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英雄珍重(十七)
朝阳升起时,一艘双层三桅大船缓缓地驶入襄阳,同高耸的城墙哨岗一起被彩霞笼罩,放眼望去,满目是朦胧绚丽的色彩,而甲板上的方拓等人自然也成了这唯美图画的一部分。
“时候还早,安顿一下就能出发,乘车只要两个时辰就到了。”冷幕白手扶船沿,转头又见方拓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叹了口气,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若真是花蕊夫人,你们母女相见,应该高兴才是。怎么闷闷不乐的?”说完笑了一下便扶着云巧儿迈上了舢板。
方拓一怔,接着便苦笑摇头,拉了睡眼惺忪的容越也下了船。还有两个时辰就能如愿以偿的见到无难神尼。这时她却开始踌躇犹豫了,一种莫名的紧张席卷心头。她该如何面对兰若冰的亲生母亲?
冷幕白早派人安排了。一干人等用了早饭,方拓在房中换了女装,便跟着冷幕白等人上了马车,自西门出了城。只留下冷家的下人们在客栈看顾行李。
往西行一个多时辰后,到了一处浓密的竹林下了车,遣退车夫后。冷幕白竟然在怀中掏出一卷布帛来。方拓好奇的凑上去,才发现,这布帛赫然是一幅地图。可惜这张地图实在是简单得很,四人围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才在图中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经过七弯八拐的石径。终于又耗费了将近一个时辰,找到了被万竿翠竹包围着的尼姑庵。
“天元庵……”轻轻念了数遍,方拓将目光在庵前的大字上收了回来,对冷幕白浅笑:“没想到这里也有个天元庵。”环视四周的环境,感叹道:“这地方可够幽静偏僻的,你那张图哪来的?”
“你马上就知道了。”冷幕白神秘一笑,上前几步,站在庵门前朗声道:“晚辈冷幕白,陪同兰若冰兰姑娘,依约拜见无难神尼。”声音中注上了他的内力,传出很远。
等说完这番话,他便拉着满脸迷糊的云巧儿和容越退到了方拓身后。
方拓皱眉,回身要说什么,这时庵门内响起了急促的步履之声,接着呀的一声,山门打开来,方拓抬眼,正对上一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眸子。
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变幻,似悲似喜,似苦痛似愧疚,实在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方拓与之对视,不自觉地一阵恍惚,心脏渐渐的抽紧,一种莫名的激动自心底翻涌了上来,苦苦的,涩涩的,却又带着些许的甜蜜,刹那间,百般滋味缠绕心头,难辨悲喜,良久,她回过神来,在容越云巧儿等人惊讶的目光中,她垂下眼睑,朝无难缓缓跪拜下去……
※ ※ ※
其实早在方拓得到消息时,她便做下了决定,若无难神尼真的是花蕊夫人,自己是一定要认这个母亲的。毕竟,身上的血肉容貌哪一样不是来源于这个人?虽说灵魂不同,但血缘关系是不能被抹煞的。她既占据了这具身体,便不能忽视兰若冰的母亲。
“那日见面,我方知你是我的女儿,但当时实在无颜相认。”禅房里,无难凝望着面前的方拓,目光里满是慈祥仁爱:“我也心存侥幸,希望你忘了我这个不称职的娘亲,只是偶遇乔木,才知原来你早有怀疑。只得通过他那个徒弟将你引来。”她的声音渐低,语气虽然平静,却仍能让人感受到内心的波澜:“真是母女连心,才见了一面,你便有了感觉。”她的手抚上方拓的脸,轻轻柔柔的,好似对待一具易碎的瓷器。一边抚摸,一边就掉起了眼泪。
方拓瞧不得女人的眼泪,连忙给她擦拭,道:“娘……不必伤心,如今你我相认,应该高兴才对。”她有些尴尬,面上也发涨了,不知为何,面对兰若冰的母亲,她的身心都似被什么东西束住了,早先准备好的应对之词竟然被忘得干干净净。
无难感觉到她的紧张,蓦地又想起了什么,轻叹道:“看我,竟然还带着面具呢。”说罢双手一揭,竟揭出一张面皮,现出那与兰若冰完全相同的容貌来。
虽然早有准备,但面前人的样貌还是给她不小的冲击,她早已经熟悉了自己的样子,如今,竟好似另一个自己站在面前,而且还没有头发。这感觉,怎么想怎么怪异。
无难看到她的脸色,笑了一下,苦涩道:“这么多年,你恐怕还是第一次见到为娘的样子。”
说着拉住她的手,却感觉生硬剌人,急忙翻开来,见上面布满了厚重的茧子,双手皆是如此,绝对不是练武所得,心中又是一痛,眼眶又泛红了:“苦了你了,我的孩子。没有依靠,这些年真不知你是怎么过的。就算受了欺负和冤枉,恐怕也没人为你出头,这都是为娘的错。”
听到“冤枉”一词,她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若不是自己,恐怕兰若冰的声誉也不会败坏到这种地步,说到底……她的脸上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猛地将双手抽了回来并低下头去。面对这样一个女儿,身为母亲的人岂不难受?
