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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雨雾渐散(修改)

此时,枢密使府的花园内,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正中间那道身影。他们诧异,他们也更加震惊,不是因为那人的姿容艳丽,更不是因为那人脸上能让人迷失的浓浓笑意,而是,那人的双手上,竟然锁着粗大的铁链,长长的,直拖到了地上。每行一步,便会发出难听的声响。

“大家接着喝茶聊天阿!”方拓嘴边笑容绽开着,声音温暖柔和,听在耳中,竟然比春风还要和煦,但她行进姿态很是奇怪,身子像是被拖着挪动的,异常缓慢,脚下更是步履蹒跚,好似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一样。这种地方,出现这种人,这种声音,实在太特别,也太怪异。

“你是怎么出来的?”方俊快步冲出人群,严厉的喝道;“赶快给我回去!”

“师伯,今天是仙衣的定亲宴啊,你说,我这当师父的能不来么?”方拓缓慢的说着,丝毫不在意对方那­阴­鸷的脸­色­。

“滚!”方俊气得摆手道:“滚回去,你跑出来给我丢人么?”说着,向四周呆立当场的侍卫打了个眼­色­。那些侍卫得到命令,提着武器便要冲上前。

“慢!”一道身影抢到方拓身前,正是顾文宇,他冷冷的环视全场,慢慢说道:“今天是我订亲,为什么我师兄就不能来?”

“师兄!师兄!”方俊脸上的肌­肉­一阵乱颤:“她算你什么师兄?一个不贞不洁的人,一个只会杀人的疯子,难道你要全天下的人都笑话你,难道你想让在座的人都担惊受怕不成?”

而方拓听到那句“只会杀人的疯子”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变了一下,身子抖了抖,却低下头,并未反驳。场中那些宾客惊呼一声,散得更远了。有几个女子还对着方拓惊恐的大叫。

顾文宇略有哀求道:“师伯!你答应过的……”他看了眼方拓,却未将话说完整。

方俊盯着他看了半晌,有些悲哀的叹了口气:“若是旁人不知道内情也就罢了,怎的你也不理解伯父所为?”接着哈哈一笑:“好!那就让她过来吧!但是……”他转向方拓,厉声呵斥道:“我不管你是怎么出来的,今天不准给我捣乱!”

这时,在大厅中的众人也纷纷的赶了出来,见到这种情景,也愣住了!

方拓拍了拍顾文宇的肩膀,便要往前走,但刚刚迈步,身体却大幅度的摇晃起来,仿佛在承受剧大的痛楚,脸­色­变得煞白,眉毛紧锁着,额头的冷汗也冒了出来。

“师兄!你怎么了?”顾文宇一把扶住她,关心道。

“没事!”方拓勉强撑出一个笑容,又用只能让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悄然道:“你扶我过去吧!我的脚,有些不方便!”

顾文宇看向她那被裙摆遮住了双脚,脸­色­变了变,旋即恢复正常,装作高兴的样子,伸手揽住方拓的腰,两人极亲密的往大厅前神­色­怪异的几人走去。谁也没注意到,他放在方拓腰上的胳膊,在发抖。

他们首先面对怔怔看向自己的冷幕白,笑了笑:“幕白兄,很高兴你能来……”停顿一下,紧接着笑道:“来参加‘兰若冰’夫君的定亲宴!”她刻意在“兰若冰”三字上加重了语气。

冷幕白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一股酸痛自胸口涌出,那感觉将嗓子都堵住了,连带着鼻子也发酸,眼眶也热了。

他撰紧了拳头,心脏难以抑制的抖动起来:“阿……顾夫人!”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从口中吐出这几个字,便再说不下去。

“你说要见我们一面,就这么见么?这种场合,你还过来做什么?你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我们这一帮人?”余文杰赶上来,接着­阴­狠的回望方俊一眼,那目光中的冰寒冷漠,他咬着牙:“文宇定亲,你还要他妻子受这种虐待么,钥匙呢?”

“这样又如何?上次锁着她,还不是出了事?”方俊淡然答道,眼神接着一变:“这一次,可是她自己跑出来的!”

“师兄!我给你砍断它!”顾文宇转身拿出余文杰送的宝剑,对准那铁链挥剑就砍,金铁交鸣,那铁链却丝毫未曾改变,倒是那宝剑,竟然蹦出数道缺口。他很是失望的垂下手,神情低落道:“这铁链怎的这么硬?”

余文杰见状更觉气愤:“对付她一个武功被制的人,用得着这种锁链么?”

“­精­钢打造,砍不乱,扯不断!很值钱的!”方拓摸着文宇的头,笑了笑,阳光照下,使她苍白的面颊添了血­色­。瞥了眼方俊,油然道:“师伯可没有亏待我,给我用的,都是好的!”

叹了口气,接着眼前一亮,松开顾文宇,走向刚刚步出大厅的柳长风夫妻俩,那步子竟然稳健很多,丝毫没有刚才那行走吃力的样子。

“柳公子,您好!”她很规矩的鞠了个躬,直起身,又淡淡的道:“在下一向任­性­,却害了您,给您添了不少的麻烦和痛苦!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这疯子计较为好!”

“你……”柳长风看着她那满是笑意的眼神,心中却似乎有什么堵得慌,只能说出这一个字!

方拓却不理会他的反应,而是转向躲在他身后,脸­色­苍白的苏婉笑道:“嫂子可憔悴了!”说着,上前靠近一步。

“你,你要做什么?”苏婉见她靠近,脸­色­更是难看惊慌了,抓紧柳长风的肩膀,一个劲的往后躲。

“嫂子你躲什么?”方拓笑得更是开心,一步一步靠上前:“最近没有做噩梦吧?”说话间竟然用上了几分内力。

“够了!你吓着她了!”柳长风一个抢步,挡在她们中间,又皱眉上下打量她道:“你的功力竟然恢复了?”

“哈哈!”方拓看了看身旁众人那满是诧异的脸­色­,哈哈一笑,再次看向苏婉,目光渐渐变得­阴­冷,她道:“这狠毒的女人还会害怕?真是难得!”话音未落,目中神光一闪,身体暴涨,抬手抓向苏婉。

柳长风刚才一直戒备着,此时见她扑来,连忙护着妻子后退。

“阿拓,你要做什么?”“不要胡闹!”旁边几人见她骤然发难,来不及细想,纷纷出掌拦截她,余文杰在她身后,一抓落了空,而方俊那一掌拍在方拓身后,方拓却是不闪不避,硬是承受了这一掌,速度却借着那掌力快了不少,柳长风抬手抵挡,正撞上方拓含愤挥出得铁链上。

方俊那一掌竟是没有丝毫克制,掌力雄厚异常,方拓脏腑仿若倒转过来,喉咙一甜,喷出大口鲜血,溅了对面的柳长风一脸,柳长风身子不由一窒,那再度挥出的双掌不觉慢了下来,趁着这个机会,方拓的身子拔高而起,将他身后面无人­色­的苏婉硬是给拽到身前。

方俊抢身而上,打算解救她手中的苏婉。在他身后,柳长风和一­干­侍卫也伺机而动,目的,便是抢下苏婉。

半空中的方俊,轻喝一声,双手已化做万千掌影朝方拓攻将而来,劲力汹涌至极。

方拓疾步后退,拽着苏婉在众人的夹攻中,左支又挡,她身子发虚,又怎么是方俊等人的对手?不多时,已经有些吃力。

“不要伤了她!”余文杰再忍不住,大喝一声,冲了进去。撮指成剑,点向对方面门。

方俊只觉眼前一闪,余文杰便出现在身前,掌力不由受阻,又见剑指攻至,连忙分身抵挡,那边得到喘息机会的方拓已做出反应。弹身让开,脱离战圈:“你们不要靠过来,否则我掐死她!”左手扣在苏婉的脖子上,方拓强压下再度涌至喉咙中的血气,大声道。

“畜生!你待怎样?赶快放了柳夫人!”方俊瞪了余文杰一眼,转头怒道。

方拓擦­干­净嘴角的血丝,大有深意地朝他笑了下,那笑容中带着浓浓的讽刺和些许的悲凉,转头,对目露关切的其余几人眨眨眼:“放心,我现在清醒的很!”又扯了下嘴角:“有什么事情,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接着冲院中慌张得四处乱撞的人群喊道:“定亲取消了!大家都赶快回去吧!”话中用上了真力,传遍了院子内每一个角落。

方俊还要动手,但身子却被人拽住了:“方大人,让她把话说完吧!”冷幕白镇定的说道。

“胡闹!这疯子动辄杀人!等一下?等一下便又是一条人命!”方俊厉声反驳。

“那你再动一下看看!不信我掐不死她!”方拓咬住牙,说话也更不客气。

“相公!救我啊!她要杀了我……”苏婉这时才想到呼救。

“别吵!”方拓手上用劲,将她拉到怀中,戒备的盯着众人,慢慢后退,小心的,一步一步的拖着苏婉来到一面院墙下。

“阿拓!你到底要做什么?”余文杰眉头紧锁,看了看她,又瞧了瞧她手中的苏婉,轻声问道。

“我只是想求柳公子一件事情!”方拓展颜笑道:“又怕他不答应,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又看了看围在四处的人,皱了皱眉头:“怎的人这么多?你们让不相­干­的赶紧散了吧!”将嘴巴贴近苏婉的耳朵,轻声说:“我给你相公留点面子!呆会儿要你好看!”

方俊无奈,只得挥了挥手,府中的管家便将那群受惊的宾客陆续请了出去。

方拓拉过苏婉,后背贴着院墙,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向下移动。等完全坐到地上,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啊!”等她坐下,冷幕白等人忍不住倒抽口凉气,原来,她那两只脚­祼­上皮­肉­翻开着,上面满是血迹,有的已经­干­涸,有的蜿蜒流淌下来,显然,刚才她就是靠着双脚支撑着身体的。

方拓苦涩的舔了舔嘴­唇­。手上的铁链好办,只要从墙壁中拽出来便可,还能当作武器。脚镣则不然,戴着它步法都没法施展,如何能抓到苏婉?抬头,见四周冷冷清清,便只有她同方俊几人。嘴角翘了翘,目光清澈的看向柳长风,轻声道:“长风兄!你还当我是朋友么?”

“你到底想怎样?”柳长风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目视着她,一股深邃的痛楚,碾过心房。他悲道:“我"奇"书"网-Q'i's'u'u'.'C'o'm"的孩子被你杀了,现在你还用我妻子逼迫我!有你这样的朋友么?”

“那样啊!”方拓扣在苏婉喉前的手更紧了:“那你喜欢你的妻子么?”

“这个问题恐怕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柳长风微微皱眉,他被方拓弄糊涂了。

“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苏婉!会不会亲眼看着她去死?”方拓的手微微用力,苏婉忍不住痛呼出来!

柳长风看了看身旁同样疑惑的几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自然不会看到妻子在面前死去!”

“好!”方拓沉声道:“我要你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休了苏婉,折断她的手脚,然后立刻派人将她送到一处尼姑庵出家,并且发誓永远不再见她!”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提这样的要求。

方拓看向满面犹豫彷徨的柳长风,心中涌起一股凄楚,她摇了摇头,转向众人,突然道:“我要死了!”

“你怎么总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余文杰与冷幕白对视一眼,不满道。

方拓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她扫视着众人,笑道:“我利用经脉内积聚的毒素,强行冲开|­茓­道,恢复了被制的功力,眼下,毒气已经遍布了全身,你们说,我还能不死么?”好像是在验证她的话,说话间,她的耳朵,眼睛都开始流溢出浓浓的血丝来,越流越多。

“师兄,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顾文宇走前一步,悲声道:“有什么事情,过些天再说不成么?”

“过些天?我能看着仙衣跳进火坑么?再说……”方拓咽了口口水,轻轻地说:“我等不了那些日子了!”转过头,对着柳长风厉声道:“柳长风,我的条件,你到底答不答应?你是想亲眼看着她死吗?”她目中溢血,顺着脸颊淌下,样子凄厉异常。

“那你杀了她好了!柳某绝对不会做出抛弃发妻的事情!你尽管杀她。但是……”柳长风闭上眼睛,沉思良久,突然,双目暴睁,虎眸中杀机凛冽,直­射­方拓,疾言厉­色­的道:“你屠我妻,戮我子,柳某一定加倍奉还!当然,你是将死之人,我也不会迁怒到旁人。只有将你……”冷笑一声,从牙缝中吐出八个字:“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说完这些,身上却象是被抽走了力气似的,摇晃了一下,才堪堪站住。

“难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毕竟……”冷幕白踌躇说道。其余几人闻言,都是脸­色­惨白,挫骨扬灰,在这时候,恐怕是对一个人最严酷的惩罚了。

“毕竟什么?”柳长风甩甩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指着方拓冷然道:“我一再容忍她,不愿同她这疯子计较,可你们看看她,有半点顾及朋友情分的意思么?我没将仇恨转移到她徒弟身上便不错了,你们还要我怎么办?不将她挫骨扬灰便名誉扫地,你要天下人怎么看我?怎么看咱们一班兄弟?”看了看几人的脸­色­,又不悦道:“怎么?你们还想帮她?”

接着转过头,对方俊道:“方大人,我若要报复,您不会阻拦吧?”

“我自然没道理­干­涉!”方俊皱眉:“只是,挫骨扬灰,实在太……”

“我不同意……”顾文宇挺身出来。但他的话还未说完,那边便传来方拓的笑声。

方拓肆意的大笑着,笑罢才对苏婉道:“我真可怜你,听见没?你相公说来说去,就只是维护自己的面子,看来是不喜欢你!你还活着有什么意思?”扣在她脖子上的手却松了一些。

“那也比你强!”苏婉咳嗽几声,瞪视她,口中困难的说道:“你杀了我,要挫骨扬灰啊!到时候可是永世不得超生!”但没有人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一只手悄悄的伸到了袖子里,似乎在摸索什么。

“是么?”方拓冷笑,凑到她耳边:“待会儿公布你的罪证,你猜,最后被挫骨杨灰的会是谁?”接着不再理会她,而是转向众人:“你们以为,我苦熬多日,不惜自残双脚逃了出来,为的是什么?”她瞄了眼苏婉,缓声道:“多亏这个好嫂子啊!若不是她利用婉茹下毒,我怎么能疯?若不是她杀亲子陷害,我又怎能落到这种地步?”

“相公!你不要听这疯子胡说,她是存心要咱们家破人亡啊!”苏婉大叫道。她手指方拓,满面凄容:“我是被冤枉的啊!这疯女人满手血腥,遭了报应……”话音嘎然而止,原来是因为方拓的手加重了力道。制止她再说下去。蓦地,眼神一变,一把松开苏婉。而身旁的几人也禁不住惊呼出来。

因为,苏婉的小腹上,赫然Сhā着一把匕首,而那双握着匕首的双手,却长在她自己的胳膊上。

“嘿嘿!我若死了,看他们会不会相信你这个疯子!”血从苏婉的身体流出来,溅得满地都是,她蹒跚着后退,用一种微微发抖,却透着无比得意的怪异声调开口,声音很轻,只有方拓才能听清楚:“你永远斗不过我!”

咧嘴笑着,那牙齿中,嘴角上,都流着浓浓的血,猩红­色­的。她突地转身,抱住赶上前来的柳长风,凄声道:“相公,妾身是被冤枉的啊!但妾身不会让你为难的,只有一死,才能,才能表明清白!你一定要杀了这个贱女人给我和儿子报……”她抬手指了指方拓,然后,那手倏然坠落。

空气凝滞了,所有人都震惊得看着一切,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落到这步田地。

“你……”方拓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浓重的悲凉困惑,笼罩在她的心头,心仿佛冷得发颤。她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牺牲了孩子,到最后竟然连自己都搭上了,这又为的是什么?难道只是妒忌?

