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的盯着小左,语气再也亲切不起来:“别哭了。”我说:“你累不累啊?你,到底是谁?”
小左仿佛被我吓到,后退了两步才颤抖着声音说:“姐姐……你……怎么了?”
装,接着装!
我的眼神现在可能就跟春晚时大彻大悟自学成才的范厨师一样。小左愣愣的看了我好久,然后一转身跑进房里。
一边跑一边叫:“刘姐姐,刘姐姐!七月姐姐好奇怪哦……”
我没心情管他,再看干草垛,不由得一愣。
后面站着眉头深锁,手里拿着洗漱工具的福嫂,带着深深忧虑的目光落在小强身上。
“这是谁家的狗,怎么伤成这样?”
说着一点也不避讳,果断的冲我说:“七月,你去打盆水来!哎呀呀……这也不知道是跟谁家的狗打成这个样子,再不管,不死才怪!”
呃……福嫂见我站在那里,可能以为我吓傻了,就皱起眉头喊小左。
“发生啥事了……”探出头来的却是穿得整整齐齐,甚至还化了妆的刘菲,小左抓着她的衣角,胆怯的睃我一眼,应了福嫂一声后才沿着墙根溜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便端着盆水摇摇晃晃的走出来。
“七月,这……”刘菲原本狐疑的看着我,结果一眼看到小强,使劲往后一跳开始大呼小叫,“哇!这还能活吗?”福伯也赶了出来,一看这情况也吓一跳,跟着福嫂忙前忙后的一下子唤小左,一下子唤刘菲;一时间小院鸡飞狗跳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像陀螺一样忙不停。
只有我和突然间只会喵喵叫的杨熠像两个不正常的异物一样,看着他们一院子的人围着小强团团转。
好像我们才不正常。
朱镇 第七章
小左打来满满一盆清水,被福嫂扔进来的毛巾一碰,立马变成血水一盆。
我左手边站着刘菲,一把接一把的将被血染红的毛巾洗干净又递过去;右边站着小左,不时在福嫂忙得满头大汗时乖巧的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汗珠;头上蹲着疑似杨熠的小黑猫,恶狠狠的瞪着下面一干人等,不时的发出一声凶狠的叫声;而它每叫一声,下面的人就抖一下,脸色便苍白几分——其他人还好,福嫂一抖,在她手底下的小强就直接遭殃。我眼看那血像不要钱一样从伤口里哗啦啦的往外喷涌,先前好容易结的痂在这冲击之下又重新裂开,变成一个一个血红的嘴巴,吐出来的都是小强的生命。
一想到这点,我啪的拍上小猫的头让它闭嘴。
小猫原本将脖子伸得长长的紧盯着面前一行人的一举一动,被我一巴掌拍到头,抬爪便恶狠狠的给我来了一下,小却尖利的爪子落在我的掌心,立刻抓出一条血痕。
“咝——”我倒抽一口气,刘菲抬头,诧异的问:“咋了?”
“没……”我握着右手无奈的叹口气,却见原本趴着的小强好似触电一般,忽然抽动一下。
“小强!”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小黑猫也屏住呼吸不再动弹。
“小强?”刘菲皱眉,带着一种奇怪的笑意看看我,又看看手下那一团湿漉漉的白毛,轻轻重复:“小强?”
就在这时小强的眼皮动了一动,眼底精光一闪,四爪一撑忽的站了起来,这一动,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来,重新往外渗出鲜血。
“小……”我只觉耳边一阵腥风刮过,小强直直从我身边擦过,一跃冲出福伯家的院子,奔向田间。与此同时小猫也跃离我的肩膀,追着小强消失的方向消失不见。
我愣了一下,也撒开腿跟了上去。刘菲在后面拼命叫我,但是……小强现在身受重伤,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就这样跑出去。
虽然小强跑得一下子便不见了踪影,但是小黑猫却像特意等着我一样,一直在我前面一纵一纵的,从一个个低矮的屋檐、高高的电杆上腾空跳跃,我则在下面拼命的往前赶,穿过一条条交错纵横的田间小道,绕过一间一间的农房,跨过一片片收割完毕的田野。这样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从我们进入这个村子开始,我就没见过其他的村民。
这里的田地是收割好了的,房子是整整齐齐的;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影,听不见一声狗叫,看不见一只鸡。池塘里面没有鸭子游过,猪圈里没有猪的叫声,田里没有一头牛羊——除开我们刚进村时远远的看见属于福伯家田地里的两头牛——整个村庄,听不到一点活物的声音,看不见一点生命的迹象。
……可是就是这样的村子,昨天晚上灯火通明,里面人声嘈杂,鸡犬相闻。
如果这个村子里真没有人……那……福伯、福嫂、小左又是怎么回事?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犹豫起来。
……刘菲……还在那里,跟他们在一起……我的心像突然被人扎了一刀,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跳;我的腿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迈,到底是去追小强,还是去找刘菲。我的脑子里乱得很,很多事情像纠缠不清的麻纱,不知道哪里是个头。
也许我应该去找小强,然后一起回去找刘菲;或者也许我应该马上转回去找刘菲,拉她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事实上,这两件事情我都没办法做了。
因为我一路跑来,现在正站在昨晚那条小路的路口,面前是一片一片好似白雪,又似蝴蝶的纸钱和一座连一座的小土地庙,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那些小庙中间。
大强张开手臂,弯下眼睛,对我绽放出一个还算温暖的笑容。
“七月。”他说:“到爸爸这里来。”
他的脸异常的白,瞳孔异常的黑,站在深秋金黄的阳光里,像是永远都不会醒的梦。过去的梦。
“七月!”这次他真的笑了,连眼睛一起,整个面部都勾起温和的向上的弧度。
温和却不温暖,秋天的阳光温度很低,他给我的笑容温度比那阳光还低。
“你终于来了,我和妈妈都很想你。”他说。
我觉得很冷,从心里往外面冷,冷得我浑身颤抖,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