感受到她的变化,无难却以为方拓还是在心里怨恨着抛弃女儿的自己。心里更是蒙上了浓重的酸楚。面容也被无限的哀怨笼罩。
方拓低着头,没有看她的表情,心里挣扎许久,还是决定将自己借尸还魂的事情隐瞒下去,毕竟,这种事不但匪夷所思,说出来也只会让无难更加伤心。自己继承了这具身体,就有义务以子女的身份孝敬老人。不过,对于江湖上的传闻,还是要解释一下,想到这里,她舔了舔嘴唇,慢慢的开口:“八年前我……”谁知刚说了几个字,她的双手又被紧紧的撰住了。
“不要说了。”无难不让她再说下去,虽然方拓在江湖上名声不佳,但自从与方拓在天目山见过一面之后,无难便从理清,乔木等人的身上了解了不少,知道她过得很是艰苦,现在她怎么能让女儿再回忆那些痛苦的事情?她回过神,抬眼正见方拓愣愣的看着自己,轻声说:“咱们既已相认,以后便有的是时间叙旧,先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吧。”想了想,岔开话题:“听乔木说你在收集轩辕宝玉?”说着却是站起来,从身后取出一方小盒子,当盒盖打开的刹那,方拓分明感受到手腕上天魔珠传来的灼热……
重新戴上面具的无难拉着方拓走出禅房的时候,原本坐在院中的几人连忙站了起来。
容越一下子窜到了方拓身前,低头瞥了眼母女两人挽着的手,一扫满面无聊的色彩,欣喜道:“恭喜兰姐姐,你们母女终于团圆了。”
“兰姑娘能与师太母女相认,当真可喜可贺。”云巧儿在旁陪笑。
方拓干笑着回了几句,又见冷幕白难掩喜悦的向她含笑望来。方拓面上也浮现出感激之色。连忙颔首致意,若不是他,恐怕自己也不能这么快与无难相认。
这时,无难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的拉紧了方拓的手,转头对冷幕白等人说道:“诸位若不嫌弃,就在小庵暂住些时日吧。”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重新蒙上了一层晦涩:“刚巧明日便是冰儿的生辰了。”……
※ ※ ※
清晨,雅致的翠竹托起了云霭,环绕在天元庵的周围,将一切渲染的朦朦胧胧的。
方拓起了个大早,昨夜其实根本就没怎么睡,起身踱到窗前,她这个房间是无难特意安排的,景致最好,推开窗子,入目的便是这仙境般的景色。
这时,耳旁木鱼声渐渐清晰,还有那隐约传来的诵经声,冥冥中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驱散了她从凡尘中带来的困惑,烦恼和忧伤,不知不觉,她似乎完全与这充满禅机的气氛融合了,
“兰姐姐。”正当她为这奇妙的境界陶醉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声音却将她拉了回来。
“有门不走,你还打算爬窗子么?”方拓看着眼前这个将半个身子都挂在窗沿上的容越,笑了起来:“你起得很早啊!真是难得。”
这小丫头出奇的懒,没想到今天竟也会起早。
“今天是你生日嘛!”容越笑眯眯的回答,眼睛扫到桌面,面色古怪道:“你画的这是什么啊?”
方拓一愣,朝桌上望去,却是神色一黯:“这是昨晚画的。”昨夜她很晚才睡,只因无难的那句生辰勾起了她思想的心绪,来到古代已经有年头了,她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古人,但时间越长,想家的情绪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更加迫切了。生日?她苦笑,谁的生日?苦闷难消,惟有涂些东西解闷了。
“姐姐在练笔么?”容越凑上去盯着宣纸上那杂乱无章的线条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我家里的东西!”方拓轻轻一叹,收好了笔,似乎打算将那被涂满的宣纸卷起来,但是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去,也不说话,只是望着那线条出神。
容越奇怪的看着她,似乎也被她感染了,一时间也忘了说话。直到竹林中一声鸟鸣,她才清醒,猛地想到了自己的目的,急忙道:“兰姐姐,师太叫你过去呢,已经等了半天了。”
“你怎么才说。”方拓敲了她一下。
“人家刚才忘了嘛。”容越捂住头,小声地嘟囔一句,不自觉地,眼睛又瞟向桌面那张宣纸,紧接着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刚才还不觉得什么,但现在仔细瞧来,那看似毫无关系的线条,分明是按照某种规则巧妙排列的。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这些线条都会组成了一个字。那分明是一个有棱有角且造型古怪的“方”字……
第一部惊蛰 第九十一章 英雄珍重(十八)
雍熙三年的四月初八,是兰若冰有生之年的第一个生日,再加上失散多年的母女重新相认这层因素,无论如何都是非常值得庆贺的。
无难虽是出家人,但为了弥补多年来的缺失,倒也费尽了心思,在她的操办下,那场尼姑庵中的素宴虽不隆重却得格外温馨。中间更有容越的笑言趣语,这就又添了份热闹。
身为寿星主角。方拓坐在首席,笑着吃了无难做的长寿面,又笑着受了众人的贺语。忽然她有种错觉,这同身体继承来的生日,仿佛本就是她的……
“去襄阳?”因为心情的关系,一夜好眠的方拓,在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了,谁知刚出门,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冷幕白。
“昨日实在仓促,根本来不及准备,左思右想也没什么能送的,只得破财请你这酒鬼去喝一顿了。”冷幕白眼中露着笑意:“否则有人会怪我小气?”
“哈!”方拓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笑起来,转头看了看,却没有见到其他人:“容越和巧儿姑娘呢?”
“天元庵后山有处温泉,巧儿素来喜欢这个,就带着容越去了。”冷幕白解释了一句便催促道:“我早与师太打过招呼了,咱们这就走吧,兴许天黑前还能回来。”
“真的不去找她们?”方拓不确定的问,若是让容越知道此事,不闹才怪。更何况将冷幕白的未婚妻凉在这里,也十分不妥。
“咱们喝酒还要她们作陪么?”冷幕白调侃道:“放心,她们早已同意了。”说罢挥了挥手:“赶快去换衣服。”
等两人出了天元庵,正巧后面响起了诵经的声音,冷幕白不自觉的回望庵门,突然有些伤感,叹了口气,轻声地道:“你有何打算?既然母女团聚,何不劝说师太还俗?”