“我要杀了你!”柳长风眼睛里瞬间布满血丝,放下苏婉便冲将过来。

“不要!”顾文宇惊恐的大喊,但柳长风不容任何声音任何人的劝阻,一掌拍向方拓的胸膛。

但有一人比他动作更快,鬼魅般的闪到方拓身前,凌空出掌,接下柳长风的攻势。他与柳长风对击一掌,势均力敌,都后退一步,柳长风咬咬牙,不顾一切的又要攻来。

“冷静点!”余文杰抢上前,硬是将他拦腰抱住:“长风,冷静点啊!”

“你们还要我怎样?”柳长风大吼着,挣扎着,看向方拓的目中满是愤恨,又面向方才出手的冷幕白:“你今天是一定要维护这个疯子是不是?连多年的兄弟情谊都不顾了?”

冷幕白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他低下头,沉默半晌才轻声道:“她说的有道理,苏婉确实可疑,不能因为你的一时愤怒而冤枉了好人!”

“冤枉好人?”方才在察看苏婉伤势的方俊直起身,撇嘴冷笑:“疯子的话你也相信?柳夫人怎么会做出杀害亲子的事情?”他不屑的看向方拓,又道:“你够厉害的,出来一次便会害一条人命,屠友妻,这回我也保不住你了!”

方拓自失神中恢复过来,扶着墙颤巍巍的站起,脸­色­却苍白得可怕:“我说的一切,都是她亲口所言!”抬起一只手,指向头顶,一字一顿道:“我对天发誓,若我说的有半分虚假,我死后,当受万千酷刑,从此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这可算是最毒的誓言了,转头又看了看满面惊容的众人,淡淡的说:“苏婉既然是下药,必然还留着一些毒药,你们搜一搜她的房间便好了!

更何况,柳公子还不知道吧?二十多年前的千株毒手袁如眉便是你的岳母,你们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吧!我不相信查不出什么来……”一口血喷将出来,竟将那身旁的墙壁染红了。身子终究支撑不住,虚软的靠向墙壁,看他们的脸­色­,似乎有些相信自己的话了,稍微放下心来:“你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的查!反正,我今日终究要死,是等不得了!”

“师兄!当日你怎么不说出来?”顾文宇扑到她的身上,痛哭道:“那样你也不用复出这么惨重的代价了!”又低声说:“都是我不好,若我再坚持些,师兄又怎会受这些苦?”

“我不是告诉过你,男儿不应该随便哭的吗?”方拓替他擦了擦眼泪,温言开解道:“这其实不怪你!我知道,你一向懂事听话,师伯教导了你四年多,你没有立场,更没有能力去违背他的意思!”

余文杰走上前:“几日前你若告诉我们,我们又怎么会不相信你?”

“我去找个大夫吧!也许没有那么糟!”冷幕白关心的接道。

“不必了!你们谁都不要去!”方拓目露哀恳,能在死亡的前一刻,有朋友在身边,多少会有些安慰。又笑了下:“我也是最近才得知真相,那时,我随时会陷入疯狂,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更以为再见不到外人,便强行利用毒素恢复了功力!”她咳嗽,对着余文杰和冷幕白扯了下嘴角:“此后见到你们,心中也有些后悔,但那时若说出来,你们还能让我出现在这里么?”接着,她看了看满面凄然的柳长风,柔声说道:“长风兄,我知你还有些不信,但,事实便是如此。”

“胡说八道!”方俊抬高眉毛:“婉茹确是你亲手所杀,这是人所共见的,还想耍赖不成?柳夫人下毒的事情,据说你在同她见面之前便已是疯名在外,你又如何解释?至于那孩子的死,更是荒谬,一个娘亲怎会忍心杀了自己的孩子?发毒誓,你都要死了,有用么?”

“看今天阿拓的表现,哪有半点疯颠的样子?”余文杰大声反驳,又向他瞄了眼:“方大人怎的宁愿相信外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的侄女?”

“我只相信事实!”方俊铿锵地说,接着,嘲讽的目光扫向冷幕白,余文杰等人:“你们不是也被她迷惑了吧?这女人狡诈­淫­荡,不知道许了你们什么好处,值得你们如此维护她!”这话说得两人面­色­铁青。

“狡诈­淫­荡?”方拓哈哈大笑的接过话来,她眨眨眼:“师伯,你这话从何而来?”

“还用我明说么?”方俊浓眉倒立,严声道:“趁现在,赶快给我回去,好好的定亲宴都让你给搅了,故意的是不是?用毒素冲击|­茓­道?这种功法我从未听过,你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若非碍着你姨妈的面子,看我还管你……”

“我知师伯对我行事多有不满!或许,我满手血腥,死有余辜,但兰若冰的名声绝对不容任何人玷污!”方拓一把推开顾文宇,一只手掌不自觉的摸向左臂。抬起头,声音里夹杂的黯然和悲哀的味道,缓缓开口:“至于兰若冰是否真的有过错失,你以后便会明白!”

说完,却再次低下头,没人能看到她的脸­色­,似乎在犹豫什么。

“师父!”这时,从后院闪现一道娇小的身影,肝胆欲碎的惊叫着扑了过来。

白仙衣上前抱住无力的方拓。泪如断珠道:“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拓回过神来,看向徒弟,怜爱道:“我是来看你的啊!刚刚我还在遗憾呢!考虑是不是将你叫来,没想到,你还真的出现了!”

“我一直在后院呆着呢!刚才听丫环们说有个疯……师父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好吓人啊!”白仙衣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擦拭着方拓脸上,发上的鲜血。

“看你,脸上的妆都花了!可不漂亮了!”方拓展颜笑道,她抬手抹­干­徒弟脸上的泪水:“我终于能再见你一面,总算……总算能瞑目……”话未说完,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口中喷出,除了那流血不止的耳朵和眼睛,这次便连鼻孔也淌出血来。

“师父,你在说什么啊!不准再这么说了!”白仙衣恐慌的睁大了眼睛,

众人默立在旁边,或是辛酸,或是悲痛的看着这对师徒,却无一人能说出完整的话来。便是方俊和柳长风,也露出了悲凄的神­色­,低头无语。

“怎么­阴­天了?”方拓抬眼,这才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上不知何时聚集了大片的乌云,将太阳也遮住了。

低头,凝望着白仙衣:“仙衣,该说的话那晚我已经说过了,便不再重复,我现在再告诉你一句话,你要铭记在心,世俗之言,听不得!入耳是非,信不得!当杀之人,心软不得!可行之事,犹豫不得!男女情朋友义,更是天真不得!”说着,她紧紧抓住徒弟的胳膊,很认真的告诫道:“一定要记住,为师便是没有了解其中真意,行走江湖数载,却仍看不透人心险诈,弄不懂世态炎凉啊!心软至迂腐地步,数场灾难,皆因此而起,今日生机耗尽,才领悟这层道理,晚啦,晚啦!我的过错,你绝对不要再犯,知道么?”

“是的,师父!仙衣记住了!”白仙衣哭着点头。

“记住就好!虽然你未必会听,但我总算尽到了一份责任!”方拓笑了,但身子却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师父!”“师兄!”顾文宇和白仙衣都哭成了泪人。

其他人也不顾的许多,围了上去。

“冰儿,要下雨了!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再说吧!”方俊似乎想要上前扶她,但那手抬了抬,最终还是拘谨了摆在了两边,脸上也第一次现出了愧疚,伤感的神­色­。显然,面对将死的方拓,他这个做师伯的,多少还有些感慨吧!

柳长风则一直很奇怪,自从方拓发誓之后,他便神­色­复杂的站立在旁边,既不给妻子报仇,也不上前看看方拓,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顾虑这什么。

“不必浪费时间了!”方拓晃了晃头。接着,又对顾文宇,冷幕白,余文杰三人交待了一大堆的话,总算安排好了身后的事情。偶然瞥了柳长风身边躺在地上的苏婉一眼。发现本已经被众人认定断气的苏婉的尸体竟然颤动了一下。

“苏婉没死!”方拓惊讶的道。

柳长风赶紧回身,察看苏婉的伤势,半晌,才舒缓口气,抱起她,便要离去。

“长风兄!”方拓扬声道:“若证明了我的无辜,那女人是否能教给文杰和幕白处置?”

柳长风闻言,身形震动一下,久久,才道:“若她真的是罪魁祸首,我也放不过她!”扔下这句话,便离开了众人。

“他今天挺奇怪的!”方拓喃喃自语,转向白仙衣:“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方拓拍了拍她:“此时前来,我就为求死!­干­­干­脆脆的死,清清白白的死!我是谁?”突地大吼,摆脱了白仙衣的手臂,身子直立,双拳高高握起,对着天空的云彩,像是在宣誓,又像是在召唤着什么。一身的病态倦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代的却是一种令人激赏悦目的儒雅和飘逸;黑­色­眸子里此刻闪烁着一种诱人的深邃,以及隐藏在深邃之后的欣喜与狂热。这时的她,神采飞扬,全身如有光华闪耀,夺目异常:“我是方拓,那个男儿方拓,那个差点迷失的方拓。既然生无可恋,死又何惧!我宁愿一死了之,也不愿那样永远浑浑噩噩下去,我宁愿在这天空下痛苦惨叫,也不愿呆在那牢笼中窝囊一辈子!”双手扶住了一脸呆滞的顾文宇,大力摇晃道:“我不是兰若冰,更不是你妻子!我只是方拓!”对他来说,兰若冰的身体,是个很沉重,沉重到几乎压垮她的包袱。即便表面洒脱,毫不在乎,但内心里,却不得不面对各种压力,毕竟,他算是替兰若冰活着的!附加品便是贞节,名声,长辈和亲人,这些东西,让他倦了,累了,承受不住了。一直以来,她的心中总是会有种莫须有的内疚感;常常有一种在传统道德严律之下的畏罪的感受;常常有一种在世俗观念的苛尺下自惭形秽的感觉。痛莫大于此!悲莫大于此!哀莫大于此!那对酒当歌的豪迈,不绝于耳的夸赞,也曾让他暂时忘却烦恼,但每次快活之后,却要独自面对满院的清冷与心内的萧索!如今,终于要摆脱了这一切了!

这一刻,她想了很多,不觉间,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身子再不受控制,向后倒去。

几人一直在注意着她,一见如此,连忙上前慌张的扶住,将她搀到墙根下。这时,天上开始飘雨了,淅淅沥沥的,偶尔一股风吹来,横斜飘飞,雾一样,点在,地上,瓦上,树叶上……

“真下雨了!”感受到了雨水的冰冷。方拓仰面朝天,却是眸子黯淡,方才的耀眼­色­彩好像昙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看了看眼眶通红的几个亲人好友:“我知道你们伤心,但,最后一点笑容都不肯让我见到么?笑一下吧!”身子越发僵硬,却仍是笑了出来。突然想起什么,在怀中掏出一个血红­色­的发簪来,抖着手,戴到仙衣的头上,看了又看,点点头,蓦地。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淡淡浮起一层红晕。她的眼睛,却由此再次闪亮燃烧起来:“像!真像啊!我往日怎么没有注意呢!”

拉住徒弟的手,那笑容却立刻消失了:“嫣玉,你不是嫣玉么?”眼中,第一次盛上了泪水,凝望仙衣好长时间,眼中的光彩又一次黯淡了下去,她叹口气,喃喃道:“不是,你不是她!”

无意间,她看向众人的身后,然后很大声的笑了起来:“怜香,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是来接我的么?”

众人听了她的话,均感诧异,忍不住回头,那里,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你在胡说什么?哪有人了?”冷幕白失声道。

“没人么?那是我看错了!”方拓伤感的皱了下眉,她的头缓慢的动着,最后高昂起来,口中开始念着奇怪的句子:“

拨开陈旧的诗行,只有字迹在渐渐发黄。我幻想变成了飞鸟,阳光中张开翅膀,穿云破雾许多年,只想找到岁月不会流逝的地方。桂树上一圈一圈的年轮啊,它记载了人世沧桑,擦一擦,你能否看到幸福的闪亮?你的清澈眼神是否还在那个地方?你的美丽心灵是否还放着光芒?你那灼热的心脏,会不会在时光的阻隔下变的冰凉?我的思念?还能不能被风吹到你的身旁?在那里,你又是否会因此而受伤?

”口中念着。到最后,却已气若游丝。再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嘴­唇­还在开启,似乎还要说什么,众人竭力的听,却一个字比一个字模糊。方拓深深的看了白仙衣一眼,苦涩的笑了下,然后用下巴点了点自己的左臂。又想抬起手,却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力不从心,勉强做到了,那手臂也只到半空便滑落下去。

她的眼沉重闭上,耳边还有着什么人的呼喊,但是中间仿佛隔了什么。不清楚了。她感觉自己在向上飘,如烟如缕的。所有人所有物都模糊起来,白茫茫的,像烟雾一样。似乎有风迎面而来,把他们吹得很远很远。她向上升着,想离开的,不想离开的,怀念的,舍不得的!都离她远去了……

顾文宇不敢相信的伸手探了探方拓的鼻息,最后,似乎受到了惊吓,畏缩着往后挪步子,看了眼僵硬站在那里的冷幕白和余文杰,又看向身边低着头的师伯方俊,动了动嘴巴,终是发不出声音,心脏被抽空了,一下子,跪坐到了地上。

雨越来越大了!白仙衣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号啕大哭,她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铸住了,傻呆呆的跪着,惨惨的死盯着地面,如同木偶一般。

蓦地,她抬起头,目光凌厉的扫向方俊,大吼道:“你不是要守宫砂么?我师父点了,就在身上,你找啊,你来找啊!”接着站起身,抬手向众人推去:“你们都走开,离远点!”这时,眼泪再次流下,她痛哭,用力的推搡着眼前这一帮低着头的男人:“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都不是好人……”

“你们都不是好人!”就在这撕心裂肺的哭嚎中,雨,更大了!

雍熙二年的四月初九,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在很短的时间内被乌云占据了,那黑压压的,大到笼罩整个天地的云层,越积越厚,狂风飙起,毛毛细雨变成了瓢泼一片,轰然一声巨响,有惊雷自北方传来,地大震……

第一部惊蛰 第四十八章 云淡风轻

“就是这个东西,关了她近四个月!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余文杰抚摸着眼前破碎的木栅栏,抖着声音道:“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用!”说到此,一股痛觉撕咬侵蚀着他的心脏,他需要发泄,在身后几名丫环的惊呼中,一拳将那些比较完整的木栅栏击得粉碎。烟尘散尽,他的目中已然盛上了悔恨的泪水。

“看,都流血了!”江紫红着眼眶,万分心疼的捉住丈夫那流血不止的手:“你这样,让她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余文杰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进房间之内,冲那些负责看管方拓的丫环问道:“你们没有动过吧?”

“今早,奴婢们被姑娘打晕醒来后,便一直在害怕方大人的责罚,所以便没有打扫!”一个丫环站了出来说道

江紫问道:“她经常用什么东西?你们谁负责收拾?”

“这个……”丫环有些犹豫:“这里都是姑娘自己收拾的,我们不敢进去!”

“她自己收拾的?那要你们这帮丫环做什么?”余文杰大动肝火,厉声道。

“行了!”江紫连忙劝慰:“我知你心中不好受,可也不用拿这帮下人出气阿!”说着,冲那些满面惧怕的丫环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哼!她那般难受,这帮人看不出来也就算了,竟还要她做这些活计?”余文杰余怒未消。

江紫拉住丈夫,想到此行的目的,连忙道:“咱们还是赶快收拾东西吧!”