但是我的头很热,耳朵嗡嗡的,全是他低沉富有穿透力的声音。这声音说,妈妈很想我。
“真是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爸爸缓步朝我走来,我的脚像生了根一样无法动弹,直到他修长的手臂把我围住,揽在怀里;他在我耳边轻轻说:“现在好了,我们一家团聚了,没有人能再把我们分开。”
小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哪里去了,小强也不见了;只有我和爸爸站在小路上,他的身后是一座座整齐的小土地庙,每座庙前都有很多的纸钱,这些纸钱一片一片的连在一起,像是下了一地大雪。
爸爸宽大的手掌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也经常这样做;每当我睡不着或是哭泣的时候,妈妈就会将我搂在怀里,一边轻轻的拍打着我的背,一边在我耳边轻声呢喃;我则将下巴抵在妈妈单薄的肩膀上,一边听她说话,一边随意的看她身后那些斑驳的洒在地上的阳光,那些阳光随着妈妈的声音一起跳跃,她的心跳声为它们打拍子,我就这样倚着妈妈,光线、声音、周围的世界随着那些跳跃的节奏越来越温和,越来越远……我的下巴抵着爸爸冰凉的肩膀,周围白花花的纸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我随意的将目光放在那一座座小小的土地庙上,恍惚间想,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些土地庙建的跟民宅一般,这是堂屋……这是厢房……这大概是猪圈……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一家又在一起,没人能把我们分开……爸爸的声音越来越远,一切都越来越远,我很安心,很累,就这样靠着爸爸睡一会好了,就睡一会……忽然半空中响起一声尖利的猫叫,我吓得猛地睁开眼睛,视线所及,地上有一大滩刺目的血迹。
杨熠捂着右手,脸色苍白;他看着那让他流血的东西,一脸的震惊和愤怒。
小强浑身是血,却死死的咬着杨熠的右胳膊。
这是……怎么回事?
脖子上忽然一紧,身后传来一个清脆而快乐的声音。
“这么简单就上当了,姐姐你这么好骗,我都觉得有点不好玩呢!”
我的心像系上了几千个铅球,咚的一下落入无底的深渊。
这是我这两天早已熟悉的声音,曾经一度觉得非常悦耳的声音。
小左笑盈盈的站到我和杨熠中间,开心的问我:“姐姐啊,你猜你后面那人是谁?”
我没办法转过头去,只是觉得后面有一个冰凉的东西禁锢着我,身上传来浓浓的尸臭。
小左眨眨眼睛,俏皮一笑,撒娇般的纠缠:“你想不想嘛~哎呀!对了!你不能回头哦!”小左咯咯咯笑得异常开心:“你不可以回头哦!你背上的……可是全村的死灵呢!哦!对了还有~”小左拍拍手好似想起什么,关切的说:“那个离你最近的,你知道是谁吗?
那是你日思夜想的妈妈哦!“
我挣扎着不让自己晕过去,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你是什么玩意儿!”
“我可不是玩意儿哦……”小左委屈的耸耸肩,扁着嘴说:“我都叫了你这么久的姐姐,你还是不认识我啊……”说完,他轻轻的、极有教养的,向我微笑致意:“我姓殷,姐姐。”
朱镇 第八章
俗话说得好,前有豺狼,后有饿虎。
我前脚撞进了一个尽是死人的村子不说,后脚……碰上个自称姓殷的小子。该死的摆出一副伪善做作的脸跟我说,妈妈她变成了死灵,要杀掉我。
然后,贵族猫竟然被小强咬的鲜血淋漓!
杨熠脸色煞白,恶狠狠的瞪着小左,好像要把他撕成千万个碎片,及至开了口,语气倒还是维持着起码的绅士形象。
“果然是姓殷的,招数都这么……阴损。”
我站在原地,背上像压着一座小山一样丝毫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只只或粗壮或纤细的白白的手,从后面缠绕过来。那些手上布满伤口,从里向外散发着阵阵恶臭,还有尸水,七扭八绕的攀爬上我的身体,掐住我的脖子,捂住我的脸还揪我的头发。
“唔……”被几十双散发着恶臭的手捂住鼻子,我能闻到的全是尸臭,能感觉到的全是那种属于死人肌肤冰冷滞涩的死肉的触感。
小左微笑的脸给了我强烈的刺激,我一边挣扎一边失控的吼:“你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混蛋,变态!你老家一家都是变态!害死了我外婆,害死我妈妈,现在还想来骗我?我呸!我妈才不会受你控制!”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忍不住唰唰的流下来:“她早就已经超越我们所有人,到天堂里去了,才不会被你们这些混帐玷污……”
“天堂?”这个代表基督教极乐世界的名词好像给小左带来了不小的喜感,他勾起嘴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你的意思是,因为你妈妈是好人,所以死了以后就进天堂咯?呵呵,那照你这么说,我死了以后肯定要下地狱吧!可是……”小左悠哉游哉的踱着步子,在我面前来回走动。
“可是我告诉你哦!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天堂,也没有地狱,我们死了以后都是到的一个地方……所以,碰见打个招呼是常事哦!而且,”小左忽然凑过头来,那些手臂好像听他指挥,立刻将我往下一按,我跪倒在地,正对着他的脸,他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又凶狠又厌恶,还有一丝不甘。
“而且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你以为你的出身很干净?死了以后也不是肮脏的我可以染指的吗?”小左的脸难看的扭曲着,喉咙里发出脖子打了结的鸭子一般的笑声:“别逗我笑了!你这个七拼八凑的怪物!你连人都不是,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说三道四!?要不是殷藏雪……”
“姓殷的!”杨熠忽然暴怒起来,与此同时小强也一扑而上,咬的紧紧的死活不松口。