方拓眼里蒙上一层晦涩:“我又何尝不想承欢膝下?可是……”声音低了几分,她幽幽的长叹:“对有些人来说,尘世里的一切只能给他们以伤害,红尘之外才是合适的安身之所……”转头,却正见冷幕白神色暗淡的怔望着自己,她一愣:“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听刚才那语气,我还以为你也要出家呢。”冷幕白扯出一个笑容。
“怎么会?”方拓淡淡地道,紧接着又邪邪的笑了,手肘搭在对方肩上:“喂!不是请我喝酒么?还不快走?”
冷幕白刹那间的失神,突然从嘴里蹦出一句话让他后悔万分的话:“我请你喝花酒如何?”……
※ ※ ※
“有钱有势就是好啊。”
襄阳最大的妓院内,方拓将整个身子都靠在椅背上,眼睛在室内豪华的装饰上巡视一番后转向窗外,还不到中午呢。按理说这时候没有哪家会开门迎客,但这又岂能难得住冷幕白?
“嗯。”冷幕白无力的哼了一声,他从不在上午进妓院,因为这时候小姐们多数还在休息呢。一般情况下他绝对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忍心看着“可人”儿们带着黑眼圈接客。可惜,他的习惯被打破了。他这时只想打自己两嘴巴,他也不甚清楚为什么会提出喝花酒这不合时宜的要求,只知道,那时方拓的笑容让他想起了当年……
这时,已有两名如花似玉的女子走进房间,请安问好后,便挽臂揽腰的紧依着他们陪坐在矮凳上,公子长公子短的说个不停,好不亲热,顺便还在两人身上摸几把。
若换做平常,花丛老手冷幕白对这种敬业的举动自是坦然受之,但眼下方拓在场,他不能像往常那般放浪,可多年养成的习惯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的伸手“回敬”,手伸到一半才醒觉,强迫自己缩了回去,这就尴尬了,而他这种表现却被身边的小姐认为是种“青涩”,更不舍得放手了。
尽管方拓多少也算经历过这种阵仗,可被人摸来摸去也不甚舒服。她不着痕迹的控制住即将要碰触到自己胸口的柔夷,抬眼正见同伴手足无措的模样,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冷幕白拍开大腿上的手,“哀怨”的瞪她。对她的幸灾乐祸表示出强烈的不满。
“我想起了当年在扬州的事情,那时候你们都是这样。”方拓感慨道。其实她想到的是京城自己撞破冷幕白好事时,他脸上那精彩的表情。当然,这话不能随便说的。
冷幕白也失笑:“那次可与今天不同吧。”接着却又长长叹口气,眼神不觉有些飘忽了,七年,变化真大阿。
那两名女子无一不是察言观色的好手,眼前这两位客人英俊多金,怎不使足了力气巴结。见二人说得开心,方拓身边的女子便搂住她的脖子,腻声道:“公子,喜玉给您斟酒。”说着熟练的拿起桌上青花瓷酒瓶,将杯子倒满,方拓刚要伸手取过,酒杯却被夺了去。
喜玉笑吟吟地说:“不如我来喂您吧。”说罢竟将杯中的酒吞到口中,嘴唇凑到她的眼前。恍悟过来,她嘿嘿一笑便待接过,但两人嘴唇即将接触的刹那,她蓦地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霍得站起。桌上的酒瓶骨碌碌滚到地上,“当”一声摔得粉碎。
那喜玉完全被吓住了,她没想到先前还那般儒雅的公子竟然会拥有那样冰寒冷漠的眼神,人看了就像是赤脚踏到冷水里去似的.一直凉到了骨头里。双脚一软便跌坐下去。那酒水也在猝不及防下被咽到了肚里,呛得咳嗽起来。
方拓反应过来,愧疚的上前打算将她扶起,但对方却似乎将她当做了洪水猛兽,瑟瑟发抖着向后挪,就是不肯让她近身。到最后竟然哇的一声哭了。
方拓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无奈之下只得对冷幕白打了个求助的眼色。
冷幕白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几吊钱交给身旁呆了的女子,并示意将那哭个不停的同伴搀扶出去。
“何故那么大的脾气?”他轻声问道。他不是与方拓第一次来到妓院,以口渡酒的把戏也不是第一次玩了,但还从未见过方拓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只是觉得,这种游戏没什么意思。”方拓用同样的音量回答,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两位小姐离去的背影,等房门关上很久,依稀还能听到喜玉的哽咽声。
以房内两人的功力,自然听得清清楚楚:“那人好可怕的眼神,吓死我了。”
方拓坐回座位,然后咧嘴笑了下,带着三分尴尬,七分自嘲。
“咱们还是喝酒吧,没她们在反而更好。”冷幕白凝视她的脸庞半晌,接着便笑了,起身找了杯子重新斟酒并递到她的面前:“来,不管有什么心事,暂时都忘掉吧。”
方拓抬起头,目光正好与他满带着关切的视线相触。心下感动,伸手接过来,跟着起身给他倒了酒,同时在嘴角牵出一抹笑容:“干杯。”
“干!”两盏酒杯碰到一起。“砰”的一声,气氛到这时才算真正热络起来……
半个时辰后。
“自从上次在文杰家一别,咱们还没好好聊过呢。”冷幕白哈出一口酒气:“你二十三了吧?”
“是啊!二十三了。”方拓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又二十三岁了。
“哈哈,转眼你都这么大了。二十三了啊。”
“对对,我二十三了,你不是问过了么?”方拓不耐烦地挥手,旋即又瞪起眼睛:“冷幕白,你那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怎么别扭。”
“哥哥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吧?”
“去死,越说越没正行。”方拓撇嘴。
冷幕白摸摸鼻子,脸上嬉笑的表情一下子收敛了,他沉声道:“你就没什么打算?”说完,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什么打算?”方拓有些疑惑。
放下酒杯,他慢慢地说道:“以后的日子啊,难道要一辈子漂泊在江湖上?年轻还好说,以后年纪大了呢?”