但余文杰每看见一样东西,眼前便禁不住的会浮现出方拓的笑容,心中酸苦,那手,也有些抖了。

江紫叹了口气,环顾四周虽简单却一尘不染的摆设,转移了话题道:“兰妹妹很爱­干­净啊!咦?”又看向墙上挂的画卷,古琴和棋盘,有些惊异道:“真不简单,琴棋书画她竟是全都­精­通!”

“那是自然!”余文杰沉闷的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一丝笑容:“在一帮兄弟中,她是最多才多艺的,也最是豪爽,往日,我们……”但是,那笑容却立刻被一股浓重的哀伤代替了。

江紫行到书桌前,瞥见上面折着一张写满字的宣纸,好奇之下,展开来,脸­色­不由一变。

余文杰将一­干­物品用布包好,才发现妻子的异样,回头见她面对这一张宣纸发呆,便走上前,扫了眼纸上的内容,伤感道:“这是她写的,前几日还交给幕白一份,上面的内容一模一样!”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都薄命,到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江紫收起那词,悲伤的叹了口气,向丈夫埋怨道:“这是悼亡词啊!你竟没看出来?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哪里去了?”

余文杰的身子抖了抖,脸上变了又变,最后抱着头蹲了下去:“该死!当时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江紫见状,心下不忍,刚要开口安慰,这时,房门却被人撞开了。

“怎么回事儿?”余文杰站起来大声吼叫。等看清闯进那人,愣了一下:“幕白,你不是在布置灵堂么?跑来做什么?”

冷幕白脸­色­铁青:“还布置灵堂,阿拓的尸体都不见了!”

“什么?”余文杰夫­妇­同时惊呼道:“怎么回事儿?”

冷幕白颓废道:“我们弄好了灵堂,谁知道,原本呆在房内的仙衣和阿拓的尸体都不见了。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怎么可能?”余文杰脸­色­灰白:“是仙衣不愿她师父在这里下葬,才将尸体弄走的?”又摇了摇头:“可也不对,照理说应该有人看到才对啊!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抬动阿拓的尸体?她不是哭晕过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阿拓身边?”

“据外面把守的人说,仙衣醒来后,便吵着要单独见她师父,他们无奈,便将她带到阿拓的身边!谁知,他们在外面站了许久,里面一点动静没有,担心之下,便冲了进去,而那时候,房内早就空了!”冷幕白涩声道:“这是最奇怪的地方,当时府中那么多人,竟无一人看到她们……”

“可能是府中的人疏忽了吧?”江紫Сhā言道:“那小姑娘一向聪明,也许想了个办法将兰妹妹的尸体弄了出去!也或者,府内有人接应?”

“她一个小姑娘带着尸体能跑哪去?”余文杰咬牙道:“一定要将她找出来!阿拓已经够苦了,怎能让她如此被折腾?”

“可是,找出来,真的好么?”江紫看向丈夫,幽幽道:“看日间的样子,白姑娘在心中怨极了你们,她是不会同意自己师父再留在这里的!更何况,这里有着兰妹妹太多的痛苦回忆,她真的会喜欢京城附近么?”

此言一出,惹得房内两个男人凄然叹气。

“不管怎样,跟着她找到阿拓的坟,将来也好有个祭奠的地方!”余文杰握起了拳头,喃喃道。

冷幕白默然无语,眼睛,却转向窗外,目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而就在枢密使府,余府,冷家出动所有人手苦苦寻觅的时候,汴河上,一条没人驾驰,顺流漂下的小船里,白仙衣却抱着一具尸体,对着头顶­阴­暗的天空发呆。

“师父……”她沉默很久,才收回目光,小手抚摸向尸体的脸庞,很小声的说道:“师父,咱们离开那污秽的地方了,以后,就再没人能欺负咱们了,可是,你怎的还不醒过来?”话音中,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流到­唇­边,又用舌头舔了舔,旋即回头,对着身后的空气大声说:“你不是说我师父没有死么?她怎么还不醒?”

一屡白­色­的烟雾凭空而生,一道柔和的声音道:“放心,你师父命不该绝!天不让她死,她就不会死!过些时日,她便会醒来的!”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渐渐的,那烟雾汇聚人形,金­色­的瞳孔,飘扬起来的长发!赫然是离开方拓许久的天魔赤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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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杭州的秦王府。

“我不是说过,这时候别人不许进来的么?”秦王赵德芳放下书本,有些愠怒的转向打算自己看书的人。但等到看清那人面上的表情和脸颊残留的泪水,不由愣住了:“小环,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兰……”婢女小环将一张纸条放到了秦王的面前:“您自己看吧!”

“什,什么事?”秦王在心中预料到了什么,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很费劲的抬起手,抖着取过那纸条,匆匆扫了一眼,旋即握紧,低头沉默许久,猛地弹起身,撰着纸条的拳头狠狠的砸到了桌面上。

“死了!尸体不见了!”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跌坐到了椅子上,接着双手捂住了脸:“怎么会?怎么会?”

“据内线所报,尸体是被她徒弟偷偷带走的!”小环担心的看着他,轻声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秦王直起身,眼神中的哀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狠厉。

小环揉了揉通红的眼眶,道:“当日在场的宾客只见到兰姑娘拖着铁链闯到院子,接下来他们便离开了!内线说,她是中毒而亡的,但具体消息还没有查到。另外……”她还要说什么,却猛地转身,身子晃了一下,接着鬼魅般地出现到窗子前,一把推开窗户。一只雪白的信鸽飞了进来,落到了她的肩膀上。下一刻,她手中便出现了一张纸条,展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犹豫的看了看秦王:“王爷,这是紫蝶的消息,也是有关兰姑娘的!”

秦王一把抢过,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哇,好哇!她是被下药毒疯的?好个方俊,好个柳长风……”他怒不可遏的转向小环:“传令下去,帮助余家和冷家的人查清楚苏婉的来历,关键时候,不惜一切代价!”

等小环恭身离去,他再次看向手中那张纸,眼泪,落下又滴到纸上,蹒跚的前行几步,他向着南方,颓败的跪了下去,口中喃喃道:“娘,娘,儿子对不起你!妹妹是被逼死的,是被活活逼死的啊!”那趴在地上抖动不止的身影伴随着哽咽声,是那般的悲痛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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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江宁外的河西村。

一道小路自村口官道延伸出来,蜿蜿蜒蜒的在一处小山的山腰处现出又隐没,顺着小路,翻过一个山头,眼前便会出现一条弯曲的小溪,小溪尽头是一片平地,一座小小的竹舍就在那片平地北面,四周,浓密的竹林环绕,竹舍后面竖着陡峭的山峰,小溪的源头就藏在那里,透过山石,从竹舍前的石缝钻出,垂成几条细小的飞瀑,很有几分灵异气象。

正是中午,即便在这幽静的环境中,也能感受到那种夏季的酷热。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子,一手扶着身前的几案,另一只手执笔,在案上铺开的宣纸上画着什么。

过了许久,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放下毛笔,擦了擦头上的汗。想了一会儿,又重新抬起笔,在画卷的一角提上了字。

“写得好!水晶帘动微风起, 满架蔷薇一院香。与你画中描绘的情景极为般配,画好,诗好,字更好!” 一道柔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那女子闻言,愣了一下,猛地转身,但她身后空空如也,只有一堵墙壁!她皱起眉头:“难道听错了?”正待转回身去,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怎么?忘了老朋友了?”

四周的气温降了下来,不时的有丝丝白气涌进楼里,在方拓的面前渐渐的汇聚!

“怜香?”那女子瞪大眼睛,看向那股烟雾。

“你应该叫我赤邪才对!”

那些白烟在这话音中,慢慢的凝聚,最后成了一个高挑、壮硕的人形。那罕见的金­色­眸子带着笑意,凝望着眼前的女子,慢慢踱近:“阿拓!好久不见!”

那女子竟然是早已经死亡的方拓。

方拓先前眼中流露出的些许兴奋在一瞬间便消失了,她冷冷一笑:“想见你一面,还真的难啊!”

“我这不来看你了?”赤邪毫不在意的微笑着,围着方拓转了一圈,最后坐她旁边,满意的点了点头:“恭喜你,你身体好多了!看来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果然是你!”方拓不但没有表现出半点欣喜,反而是一脸愤怒的揪住赤邪:“说,我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你管什么闲事?啊?让我死了不好么?”原来,那日她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但两个月前意外的再次睁眼,首先入目的不是什么天堂地狱的景象,而是白仙衣带着泪痕的脸,当时,那种既高兴,又失望的心境真的很难言喻。

赤邪看着她,脸上依旧微笑着,却是一言不发,静静的听方拓说话。

“我死之前看到的就是你是不是?还以为你是来接我的,没想到……”方拓气喘吁吁道:“仙衣说,是个不愿透漏姓名的鬼魂帮助她从枢密使府中偷跑出来,又救活了我!我一想就是你,但心中却还是不敢相信,毕竟,若是别的什么人也就算了,为什么是你?你又不是不了解内情。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我被困在这身体里受苦?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激动极了,积攒了两个月的怀疑困惑,痛苦无奈,都在这时候发泄了出来。

赤邪等着她说完,才缓慢的开口道:“你难道忍心看你那小徒弟伤心么?当时她可是难过死了!”

“人总是要死的!”好一会儿,方拓总算平静了下来,放开了赤邪,叹了口气:“人这一生,必须面对死亡,或是自己或是亲人,不是么?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接着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要看穿对方的心思:“倒是你,两个月前救活我后,竟然到现在才现身,你真的很忙啊!”那么多的疑问困惑,却一直得不到解答,这种滋味儿,真的很难受。

“你当我用了整整一个月替你续命,容易么?”赤邪脸­色­变了一下:“我耗力太巨,自然要休息一阵子!今天来见你,也是勉强!过一会儿便要走了!”

方拓无奈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是该谢谢你呢,还是该怨恨你?”

“都不用!”

赤邪摇了摇头,有些歉意的看着她:“我做得好不够好,虽然能保住你的­性­命并且将各种毒素逼出来,但……”苦涩的笑了下:“有的伤却是无能为力了!”

方拓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低声道:“我想,这便是活着的代价吧!”旋即又板起面孔:“你还没说为什么要救我呢!”赤邪可是知道自己来历的,若是一般情况,是不会救活自己的!

赤邪的瞳孔中也蒙上了一层异­色­:“我们虽然被称作天魔,但除了活的长久点,生存状态不同于人类,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之外,便没有什么了!你以为我有能力‘救活’生机已断的你么?”他特意在“救活”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看到方拓满脸疑惑,又道:“你死前看到的可能是幻象,根本就不是我!我赶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人死了,魂魄或是消失,或是离开身体!而我开始救你的时候却又是几天之后,你以为,我有那么大能耐在万千魂魄中准确的找出你么?”

“按照你的话,我根本没有复活的道理啊?”方拓皱紧了眉头,赤邪的话让她的心里蒙上了一层名为不安的­阴­影。

“不错!因为那时,你的魂魄根本没有离开身体!”赤邪凑到眼前,小声道。

“怎么会?我明明觉得自己的意识离开身体了!”方拓震惊的大呼。

“幻象!”赤邪撇了撇嘴:“人要死的时候,眼前便会出现这种幻象,或是最亲近的人,或是什么。意识离开身体?你若真离开兰若冰的身体又怎么能‘复活’?”旋即又摸着下巴笑了起来:“看来,咱们最亲近了!”

方拓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赤邪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其实,当日我若不救你,你便会更惨!”犹豫一下,才说道:“根本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将你的魂魄同兰若冰的身体分开,你知道么?若不将你救活,你就永远被困在那里了,尸体在哪里,你的魂魄便会在哪里,身体变成尸骨了,你便呆在尸骨里,身体风化了,你的魂魄也就消散了。这才是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啊!”

方拓倒吸了口凉气,她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会这样?”

“他的意思!”赤邪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头上,声音抖了一下,接着嘴角便出现了一抹嘲讽的笑容:“这个规则,是他制定的!这个世界任何东西,必须遵循他的规矩!神也好,魔也罢,谁也逃不开!”

“他!”方拓有些失神的喃喃道:“他是谁?为什么这般折磨我?”

“他便是这个天!虽然不知为何如此待你,但你若逆天行事,那代价可是很大的!”赤邪眼中闪过飘忽的神情。他轻声道:“他将你的魂魄困在身体中,你是不会得到解脱的!你死一次甩脱不了,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是无用!”说完这句对方拓来说异常残忍的话,他的身体便渐渐的淡化了,最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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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在想什么?”白仙衣风风火火跑进竹舍的时候,见方拓神思恍惚。愣了一下,小心的走上前,关心的问道。

“哦!”方拓回过神来,笑了下,口中匡道:“没什么,只是在考虑下幅画该画什么!”说着,将方才画好的话卷了起来,小心的放到几旁。

“我买了一只­鸡­啊!”白仙衣拎起系着双腿的­鸡­晃了晃:“今天喝­鸡­汤!我这就去做饭!”说完,便朝厨房跑去。

方拓看着徒弟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凝滞了,无声的叹了口气,使劲甩了甩头,便转过身,铺开宣纸,接着作画。

而白仙衣将做好的饭菜摆到几案上的时候,她的画也完成了。

“师父,你怎么画了这么多啊?”白仙衣看了看几案旁卷着的画卷,关心道:“少画一些吧!这样也是很累的!”

“没关系!”方拓摇头,淡淡的笑道:“明天就是江宁的庙会了,正好多画一些拿去卖!”

“我早上去学堂的时候你便开始画了,一直到现在!一定没有休息!”白仙衣将碗筷交到她手中,心疼的说:“慢慢来不成么?反正咱们的钱也够花了啊!”想了想,突然道:“要不然,我不去学堂了!反正师父比学堂里的先生有学问多了。”

“胡闹!”方拓瞪她一眼:“我要你去学堂,一是因为我实在腾不出­精­力多教你一些!再者,学堂中有与你同龄的小孩子。总同我在一起,你不会闷么?”

又展颜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当然得多卖一些!等过了明天,咱们去塞外的盘缠也就差不多了!这时候,草原的风光才叫美呐。放马高歌,驰骋来去,有什么比这更惬意的?你不想见识一下?再晚,那里可就开始冷了!”看徒弟面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她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仙衣的脸:“快吃饭吧!吃完我再画一些,那样连买马的钱都攒足了!”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要捏我的脸啊!”白仙衣小声嘟囔,抬眼小心的看了她一眼,又道:“那明天我去卖吧!反正那老板我也见过!”

“你去?我怕人家蒙你这小孩!”方拓大笑着摇头:“江宁那么近,我还去不得么?”

“那师父一定要早点回来!”白仙衣有些不放心:“到江宁,午饭在哪里吃吧?吃饭的时候一定要仔细,酒不能喝,不­干­净的东西不要吃!庙会人会很多的,一定要注意坏人。走路的时候要小心扶着墙。坐船的话一定要坐村里刘爷爷的,别人的不许坐!我会在村外面等你!”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了这些,又看了看四周:“这样,师父的软剑不是留在京城了么?那就顺便再买把剑吧!反正也用不了多少银子!”她是被方拓吓怕了!

“喂!”方拓叫道:“你怎么像个管家婆一样?”

见徒弟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心中不觉一暖:“放心,现在不会再有人要害我了!再说,你师父的武功也不是白给的!”又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借这个机会,我也正好出去散散心……”目光也转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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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宁郊外的山坡上,一男一女伫立在一座孤坟对面,他们脚前,被燃烧的纸钱随着火苗翻飞,纸灰被风吹散,又飘落到了地上。

那男子长相英俊不凡,凝视无字的墓碑许久不曾言语,如冠玉般晶莹的面庞上,也蒙上了一层浓浓的哀伤。

她身旁的女子痴痴的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冷公子,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哦!”那冷公子才从哀恸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对女子笑道:“我好几年没来扫墓了,不免有些失态,倒让巧儿姑娘见笑了!”