小左瞟了杨熠一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以为自己是殷家的式神便无所顾忌了么?不过你忘记了他不是殷家的吧!只要不是殷家子,便不能摆脱我的术。”小左又讥诮一笑:“明明知道还跑过来送死,该说是脑子笨呢还是自以为是……”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些手臂已经完全阻断了我的呼吸,我觉得自己要疯了,我真的疯狂的挣扎,越挣扎那些手臂好像也越来劲,跟着我一起左右甩动,浓稠腐化的尸水随着摇动溅得我浑身到处都是,我也不管。
不管怎么样也好,至少让我呼吸吧!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那些手简直就像故意一般,恰好让我有足够好的视野看见小强拉着杨熠的手不管不顾的撕咬着,他身上的伤口现在全都爆裂开来,殷红的鲜血随着他剧烈的动作变成一支支小血箭,很快他和杨熠两个都变得血肉模糊。
而杨熠已经被他咬到肩膀,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血肉模糊;小强嘴里还卡着杨熠质地良好的西服残破的布条,杨熠一边伸手推拒,一边拧起眉头,嘴里不停的说着尖酸刻薄的话骂小左。
看来他好像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可是……我已经快要窒息在这一堆死人里面了。现在连腐臭的空气都越来越少,我颅腔里像硬塞了一大团棉花,疼痛的同时,脑浆也像被吸干了。
总之,尖锐的疼痛和窒息的感觉煎熬着我,再这样下去我会被活活闷死。我闭紧眼睛,一滴湿热的液体从眼眶顺着脸颊滚落,那是我的眼泪吧,不过混入了尸水的眼泪,自己也已经变得腐臭有毒。
原本我指望咬住杨熠的不是真的小强,但是当我看到杨熠始终不敢用劲踢打,或者是撕自己对手的伤口以脱身时,我彻底绝望了。
小强……为什么……一直坐山观虎斗的小左歪着头看了我半天,忽然咧嘴一笑:“姐姐啊,你还活着吗?要是你还活着,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好吗?”说着便自顾自的说起来:“你以为你的式神很强吧?的确啊,这些妖怪异物是挺强的,也难怪他会这么轻敌,明知道还跟着跑来,不过这里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地方,这里是朱镇……对了,朱镇你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吧?”
他说的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这些对我毫无意义。
我已经快要窒息而死,眼前甚至出现了像电流一样五颜六色翻转的条纹,嚓嚓嚓的在我脑子里面穿来穿去。疼痛和对死亡的恐惧超过了一切,我开始用手撕扯那些夺人命的死人手。
撕扯了一阵无果,那些手臂依然越缠越紧,我已经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关心社么都不怕了,张嘴就一口咬下去。
就算我要死,也要先把你变成一具不全的残尸!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还在城东旧区住着的时候,家里没有钱。有一次外婆在街上买了一块特别特别大的排骨回来,妈妈把它用根绳子穿起来,用盐抹了,挂在外面吹着;然后叮嘱站在那块肉下面,眼睛好像长在肉上头下不来一般的我说,不要动那块肉,等晚上回来弄好了再吃。
说完妈妈推着小车出去了,我就站在那块肉下面,盯着它看。
看了好久好久,我踮起脚凑过去嗅了嗅。
……其实那时候我很小,大概才3、4岁的样子,可是那块肉的味道我至今记忆犹新。
因为那块肉有点腐了,刺鼻的腐臭肆无忌惮的冲进我的鼻子,让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映像。
而现在,我的嘴里就咬着一块比那时候的猪肉腐烂一百倍不止的,人肉。而我一点也不觉得它恶心或者什么的,我突然灵机一动,要是我把这些烂手都啃了,啃成碎片渣滓,肯得尸骨无存,那我不就能呼吸了?
我有点高兴,看样子我还不是完全被憋蠢了嘛!我……“七月!”
我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阻碍我呼吸的桎梏忽然解除了,杨熠半只手臂Сhā在小强的喉咙里,飞溅的鲜血似乎给身后的死灵们带来了久违的刺激,他们纷纷离开我,饿虎扑食一般冲向杨熠。
小强不停地从喉咙里呜咽着,杨熠的手Сhā得很深很深,我甚至可以看见小强的喉咙那里有一个拳头形状的突起。
我跪坐在地上,泪水和着血将视线封了个严严实实。我的脸上有很多正在变冷的液体,身上也是,它们本来是炙热的,鲜红的,现在正慢慢变冷,慢慢失去热度。
小左放声大笑,笑声尖利得刺痛我的耳膜。
杨熠被那一群死灵团团围住,我看不见他。
小强倒在地上,身上的血好像流干了,嘴里的气好像也出净了。
怎么……会……这样……?
朱镇 第九章
嚓嚓的声音不时从拥成一堆的尸体中传来。
那些尸体中有福伯、福嫂、一个手臂上缺了一块肉的女人,还有一些干瘦伶仃的孩子。
我的嘴里还有一块肉。那个手臂上缺了块肉的死女人的肉,在我嘴里。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从来想都没想过自己会有像野兽一般,从死人身上撕下肉来的一天。
曾经我是个梳着两条辫子到处乱跑的小女孩,会为了橘子里面有果蛆而大哭大闹;后来我是除魔师,碰上让人恶心的异物后,我都会就近吐得干净彻底,回家以后一定要洗好几个澡。
然后,我变成了包租婆,有一个自称上天下地宇宙无敌霹雳美式神,长得比女人还妖孽的家伙死缠烂打的赖在我家不走。
他白吃我的白住我的,还老是嚷嚷我剥削他。自从碰见了他,我就老是被卷进稀奇古怪的事情里去,好几次都以为死定了的时候,却又是他让我化险为夷。过后他就会晃动着二两排骨一边炫耀自己多么神勇一边抱怨我虐待他,一边又做很多的点心,边叽歪边不停的让我想吃什么吃什么。
后来我碰见了一只华丽嚣张的贵族猫,他会用鼻子看人用下巴指示方向,还会变魔术一样从不知道哪里刷的抽出一条上等亚麻的白手绢,像一只挑剔的猫那样细心而夸张的擦手;他就是拉风、华丽、优雅等等的代名词,连种族都是颇负盛名的梦魔变成小猫都风情万种……虽然他老是很凶很不耐烦,可是却也救了我好几次。
……原来比起其他人,我真是幸运得可以买乐透!