“当然不可能。谁想那么远啊?”方拓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我看这样,不如我帮你买几块地吧。”
“买地?”她错愕道。
“买地,在这里和杭州买些田地,就在天元庵的附近,可以照料你娘,等将来你厌倦了江湖的生活,田租也能保证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啊!”
“那我岂不成了地主?”方拓失笑,心里却格外感动。不过自己能不能支持到那时候还两说呢。再者,现在已经找到了四块宝玉……
她舔了舔嘴唇,才小声地道:“幕白,这个话题以后再说如何?”
“好!”冷幕白见她似乎在逃避这个话题,便也不在多说,室内的气氛显得僵凝了。
过了好半天,还是冷幕白先开口:“容越那小丫头没烦你吧?”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方拓一愣。
“记得当时你对她做徒弟一事显得十分的不情愿。”冷幕白放下酒杯,慢慢地说道:“但现在看来,你不但没撵她,你们之间相处的还很融洽,据她说,你甚至教了不少的东西?”
“她很好。”想到和容越相处的日子,方拓脸上不由得出现温柔之色:“她的性子同仙衣到有些相似,很可爱。更何况……”顿了顿,她又笑道:“我若撵了她,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岂不危险?”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冷幕白展开折扇,悠闲地扇着,但那双急速变幻的眸子却泄漏了他复杂的心绪:“你真的是怕出现意外才让她跟在身边的么?”
“怎么这么问?”
“你其实在心里对我们这班朋友有些抵触,平时还好,咱们可以称兄道弟的,可关系一旦过了某种界限,你就会退缩回去,甚至反应激烈……”他拿起酒杯小抿了一口,继续道:“我总觉得,你在害怕我们。你怕我,怕文杰,怕长风,更怕隆云和顾文宇。”
“害怕?”方拓笑容未敛,神色却一下怔忡起来。
“害怕!”冷幕白闭上了眼睛,沉思一阵,复又睁眼:“就是害怕,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词了……”到最后,声音全部转化为惆怅的叹息。
“你挺厉害。”方拓抿起了嘴唇,视线的角度低了,想了想,她轻声道:“幕白,你怎么想起来说这些?”
“我喝得有点多了。”冷幕白摇着头,声音越发的低沉。他也觉得今天的话有点多,昨天方拓刚过生日,又同无难母女相认了,原本应该高高兴兴的。可喜庆气氛都让自己给搅合了。自己这是怎么了?暗叹口气,他斜眼看向窗外,春光明媚啊!蓦地,心脏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疼得要命。这时才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失常了。今天不正是四月初九么?
“你不舒服了?”方拓察觉到他的异常,关心地问道。
但冷幕白却依旧迷惘的睁着眼睛,四月初九,一年前的四月初九,也是这样一个晴朗天气,可突然就阴天了,恍惚间,大雨中那嘶哑的哭喊仿佛就在耳边:“离远点,你们都不是好人……”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下子绷直了身子。回过神来,正撞见方拓关切焦急的神色。忙收回目光看向别处,口中掩饰道:“这酒的劲头有些大了。”
“是么?”方拓见他恢复了常态,舒了口气:“那咱们就不要喝了,吃点东西就回去吧。”这酒喝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冷幕白默默点头,心里却快速的思量着,最后还是做了决定,既然气氛已经被破坏了,那就索性将疑问道出来,平缓一下翻涌地心绪,斟酌着字句说道:“阿拓,在岳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拓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僵硬:“你收到了什么消息?”
“容越那丫头一直让我劝你不要去京兆,但却死活不肯说其中的原因,而我的人也查不到什么。”冷幕白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缓缓开口:“你和长风……”
“确实有些事情。”方拓点头,便将岳阳的事说了出来。
冷幕白仔细地听着,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脸上的表情因方拓的讲述而变换着,却一直没有开口。等方拓讲完,他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这个马泽真该死。”他紧紧的咬住嘴唇,低声咒骂,握紧的拳头颤抖着,似乎在隐忍着其他的情绪。他重新看向方拓,满目的愧疚:“我不该……”刚说到这里,外面却传来一声凄惨至极的尖叫:“杀人啦……”分明是从妓院后面传来的。
屋内两人同时站起,对视一眼,便冲了出去。逆着惊慌的人群寻那尖叫得所在地,还未赶到便听得兵器交击声一阵接着一阵。
眼看着出了前面一道门便到达后院,冷幕白停下来拽住方拓,小声告诫道:“看看是不是认识的人,如果只是一般的江湖恩怨,咱们就不要Сhā手了。”
方拓知道自己麻烦缠身,此刻更没心情多管闲事,便点头同意了。
谁知这时前方突然有一人手拿长剑拦在门前沉声道:“华山派办事,两位朋友能否给个面……”却在看到方拓的刹那,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停下了,那原本不可一世的面容立即跨掉,转为惊讶和惶恐:“方拓?”