说着,掸了掸身上的纸会,牵上了女子的手。举手投足间,有着说不尽的倜傥和飘逸。

“云巧儿怎么会笑话公子?”那女子脸上一红,任他拉着自己,接着犹豫道:“公子真是­性­情中人啊!恕我无礼,能问一下那坟中之人是您什么人?”

“他啊!他是我师弟,当年可是你们江宁的名人啊!官拜东西南路宣喻使!”那冷公子走在下山的路上,怅惘的回了一句,眼中神情变幻,忽悲忽喜,似在回忆着往事。

“啊!”云巧儿惊呼一声:“那不是朱瑜朱大人么?”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已经离得很远的墓碑,疑惑道:“怎的墓碑上没刻名字?”

“这是他目前的意思!尸体都……”那冷公子说到这里,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痛苦的事情,脸上变得惨白一片,身子也抖了抖。

云巧儿也察觉到异样,聪明的不再说话。气氛僵凝沉闷!两人踱下山去,直到山脚,也再没说上一句话!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等进了城,那冷公子才恢复过来,对着云巧儿问道。

“今天啊!”云巧儿看着面前的人群:“今天是三月一次的庙会啊!会很热闹的!”

“那倒好!”冷公子笑了笑:“咱们也别回天来楼了,正好随便逛一逛!”

“只要公子不嫌弃!”云巧儿心下一喜,甜甜的说,目光扫视着前面的岔路,举棋不定,于是便问道:“那咱们先去那里?”等了许久,却得不到回答,愕然转头,见那冷公子竟然怔怔的站在一个画摊前,盯着几幅画发呆。

走上前去,正好看到他的眼神,心中诧异,那冷公子的眼神实在古怪,是那样的凄凉,那样飘忽,带着几分失落无奈,可又蕴藏着抑制不住的狂喜。身子更怪,摇晃着,颤抖着,连手臂也是这样!正待开口询问,那冷公子却行动了。

“老板?这些画是谁画的?”冷公子一把抓住画摊老板的胳膊,摇晃道:“是男是女,长的什么样?”

“公子,您放手啊!抓疼我了!”那画摊老板痛苦的叫道,他没想到。这么一个斯文公子竟然那么有力气,那手像铁制的一样,抓在身上,生疼。

“哦!”冷公子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开对方,歉意的笑了下,接着追问:“这些画是谁画的?他人在哪?你能告诉我么?”语气急切异常,然后,在左右人的惊呼中,掏出大大小小的金子银子,堆到画摊上:“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你的!”

“这,这都是我的?”那画摊老板眼睛发直了,口中结结巴巴道。费力的将目光从金银中移动开,他咽了口口水,旋即又失望的低下头:“那公子怕是要失望了,小的也没见过作画那人!都是一个女人拿过来卖的!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只可惜……”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金银啊!真是心疼。

旁边云巧儿却笑了起来,暗道:若换了旁人,就算糊弄也要糊弄过去了,这老板看样子还是个耿直的人。接着,她转向冷公子,又叹气起来,看样子,冷公子要失望了。

其实那老板也在暗暗后悔,自己怎么那么傻?不过势成骑虎,也不得不将话说下去。谁知道冷公子不但不收回那些金银,反而将那银子向前推了推,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那句“可惜”。冷公子双眼放着光,竟似连身旁的阳光都盖过了。嗓子也抖了起来,他颤声道:“女人?真的是女人?你没看错?她,她是大人还是小孩?”

“大人!”老板吓了一跳,又有些郁闷,心中怪道,这人真不会说话,男人女人老子还分辨不出么?

“大人?”那冷公子孩子一样的跳了起来,旋即又冷静下来,他长叹口气,眼中竟然出现了热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都……”

“怎么不可能?”老板见他不信,有些急了:“这附近的人都看过了,那是一个女人,前几次来身边都跟着一个小姑娘,不过今天却是自己来的!”看向四周,突地眼睛一亮,指着前面的人群道:“公子,你看,就是她,就是她……”

那冷公子闻言,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入眼的却只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我怎么没看到女人?”云巧儿也什么也没看到,转头问道。

那老板更急了,连声道:“我真的看到她从前面转过去了!对了……”她拍了拍额头:“那女人听说是河西村的,那里是去码头的方向,她一定买好了东西,打算坐船回去了!”

冷公子当下二话不说,抬腿便往码头的方向跑。云巧儿见他竟然不理会自己,幽怨的叹了口气,也连忙跟了上去……

“就在前面了?”冷公子一把拽住身旁的云巧儿,话语里竟透着紧张。

“是啊!刚才那船老大不是说了么?这里就前面一条船是河西村的!您要找的人,一定会在那船里的!”云巧儿掩嘴笑了下。

“我看到了!”冷公子怔怔的看向前方,突地抓住她的手:“巧儿,你说我是不是看错了?”

“什么看错了?”云巧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刚好看见,一个女人伏身进入了一条乌蓬小船。回头,却见冷公子便得通红的眼眶,心中不是滋味,自己好歹也算是天外楼的花魁啊!论相貌这江宁城恐怕无人能及了,可是,自己都没让眼前这男人如此激动过。都说惜花公子惜花不恋花,没想到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流泪,还做出这番孩子一样的动作。可惜,这个女人不是自己。心中惆怅,不由对那即将见面的女子更是好奇了。

那冷公子深吸口气,原本抖动不止的身子竟然渐渐的停止了颤抖。面上的表情也在这一刻恢复了平静,甚至在嘴角上,还挂起了云巧儿见过很多次的潇洒笑容:“走吧,我要去会会故人!”说着,拉起云巧儿便朝那乌蓬小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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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叔!你开船吧!”小船的蓬里,方拓在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下,将手上的长木棍放置到脚边。便取出庙会上买的书看起来。

“阿拓!”没想到,她刚刚翻开第一页,而旁边便响起了招呼声。这声音是那样的熟悉。她身子震动一下,转头,见到正走上船来的一男一女,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阿拓!真的是你?”那人好像是不确定一样,弯着腰,又一次轻声说道。这一次,些微抖动的话音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辛酸和惊喜。

“幕白兄!好久不见啊!”方拓展颜颔首,却没有依规矩站起来。那开口的人竟然是冷幕白。她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老朋友!

“真的是你!”冷幕白深深的吸进口气,然后又长长的吐了出来,摇了摇头,直接拉着那女子坐到她的对面,浅笑道:“你瞒得我们好苦啊!”

“我可不是故意的!”方拓眨了眨眼睛:“其实,我自己也在糊涂呢!”

“哈哈!”冷幕白爽朗的大笑,接着又上下打量她一番,满意道:“你除了清瘦了些,倒也没怎么变啊!”

“是么?你不觉得我­精­神了?”方拓撇撇嘴,又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云巧儿,笑眯眯的说:“喂!你也不介绍一下!”

冷幕白愣了愣,拉过云巧儿,笑着介绍:“她是名扬江宁的云巧儿云姑娘啊!”

“久仰久仰!”方拓冲云巧儿点点头,接着便转向冷幕白,口中调侃道:“我就知道,你这祸害身边少不了美女!是不是天天……”做了个喝酒的姿势。

“你还好意思说?你一说喝花酒我就气得不打一处来!”冷幕白狠狠瞪了一眼:“现在我每次快活,都得将房门顶的结结实实,生怕有人在闯进来。”

“哈哈!”方拓想起当日的情形,哈哈大笑,看了眼满面通红的云巧儿,骂道:“你真是老没正经!这种话怎么能当美女的面说出来?”

云巧儿望着眼前这比自己不知道出­色­多少倍的人,有些惆怅。又见冷幕白竟然没有介绍过这人,显然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人的身份,心中更添苦涩!但眼下两人这一番调笑,看这两人的样子,明显同自己的猜测不同,不像是情侣,反而更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和兄弟。兄弟?她在心头啐了自己一口,对方是女人,自己怎么会有这种看法?但是,她心头那丝­阴­郁在这时,竟有些消散了!

当然,那两人谁也没有察觉到她的这份小女儿心事。他们依旧开心的聊天叙旧。

“你不想知道苏婉的下场么?我告诉你,她疯了,真的疯了!但她绝对不是被药物毒疯的!现在恐怕还在某个地方流浪呢!”冷幕白突然问道,他以为,方拓见面便会问及这个,但谈了这么长时间,方拓却对此问也不问,便是对于自己的冤屈,竟也只字不提。

方拓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她缓缓的说道:“我这不是知道了?”嘴角,牵出了一缕淡淡的笑意。

冷幕白愣了一下,道:“那你怎的一直不问,那贱人害得你那么惨,你竟都不顾了?我们探查的结果如何,你真的不想知道?”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依旧是那平静的笑容,冷幕白的话,似乎没有在方拓的心中掀起任何的波澜。

“是!”冷幕白有些反应不过来,平缓口气,猛地抬起头,看向她,怔怔道:“你,你变了!”

“是么?”方拓抬高了眉毛,难得的,她第一次露出微笑意外的表情,怅惘的叹了口气:“我还没到无仇无怨,无悲无喜的境界呢?我知自己总有冤屈平反的一天,我更有这个自信,至于苏婉……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好久不见,你竟提起这种女人来,不觉扫兴?”她知道,苏婉的下场肯定比冷幕白所说的凄惨百倍。想到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女人万分得意的样子,眼下竟也落到那种地步,她心中多少会有些惆怅和别样的情绪。

“真的是为了怕扫兴你才不问的么?”冷幕白眯起了眼睛,声音也高了起来。拳头更是紧紧握在了一起。云巧儿见气氛不对,紧张的抓住了他的手,这才发现,那双手在剧烈的发抖,而上面,竟满是湿漉漉的汗水。

方拓却丝毫不予理会,兀自但笑无语,望向蓬外,悠然道:“我到地方了!”

“是我的话惹你生气了?”冷幕白身子一震,小声道。

“哈哈!”方拓失笑道:“我说幕白,你怎么了?我若是如此容易生气,那还是我么?”

冷幕白讪讪道:“倒是我紧张了!这次见面,你竟与过去完全不同了!”旋即笑了起来:“你看,多日不见,咱们不找个地方喝一杯!”

方拓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不行么?”冷幕白动容,接着低下头,沉思片刻,才喃喃道:“知道你活着的消息,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你不想见见他们!”

方拓闻言,慢慢的仰起头,幽幽道:“我既然没死,江湖上,红尘里,早晚会见到故人的!何必刻意为之?”说着,她支起脚边的木棍,拄着站了起来。

“你,你的脚……”冷幕白盯着她的脚,脸­色­巨变。

方拓来到蓬外,直立起身,见他仍旧注视着自己的双腿,便淡淡的回道:“当日为了逃出来,竟是将脚筋弄断了!你说好笑不好笑?”竟好似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语音无半点改变,平静得彻底。

“你……”冷幕白怔然,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方拓摆了摆手:“你不用担心,我正在治疗,很快便会恢复的!”随即呵呵一笑:“江湖上摸爬滚打,谁没有个灾啊难啊的?你说是不是?”

“那倒是!”冷幕白自嘲的笑了下:“我竟没你看得开!”跟着也到了蓬外,前方,一坐小村落在芦苇中若隐若现,心中略有惆怅的叹了口气。

等到小船靠岸,方拓却未下船,而是凝视岸边的石头发呆。

冷幕白状似打量着四处的风景,对离别一词,也是不提。云巧儿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只觉得他们怪异。而船老大见他们不下船,竟也不急,自顾自的将小船系紧,便朝村子行去。这时,竟是黄昏了!

方拓似乎感受到了这怪异的气氛,朝好友瞅去,这时,冷幕白竟也向她看来,两人目光相对,具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开始是呵呵的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哈哈大笑。

笑罢,方拓突然看向天边的浮云,眼神变了一下,接着轻声的说了一句:“散了吧!”

冷幕白眼睑垂下,点头道:“也好!那就以后再见了!”立刻有笑了起来:“你也真是小气,到家门口了也不清我进去喝杯茶!”

“仙衣在阿!”方拓翘起嘴角,淡淡的道。却没有离船,而是将目光转向村子的方向。

那里,船老大抱着一些东西快步走回,方拓叹了口气,这才拾起身边的包裹。显然,她是在等船老大回来。

那船老大对方拓笑了,接着用手势比划了一番,他竟然是个哑巴。

方拓点点头,接着对冷幕白道:“我走了!”手中木棍一点船板,身子借着这股力道向前穿去。在船老大和云巧儿的惊呼中,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小船开动后,冷幕白对着她消失的方向哈哈大笑起来:“这人……”颇似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没了方拓在场,云巧儿也不像之前那样拘谨了,便开口问道。

“我在替她高兴!”冷幕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高兴?”绕是云巧儿混迹红尘多年,也弄糊涂了,那女子看样子停惨的,惜花公子怎的还替人家高兴?

“你听……”冷幕白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抬手指了指耳朵。云巧儿诧异,便凝神听去……

夏天的黄昏暮­色­中,沼泽苇地的上空,风轻轻吹着,云层压向水面,水和天的界限已经模糊了!只有摇曳的芦苇还依稀可辨,在这大自然的空旷寂寞中,只有几声水鸟逆风嘹呖,急急归去!突地,清亮豪迈的歌声自远方响起,由小变大,渐渐清晰,回荡在天地中,和着回音,空旷悠远,韵味非常。

一艘小船在水中划过,船头,伫立着衣着华贵的一男一女。赫然便是惜花公子冷幕白和江宁天外楼的花魁云巧儿。

突然,在歌声中,冷幕白一下子抱住了身边的女人,头,低了下去,直伏到她的肩膀上,脖颈间。

云巧儿满面热似火烧,刚待说什么,却感觉到有几屡温热的液体淌到后颈,顺着她的肌肤,缓缓流下。

原本僵硬的身体软化下来,反手抱住他,幽幽叹息一声,又微笑起来,小声道:“你啊!真跟孩子一样!”便不多做言语。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的抱着,气氛沉寂下来!而他们乘坐的小船,则随着水面泛起的轻波荡漾着,闪闪的水波上,淡淡的烟雾里,岸边那一棵棵树木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该死!和方拓再次见面的人选我想了又想,余文杰结婚了,不合适,顾文宇也不成,方俊?开玩笑,柳长风,他们怎么见面?弄来弄去,便只剩下冷幕白了!不行,这么些的话是在让人误会当成耽美了!于是,云巧儿便产生了!嘿嘿!

另外,我终于发现了一件事情,那便是:“本人我,不适合写悲剧!真的!不适合!”

第一部惊蛰 第四十九章 笑春风(一)

清晨微亮的天空,淡淡的将晨雾染成了鹅黄|­色­,朦胧的笼罩着一座竹舍,陡峭的山峰和周围大片的竹林。

“真的要走了么?”白仙衣的手在竹舍的墙壁上细细的抚摸,语气缓慢,带着离别的愁绪。这竹舍废弃了十多年,几个月前,还是她费力打扫­干­净的呢,如今要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怎么?不想走了?”一身书生打扮的方拓从屋内走出站到她身后,见她这个样子,轻声笑了。

“怎么会不想走?”白仙衣收起心头那点点的失落,回过头,大眼睛立时亮了起来,娇声道:“师父啊!你换衣服了?”说着,铺了上去,将脸蛋贴到方拓胳膊上,摩娑着:“还是这样的师父好看,感觉也好!”