不过可能幸运也是跟存折上的存款一样,不好好珍惜就会用完的吧,所以,搞不好今天,我的幸运就到头了。
我听不见杨熠的声音,但是能看见前面那一大堆的死人群贪婪的耸起脊背,一拱一拱的不停蠕动。在那中间不时的发出嚓嚓,嚓嚓骨头断裂的声音。
另外,不时有一些七零八落的死人身体零部件像被极大的力量折断,然后丢出来。
突然间我觉得非常愤怒,这些本来应该已经入土为安的人,本来应该安静沉睡的灵魂,都是,都是……我忍不住朝那个象神一样唯一站着的人形看过去,第一次痛惜自己失去的力量。
要是我有力量,以前一样的力量,我就,我就……小左好像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咧开了嘴笑说:“姐姐你现在很痛苦吧?是不是很想像以前对付异灵那样,把我砍得七零八落的?但是可惜,”他眯起的眼角全是赤 祼祼的嘲讽:“在这个朱镇,这种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小左扬起手指凌空画了一圈,开心万分的说:“这里不但是天生的风水宝地,而且,也是流火身死的地方。”
他看向我,似笑非笑的问:“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殷家数十个顶尖的除魔师,围剿而死……不错,这里是……”小左的眼睛变得悲伤起来:“这里是殷家数十个顶尖的除魔师沉睡的地方……我的双亲沉睡的地方。姐姐,觉得你自己很无辜很可怜对吧?但是,”小左的声音充满恨意:“你也是杀人凶手的女儿!呵呵,你很恨殷家吧?那么也不要忘记,殷家也有人恨毒了你……恨毒了身为叛徒,勾结妖魔,最后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凶手的女儿你!”
小左的话,像一个闷雷直直劈在我身上。事情变化得太快,我简直没有办法接受,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个可恶的男孩,他的眼眶因为愤怒而泛红,渐渐蓄满泪水。
我的爸爸他……死在这里……?
他已经死了……他……在死之前,杀了殷家数十个除魔师,其中……有小左的爸爸和妈妈……天,谁来告诉我我梦游了?
我本来是满腔的愤怒,我的血液在烧,恨意像夏天的草一样疯长,可是,可是……面对小左同样赤红而不加掩饰的愤怒的眼睛,我犹豫了。
莫非这都是善恶有报?
难怪他说我没有资格自以为纯洁!
原来他是来报仇的,来向我讨要杀父弑母之仇!
那我应该怎么样?我……应该像小说或者漫画里面的坏人那样,恶贯满盈,最后被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杀掉吗?
“……你要……我死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不想死,当然不想死……无论如何也不想死。可是如果按照苍天有眼让小左血仇得报这么一个发展行进的话,我似乎没什么挣扎的余地。
小左一愣,然后,忽然尖声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在笑。
边笑边不连贯的说:“你以为你是什么?牺牲自己拯救迷途灵魂的圣母?”他厌恶的看着我:“以为自己是用死亡来还原少年纯白灵魂的悲情角色吗?更重要的是……”他讥诮一笑:“你以为我费这么大的劲,让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杀掉你这么简单?姐姐……你还真是天真!你……”他指指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吧?我姓殷。”又指指我:“你知道你是谁吧?你是姓殷的女人的孩子。”
我慢慢的向小强爬过去,我以为他会阻难,可是他连看都不看小强,好像认定地上只不过是只死狗而已。
“你知道你有个舅舅吧?”小左冷冷的说:“知道这个舅舅当初不能原谅你妈妈吧?这你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吗?”
我慢慢的爬过去,抓住了那团柔软的毛。
杨熠那边的声音持续而不间断的响着,响着,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我麻木的摸到那半只残破的手臂,残破但是光洁、修长而且结实的手臂,轻轻的转动了一下。
“那是因为我妈妈。对……”他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因为你妈妈,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妹妹。为了那个妖怪,流火!”
我捏住手臂的断面,轻轻的将它从小强喉咙里拔出来。
小左的笑容跟他的笑声一样扭曲而尖刻:“你以为只要你死了,我所受的痛苦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那你要我怎样?”我抱着小强毛茸茸的头,死肉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非常恶心;但是我甚至都没有多余的口水可以吐出来,只是机械的看着小左:“难道你让我上刀山,下油锅再反反复复折腾个一千遍一万遍,你受的苦就能一笔勾销了?”
我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说到底,你也只是想要从我受到的痛苦中得到变态的快感来填补你自己心里的空虚而已。你老爹老妈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我现在任你摆布,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杨熠那边已经归于沉寂,四周都是一片死寂,只剩下我和小左的声音:“说什么要给父母报仇,其实你不过是个变态而已。你的父母死了,难道我的父母就去快活了?”我忍不住提高声音:“他们也死了!说什么你有多痛苦……我的痛苦你又能理解吗?你能理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却毫无办法的痛苦吗?能理解一个人活在这个根本不值得我留恋的世界,仅仅只是为了遵守跟妈妈最后约定的我的痛苦吗?”我仰起头,长久以来压抑的感情肆无忌惮的发泄出来,反正这里没有人,我没有必要再假装给谁看。
我冲着他轻蔑而恶意的嘲讽:“你又懂什么!白痴!”
小左白皙的脸色变黑了。
黑了好!黑了妙!我就是要你黑!