“你认得我?”方拓一愣,打量站在面前的人,有些眼熟,却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了。
谁知那人却不回答他,一个纵身便退了回去。
冷幕白将一切看在眼里,也是非常疑惑,刚要想方拓询问,这时却听到有人高声招呼:“点子来帮手了,咱们走。”正是方才拦路之人的声音。
来不及细想,两人连忙冲出屋子,等到了妓院后院的时候,也只看到空地上站着的一位浑身浴血的中年男子以及十几道越墙远去,穿纵在瓦北上的背影。
方拓看清楚那中年男子的面貌,忍不住惊咦了一声。
“你认得他?”冷幕白问道。
方拓点头道:“他是颜飞。”那人正是睦州渡口见过一面的铁鹰颜飞。
“这次多亏方公子帮忙。”这次见面,颜飞比上次憔悴多了,见到是她,目光更多了分感激。长长的出了口气,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身子一下子软倒下去。
冷幕白上前查看他的伤势,皱眉道:“没有致命的伤口,不过也够一般人躺几个月的了。”依他的经验,自能看出受伤的时间,对方身上有不少重伤都是旧的,若换了旁人早支持不住了,而眼前这个人却能与对手缠斗,当真了得。不免在语气中夹带了些钦佩。
颜飞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巡视半晌,咬了咬牙,小声地说道:“拙荆就在房内,二位能否带我们离开这里?快,晚了就来不及了。”他脸上透着窘迫,显然,这位铁鹰不是一个习惯求助的人。
人命关天,两人来不及细想,一个扶着颜飞,一个冲进屋子抱起昏迷不醒的唐萱,施展轻功离开了妓院。一路穿墙越瓦的赶到城外,一直奔到天元庵所在的竹林。
方拓知道等闲人根本找不到进入竹林的路径,长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怀里的唐萱,突然在脑中找到了方才妓院中拦路之人的记忆,那不是睦州渡口那个伪装成店伙计的刺客么?没想到他也是华山派的,更没想到对方见了自己就以为是颜飞的帮手,转身就跑,这下,她算是和颜飞彻底绑在一起了……
第一部惊蛰 第九十二章 英雄珍重(十九)
残阳如血,晚霞燃烧似火,暮霭沉沉笼罩住顺阳城。
乔木独自一人坐在酒楼的靠窗雅座上,默默地将杯中酒饮尽。
蓦地心生感应,几乎下意识的抬起手,一块石子恰巧落到手中。他将目光转向楼下,看到一个青衣的背影匆匆远去。
来不及细想便翻身下楼,向那身影掠去。
很快的出了城门。那青衣身影在前方忽远忽近,凭自己的功力竟然只能勉强跟上那人,乔木心中一惊。但他名列十大高手,纵横武林几十年,明知对方是故意将自己引来,却也不愿落在后面。一路紧紧地跟着。不多时,那身影在淅水便停了下来。
乔木远远停下,不再向前。暗自提神,察看周围是否有埋伏。
这时,那人在夕阳下转过身,正面朝向乔木,那是一个清瘦的中年人。他将乔木上下打量一番,淡淡的笑起来:“多年不见,乔大侠风采依然阿。”
乔木也看清了对方的样貌,目中精光一闪,冷然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马大掌门。”……
※ ※ ※
天元庵的禅房内,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侧身躺在床铺上,双目紧闭,显然是陷入了昏迷。
无难收回号脉的手,眉毛渐渐拧紧,对着床边满面焦急的颜飞道:“尊夫人中毒太久,就算服用解药也晚了。”
“难道……”颜飞脸上希翼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他失魂落魄道:“真的没救了?”
“若是能冲开堵塞的|茓道,也许还有救,但尊夫人身子太虚,根本经受不住真气入体。这种情况下,普通的针灸之术更是无用,除非……”
“除非什么?”颜飞急声道。
无难沉吟片刻才说道:“除非有一位修习毒功的高手运功能驱使尊夫人体内毒素,以毒素冲开|茓道。我才好将毒逼出来。”说到这里,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载满希望的目光却在瞬间重新暗淡了,颜飞喏喏道:“以毒素冲|茓?在下闻所未闻,要如何寻找这样的高手?”
“我当年也是在古籍上得知世间存在这种功法,但现实中,也从未见过。”无难很缓慢的摇头,满目悲哀。当一个生命在眼前流逝,自己却无能为力时,这种无力感让作为医者的她心情沉重。
“若是冲|茓的话,我倒可以试试。”一旁的方拓将一切看在眼里,听无难描述的过程与自己在被困京城时使用的方法相似,她不忍颜飞夫妇阴阳相隔。便主动站了出来……
无难交待了一番后,便领着其他人退出房间了,只留下方拓和唐萱二人,方拓将依旧昏迷不醒的唐萱摆成坐姿,自己也盘坐到床上,手掌贴着对方的背部开始运功。
唐萱身体太过虚弱,稍有不慎,便落个筋脉损伤的下场,这不是方拓愿意看到的,所以她半点不敢马虎,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力道,这样一来,耗费的时间就更久了,等她冲开最后一个|茓道,已经用了大半天的时间。
她完成工作,欣慰的长舒口气,谁知刚一活动眼前便一阵黑,一头栽倒在床上,晃了晃头,勉强下了床,扶着墙壁才挪到门口。
等开了门,无难,颜飞,容越冷幕白等人都焦急的站在那里。
“娘可以进去逼毒了,”她对无难笑了笑,一阵风吹来,只觉寒意入骨,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在容越和云巧儿的搀扶下,方拓才回到房间。吃过东西休息一阵,总算恢复了些力气,心里惦记着颜飞夫妇的事情,洗了个澡并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后便走出房间,往无难的禅房走去。
此时已是深夜,天元庵内一片寂静。禅房前只有颜飞一人,想来其他人都去歇息了。
听到脚步声,颜飞回头,却见月光下一位白衣女子缓缓而来,虽知这里没有什么敌人,但多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暗自凝神,加紧了戒备,等对方走进,他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你,你……”
方拓看了眼身上的衣着,眼中黯然情绪一闪而逝,接着对震惊的颜飞笑道:“怎么?我换了身衣服,颜兄就不认得了?”