听到徒弟的夸赞,方拓脸上的微笑却是变了一下,随即黯然下去,沉默无语。

“师父,你不高兴么?是不是仙衣说错什么话了?”白仙衣抬起头,有些不安的问道。

真是心思敏锐的孩子啊!方拓凝视着徒弟的眸子,心中叹了口气,脸上却又露出更为灿烂的笑容:“你师父我是在遗憾,你再大几岁就好了,那样我也能占占便宜不是?”

白仙衣初时没听明白,眼睛眨了好几下才醒悟过来,脸上一红,嗔道:“师父怎么也不正经?”又立刻想起什么,惊异的后退两步,睁大了眼睛瞧向方拓的双腿:“师父,你……你能走路了?”

“你师父我过去不能走路么?”方拓浅浅的笑道,随即又撇撇嘴:“至于我的脚,虽然没好,但是……”说着,来回走了几步:“你看怎么样?”原来,她走动的时候,脚腕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动作,只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完全靠着双腿的力气支撑着身体,虽然速度缓慢,脚步也虚浮无力,但粗略看去,也与常人无异。

白仙衣看明白其中的奥妙,却是眉毛紧锁,心疼道:“可是,这样不是很辛苦么?”

“你师父有武功啊!难道要成天拄着拐杖么?”方拓走上前,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接着在原地转了一圈道:“你看,我这样是不是更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天不早了!咱么也该动身了!”

白仙衣见她这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反身取过准备好的包袱,上前搀扶住她,噘嘴道:“在没人的时候,还是要我扶着你!”

方拓无法,只能任她扶着,慢慢的,两人沿着小路走下山,等到了村口,白仙衣的眼眶却有些红了。

“仙衣,要不要去同你那些小朋友打声招呼?多留些时候,也不要紧的!”方拓见了,有些不忍道。

“不要!”白仙衣坚决的摇头:“我都同他们说过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方拓苦笑一下,手掌抚摸上徒弟的头顶:“仙衣,我知道你被吓怕了,更不愿再看到师父奔波于江湖之中,若是往常,我也就依了你,在这山清水秀的隐居,平静的过完这一生,但眼下……”她回头看了看,这时水气正盛,白茫的雾­色­粗略勾勒出江边村落那如画的轮廓,她幽幽长叹道:“眼下,师父的面前,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

一个月后,塞外。

无垠的绿茵延伸往大地的尽头,一直连上天空。沃野千里,大小湖泊犹如颗颗明珠点缀其上,河道交织着,悠悠白云下,披拂的草浪中,牛羊成群,徜徉快活!入眼处,野花绽放,­色­彩缤纷,夹着各种不知名的禾草与灌木。更为这北风掀起的草浪带来了多姿多彩的变化。

“好美啊!~~”一条土路上,白仙衣被方拓抱着,却不安分的张开双手,惊喜的叫喊着。一望无际的草原仿佛被微风吹动,掀起了层层波浪,大海波涛一般。纤尘不染的蓝天好似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滚滚云雾宛如滔滔雪浪一样好看!空气中,满是青草的香味儿。闻上去,是那般的舒服。

只是……她兴奋劲头过去,低头看了眼身下的坐骑,回过头,口中埋怨道:“师父!你不是说要到草原上放马高歌的么?为什么……”她指了指从身旁纵马奔驰而过的行旅,不忿的说:“为什么别人可以骑马,咱们偏要骑这慢得要死的毛驴呢?”

“哈哈!”方拓尴尬的笑了笑,抱着徒弟的双手不由紧了紧:“这个……之前的情景你不是看到了么?师父也是没有办法啊!”第三次从马上掉下来之后,她便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那便是,她没有骑马的天分,更与马匹这种动物八字不合!没有一匹马能容忍自己骑到背上,无奈之下,也只得买匹毛驴当坐骑了。

“可是这样真慢啊!”白仙衣略有失望的回过身,第一次见到草原的风光,不能像别人那样任意驰骋,多少有些遗憾。更何况,她还得承受沿途的行旅瞥来的那带着笑虐的怪异目光。

“这样也是不错,起码能好好的欣赏这美丽风光!”方拓笑笑:“你不是嫌慢么?咱们就快一点!”说着,一只手放开徒弟,在毛驴ρi股上狠狠的拍了一下!

谁知道那毛驴也是倔脾气,不但不加快速度,反而嗷嗷叫着捣起乱来。它左右晃动幅度很大,似乎要将背上的两人甩出去!这又引来两人紧张的惊叫。

“嘻嘻!”旁边一声轻笑传来,身旁一身着白衣的女子经过,那清脆悦耳的笑声便是她发出的!

方拓好不容易安抚了自己的坐骑。接着转头,那女子却已经从身边穿过去了,她也只能看到那白马上完美的背影。

“师父在看什么?”白仙衣开口问道。

“在看一幅画啊!”方拓的目光依旧投在那容在阳光中的背影上,在她眼前,呈现出一幅­精­美至极的图画,看上去,是那样的让人心旷神怡。这就是美女的魅力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是见惯了江秋水那般美女的方拓,心中也不禁发出了赞叹之声。即便没有见到那女子的容貌,但只是那背影,便能引出人们无限的遐想了。

白仙衣不懂,也学着她向前方看去,入目的却只是已经习惯了的草原和那条到地平线便消失的土路。

“赶路赶路!”方拓收回目光,这才发现,那毛驴竟自己踱到路边低头掠着草尖吃了起来。她拽了拽缰绳,总算将贪吃的坐骑板正。

“师父,你让它快一点吧!”白仙衣看了看天:“要不然,天黑之前就到不了那个什么落马驿了!”

“我也想让它快阿!”方拓无奈的叹了口气,手臂再次抬起,但这一次,却怎么也不敢拍那毛驴的ρi股了……

********************

“师父,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白仙衣无聊的打起了哈欠!行了这么长时间,先前那兴奋的劲头早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疲惫,

“快了吧!”方拓郁闷的说道,看了看身下那因为驮着两人而显得有些疲惫的毛驴,好在她们二人都不重,要不然,这毛驴恐怕真的就坚持不下去了。想到此,心中不免后悔,当初实在不该着急,不管怎样,先学会骑马就好了!

“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阿!”白仙衣强直起眼皮,坐在毛驴的背上,速度不快,也不是很颠簸,到让她差点就睡着了。

方拓勉强笑了笑,开口要说什么,但她蓦地扭过头,眼中掠过一抹­精­光,朝前方看去。听到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怎么了师父?”白仙衣发现她的身子绷紧了,连忙直起身问道。

“前面有人打架而已!”方拓淡淡的说了声,便牵动缰绳,继续朝前方行去。

“师父!你身体还没好!咱们不要过去好不好?万一是强盗呢?”白仙衣有些紧张的捉住了她的双手。

“怕什么?若是强盗,那就更不能放着不管了!”方拓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这种事情,是躲不掉的!这塞外之地,到处都有马盗出没,今天躲了,以后呢?”而这时候,打斗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中间还伴随着数声惨叫和惊呼轻喝。

她们骑着毛驴,转过一道小山梁,前方的情势完全暴露到眼前。

不远处的平地上,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十几个大汉挥舞出的刀剑丛中上下翻飞,忽高忽低,她姿势优美至极,好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时隐时没。

方拓忍不住轻咦了一声,她已看出那身影便是之前在路上遇到的白衣女子。只不知她怎么才走到这里,又为什么会同这帮人打了起来。

那女子手中执着一把宝剑,剑上泛着缕缕寒光,与她的身体合而为一,在人群中动而复静,静而复动,所到之处,伴随着惨叫和鲜血,时刻都有人不敌倒下。

“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真是好功夫!”方拓忍不住发出赞叹。

这夸赞声自然也被那女子听到了,半空中,她转过头,淡淡的向这里瞥了一眼,便接着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敌人身上。轻喝一声,身子陀螺般猛地旋转。宝剑泛起一阵阵光圈,光圈连着光圈,寒芒缀着寒芒,宝剑在阳光下,反着光,宛如天际一道道闪电掠过,她的人在极小的空隙中翻腾纵跃,人剑合一,威力无比。

此时,已经有十几个人在那女子的剑下死去了!地上躺满了尸体。场中,只剩下她与一个满面惊恐的大汉。

那女子挺立着,脸上的表情冷漠地可以刮下一层寒霜:“该你了!”

完全不同于先前方拓听到的清脆悦耳,此时,那女人的声音透着死亡的气息,听在人耳中,只觉得浑身冰凉!

“啊!”似乎是受不了内心的折磨,那大汉好像发疯了一样,嚎叫着,手中大刀舞出了一排不太规则,却急如闪电的光华,接着他连人带刀旋风般朝方拓的方向冲了过来。

那女子却不给他任何机会,欺身而上,宝剑鬼影似的急掠而来,一阵刀剑撞击的声音,划破长空……

那大汉脸因为痛苦扭曲的变了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胸口,宝剑的剑刃自身后穿了出来,暴露在眼前。他只能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肚子上那两个不停喷出鲜血的伤口,全身的力气都已经随着那外喷的血液而消失殆尽了,随后,身子便重重的倒了下去。而这种种表情,都被方拓和白仙衣分毫不漏的看在眼里。

“不要……”白仙衣忍受不住心头的恐惧,双手捂着眼睛,惊叫了出来,虽然也曾见过方拓杀人,但那时毕竟是风雪夜,方拓又是在一瞬间杀了所有人,其中的过程,她也没有看清楚。但现在,那男人死前的表情是那样的清晰,那鲜血,那哀号,好像一根根的利刺,扎伤了她的神经,刺痛了她的眼睛,穿透了她的心脏。这样毛骨悚然,那般惊心动魄。

方拓一把拉过她,抱在怀中仔细安抚,用极低的声音劝慰道:“仙衣,都是师父不好,不该带你过来!不怕不怕!”

“师父,咱们离开好不好?”白仙衣的身子抖动着,目中充满了恐惧和惊悸。

“你这人,竟然让一个小姑娘看这些!”此时,那女子竟然走到他们面前,目中带着愠怒,瞪视方拓。

方拓无声的叹了口气,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竟然笑了一下。

“这时候你还笑?”那女子脸上怒容更盛。

方拓苦涩的摇了摇头,看也不看那女子一眼,只是紧紧抱着徒弟,口中幽幽道:“虽然残忍了点,但早一天看到这种情景,对她来说,也许是件好事啊!”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便拉动缰绳,那毛驴便朝前走去,只留下那呆立当场的女子。

*******************

出乎意料的,没有过多久,白仙衣便在那上下起伏的毛驴背上恢复了,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却没有那种极度恐惧的神­色­了。

方拓诧异的看向徒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恢复过来。

白仙衣看到她的表情,不由咧嘴笑了一下。

她这一笑,方拓倒是开始紧张了,她板过徒弟的身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关心道:“仙衣,你不是被吓傻了吧?”

“师父啊!你在胡说什么?”白仙衣噘起嘴:“我这样子像傻子么?”

“你不害怕了?”方拓愣住了。

“有点!”脸上异样的神态一闪而过,白仙衣露出一个笑容:“刚才还怕,但现在不会了!”

方拓更是惊异了,开口要说什么,这时白仙衣却拍了她一下:“师父,刚才杀人的姐姐过来了!”

方拓诧然回头,只见方才那女子竟然驾着白马向这里奔来,她的速度很快,转眼间便已到近前。在她们身边停住了马,用那悦耳的声音说:“小妹妹恢复了?”

眼中满带着惊奇的看向恢复­精­神的白仙衣,低头朝瞧了又瞧,眼中竟闪过几分惊喜。口中赞叹道:“真不简单,若换了常人,只怕都吓病了!你却这么快便恢复过来,小妹妹将来肯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她身下白马高大雄壮,眼下与毛驴并列,差距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她坐在上面,竟比方拓高了不止一头。索­性­下得马来,牵着缰绳走在她们身边。

方拓见她下马,出于礼貌,便也不顾白仙衣的劝阻下了毛驴。

那女子见她走路时那虚浮的步子,眉毛不由动了一下,嘴角也泛起一丝笑意。

方拓这才有心情打量起那女子来。心头却涌起难以描述的震撼感觉。倾国倾城算什么?同眼前这个人比起来,草都不如!尤其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潭一样却又灵动异常的眸子让人永远难忘。掠过的微风把她的乌发吹散,反增添了一股娴静淡雅,那雪白的衣袂被晚霞点缀,与自然是如此的和谐!那种气质真是世间罕见!如同飘落凡尘的仙子,不沾染半分人间俗气。自然,健康,好像是天地间的一块宝玉,没有任何人工的雕饰,不,她根本不需要什么人工雕饰,本身就是一块随时能迸发出绚烂光彩的玉石。

那女子见她那样直愣愣的打量自己,不由皱了下眉头,接着又对白仙衣笑道:“小妹妹!那你怕不怕我?”竟是当方拓不存在般,理也不理会。方拓讪讪的笑了笑,没想到自己也有看女人看出神的一天。

“我为什么要怕你?”白仙衣口中随便说着,双手小心的搀住了方拓,连那毛驴的缰绳也抢了过来。

“我刚才杀了人啊!”那女子显然对白仙衣喜爱至极,说话的语气里竟满带着宠溺。

“杀人又怎样?”白仙衣抽了抽鼻子,油然道:“世俗之言,听不得!入耳是非,信不得!当杀之人,心软不得!可行之事,犹豫不得!男女情朋友义,天真不得!”

“哦?”那女子听了,双目陡地一亮,­射­出灿烂光华,赞许道:“这话真的不错,不知道是什么人告诉你的!”此刻,她的声音轻柔秀美,直让人陶醉!

“还有谁?”白仙衣得意的抬高了下巴:“当然是我师父喽!”

“你有师父?”那女子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低头寻思片刻,又连忙问道:“你那师父是谁?都教你些什么?”

“我师父什么都教!”白仙衣一把搂住方拓的手臂:“这就是我的师父啊!你这都看不出来!”

“他?”诧异的看向方才一直没有言语的方拓:“他怎么会是你的师父?小妹妹不会逗我吧?” 说话的时候,目中还带着七分的怀疑和三分的不屑。

方拓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淡然一笑,微微颔首道:“这位姑娘,小徒并未说谎,在下确实是她的师父!”

“看我杀人依旧面不改­色­,倒也特别!不过……”那女子一只手摸着下巴:“看他这样子学问也许还可以,但明显没有武功在身!”她笑了下,接着道:“小妹妹,你想学武功么?姐姐教你好不好?”

“你看走眼了吧?我师父武功比你厉害多了!”白仙衣睁大眼睛,不服道:“她可以教我!”