我紧张的等待着下面的发展。
拜托……他千万别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狠角儿!我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千万别……“说够了吧?”
小左陡然愣住,一脸不可置信。
“我问你说够了没有……一直不吭声,不大礼貌吧?”
我紧紧的环着那一堆温暖的毛皮,浑身都在颤抖。
人形小强脸色苍白,但是眼神仍然凌厉,他站在小左身后,一只手放在他的脖颈上。
“你!”小左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转而将目光投向我,里面净是愤怒、疑惑和不甘。
我有点无力,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从肺里挤出来的:“你说过这个术,除了对殷家的人无效以外,其他人都奈何不了。其实很简单……我身体里流着殷家的血,而小强……不,流伽,现在是我的式神。”
小左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精彩表情。
他的身后,杨熠捂着受伤的胳膊,身边的残肢散落一地。
朱镇 第十章
从前,有个小女孩子,她长得非常非常可爱,大家都很喜欢她。
尤其是她的外婆,对她疼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有一天,外婆那红色的天鹅绒做了一件斗篷,给小女孩穿上。
小女孩穿上了红斗篷,戴上红帽子,整个人变得更加可爱,光彩照人;她自己也非常非常喜欢这身斗篷,天天都穿着,舍不得脱下来。村里的人看见她穿着红斗篷走来走去,都亲切的叫她“小红帽”。
有一天,小红帽的妈妈让她送一些蛋糕和酒去给外婆。
“绝对不要在路上贪玩哦!”
妈妈叮嘱小红帽。
“知道了!”小红帽说完,穿上红斗篷,戴上红帽子,挎起篮子朝森林里走去。
不久,她碰到了一只狼。
野狼把小红帽骗到森林深处,自己冒充小红帽,吃掉了外婆;然后又冒充外婆,吃掉了小红帽。
小红帽和外婆被吞到了狼肚子里,里面黑咕隆咚的,好可怕哟!
于是,小红帽和奶奶摸出两把剪刀,卡擦卡擦的把狼肚子剪开,爬了出来。
当然,野狼就死了。
这时候有一只小狼跑过来,抱着大野狼不停的哭。它说她的爷爷就是被小红帽的奶奶杀死的,现在小红帽和奶奶又把自己的爸爸杀死了;小狼要吃掉小红帽和奶奶,给爸爸报仇。
小红帽就说:“那谁要你们一开始要来吃我们呢?”
这时候,恰好猎人叔叔经过,大家伙就一起上去,把小狼也打死了……很久以前我是个较真的家伙,每次妈妈给我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就板起脸争辩:“不是的!故事不是这样的!大野狼是坏的,他吃了小红帽、还吃了奶奶!”
妈妈就低下头,脸上浮起一种我看不懂的笑容说:“这个,是妈妈给你讲的故事,你要好好记住……大野狼不吃小红帽和奶奶,它就会饿死;小狼也会饿死……可是小红帽和奶奶也不想死呀!所以……所以……”
妈妈把头埋进双手间,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渗出来。
所以后面是什么,我始终没得到答案。
但是今天,我大概能解答长久以来,心底的迷惑了。
我和小左,殷家和爸爸……就像小红帽和狼,注定不能相容。
小强大概真的伤得很严重,脸色一直都是惨白着的;杨熠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他的一条胳膊现在还在我手上。
虽然如此,现在胜利还是在我这边。
绝对的,压倒性的胜利。
因为小强半兽化的巨大的爪子,正握着小左细细的脖颈。爪子上尖尖的指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过一丝寒光。
小左撇撇嘴角,浮现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我吗?你忘了这里还有大片的,属于殷家的死灵……”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死灵。”我慢慢的撑起身,腿脚完全僵硬,一动,关节便发出不开心的脆响。
“你胡说什么!”小左凶悍的冲我吼道,眼底却滑过一丝慌乱。
“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的……”我站起来,慢慢的朝杨熠那边走去,一边紧盯着小强爪下的小左:“这里一个死灵都没有。”
“你还真是……”这次是小强,有点无奈似的出了口气:“幼稚!虽然你的幻术确实有两把刷子,也让我们吃了点苦头……”小强一阵咳嗽,手底却丝毫不放松。
吃了“点”苦头?
我有点想笑,这个小强,死鸭子嘴硬也要有个限度……我们差点就挂了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幻术……”小左吃惊的叫出声来,随即一省,猛地住了嘴,但是还是晚了。小强在他身后咯咯的笑出声来。
“因为这里半个鬼差都没有。”这次说话的是杨熠:“这里要真像你所说那样,有一个镇的死灵,怎可能这么久连一个鬼差都没有?”
要知道,上次我们不过是去忘川兜了一圈,就招来了两个鬼差。这朱镇一村子到处乱跑的死灵,地府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你们又怎么知道到底有没有鬼差来过!你们……”小左的声音戛然而止,疑虑的向后瞟去,好像死盯这小强。
小强笑得更“妩媚”了。
“……怪物!”小左恨声骂道:“一群怪物!”
“笑话。”小强轻描淡写的说着,嘴角却隐隐出现一条血丝:“说到怪物,你不也是吗?”
“什……”
“使用常人一辈子也不可能去学的杀人的术,用常人绝对不会去做的卑劣手段去欺骗、陷害别人,用从异族那里得来的术法去屠杀它们……”小强口气冰冷,他的爪子里,小左气的浑身都在发抖:“这种种你都无所不用其极,不是怪物又是什么?”