“没想到踏歌公子是位女子。”颜飞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回转过头。
方拓瞥了眼紧闭的门扉,安慰道:“尊夫人一定会好的。”
似乎为了回应她的话,话音未落,房门便被打开了,无难带着微笑出现在他们面前:“颜施主,尊夫人已经清醒,你进去看看吧。”
颜飞闻言,飞一般的冲入房去。
“你进去做什么?”无难嗔怪得将方拓拦在门外。
方拓醒悟过来,哑然失笑,暗怪自己孟浪,不经意的扫向房内,只见颜飞抱着妻子,身子微微颤抖,显是心情激动。
“走吧,不要看了。”无难轻手轻脚的拉上房门,在房门关起的刹那,颜飞的哽咽声隐隐传来:“若你有意外,我也不会苟活下去。”
这一句话,让方拓浑身一震。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明知道自己妻子有救,却仍免不了担心。为了能和妻子在一起,不惜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更在遭到追杀的时候,彼此不离不弃。这种感情,突然让方拓起了膜拜之心。莫名的,对颜飞更产生了一种妒嫉。因为他有一个能为之付出一切的人,而自己,或许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感情……
※ ※ ※
可能是因为心境的关系,回到房间的方拓竟又重新感觉到了之前为唐萱打通|茓道后的疲倦,收拾一番正要睡下,这时却有敲门声响起。
“阿拓。”隔着门板传进冷幕白的声音。
方拓叹气下床,又将身上的衣衫检视一番,这才开门。
将对方让进房间。见他面色沉重,愣了一下:“出了什么事?”
“你不要去京兆了。”冷幕白盯着她的脸,郑重地说道。
“为什么?”方拓皱眉,没想到他进门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你为颜夫人冲|茓的时候,我从颜飞口中问出了一件让人意外的事情。这件事情,对你很不妙。”
方拓给他搬了张椅子,然后自己坐回床上。听他这么说,不觉提起了精神:“怎么说?”
“你可知道,即便是六年前,华山派对颜飞夫妇的追杀也不是很频繁,但如今为何会这般弃而不舍,甚至马泽死了之后也不曾松懈?”冷幕白面色阴沉的撇嘴:“原来华山掌门几年前便与契丹有了联系,甚至彼此间还有了密谋,但具体内容就不得而知了。而这也是颜飞夫妇遭到华山派追杀的主要原因。据说……”说到这里,他小心的扫了她一眼才又道:“他们中间的联系人就是马泽。”
方拓一下子弹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她的大脑飞快的转动起来,她先前就很疑惑,既然马泽觉得她和秦王关系暧昧,又怎会那般对她?难道不怕自己和秦王的报复?现在明白了,对方肯定知道自己和秦王的兄妹关系,所谓暧昧只是借口罢了。他这么做很可能就是受了契丹人的指使。那个萧太后明显知道兰若冰的身世,顺便一查,那秦王生母的身份也隐瞒不住了。万一被马泽得逞,按照一般逻辑,被那般羞辱的女子要么羞愤自杀,那萧太后的姐姐的仇起码算报了。要么委曲求全,契丹又多了要挟秦王的条件。要么自己选择最激烈的方式,闹得天下皆知。即便是马泽失败被杀,也能挑起大宋朝堂以及武林间的争端。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萧太后派遣到中原的人也知晓她的身份。否则千里之遥,萧太后不可能有时间布置这些。亦或者,马泽接近柳长风就是为了对付自己……
“好狠的手段。”想通其中关节,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还好,若马秋敬真如马泽所言暗中由秦王支持,那情况还不算太坏。
冷幕白显然同她一个心思,见她如此,便不再涉及这个话题了,沉默半晌,重新开口:“大批的契丹武士南下,很可能与华山派有关,依你在契丹所为,又存在萧太后那层因素,他们必欲除你而后快,明刀明枪也许没什么,就怕有华山派在后面来阴的。让人头疼的是,这种事没什么证据,若说华山掌门与契丹勾结,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方拓抿了嘴唇:“既然他们几年前就有密谋,那这个阴谋一定很大,咱们看到的也许只是其中的一角,而我,只是一个被卷进来的棋子而已。”
“现在北方战事激烈,这时候中原若是乱起来,那真是……”冷幕白神情肃穆地感叹,又蓦地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
“前途真是危机重重啊。”方拓忧心忡忡地叹气:“看来我还真该隐匿一阵子了。”
“我还担心……”冷幕白犹豫一下,才慢慢说道:“华山派很可能已经对马秋敬动手了……”
第一部惊蛰 第九十三章 英雄珍重(二十)
方拓皱紧了眉头:“为什么要等到这时候?”那天听马泽的语气,似乎早已知道马秋敬是秦王的人,华山派为什么要将这个隐患留在身边呢?