那女子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显然没有将小姑娘的话当真。

白仙衣见她不信,连声道:“我师父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人人都说她文采风流,还有……”她也想到了之前方拓的嘱咐,便聪明的没有将那句“歌绝无双”说出来。

“还有什么?”那女子看了眼尴尬的方拓,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还有?还有……”白仙衣皱起小小的眉毛,想了又想,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了,抬头,看到那女子的表情,心中一急,连方拓让她住口的眼­色­也没理会,张口便道:“那就只有风华绝代,蛇蝎心肠了!”顺嘴之下,竟连“蛇蝎心肠”也吐了出来。

此言一出,她身边的方拓“砰”的一声趴到了地上。

*********************

有星无月的暗夜,落马驿。

“仙衣真的不简单啊!我应该好好培养才对!”方拓枕着胳膊,对着窗外的夜­色­喃喃自语。白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对自己的徒弟又有了更全面的认识。心思灵动敏锐不说,接受事物也快,看白天的样子,小姑娘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比一般人要好得多。这样的良才美玉,若是不仔细培养,实在浪费,方拓在心中思量着,更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了,索­性­坐了起来,穿好衣服抱了从江宁带来的古琴,离开房间。

她扶着墙,出了自己住的院子,拐到了后面,自一个拱门进入客栈的花园。傍晚住进来的时候,她便留意到这里了,这花园占地极广,园中树木茂密,更有小溪池塘在其中,幽静清雅至极。既然睡不着,正好到这里弹琴,也不怕打扰别人。

方拓走进池塘边的凉亭,将亭中四角的风灯点上,然后坐到座位,将古琴放置到面前。

方拓的手微抬,指间幽柔地轻抚琴弦,阵阵清脆的丝弦之声如春风吹送,又像沙漠甘泉,一韵一律,沁人心脾。

那琴声或高或低,或低沉或尖锐。从水珠滴在水洼上那叮咚声响的清新悦耳,到河水奔腾,掀起万丈波涛的雄壮豪迈气势十足,方拓利用古琴成功的演绎了一出自然的壮丽诗篇。高山无数清泉的涓涓细流汇成瀑布,从山谷中飞流直下,穿过峡谷,平原,最后汇入大海……

她完全让自己沉浸在音乐中,放纵着自己的情感,抒发着积压许久的­阴­郁。一遍一遍的弹,反反复复的弹。那琴声从高到底,在从低到高,周而复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琴声落下了,她长吁口气,缓缓的睁开深邃又带着淡淡的忧郁的眼睛,把目光投向了黑漆的夜空,幽幽吟道:“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寻一夥相识,他一会咱一会,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临了,又笑了起来:“一生一梦,一生一梦,嫣玉啊!没想到我随便找个徒弟就是你的祖先啊!”

声音空旷悠远,还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无奈和伤感。

轻轻的摇了摇头,方拓又重新板整古琴,手指拨弄了几下琴弦,用那带着磁­性­的嗓音唱了起来:

“人生,

梦如路长,

让那风霜风霜留脸上。

红尘里,

美梦有多少方向,

找痴痴梦幻的心爱,

路随人茫茫。

人生是,

梦的延长,

梦里依稀依稀有泪光。

何从何去,

你我心中方向,

风悠悠在梦中轻叹,

路和人茫茫。”

人间路

快乐少年郎

在那崎岖崎岖中看阳光

红尘里

快乐有多少方向

一丝丝像梦的风雨

路随人茫茫

丝丝像梦的风雨

路随人茫茫!”

这时候,漫长的黑夜刚让一丝曙光划破,天空只有东方露出了鱼肚­色­,而方拓背对着的方向,正是东方,那光芒投­射­到她的身上,竟然形成一种难以言表的奇异景象。她唱得入神。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女子伫立在一棵树下,听着这略带磁­性­的嗓音,感受那歌曲非同凡响的意境,面对着这瑰丽的奇景,痴住了……

******************

HOHO!不好意思各位!我又拿旧版的东西凑数了!bs我吧!HOHO!

第一部惊蛰 第五十章 笑春风(二)

“师父,今天真的不赶路了?”白仙衣一边说着一边利索的叠好了被子。

“当然了!”方拓站在窗前,看了外面的天,这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却有厚厚的云层布满整片天布,这可不是赶路的天气。她无奈的关上了窗子,回头,看到白仙衣脸上的那丝兴奋,挑起眉毛:“看你的样子好像挺高兴的!”

“昨天很累啊!今早起来的时候,浑身的骨头都好像松了!”白仙衣嘟囔一句,坐到桌前,将方拓清早买的包子塞到口中。

方拓坐到她的对面,捏了捏她的脸蛋,等她吃完,便转身从包袱中去过宣纸笔墨和几本书卷。摆放到桌子上,口中道:“趁现在,正好练字!”

白仙衣听话的拿起毛笔,但脸上却带着几分不情愿。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不会喜欢练毛笔字的!

方拓见状,笑了一下,也不说什么,给自己倒杯茶,坐到旁边打开书本看起来。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白仙衣将整整一张宣纸写满,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脸上露出欣喜,刚要将毛笔放下,一本书却被丢到眼前。

“将里面的《天论》抄三遍!”耳旁传来方拓那不容置疑的声音。

“阿?”白仙衣的脸皱到了一起,她瞥了一眼师父,见师父脸上的神­色­,无奈的叹了口气,便重新拿起毛笔。

方拓满意的点点头,又自己看起书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正看得入神,突然想起一阵敲门声。站起来,打开房门, 却见昨日的那女子站在门外,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她忍住心中困惑,客气的将来人让到屋内。

“不知姑娘到此,所为何事?”她开口问道。

那女子眼睛再次扫向方拓的脚,很是困惑的皱起眉头,便陷入沉思,竟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姑娘?”方拓有些不悦道。

“哦!”那女子才回过神,勉强笑了下,接着打量了一下房间的摆设,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姑娘,你有什么事情么?”方拓叹口气,接着问道。

那女子却不直接答话,而是重新站起来,微微一福:“小女子卢喜妍,敢问公子大名?”

“在下……”方拓微微一笑,将早就准备好的化名道了出来:“在下白浪,不知道卢姑娘到底有什么事情?”她不耐烦的开始第三次提问。

那卢喜妍听了,眼中闪过疑惑之­色­,又立刻恢复了正常,犹豫一下才开口道:“此次前来,小女子确实有事情要同白公子商量!我想……收个徒弟!”说话的时候,眼睛瞄向正在埋头练字的白仙衣,目中闪过一丝怜爱。接着说:“不瞒公子说,我正在寻找良才美玉入我派习武,这小妹妹是我见过的练武资质最好的,所以,我想问一下,公子能否割爱……”

“不行!”她的话还没说完,她旁边的白仙衣将毛笔往桌上一扔,沉着脸大声道:“我不是说过我有师父了么?才不会跟你学呢!”

方拓看向卢喜妍,脸上挂上了一层无奈,其实,她到不在意这些,多一个人教导白仙衣,也许会很有好处,但她也不能不顾白仙衣的意愿。

卢喜妍却显得脾气极好,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说:“我知道您们很有感情,但看公子的样子,教导武功,实在很不方便!而且,一个大男人……”

“谁说的?”白仙衣翻白眼:“我师父可比你厉害多了!”说着,气得将毛笔扔到桌上,激动下,手肘碰到了旁边的茶碗。那茶碗沿着一道轨迹便滑落下去。

卢喜妍眉毛一动,探手便朝那茶碗抓去,谁知道手伸了过去,目标却早就被另一只手托在手里。茶碗内的茶水一滴都没溅出来。

“下次小心点!里面的茶我还没喝完呢!很贵的!”方拓将茶碗重新放到桌上,对徒弟告诫道。

卢喜妍吃惊的看着她,自己离那桌子才近不是么?明明一伸手便能抓住的东西,怎么会让人占了先机?忍不住朝方拓方才坐着的椅子看去,心中霎时翻起了滔天巨浪,那么远,那么远竟然能抢到自己的前面。这人,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可是……想到这里,她又将目光投向方拓的脚下,看他走路的时候明明脚步无力,难道会是装的?

“卢姑娘!既然小徒不愿意同您习武,看来……”方拓转身对发呆的人道。口中带着遗憾的语气。

“我知道了!”卢喜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一下子弹起身,脸­色­涨得通红:诺诺低语道:“我,是我唐突了……”说完,也不理会房中之人,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师父!我聪明吧?”白仙衣刚才那满面的怒容也消失不见了,笑嘻嘻的吐着舌头。

“原来你故意的!”方拓瞪起眼睛,凶道:“这么点小孩就学会耍心眼了?”

“我要是不让师父露一手,还不知道她要怎么烦呢!”白仙衣噘起小嘴,委屈的说。

这个孩子啊,她那与年龄完全不匹配的伶俐,那无以复加的聪慧是从哪里来的?方拓有些担心的看着徒弟,但过了一会儿,她又在嘴角勾勒出一个绚烂的笑容,这年头,聪明点总有好处吧!

白仙衣见她笑了,悄悄舒了口气,接着拿起桌上的宣纸晃了晃:“师父你看,我抄好了!接着来咱们做什么啊?”

“接下来?”方拓想了半天,狠狠心,咬牙道:“师父要去学骑马!”

“好诶!”白仙衣张开双臂,欢呼一声,跳到方拓身前,拍着她的胳膊。鼓励道:“师父我支持你,加油!”

“加油!呵呵,加油!”方拓咧开嘴讪讪的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

“师父!加油啊!”白仙衣大声对方拓说道。

“你放心!”方拓朝她点点头,转过身,看了看身前的马匹,深呼口气,接着用另一种表情面对身边马贩子,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道:“这位大哥,你确定它是这里最温顺的马?”话里满是不放心。

“当然了!这是俺卖得最乖的马!俺闺女当年学骑马的时候也是靠它!可惜年纪大了点,怎么也卖不出去!”那老板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若不是公子一再要求,俺也不会牵它出来呢!”

“师父,快点上马啊!等会儿就要下雨了!”白仙衣看了看天,催促道。

方拓坚定的点点头,慢慢的朝那毛­色­深黑的老马行去。扶住马鞍,也不踩马蹬,纵身而上。

“上来了!”待完全跨坐到马背上,她总算稍微放下紧张的心情,但还没等缓口气,身下那马匹好像是受了刺激,打了一个响鼻,两只前蹄高高抬起,人立而起,竟是要将她甩下来。

“啊!师父小心!”白仙衣见状吓得叫了出来。

方拓反应过来,双腿用力,急急的夹住马腹,手中缰绳握紧,总算没有被摔下去,她刚要松口气,那马前肢着地后,紧接着后蹄一蹬,就原地打一个旋转。这一下,她再无准备,又没有踩住马蹬,只觉得眼前景物骤变,身子便高高的飞了起来,连那缰绳也抓不住了。好在有武功在身,半空中轻喝一声,凝气转身,堪堪的双脚着地,姿势利索潇洒,惹得白仙衣和那马贩子一阵赞叹。她得意的扬了扬眉毛,谁知道乐极生悲,她刚要张开嘴大笑几声,身子便重重的趴了下去,吃了满口的草。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方才根本就没注意脚下,而此时的她再不同往常,双脚是支撑不住身体的。

白仙衣和马贩子惊惶的跑了过来扶起她。

“我说公子!你怎么不抓紧缰绳,连马蹬也不踩,这……”马贩子皱眉道,又转向那马匹,心中诧异,这马今天是怎么了?

白仙衣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一阵埋怨:“是啊,师父!你怎么不踩马蹬呢?多危险啊?”

方拓的眼中黯然之­色­一闪而逝,她淡淡笑道:“你师父的脚,怎么能找到马蹬?来不及啊!”

白仙衣愣了一下,刚要开口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阵哈哈的大笑声。转头,却见那卢喜妍蹲坐在台阶上,一只手指着方拓,一只手捂着肚子,毫无形象的大笑着。

白仙衣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方拓,也笑出声来:“师,师父啊!你的脸,你的脸!”

“我的脸?”方拓一阵诧异,左手下意识的朝脸颊摸去,却碰触到大块的泥巴。

方拓赶忙弄­干­净脸,没好气的瞪了徒弟一眼:“笑什么?”接着遥对着卢喜妍抱了抱拳:“卢姑娘,真的好巧啊!你也是来买马的么?”

那卢喜妍这才意识到方才的失态确实很不礼貌,脸­色­微红,回礼道:“这个,我是来喂马的,没想到,白公子也在这里,还……”说到此处,再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方拓被弄得没脾气,又狠瞪了忍俊不禁的徒弟一眼,转身,走向马贩子,杀气腾腾的道:“老板,麻烦你将最暴躁的马牵来给我!”

那马贩子犹豫一下,要说什么,却在触及到她那眼神的时候聪明的住嘴了,连忙跑了开去。

“师父!你真的要最暴躁的马?”白仙衣担心的问。

“当然!”方拓撇撇嘴,边说边挽起袖子,作出一番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来:“我就不信制不住一匹小小的畜生!”她是被笑的激出了脾气,今天非要拿出点成绩来。

不一会儿,那马贩子牵出一匹通体漆黑的高头大马来,那马神俊异常,浑身的毛­色­缎子一样,除了四蹄雪白外,其余部位都黑得发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公子!这是小的去年购得的宝马!可惜­性­子太烈,无人能驯服!公子若是能驾驭它,价钱绝对好说!”那马贩子担心的看着她显得单薄的身子:“您真要试?”

“当,当然了!”方拓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下,接着又恢复了高手的风范。接过缰绳便飞身而上,这一次,她学聪明了,首先抱住了那黑马的脖子。

那黑马见自己被人抱住,脾气也生了起来,左蹦又跳,誓要将背上的讨厌鬼摔下来。又引起白仙衣和马贩子的连声惊叫,便连那卢喜妍也张大了嘴巴,紧张的看着场中的局势。

这次方拓是铁了心,无论它怎么折腾,就是不肯撒手。

那马依旧摆脱不掉她,便长嘶一声,撒开四蹄,一下跃出栅栏,冲入草场中,朝远处飞奔而去。它鬃须俱扬,在四蹄鼓动收缩之问,速度越来越快,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让你牵匹马,你还真找这么厉害的马来啊?”白仙衣惊慌起来,冲马贩子喊道。

那马贩子也是一阵后悔。

“我去追她!”白仙衣急的便要冲出去,身子却被人拉住了。

“小妹妹!你师父会回来的!”卢喜妍拽住她,安慰道:“依他的武功,没有驯服不了那匹马的道理。”

白仙衣还是着急,无奈她怎样挣扎,那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就是不肯松开。就这样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那马贩子惊异的叫了一声。

白仙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乌云下,茫茫草原之中,一匹黑马缓慢的朝这里行来,背上端坐一人,却不是方拓是谁?

“师父你好­棒­啊!”白仙衣兴奋得大喊。

“呵呵!”方拓身上都被汗水浸湿了,眸中却是­精­光闪耀,傲然坐在马背上,开阖顾盼间显的神采飞扬,嘴角还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行到近前,她下得马来,对徒弟道:“这匹马,就是咱们的了!”

这时,卢喜妍已放开了抓着白仙衣的手。小姑娘欣喜的奔上前,抚摸着黑马温湿的皮毛:“师父啊!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方拓点点头,看了眼黑马雪白的四蹄,脑中灵光一闪,油然道:“看她四蹄雪白,就叫踏雪好了!”

“踏雪!好名字!”卢喜妍笑着Сhā嘴:“恭喜公子得此良驹!”

“它是匹好马!”方拓任踏雪用舌头舔着自己的手背,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这是宝马啊!价钱怎么也不会便宜。自己可没多少钱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转头,对那马贩子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请问,这匹马多少钱?要是贵了,只怕……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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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这等于白送嘛!”中午的客栈食堂内,方拓翘着腿:“没想到一匹毛驴加十两银子就换来一匹宝马!”

“是啊!这里的人还真是豪爽!”白仙衣点点头,也是满面的兴奋,总算能在草原上任意驰骋一番了!一想到此,她的心跳便会跟着加快。

这时,一位光彩照人夺目异常的丽人走入食堂,见了被占得满满的桌椅,柳眉动了下,却在看到方拓二人的时候,眸子亮了起来,嘴上牵起一丝笑意,在众人痴迷的目光中,飘然走来,到了方拓的桌前,微微颔首,柔声道:“白公子,我能坐这里么?”