要是这里有第四者,他的感觉肯定会是:三个血淋淋、神色恶毒,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在胁迫一个可怜的、可爱的、粉嫩嫩的少年。其中一个最恶毒的,脸上画着奇怪的鲜红花纹,条条交错,诡异妖艳;半只狼爪子搭在少年脖子上,尖利的指甲几乎将少年柔嫩的颈脖划破。
那个站在一堆残破肢体之中,右边只有半条胳膊的金发男子则像是被恶魔污染而堕落得天使,杀戮蒙蔽了他的心,罪恶代替崇高污染了他的双眼。残破的手臂诉说着他的罪恶,浑身的鲜血将他自天界放逐。
……然后在这一个极品妖孽,一个罪恶天使之间,夹杂着满头乱发、表情狰狞、身上衣服皱巴巴倍添猥琐的囧女我……我们和小左,就像是三只大灰狼围着小白羊;不,就像是围住小红帽的野狼一样。
小红帽和野狼啊……在妈妈的故事里,最后小红帽把大野狼干掉了。
大灰狼的肚子被剪得烂烂的,小红帽和奶奶从里面爬出来,把狼肉做成肉干,分给众人吃……我咧咧嘴,耳根被拉得一阵疼痛。
哼!不过这可不是童话故事,真正的世界里面……一旦被狼吞进肚子,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
我走近小左,伸手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耳光,是为你的自以为是打的。这世界上没人是只有罪孽没有苦衷的。没有人比其他人可怜。”
小左被我一耳光扇愣住了,直愣愣的盯着我像见鬼似的。小强也一愣,然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轻轻摇头:“哎呀呀……”
话音未落,第二巴掌扇在小左另外半边脸:“这一耳光是为我打的。原样还给你。”
接着,我又扬起巴掌,想了想还是没落下。欺负小孩也有个限度……我指指小强和杨熠:“至于他们两个,爱怎么处理你我管不了。”
“等下!”小左终于回过神来,疯狂的挣扎着叫喊:“你给我回来!让这两个怪物……”
“你给我听清楚!”欺负小朋友的感觉真好啊!好得我都有点不想放手~我看住小左,一字一顿的说:“他们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要是再敢说他们一个不字,我就打烂你粉嫩嫩的脸!”
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这才是野狼和小红帽真正的结局……“朋友?”杨熠用仅剩的左手抹尽脸上的血珠,喃喃的重复。
“朋友?”小强饶有兴味的重复一句,接着弯起眼睛笑了起来:“朋友吗?”
干、干嘛笑得那么意味深长……“朋友?”小左好像受到了很强的冲击:“你把式神叫做朋友?”
“管你什么事!”我瞪他:“反正我本来也不是人不是吗?”
“……疯了。”小左喃喃的说,双臂无力的垂下来,泪水一滴一滴从眼眶中滚落:“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
“哎~呀~所以!知道了的话,改正不就好了?”
我和小左同时恶寒一下,这这个油腔滑调的声音是……?
白色大褂、黑边眼镜、梳着油光光中分头的某人踏着芭蕾舞步旋转着Сhā进气氛紧张的四人组!
“叶医生?!”
“舅舅?!”
我跟小左同时脱口而出又同时闭嘴,互相换了个眼色。
“噢~小左~你竟然长得这么大了……”叶医生眨着水灵灵的星星眼,然后以左脚为轴刷的转到我面前:“噢……”
“我你就免了!”我迅速打断他,要让他用这种歌剧般的咏叹调念完这么恶心的台词,我可受不了。
“哟!”叶医生转动脸颊嗖的倒退十几步,嘟起嘴巴不满的飙泪:“好冷淡的孩子。”
……第一次,我从小左脸上看到了些微有些同情的目光……“那么,为何还站在这里呢?”叶医生皱眉扫视着到处都是残肢败树的小路,啪啪的拍着手:“好不容易一家团聚,我们坐下来说话不好吗?”
“我才不要……”小左刚一开口,脖子就被小强的利爪划出一道血痕。
“哟!”叶医生挑衅的看着小强:“你还是这么不知道收敛呢……小左可是殷家……”
“那不管我的事。”小强勾起眼睛轻笑:“我没必要对主人以外的事物负责。而现在,我的主人就只是包租婆一个人而已。”
啊……我摸摸身上掉一地的鸡皮疙瘩,目瞪口呆的盯着小强。
谁……来给我个雷让我晕倒先?
“哼,总之……”杨熠捡起那半只残臂,我还以为他会对着哀悼一下,谁知他竟然干脆利落的将那只断臂往后一扔……“先出去再说吧”
面对我失态的同情眼神,贵族猫眼中寒光一闪,率先扭头走了出去。
朱镇 第十一章
“我们出来了?”
小强惨白着脸,依然保持厚脸皮无谓姿态点点头。
饶是如此,既然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可见伤得真是很严重。
不过……我对面前的景色无语了三秒,然后彻底抽搐了。
不只是我,我看见小强的眼角抽搐了,小左的嘴巴张圆了,叶医生的镜片闪光了,杨熠……杨熠啥表情都没有,不愧是贵族哇贵族……萧索的秋风中,我看见前面迎头来了两只……熊猫。
“我是不是睡着了?”杨熠扭过头来,认真问我。
原来是接受不了事实产生了借做梦来逃离现实的想法。我动动嘴唇本来想讥笑他一两句,眼睛一转,好巧不巧的正落在他血糊糊的肩膀上,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就是因为我老是乱跑,所以杨熠和小强才会被弄得如此狼狈……“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殷家数十个顶尖的除魔师,围剿而死……不错,这里是……殷家数十个顶尖的除魔师沉睡的地方……我的双亲沉睡的地方。姐姐,觉得你自己很无辜很可怜对吧?但是,你也是杀人凶手的女儿!呵呵,你很恨殷家吧?那么也不要忘记,殷家也有人恨毒了你……恨毒了身为叛徒,勾结妖魔,最后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凶手的女儿你!”
虽然现在小左被叶医生夹在怀里,不可能再对我有什么不利,可是他的话却依然言犹在耳,在我耳边回荡。
你说说,这世道咋就这么难混呢?