“若他真有秦王支持,马逢辰岂敢轻易动手?更何况这几年马秋敬在江湖上也有了些势力,要动他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据我所知,华山派内部虽不和谐却一直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但马泽一死,这种平衡被打破了,矛盾势必会暴露出来,形式也越发的复杂。当然……”冷幕白压低音量,又小心地看了方拓一眼,斟酌着道:“马泽的话未必可信。也许,那只是他接近你的借口。可惜咱们知道的内幕实在太少,否则便不用自己瞎猜度了。
”
方拓回想起马秋敬对待自己的态度,越想越觉得对方的态度暧昧。可又不敢肯定,她对马秋敬这个人印象不错,但正如好友所说,现在这个时候,为人处世不得不谨慎,而眼下最让她头疼的是另一件事情,若华山派要对付自己根本用不着栽赃,只要将马泽深夜浑身赤祼的死在自己房间且踏歌公子是女扮男装的事情悄悄放出来,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听她说完,冷幕白怨愤地冷哼:“哼!掌门爱子半夜死在女人的房间里,他们好意思出口?”瞥了眼面色晦黯的方拓,他轻声一叹,放软了腔调:“好在马泽没有得逞,马秋敬是聪明人,若他真是依靠秦王,应该知道怎么做。至于华山派的马逢辰,他虽和契丹人厮混,却也要顾及到华山派的名声,至少近阶段不会将你的性别透漏出去,事情还不算太坏。”又想到方拓一路上遭到契丹人狙击的事情,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方拓的秘密,便补充道:“就算契丹人在里面参合,当事的几方不松口,他们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若我猜测没错,他们既然有所图谋,此时也不会扫了华山派的面子。这也就给了咱们喘息的机会。”
蓦地,他眼中寒光一闪,试探着说:“你有没有想过那日你险些被……她来的可真是时候啊!若不是有长风参与,我还真以为他们是设计好的。”原来方拓在对他讲述的时候不知为何将卢喜妍为何能适时赶到的原因简简单单的带了过去,当时心情激愤下还没察觉什么,但精明如他,事后免不得会发现其中的疑点。
方拓低下头,许是因为气氛沉闷的原因,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抬手松了领子,轻声道:“未婚夫深夜留宿客栈。她自然要跑来看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幸好她这么做了。”
“果然是这样。”冷幕白一下子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霍地站起,怒气升腾于眉间:“她可真有心啊。”顿了顿,又对身前的人讥讽道:“幸好她这么做了?那你还不好好谢谢她?真难为你了……”到嘴边的话却是再说不下去,他甩甩袖子,“刷”的一声,雪白的折扇展开,恰恰遮住了变幻不定的面孔,用努力压制着的语调说:“这事绝对大意不得,还是交给我处理吧。免得她使出什么花样来。你早该告诉我的,难道吃得亏还少么?”说完最后一句,扇后的眼睛又狠狠地剜向她,那凌厉的目光却在片刻之后转化为无奈与不忍。他从容越那里了解了不少,更知道方拓与卢喜妍之间的关系已非同一般,而方拓对朋友情谊最是看重,卢喜妍的一番作为等于一杆大棒当头砸下。这种感觉……他抿着嘴唇打算收拢扇子,不料手抖了一下,扇子只合拢一半,他忙低下头,仔细的将它码齐,良久才又开口:“既然这样就不必担心了。起码,为了长风,她也会尽力的帮你将事情隐瞒下去,就算事情曝光,至少还有一个能证明你清白的人。”说到这里声音抖了一下。
方拓惟有点头:“那就拜托你了。”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失败,她自嘲的苦笑。
“看来先前的计划要改改了。”冷幕白在房中踱了数步:“这天元庵虽然是个很好的隐蔽之所,但消息太过闭塞。还是应该在江湖上走动,也好及时应对。只是……”
“要换个身份?”方拓抬起了头。
“正是如此。”他定下身形,郑重地道:“你在襄阳已经露面,相信已经有人注意到这里了,我自有办法做出踏歌公子赶往京兆的假象。”说着又用关切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个遍:“你现在虚弱得很,待休息几日后咱们再启程吧。”
方拓不置可否,这时候,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 ※ ※
东方微白的时候,下起了雨,是那种无法辨别轻盈的细雨,春风拂过,它们便跳动起来,飘洒而下,纷纷扬扬似断似续。环绕着天元庵的竹林,被滋润得越发青翠。远处的青山,也在这雨烟中变得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方拓跨出房门,正有雨丝打在脸上,触肤沁凉,心之悠悠,顿觉清爽。便又向前迈去。
冷幕白跟着她走出房间,见这情形连忙拽住她的一只胳膊,打算将她拉回去:“昨夜你耗力甚剧,恐怕经不得淋雨。”
“我哪有那般孱弱。”方拓笑了笑,轻轻地挣脱开,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雨中。被雨一淋,熬夜产生的疲倦,因处境而在心底产生的阴霾,这时候也都消减了。她非常喜欢这种清醒地感觉。
冷幕白无奈的收回手:“我这就到襄阳去准备了,顺便给你带些易容用的东西回来,对了……你这次要用什么身份?”
方拓明白他的意思,嘿嘿一笑,抱拳道:“在下白浪,冷公子有何指教?”抬头,却见冷幕白面神色异常古怪地盯着自己。
“你真的要用这个名字?”冷幕白目光炯炯:“被人猜穿可不好。”
“去年我卖画用的不正是这个名字?”方拓失笑,随即醒悟过来:“难道这个名字有人用过了?那我再想一个好了。”心里却颇为可惜,一年前给“新生”的自己想名字的时候,可费了不少的精力呐。
“卖画?”冷幕白沉吟片刻,接着却是双目一亮,抚掌大笑:“一年前出现在江宁,且不久便消失了踪迹,可不就是你么?”见方拓仍是满脸的不解,他笑得更加开心了,戏虐地道:“这倒省了我许多功夫啊,江南画圣白浪白公子……”
※ ※ ※
鼎里燃着香,淡淡的烟袅袅上升,弥散成浅色的雾。缥缥缈缈,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注视着镶金的佛像,无难努力聚集精神,终是难以入定。这几日心神不定,尤其是与失散多年的女儿相认之后,她便再难保持心神的宁静。原以为自己修行多年,不会被世俗情感羁绊太多,却没想到如今竟沦落到心神失守的境地。而这不仅仅是母女相认的关系,更让她不安的是女儿身上与这修行之地格格不入的气息。尤其是昨夜给唐萱通|茓之后,明明感受到了那种森寒入骨的煞气。
“那是魔物缠身才产生的气息。”她眉毛猛地一颤,一下子从蒲团上弹起。惊慌之中,手中佛珠的丝线竟然断了,珠子散落到地上,噼噼叭叭响个不停。在这静室中,尤为清晰。
她呆立良久,这才回过神来,她勉强平复心内翻涌的情绪,低宣了一声佛号。反身走出禅房,屋内的狼藉,却也无心收拾了。
来到门外,刚巧有一位早起准备上早课的弟子经过,她便招了过来。
那弟子赶到近前,合十问道:“庵主有何吩咐?”