方拓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卢喜妍转身对还在发愣的伙计吩咐一番,便优雅的坐到白仙衣的旁边。

不一会儿,伙计端来一碗热面,摆放到桌上。

“喂!明明我们先到的,为什么先给她上?”白仙衣对那伙计不满道。

那伙计显是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连连道歉,忙又取来两碗面,白仙衣这才愠容稍减。

接着来的过程,三人谁也没有出声。

方拓先吃完了碗里的面,看了眼正斯文细嚼的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笑了下,四下看了看,见那唯一的伙计正在客人间忙碌的转个不停。叹了口气,便站起身来。

“师父,你要做什么?”白仙衣抬起头。

“我去叫杯茶!”

“我去就好了!”白仙衣连忙放下筷子,将她摁到座位上,转身便朝柜台跑去。

“她待你这师父真的不错!”卢喜妍停住筷子,突然说道。

“是啊!”方拓微微一笑,眼中闪过温柔怜爱的神­色­:“收了这个徒弟,算是我的福气了!”

“什么福气啊?”此时,白仙衣走了过来,将茶杯递到方拓手中,重新坐回座位,继续吃面。

“白公子!小女子心里始终有个疑问,我想鲁莽的问一下,希望您不要见怪!”卢喜妍踌躇片刻,才斟酌着字句说道:“你的脚是不是……”

“原来姑娘看出来了!”方拓笑了起来,似乎很开怀:“不错,在下的脚因一次事故……”她怔然半晌,才又缓慢的吐出两个字来:“废了!”

卢喜妍吃面的动作停住了,她愣愣的看向方拓,嘴巴张了张,却没有露出半个字来。

“说这些扫兴的事情做什么?”白仙衣扔下筷子,瞥了卢喜妍一眼,口中有些气愤。蓦地,又换上了一脸的笑容,娇声道:“卢姐姐,面好吃么?能吃饱么?要不要妹妹再给你要一碗?”

旁边的方拓大觉诧异,同卢喜妍认识一天了,她还是首次看到徒弟对这女人如此和颜悦­色­。

卢喜妍受宠若惊的抬头,开心道:“不用麻烦妹妹了!我这些就吃饱了!”

“姐姐可真厉害!”白仙衣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你看,我都吃不下了呢!”

“是觉得不好吃么?还是身体不舒服?”看样子卢喜妍对白仙衣真的喜欢得紧,听说她吃不下去面,连忙问道。口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

“不是!”白仙衣突然垮下脸,慢慢的说道:“我是看到姐姐碗里的虫子,恶心的吃不下去!”还用手指着对方的碗:“你看,那虫子明显是活的,还在动呢!”

这番话,引得卢喜妍花容失­色­。她惊叫站起,低头朝碗中看去,那里面拿来的什么虫子。

“哈哈!”白仙衣双手拍着桌子,得意的大笑起来:“姐姐可真苯……”

“够了!”方拓皱眉打算她接着来要说的话,扫了眼四周朝这里看来的人群,转头对徒弟呵斥道:“你怎么这般没有礼貌?赶紧……”但她的话还没说完,眼角突地瞥见一道走入食堂的身影,愣住了。

“沈如芸?”她忍不住轻呼出来。只见,一个妙龄女尼迈入门槛,她眉目如画,姿态秀逸,身材美妙绝伦,酷似仙子,那浑身散发的气质竟与这周围喧嚣的尘世格格不入。

那女尼显然听到了她的声音,讶然转头,紧接着瞳孔瞬间放大,不可思议道:“方拓?”

“你真的出家了!”方拓站了起来。

“方施主别来无恙!”那女尼微微一顿,向方拓双手合十道:“沈如芸已经不在了,贫尼法号理清!”接着又冲卢喜妍笑了下:“喜妍竟比我提前一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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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那呆子师父竟然会是鼎鼎大名的踏歌公子啊!真看不出来!”卢喜妍站在树下,凝望着远处凉亭中相对而坐的二人,口中带着吃惊:“奇怪,理清怎么从未提起过?可看他们的样子,明显是认识的,还很熟悉呢!”

“你才是呆子呢!”白仙衣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接着怔怔的朝凉亭看去,用心猜度着师父与那美丽尼姑之间的关系。

卢喜妍遗憾的叹了口气,朝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转头便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了。

而此时凉亭内,方拓与沈如芸,不,现在是理清了,她们一会儿眉飞­色­舞,一会儿又感叹唏嘘,时而侃侃而谈,时而沉吟不语。也不清楚过了多久,天上那积聚很久的乌云越来越低了。

方拓首先站起,生疏的合十施礼:“今日同师太一番畅谈,在下受益匪浅。”看了看亭外的天,淡淡一笑:“要下雨了,咱们进屋去吧!”

“也好!”理清也站了起来,直接走到她身前,伸手搀住她的胳膊。看到对方愕然的神情,笑道:“怎么?你我都混到这份上了,还计较那么多么?”

方拓展颜,大笑道:“是我糊涂了!不过……”她挤挤眼睛:“我还没落魄到要靠人搀扶才能走路的地步呐!”说着,轻轻的挣开胳膊上的手,往亭外走去。

“你啊!”理清笑着摇了摇头,一步一步的跟在她的身后,不知怎的,那眼眶竟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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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倒下一筐水,大雨终于来临,

“让我看看你的脚吧!”理清对坐在床边的方拓笑道:“先躺下!”却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方拓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接着将脚上的鞋袜除去,躺倒了床上,谁知身体刚沾床面,敲门声却响起来了。

白仙衣跑去开门,卢喜妍走进!看到屋内的情景,愣了一下,旋即对理清笑了笑,道:“没打扰吧?我来叫你们去吃饭的!”

“等一下吧!”理清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伸出两只手,探向方拓的双脚,一边揉捏着,一边问道:“有没有感觉?会不会痛?”

“有感觉!也会痛!”方拓浅浅笑道。

“那就好!”理清长舒口气,坐到床边,细细的打量着那双带着疤痕的脚,眉头却跟着皱起来,突地问:“连骨头都碎了,你在京……”转头看了卢喜妍一眼,才接着道:“你方才不是说只为了除掉脚镣么?我也以为你是在用掌力震断脚镣不小心才弄伤的呢!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样,否则也不会伤的这般厉害!”

“那脚镣­精­钢打造!我的掌力再雄厚,也弄不断啊!”方拓坐起身。

“那你怎么脱身的?”理清愣住了。

方拓眼中闪过一抹光亮,接着淡淡一笑,才道:“拍碎脚骨,什么样的镣铐解不开?”自始至终,她的语气都是那般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直到那句“解不开”出口的时候,声音才抖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丝嘲讽的意味儿。

她说的平淡,但听在别人耳中却大不相同。

白仙衣脸上带着惧怕,伸手抓住了方拓的胳膊,眼中,已经是水赢赢的一片。

而理清和卢喜妍则倒抽口凉气,通过方才的长谈,理清已经了解了京城的事情,所以她能稍微体会到方拓那时绝望到心死的心境。但卢喜妍则不同了,她完全想不明白,是什么事情,值得眼前这文弱书生模样的人做出自残的举动,宁愿去忍受那种巨大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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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两章有点平淡,我写的也是没什么­精­神,不过这些偏偏没办法省略,我郁闷!

其实这样还差一段呢!呵呵!今天状态不是很好,脑子也有些乱,只能到这里了!原本不打算更新的,不过嘛!!!昨天没更,今天也要不交出点货来,实在不够意思!嘿嘿!

第一部惊蛰 第五十一章 笑春风(三)

“想不到匆匆一见便将分别!”理清小心的驾驰着身下的马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真的要去乌山?那里可是蛮荒之地,不太平啊!”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人心更加险恶的?蛮荒?算得什么?”方拓的手抚着身前徒弟的软发,抬头,道:“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小妹妹!你可要记得我啊!”卢喜妍笑着对白仙衣道:“若是你师父欺负你,尽管到峨眉山找我!”这话却惹得白仙衣瞪起了眼睛。

“记住了!回中原后,立刻就到杭州天目山找我!”理清点点头,接着语气转为强硬:“这天下恐怕只有我师父才能治这种伤势!”旋即笑了起来:“为了你的脚,可要早去早回啊!”

方拓看了看她,这次见面,理清身上的变化很大,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说话行事也沉稳不少。哪有当年那刁蛮的样子?长长的叹息一声,转而笑道:“天目山我自然回去的,倒时还要聆听师太的教诲啊!”接着,拽了下缰绳,踏雪便载着她与白仙衣飞奔而去,跑得远了,还回过身冲她们挥了挥手。

而理清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滞下来,双眼也蒙起一层晦涩。

“你在想什么?”旁边的卢喜妍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的问道。

“五年不见!”理清怔怔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出神,许久,才涩然道:“当年那个踏歌公子,依旧是神采飞扬,但那双眼睛里,却少了一些东西啊!”

卢喜妍闻言,愣了下,随即也跟着长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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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重重,风瑟瑟。接近雨季的草原上,突然刮起了南风,烈风把青草吹得东倒西歪,方才还是一片晴朗的头顶,此时竟已经密布了乌云。

白仙衣有些受不了迎面而来的风,将头藏到师父的胸前。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师父,昨天那个理清姐姐说要同咱们一起去乌山,你怎么不答应呢?”

“她们的目的地只是这里,我怎么好意思让她们陪着我东奔西跑呢?”方拓的语气很平淡,又笑出声来,调侃道:“怎么?你不舍得她们?”

“谁舍不得她们?”白仙衣撇了撇嘴:“理清姐姐还行,人也很好,可那个姓卢我不喜欢!”从师父的怀抱中脱离出来,她又道:“长的是挺好看,那又怎么样?笨的要死!”

方拓笑着摇了摇头,眼光投向远方,突然,轻咦一声,手中缰绳抖动,身下踏雪听话的转了个方向,并且加快了速度。

白仙衣觉得奇怪,转身朝马头方向望去,依稀只见,一匹马在不远处奔驰,离奇的是,那本应坐在马背上的人是被马匹拖着移动的,那人一只脚卡在马镫上,身不由己的被拖在草地上,身子随着地势的起伏而上下甩动,显已失去知觉。

方拓纵马急奔而至,这才发现,那人竟然是个外族女子,她伤痕累累的倒在地上,一只脚被马镫卡着,朝天的鞋底穿了洞,脚底血­肉­模糊,衣衫破旧肮脏,且破了好多的口子,上满沾满了血迹,脸上嘴­唇­­干­涩破裂,还混着血丝;面­色­灰败,隐隐泛着青­色­。头发枯黄,上面沾着泥水草屑散乱在绿草地上。

方拓下得马来,走上前去,探了探那女子的鼻息,点点头,什么也不说,便将那女子的脚从马蹬上取出,将她安放在地上。

“师父,她怎么样了?”此时,白仙衣也跳了下来,走到跟前关心的问道。

“太过劳累,昏了过去!只是……”方拓蹲着身,眼睛在那女子身上扫来扫去,想了想,一把撕开那女子的袖子。

“啊!”白仙衣看到袖子内情景,忍不住惊呼出来。

只见那女子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鞭痕,有些还渗着血,明显是新伤。

“什么人这么虐待一个女子?”方拓眉头皱的更紧了。从腰上解下水袋,凑上她的嘴,灌了一些水进去。

那女子喝了一些水,眼皮动了动,似乎清醒了一些,不一会儿便睁开眼睛,见到方拓的脸,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想要远离开,却终究因为身子太弱,又软倒下去。

“不要害怕!”白仙衣小心的凑上前,柔声道:“我们不是坏人!”

那女子却对此置若罔闻,身子无力,双手却还对半空挥舞着,拍打开身前白仙衣伸过来的手,口中用胡语慌乱惊恐的叫喊着什么。接着又重新昏了过去,但那沙哑的嘶叫,却引起了一连串的回声,在这空旷的草原上,显得那般痛苦凄凉……

***************

夜晚,朝阳集的客栈。

一个外族女子闭目躺在床上,露在被外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哭过的痕迹。

昏暗的烛光,跳动着,慢慢拉大了方拓投在墙上的影子。她一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用勺子将里面的汤药喂到那女子的口中。当最后一勺药送了进去后,将药碗放到一旁,转身打量起那女子来。发现那女子的睫毛抖动了几下,松了口气,轻声的道:“你醒了?”

随着睫毛的抖动,那女子也渐渐的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却没有像草原上一样表现的惊惶失措。她盯着方拓那在烛光中显得模糊的脸,似乎在努力确认什么,良久,呆滞的眸子恢复了一丝神采,撑起头,眼睛扫了一下四周,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悲惨的事情,也不顾方拓在场,蜷缩起身子“呜呜”的痛哭了起来。任方拓怎么劝,都是无用。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在这深夜里,显得尤为响亮。

那女子脸上带着泪痕,一边的脸颊又红又肿,正睁大着眼睛看着方拓那半空中的手。

“不哭了?”方拓见她不再哭泣,长叹口气,收回半空中的手,重新坐到椅子上,才缓缓的开口道:“会说汉话么?”

“是,是你救的我?”那女子怔然半晌,才犹豫的说道,这一次,用的是一口异常流利的汉话。

“我是在路上发现你的!”方拓点了点头,又重新打量起那女子,目光在触及到对方满是鞭痕的手臂时,颤动一下,接着又道:“你是遇到强盗了么?”

那女子踌躇半天,抽泣着,断断续续的将自己的遭遇道了出来。

原来,她来自北方的一个以牧马为生的小部落,几个月前,突然遭到强盗的袭击,整个部落便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她带着一些财物来投靠父亲的一位朋友,谁想到,那人竟然是一帮马贼的头领。

“……他们不是人……”说到这里,那女人已经泣不成声了。这番话里满带着一个女人的不幸,诉说着一段­阴­暗的故事,它们一字一字、是那么沉重,听到的人,心中仿佛也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

方拓自然知道对方承受的会是什么,黯然的叹了口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又听那女子咬牙道:“那人怕手下认为他不顾义气,竟诬蔑我是疯子,将我关了起来……”再忍不住,捂着脸号啕大哭起

脸上闪过怒容,方拓抬起头,用冰冷的语气道:“你想报仇么?”见那女子一脸愕然的望着自己,她冷哼一声,猛地站起身,将手举在半空,双眸­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盯住面前的人,口中重复道:“告诉我,你想报仇么?”这时,房间里的空气冷冰冰的,她开口说话,口气中不带丝毫人类的感情。听在人耳中,就像是赤脚踏到冷水里去似的.一直凉到了骨头里。

那女人怔怔的看着她,烛火中,那完美的面庞变幻不定。那双眸子里,闪动着锐利逼人的电芒,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怎么?你不想报仇了?”方拓充满谴责的眼神利电般­射­向那女人,缓缓的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是一脸和气的人,此时浑身上下竟然满是浓重而冰冷的杀气,整个房间都像被冰冻住了一样……

****************

“仙衣!”方拓走入隔壁的房间,拍了拍熟睡中的徒弟。

“嗯?师父?”白仙衣半睁开眼睛,懒洋洋的看了看四周,问道:“天亮了么?怎么还这么黑啊?”

方拓在嘴角微微翘起:“没有,还天黑着呢!”

“黑着呢?”白仙衣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那你叫我做什么啊?”

“师父出去办点事!”方拓眯起眼睛,笑呵呵:“若是早上回不来,你就在这里等着,那里也不能去,听到没有?”