我不知道那个“你”谁,不过活到这个地步,三不五时的,我就有种想学古人问天的冲动。
“杨……”
“再用这种同情小狗的目光看我,就把你拿去喂熊猫!”杨熠打断我的话头,低声恶狠狠地嘟囔。
赤、赤果果的威胁啊这是!
话说我明明是好意……来自女性的同情就这么让人难以接受吗?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拜一些热血或者铁血的漫画所赐,现在的人们好像一听到“同情”两个字马上就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被看扁了,怎么怎么的,一个二个都摆出一副“虽然老子不行,可是还轮不到你来同情我”的派头,每个人都给自己带上厚厚的面具,既不让人同情,也不同情别人;好像同情就像嫖妓一样,是不光彩的,是可耻的。
但是就在百十年前,一个除魔师的必备条件就是,有一颗慈悲的心。妈妈在世的时候就常这么教我。
“七月,你知道一个除魔师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力量咯!”
妈妈轻轻的摇头:“不对,是心。只有拥有一颗怜悯的心,才能真正成为一个除魔师。我们除魔的目的是什么?”
这问题对于当时屁点大的我来说实在是费神费事而且相当艰涩,除魔师的目的不就是除魔么?
妈妈又摇头。
“除魔师为什么要除魔?”
我想了想,斟酌着说:“如果不除魔,被它们杀害的人很可怜……”
“对了!”妈妈一边手里不停的洗着菜,一边对我进行跟洗菜完全没关系的教育:“有一颗同情心,才是除魔师最重要的品质。如果不是因为怜悯别人遭到的痛苦,如果不是对别人的疼痛感到发自心底的悲伤,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除魔而去除魔,这种人啊,自己已经变成魔物了。”
话虽如此说,不过现在的人这么讨厌同情,多半也是因为很多人嘴上虽然说着同情的话,其实心底里却在幸灾乐祸的关系吧……也是,谁也不要把谁当傻瓜。
我撇撇嘴,转而把精神集中到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实实在在就是出现了的东西身上。
我想我已经知道这两个东西是什么了,可是他们干嘛要把自己弄成这样……我的太阳|茓突突的跳起来:他们是嫌自己还不够打眼么?
“你们是?”叶医生顶着精英的外表像少女那样偏着头,左食指伸直还轻轻点在脸上。
两只圆滚滚的熊猫踩着噗噗的节奏继续向前,身上像变魔术一般腾起五颜六色的烟雾。
“啊咧!”小强睁圆眼睛貌似佩服的说:“他们什么时候弄出这么多花样来了?”
而我,跟贵族猫一样,左太阳|茓有一簇青筋跳得特别活跃。
“慰慰,草草,干嘛变成熊猫……”
烟雾散尽,黑发黑衣,标准鬼差装扮的草草兴奋得直朝我蹦过来,一边蹦一边特别高兴地嚷嚷:“怎么样大姐?我们这次变得一、模、一、样吧!”草草兴奋过度,一头扎进小强的怀里,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一边还继续发表兴奋的感言:“你分得出来我们不?我身上可是也有白的呢!”
“我身上也有黑的。”保持正常速度的慰慰紧随其后,闻言也不甘示弱:“我身上的黑的跟你一样多。”
“噢呀噢呀,这个也要分高下吗?”草草跳下来,想要拍慰慰的头,被后者一巴掌扇掉:“好吧好吧,就算平分秋色好了!慰慰你还真是个好强的孩子~”说着,草草倒退两步,眨巴眨巴眼睛,再次夸张的叫起来:“强哥,你怎么烂成这个德行?”
慰慰则将目光投向杨熠,沉默了三秒,慰慰皱起自己秀气的眉毛:“哼,这下不知道又是哪个要遭殃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狐疑的看向冰山表情有一拼的两人,莫非慰慰觉得杨熠是那种因为自己断了手,所以就要全天下人都断手的极端分子?
“如果你们不多管闲事,我可以不把事情弄得太糟糕的。”杨熠咧咧嘴,又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
“我说,你们谁能给我个解释先……啊哟!”小强忽然伸手捂住我的嘴,狡黠一笑,向我眨眨眼睛:“包租婆,不用滥用你的同情心……尤其是对……梦魔。”
囧。他们是在说地球话吗?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梦魔怎么了?记忆所及这个种族在异物里也算是稀缺种族了,难道不应该是保护对象吗?
不过接下来我无暇再纠结这几人不清不楚的对话,因为两个鬼差转向了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左。
草草摇摇头,叉起腰对小左扬扬下巴:“我说那边的那个,你也太大胆了吧?竟然敢在朱镇乱来,话说,这里可不是人类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如果下次胆敢再打这里的主意,便要按照闯地府者处置。”慰慰接过话头,话是对小左说,一边悄悄的剜了我们这边一眼。
杨熠直接无视,我尴尬万分,小强站在后面,双手绕脑哈哈哈的笑得十分无辜。
小左定定的看着草草和慰慰,半天忽然冷笑一声,嘲讽道:“呵呵,鬼差说话都很吓人,不过还是要看菜下盘子的不是么?”
“你的胆子不小嘛!”草草饶有兴味的盯着小左:“胆大而……愚蠢,用自己污秽的仇恨来亵渎神灵……还真是人类经常干的事情。”
“神灵?”小左不顾叶医生“哎呀哎呀”的阻难,挣扎着从他怀里探出半个身子争吵:“什么时候朱厌也算得神了?不过是一群怪物……”
“怪物怪物。”草草难得皱眉冷哼:“把自己以外的生物都划在怪物里面,去猎杀,去侮辱;以为只有自己才是万物的灵长,说到底这不过跟不谙世事的小孩总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人这种幼稚行为无差。”
说着说着,草草的身上开始冒出淡淡的黑色气流,围绕在他身体周围到处游走。随着黑雾越来越浓,冲天的戾气从地下蹿出,直冲入干燥“冻人”的空气。巨大而扭曲的黑影像皮影一样,舞动着长长的四肢四处徘徊。
这些突然出现的死灵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某种陌生的感觉顺着脊背滑溜溜的溜上来。
……这不是人类的死灵,这是……“草!”慰慰搭上草草的肩膀,语气间似乎有一点慌张:“别这样。”一片白雾同时散开,赶散了黑雾和长着长长尾巴,尖尖耳朵,四肢着地到处徘徊的黑影。
“呼!”草草垮下肩膀,回过头来一笑:“我就是想给一点小~小的教训,这也不行吗?”
