马洁洁的屁!”

孩子们尖叫着四散跑开,只剩下两个小男孩站在原地。其中一个长得高点的孩子拍着另外一个孩子的肩膀,大刺刺的说:“别理张洁洁啦!她是垃圾婆!”

另外那个孩子低着头,扭着衣角看不清楚长相。听到同伴安抚­性­的话,勉强抬起头点了点,顺手擦掉眼角的泪水之类的什么什么。

之所以说什么什么,是因为在他抬头那一瞬间,我的头脑里只剩下了什么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我抱着脑袋抓狂了,那、那、那孩子的脸是什么?

这圆咕咚的眼睛,这不太高的鼻梁,这被我憎恨了20年的兔牙……我囧着脸,下意识的用手指遮住面孔。

这这这不是我的脸吗?者不应该是名字叫七月、­性­别是女生、年龄是七岁的本人的脸吗?!等等、等等!我告诉自己,冷静点冷静点,莫非我穿回自己以前了?嗯有可能有可能……我强迫自己用一种回顾过去饱含深情的眼光扫视该小区,看这绿绿的树,看这红红的花,看这粉­嫩­粉­嫩­的小孩,看这煤棚顶上风情万种趴着的小黑猫,看这……三分钟后我再次抓狂:“我根本就没来过这里啊啊啊啊啊!”

然后才想起来我似乎应该是死掉了的……那我怎么还在这里呢?

原本趴在屋顶无比端庄的小黑猫眼神跟我无比抑郁的目光相交会,像触电一般跳开了。

诶?我还能跟这里的事物发生联系?我不应该是无辜看客路人甲吗?

小黑猫不知道溜哪儿去了,一回头才发现刚才那两个小孩也不见了,就我一个人站在这陌生的地方。

从煤棚间悠悠而过的小冷风飕飕的刮,刮得我的心肝脾胃肾哇凉哇凉滴。

为什么我会有触觉呢触觉呢?我应该是一缕芳魂一缕芳魂啊!

我战战兢兢的傻张着嘴继续接受小风吹,周围还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个鬼影都没有。我绕着空旷的楼房转了两圈,认命了。

看样子我还是死了吧,不然的话……我抬头看看碧蓝的天空中那个红红的太阳,不然我怎么会没有影子呢?

噢不,我有影子的,只不过因为现在是正午,所以影子在我脚底下嘛……我抬脚踩踩脚底下那一团小小的黑东西,抱着脑袋又开始想。

……那,这都大中午了,我怎么还不饿呢?这证明我死了嘛!

我坐在太阳底下,正午特有的强烈阳光晒得我昏昏欲睡,背上一阵阵热烘烘的感觉往上窜,一时间我有点头晕眼花,看不清楚近前的地面。脑子里好像有水流哗哗的响,似乎冲走了一些东西。我噗的笑出声,脑袋里幻想出来的流水能充走什么东西呢?记忆?

呵呵,说到记忆,不知怎么的我又想起七岁那年马洁洁的事情,想起我怎么没骨气的哭了出来,想起平常从来不说顺口溜的周沐阳怎么一口气说出一长串屁屁屁的话,啊哈,这次经历对于平常的木瓜脑袋木头资优生消遣时从来没有碰过篮球以外事物的周沐阳来说,可能比银河系室女星团全面爆发一次还要难得。

想着想着,右手心有点隐隐的痛,不过这种没来由的痛我已经经历过好多次,又不是怎么很严重的痛,我连想都不用想自动把它丢到记忆小箱子的角落里,喀嚓锁上丢掉钥匙。

一切都是那样的云淡风清。

又坐了两分钟,我云蛋风清的饿了,哦不好意思,云淡风清。

看,我是真的饿了。

拍ρi股站起来的时候,我还不忘鄙视了一下自己,饿了就回家吃饭啊!笨蛋!

我掉转身,朝熟悉的楼房蹭蹭的跑进去,咚咚咚的一路跑上楼梯,楼道里飘着蒜苗炒腊­肉­的香味,越往上走越浓。那油滑醇厚的腊­肉­混合着青蒜辛辣的香气,裹在绵远爽口的湘泉酒里,强烈的刺激着我身上到处都不缺的馋嘴神经。

神啊!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腊­肉­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跑到一半的时候,我被一个忽然窜出的东西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

哎耶?哪里来的一只野猫?还是黑的!

不瞒大家说,我对猫这种生物有点敏感。原因无他,都怪我妈。

谁叫我的名字叫王殊,倒过来就是鼠王?

鼠王鼠王,老鼠王成了­精­也还是只老鼠。碰到了猫,还是会浑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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