“听到了!”白仙衣虽然觉得那里不对,但眼下困倦至极,哪能考虑这许多?模糊的答应了一声,便又沉沉睡去了。

方拓轻柔的给她掖紧了被子,便站起身,走出房间,待关上房门,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目光中冰寒冷漠。她被过双手,扭头对着站立在院子中的人道:“咱们走吧!你引路!”……

***************

朝阳集十里外,马贼“狐狼”的营寨原本一切寂静,突地,一声尖叫声在夜空中传出老远,一群宿鸟也被惊的扑的飞起,寨中的那些衣衫不整的马贼们全都拎着武器冲了出来。还没找到惨叫发生的地点,便又有惨嚎声传至。

“点起火把!大家都聚到空地来!”“狐狼”的头领乌吉披着衣服冲出来,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命令道。

直到远处再次响起数道惨叫,马贼们才颤巍巍的将手中的火把点了起来。寨中的空场上,一时间亮如白昼。

乌吉数了一下人数,看看基本上手下们都到了,总算松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却见火光照耀下,远处一道黑­色­身影掠空而过,寒芒闪过,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有数人的头颅离颈而去,他们手中的火把也落到地面熄灭了。而那杀人的黑影,便又隐没在黑暗中。他们赶上前,却什么都找不到,而自己的后方又传来惨叫声,如此反复几次,场中就死了几十个人,熄灭了几十个火把。对方鬼魅般飘忽无常,有时在北方一闪而没,有时却又在南面掀起腥风血雨。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伙伴丧命在身前,却连杀人者的样子都看不到。

此时,夜更黑,风更冷,凄历的惨叫一声声地传来,揪人心肺,浑身凉飕飕的。目不转睛地瞧着场中的火把一支支地熄灭。深深的恐惧,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挥之不去,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他们的神经。他们呼吸急促了,却仍旧喘不过气,那声声惨叫,就象是一只怪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同时也掐断了一种叫希望的东西。

乌吉脸­色­铁青,双手紧握着刀柄,虎口处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血­色­,青白一片。他深吸口气,大声说:“那里的朋友,还请现身出来!”见四处没反应,又尖声道:“什么人?赶快给老子出来!”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嘶吼。

突地,黑暗中传出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中还似乎夹杂着别的什么声音,很慢,很杂乱,也很轻,但在这种气氛中,却再清晰不过了。

“嗒嗒~”在人群中的磕牙声中,一声浅笑声响起,火光能照到的地方,终于出现了一男一女。那女子一身浅­色­的胡服,手中并无武器,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而那男子一身黑­色­衣饰,奇怪的是,一只手拎着一把还在滴血的长剑,显然,方才那杀人的“鬼影”就是他,奇怪的是,他的另一只手,竟然拄着一根细长的棍子。

乌吉见到那女子的容貌,脸­色­大变。狠声道:“原来是你引来的人,早知道,我就该杀了你!”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拓与那外族女子。

方拓却是对他的话和场中的众人理都不理,只是朝那女子道:“我说,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那样杀人么?”

“不,不知道!”那女子用汉话回道,语气中竟有些一丝惧怕。

“我想看看活人吓破胆的样子!”方拓微微的翘起嘴角:“不过,这帮人真不愧是草原上的马贼,胆­色­也确实有过人之处!今晚就这么死了,还真是可惜啊!”

“胡说八道!”一个脾气暴躁的马贼首先拿起武器攻来,空中兀自用汉话和契丹语咒骂着。

“都给我上!”乌吉大声喝道:“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什么?都给我上!”

但他的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一件事物骨碌碌地滚到了他的面前,接着众人只觉得面上一湿,方才那最先动手的家伙已经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横飞到半空中,脖颈断处喷出腥臭的血水。

形成一股血雨,淋了他们一身。

全场寂静无声,空气仿佛僵凝了一般。偶尔听到的,只有地上人们粗重的呼吸和松脂火把“噼啪”的燃烧声音。夜风中,摇曳不定的火焰把各式兵器的影子投­射­到了人群前的地面上,那奇形异状的刀剑倒影在晃闪的火光下诡异地扭动着,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幻起了怪异的表情,更增添了几许诡异而荒诞的气氛。

方拓站在那里,眼睛在众人脸上粗略的扫了一遍,淡淡的笑了:“我天亮还要回去呢!你们,还是一起上吧!”说着,眼神却是变了,变得冰冷,也身上弥漫着无尽的杀意……

***********************

夜里,“狐狼”的营寨燃起了大火,浓烟直至天空,而方圆百里最大的马贼帮派“狐狼”也随着这场人为的大火湮灭了。

第二天清晨,朝阳集外的小河边,方拓站立在一块石头上,静静地听着河里的涛声。清早的光,朦朦胧胧,粼粼水光反着光,照在黑­色­的衣袍上,亮亮闪闪的,她也仿佛成了清澈的河水的一部分,变成透明的了。

突然,她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方拓连忙回神,手中木棍轻点脚下石头,身子离弦之箭般穿了出去。

“你感觉怎么样?”她跃到一个胡服女子身前。

此时,那女子半跪在地上,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时而喜悦,时而痛苦,眼睛更是雾茫茫的一片。

“我,我……”她的嘴巴抖动着,惊慌的看向自己的双手:“我,我杀人了?”说到这里,身子不自禁地打起了冷颤。

“你自己报仇了!”方拓背着手,淡淡的说道。

“我报仇了?”那女子抬起头,在接触到方拓看向自己的目光时,一触即离,垂头道:“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方拓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语气:“我当时只是想杀人而已!更何况,那个叫乌吉的,可是你自己手刃的!”说到手刃这个词,苍白之­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声音也抖了一下。昨晚,方拓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挑了“狐狼”的营寨,但这女人却一再坚持进去,而没有武功的她,更是亲手杀了那个叫乌吉的人,且当时的场面可谓血腥到了极点,便连见惯杀戮的方拓,看到她那杀人的手段,也不免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这就是仇恨的力量吧!想到此,方拓幽幽的长叹口气。

突然,那女子站起来,快步走到方拓身前,“砰”的一声,竟是重重的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方拓连忙闪身让开,别人给她下跪的事情,她还没经历过。

“我要报仇!”那女子在地上挪动着身体,方拓在那个方向,她便面向哪里:“请你帮我!”说着,磕起头来,她用了很大的力气,额头砸在河边的鹅卵石上。“砰砰!”作响。

方拓连忙上前搀扶起她,竟然用上了真气才将她架起来。这时,她的额头上已经血糊糊一片了。她诧异的问道:“你的仇不是都了结了?”

“不,我还有仇,我还有更大的仇啊!”那女子抓紧了方拓的胳膊,语带哀求道。

“你要怎么做?”方拓不悦的皱紧眉头,没想到做件好事竟惹来了这样的麻烦,她可不想成为别人复仇的工具。

那女子看到方拓的表情,凄然一笑:“公子一定觉得我不要脸,但杀亲之仇,灭族之恨,我实不敢忘……”顿了一下,她强提起­精­神:“公子,我不要公子动手,我只求公子能收下我,教我武功!”说着,又要跪下去。

方拓强自拦住,口中呵斥道:“你再跪我什么都不答应。”见她依言直起了身子,才松了口气,只觉得面对眼前这人,比对付千军万马还要累上几倍。

在那女子的注视下,方拓在河边来回的踱着步子,沉吟许久,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面向她,眼中­精­光闪耀,这凌厉异常的目光直直­射­到对方的心底:“你真的要学武功?”

“是的!还请公子成全!”那女子高昂起头,坚定的面对着她。语气里透着的决心似乎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撼动。

“你可知道,若是要我帮忙报仇,那还快一点,但若要重新习武,等你有能力报仇的时候,不知要过多久,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你有耐心么?你等得起么?就算你有耐心好了,但你的仇人等得起么?与其自己苦练武功,还真不如……”方拓微微翘起嘴角,又道:“你是女人啊!找个武林高手替你动手,也不是什么难事吧?”语气中,有着一丝嘲讽的意味儿。

“我能等!”那女子面­色­不变的说道:“不瞒公子说,我曾对天发誓,一定要亲自手刃仇人,五年等得,十年等得,二十年也等得!”接着苦涩的说:“更何况,我没有倾国的容貌,如今更是残花败柳之身,我……”

“既然你有决心就好!”方拓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悠然道:“我的武功也是在几年之内提升的,相信我若凭借自己练功的经验全力助你,用不了几年,你便能武功有成!但是……”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眼睛再次扫到那女子的脸上,似乎想从上面看出什么,半晌,微微一笑:“这世上,取得任何的成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有这个心理准备么?”

此时,她用上了真力,声音静如深潭,柔而不亮,在潺潺的流水声中,却是那样的清晰。似乎想将每一个字都烙在对方的心里。

那女人闻言,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面­色­火烧一样涨得通红,她低下头,颤抖着声音道:“若公子不嫌弃,我,我……”

方拓一看她的脸­色­便知道她误会了自己话中的意思,苦笑一声,连忙道:“我不要你用身体付出什么,只是,我这练功方法有些不可思议,必须利用一种毒素才能提升功力,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一生的健康,更甚者,会一命呜呼!你敢么?”

那女子尴尬的点了点头:“大仇在身,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怎会在乎什么身体?”

“那便好!另外,我还要你答应一个条件……”方拓抿了抿嘴­唇­,这一次,却是斟酌半晌才开口:“我要你向一个人效忠,发誓一生扶持她,帮助她,没有她的许可,你不能做任何事情,死也不行!你能么?”说到那个“死”字,她的语气也严厉了起来。

“我……”那女子却是犹豫了。

方拓知道她在顾及什么,笑了下,大有深意的说道:“放心,我答应你,你要报仇,没有任何人会阻拦你!但你报仇之后,一定要活下来,知道么?那时候,你的命已经不属于你自己的了!”

那女子身子一顿,垂下头:“多谢公子!我一定会做到的!”

“那就好!”方拓此时才松了一口气。挑高了眉毛:“那咱们就先回客栈吧!你未来的主子恐怕要登极了!”说着,便朝朝阳集的方向走去,但没走几步,她又回过身,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那女子用胡语恭敬的回答了一长串名字,却让方拓皱紧了眉头:“你没有汉族名字么?”看她摇头,又问道:“你名字是什么意思?”

“是……”那女子想了想,答道:“应该是春天的风!”

“春天的风啊!”方拓抬眼望天,喃喃的念叨了几遍:“自从认识你,你便总是哭哭啼啼的,这不好,我希望你能经常笑出来!听说在契丹,萧是大姓,萧笑同音,那么从今以后,你就姓萧吧!”

“姓萧?”那女子疑惑道。

“是啊!”方拓笑了起来:“萧,萧春风,这名字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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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可能有点乱,原因是旁边一个混蛋在捣乱!虽然原定的字数没有凑够,不过......HOHO!我闪人了!

第一部惊蛰 第五十二章 人世间

“师父!”白仙衣推门走入师父的房间,而此时方拓正在用抹布擦拭着几颗宝石,在她身前的桌子上,还摆放着数十颗硕大的珍珠。

“师父,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白仙衣见到这些东西,忍不住问道。

“昨天帮春风报仇,顺手牵羊拿来的!”方拓笑嘻嘻的道,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师父,这些都是不义之财啊!”白仙衣眉毛抖动着,那抬高了的音量完全能够表明其心中的不满。

“既然是不义之财,人人可以取之!咱们又多了一个人,沿路的花费肯定会增加,不找点收入怎么成?再说,我若不取一些,这些东西就被火烧了!多可惜!”方拓淡淡的回答,说着,将宝石小心放到袖子中,又拿出一颗珍珠,朝上面吐了一口哈气,继续擦起来。接着,她挑起眉毛,对徒弟说道:“仙衣阿!你何必计较那许多?江湖上,没有一个侠客是饿着肚子行侠仗义的?就算有,也是傻瓜而已!”

“算我错了!”白仙衣放轻了声音,在她对面坐下来。低头犹豫了片刻,才有开口:“师父,萧姐姐很可怜阿!”看师父没什么表情变化,又继续说:“据她说,只因为一个叫什么玉牌的东西,她的族人都被杀光了,只剩她一个人了……”

“哦?”方拓停下了动作:“这个我倒忘了问,她都跟你说了?”

看了看徒弟的脸­色­,油然道:“怎么?你是不是在心里觉得师父是在趁人之危?”笑了下,她突然正起面孔:“仙衣,没有耕耘哪来的收获?一切选择皆有代价。咱们轻易帮助她,也只能让她以为报仇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对她没有好处。再者,她曾发誓亲自手刃仇人,这点代价又算什么?”她站起来,看徒弟依旧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下叹气,摇了摇头:“你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当然不会了解这些!但是……”语气渐渐转为严厉:“你可知道,我若不这么做,等待她的结局会是什么?”

“什么?”白仙衣愣住了。

“她遭逢大难,恐怕已有求死之心,支撑她的,只剩下仇恨而已,若是大仇得报,你以为,她还有勇气活下去么?”方拓冷冷的说道:“你可注意到,她发誓的时候曾说过,报仇之后,必须活着回到你身边。我这也只是逼她活下来而已。”

“那样啊!”白仙衣有些了解的点了点头,回想起来,上午萧春风跪在自己面前,确实是这么发誓的。

“被仇恨驱使的人,只能算半个人,而大仇得报,没有生存目的的人,便不再是人!接下来,她能否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就靠你了!”方拓轻声长叹:“靠你的聪明,靠你的开朗去感染她,影响她,让她找到生存的目的,发现这世界的美好!”说到这里,她笑了。

“师父,你真了不起!这样对萧姐姐来说,确实是最好的!”白仙衣赞叹一声,接着,却又垮下脸:“你说要靠我,这样好像很难啊!我能做到么?我又该怎么做?”

方拓看向徒弟,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她很肯定的说道:“你能!”凝望仙衣许久,在嘴角牵出一抹笑容来:“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多关心她!比如,她的衣服到现在还没换呢,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你先取我的女装给她,然后你们去买些衣服吧!”

看着徒弟蹦蹦跳跳的离去,方拓苦涩的摇了摇头,继续擦拭起珍珠来,却在这时候发现,原本放在手心中的珍珠,竟然被自己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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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换了衣服,真的不一样了。你还挺漂亮的!”吃晚饭的时候,方拓打量着对面坐着的萧春风,笑了下。这萧春风虽然不能算是美人,但长得也算漂亮了,尤其是高鼻梁上那双天蓝­色­的眸子,宝石一样,很有魅力。她肌肤白皙,身材匀称,如今焕然一新,浑身上下竟有一种独特而高贵的气质,便连方拓也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公子谬赞了!”萧春风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萧姐姐本来就漂亮嘛!”白仙衣笑眯眯的Сhā言道。

“主人不要这么称呼春风……”萧春风惊得起身,连声道:“春风受不起!”

听到主人这声称呼,白仙衣皱起眉头,口中嘟囔起来:“总是这样……”显然,她也拿对方没有办法。

方拓笑着,眼睛在两人身上扫了一遍,突然开口:“春风,你直接称呼她仙衣就好了!”看萧春风那惊惶失措的表情,又补充道:“要不然,就叫她姑娘吧!你叫她主人,她恐怕不会习惯的!”又扬起眉毛,加重语气:“你若再坚持,只会让我们为难,你明白么?”

萧春风犹豫一下,才点头道:“春风明白了!”

方拓拿起碗筷:“吃饭吧!”接着似乎想起什么,抬头又道:“春风,饭后你到我房间来一下!”

萧春风刚刚重新坐下,闻言身子却越发的僵硬,脸­色­更红了,拿着筷子的手也抖了起来。

方拓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却也不解释什么。而白仙衣也察觉到两人的异样,聪明的不再开口,闷头扒饭,这天的晚饭,便是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中进行的……

“公子!春风来了!”站在房间门口,萧春风踌躇半天,手臂抬了又抬,最后咬咬牙,才敲起了门。

“直接进来就好了!”门内传出方拓的声音,但萧春风却敏感的察觉到其中的异样,这声音虽然熟悉,也依旧动听,却不似前几次听到的那般低沉了,反而多了一些柔­性­纤细。她愣了一下,推门而入,赫然发现,那公子不见了,坐在房中的,却是一个白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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