慰慰仍然沉着脸,认真的说:“不行。”
“没意思!”草草撇撇嘴。
“要是真给他点教训就好了,可惜……”小强摸着下巴,忽然在后面来了这么一句。
吓……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是够可惜的,欠抽!”这次杨熠竟然难得的同意小强?!
震惊过后,我才想起这两人一个给小左弄丢了一只手,一个给他整得半死,还差点伤了自己人,难怪一肚子怨气。
草草一转过身去,小左便像被电打了一般往后一缩,叶医生将他拉到身后做和事老:“哎呦呦,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鬼差呀~”草草不理叶医生的囧笑话,一字一字的对小左说:“神灵这种东西不是人类可以妄加干涉的,更不可以企图利用。刚才那些朱厌们的亡灵你看到了吧?那根本不是你能驾驭的。收起你的野心,否则最后一定是你死的最惨!”
最后这句话好有威慑力……事已至此,既然叶医生已经出现,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没我什么事了;鬼差在这里,那些要说的事情估计也没啥好说的了,因为他已经在小左再次开口之前留下一串“哦呵呵呵”的笑声,华丽的扔出一只瓶子做烟雾弹后退场了。
否则,依小左那种个性,恐怕接下来要上演的就是鬼差发飚,全灭众人……烟雾散去之后,我们五个仍站在之前那条小路的路口,路边层层叠叠的堆着一座座小房子一般的小土地庙,外面纸钱飞舞,与之前无异。
除了周围不再是我们熟悉的村庄,四周也不是田地。
那是一片焦黑的、寸草不生的荒野,从那些有如神龛的小房子下面开始,大片大片的黑色龟裂的大地占满整个视线,那是纯粹的死寂的土地,连一棵停留乌鸦的枯枝都没有。
“这是?”我给眼前地狱一般的景象吓得不轻。
“这是朱镇。”小强轻拍我的肩膀,难得的露出认真的,似乎是怀念的表情:“或者说,曾经是。”
是呢是呢!要是现在这里还是个镇子,那住的全都是鬼还差不多!
小强瞟我一眼,轻声说:“包租婆,你老爸以前住这里呢!”
“呃?”我想起那抹颀长的身影,在深夜带着我走到灯火通明的地方,那到底是小左的幻术,还是……“你想知道吗?这里可算你半个故乡呐!”小强咧咧嘴,我不由得点点头。
“朱镇,是朱厌一族最后的栖息地。你听那个变态小男孩说了吧?曾经这里发生过一场恶战,殷家和朱厌最后的幸存者的恶战。”小强向那些小房子努努嘴:“结果你看到了,所有的人都死了。朱厌,除魔师,还有其他被卷进来的种族,大家都在那场战争中化为灰烬。包括小左的爸妈,你的爸爸。”
我看着那沉默的大地,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杀死朱厌的是人,可是,修这些小房子的也是人。附近的村民不知道怎么的听到了一些传说,为了怕朱厌的亡魂作祟,就修了这些小土地庙作为阴宅,供奉朱厌的死灵。真是!”小强嘲讽的一笑:“以为都像人类那样喜欢玩阴魂不散吗?神族才没那么无聊!”
我也扯扯嘴角,忽然觉得有点不对……“糟糕!”我喊道:“我把刘菲给忘了!”我急急转身对杨熠和小强说:“我得赶紧找……”
“七月!七月……七月你个死女人!给我出来!!!”
呃,说曹操曹操到,我刚想到刘菲,刘菲的声音就出现了。
“你过去吧。”杨熠开口:“一直朝右走,他们应该不远。”
“他们?”我担心的看着他仅剩的一条胳膊:“可是你们……”
“我们没事啊!”小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接着声音忽然一低:“没有必要……对我们报以不必要的同情。”
……第二次了,我闷闷的看着那两个人,他们是不是有啥事瞒我……“七月!!!!”
不管这么多了,我匆匆说了个拜拜,转身就往声源方向跑去。果然跑步多久,就看到那站在红彤彤的夕阳下的身影是……“月儿?丝丝?班头?”我奇怪的问:“你们怎么都来了?”
“啥?”刘菲一脸狐疑:“我们本来就是一起来的啊!对了对了,月儿说她表叔家就在前头了,赶紧去吧!唉唉~”她伸了个大懒腰,舒展着手脚:“跑了一天,累死老娘了!”
……咦?
众人一哄上前:“走吧走吧!”
我跟着他们一边走,一边听刘菲抱怨:“不过是喊你去看看那些小房子是不是崇拜自然神的神龛,你就定在那里不动啦?”
“那地方也怪!我表叔村明明土地肥沃得不得了,偏偏那里就是寸草不生,像闹了八辈子灾似的!”月儿也喋喋不休:“听说那是个被诅咒的地方……”
前面的不远处已经看得到村庄的影子。我走着,走着,不由得回头一看。
一个人影站在我们来时那条小路口,在夕阳下显得分外孤单。
我的眼睛忽然一酸。
那晚……并不是幻觉吗?
“我在等一个人……嘘……别打扰死者的安宁,这对我们都不好。
七月,爸爸很想你。“
……哪怕就是幻术,我还是自顾自的把最后一句话加了上去。
“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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