无难刚要交待一番,却又觉得不妥,忙改口道:“今日的早课取消了。”
等那弟子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走远了,无难抬头看了看天上如烟的雨丝,轻叹一声,独自向方拓所在的偏院行去。
这雨细小如丝,很不干脆,沾在身上粘粘糊糊,却又透着一股冰凉,让人很不舒服。
无难本打算让人将方拓叫来的,可又想起昨夜她疲惫的样子,这时候怕是还没有醒来。更怕她身体虚弱经不起雨淋,但魔物缠身毕竟不是一件小事,若稍不注意便有入魔的危险。所以她决定亲自去找方拓问个清楚。
脑中思索着,脚步却是不停,可走了没多久,却听到交谈的声音,似乎传自方拓所在的偏院,她愣了愣,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下一刻便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虽然天色方明,距离又远,却也能依稀看出个大概。方拓正送一个男人走出房门,两人在院子里拉拉扯扯个不停,隐约间还有说笑声传来,透着一股子的暧昧……
第一部惊蛰 第九十四章 英雄珍重(二十一)
方拓送了冷幕白出门后,被压抑很久的疲倦感袭来,她便准备补上一觉,谁知刚合眼没多久便又给敲门声惊醒了。
她勉强撑起眼皮,以为又是冷幕白转了回来,披了衣服就跑过去抱怨着开了门:“你怎么……”话到这里却硬生生的停住了。只因为面前站着的正是无难。
“师太……”她愣了一下,连忙将对方让进房间。虽已将对方当成自己的亲人,但过去的记忆毕竟是让人难忘的,要她叫另外一个人母亲,到底还是会有些不适应。因无难已出家,平日里方拓也只用“师太”称之。而无难对此也并无怨言,甚至很满意“师太”这个称谓。
无难走进,瞄了眼凌乱的床铺和她不整的衣衫,眉头细微的皱了下,旋即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我确实来得太早。打扰你休息了吧?”
“没有。”方拓怎好实话实说?只能摇头。但眉宇间却难掩倦意。
无难深深的望了女儿一眼,眸中神采却不觉有些飘忽了,她一生历尽坎坷且阅人无数,虽与方拓相处时间不长,但是也多少了解“女儿”的性子。心里清楚,在方拓那温顺的眸子下,不仅有对待亲人的恭谨,还遮掩着少见的桀骜以及……疏离,尽管藏得很深。她心里还是怪我当年抛弃她吧?无难心中暗叹,嘴上却道:“咱们相认之后,还未曾好好聊过呢。”
方拓笑了笑,给对方搬了张椅子,心里却颇为惊讶,这时候正是天元庵早课的时间,而本应主持早课的庵主竟然出现在自己房间,这绝对不简单。
无难入座之后直接进入主题:“你可与魔物接触过?”
“魔物?”方拓眸中异光咋现,旋即收敛,轻轻点头。
“可否将详细的情况告诉我?”无难早已认定答案,眼下见她直接承认也不感意外,说话的语气依旧是不愠不火。只是,在那平日淡定从容的眸子里却不免添了分忧色。
方拓想了想,便将关于赤邪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寻找轩辕宝玉的真正目的。说到最后,在稍做犹豫后,又补充了一句:“说起这个赤邪,他与师太也是熟识呢。”
无难认真地听着,每听一句,眉头拧得便更紧一分,而方拓最后一句话,让她愣住了:“我和那魔物熟识?”沉默半晌,才又问道:“那魔物可说过何时见过我?”
“应该是师太小时候。”方拓回忆着赤邪的话。
“决不可能。”无难却是直接否认:“若说现在有魔物接近我,也许还能蒙混过去,但若二十年前。什么魔物在我眼中都无所遁形,岂能没有半点印象?”在房中踱了两步,回头却见方拓一脸的困惑,遂解释道:“我天赋异能,能看到世人看不见的东西,但自从生育之后,这种异能便消失了。若按你所说,我怎会毫无印象?”
没有印象?方拓讶然,对于无难的异能,她是听赤邪说过的,但对方怎会记不起赤邪这么特殊的“人”来?难道赤邪还是在骗自己?她脸色微变,又连忙问道:“师太在生产秦王之时,是否是在一座茅屋内,而且当时见过他。”
”
“不错。”无难一愣,眸中凄然之色一闪而逝,缓缓地道:“我生你哥哥之时确实是在茅屋内,但我周围没有任何人,你是如何得知的?”抬眼见到方拓古怪的表情,骇然失声道:“难道这也是那魔物告诉你的?”
听无难一口一句魔物,方拓轻微皱了下眉头,不过还是照实回答:“不错,他还说师太当时希望改变愿望,做一个普通人。”
“怎可能……”无难一下子从椅上弹了起来:“我当日确有此想法,可是……”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方拓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心里也是震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将那日赤邪的话完完整整地重复了一遍:“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峨眉山,他告诉了你轩辕宝玉的秘密,而且……”
无难震撼地看着她,许久,嘴角泛起无奈的苦笑,摇头苦叹:“我当年也只是偶然从师门的古书上看到一些记载才开始收集宝玉,更没听过什么吟宵,天魔珠之类的东西。可那魔物却好似就在我的身边,什么都知道似的,我怎么就记不起来呢?”蓦地又想起了什么,转向方拓道:“能否将那魔物附身的天魔珠给我过目?”
方拓点点头,将手腕处的天魔珠解下来交给无难。心里却在默默对照着赤邪和无难的话,面色也越发的阴沉,赤邪阿赤邪,你究竟还向我隐瞒了什么?她这边心事重重,也就没发现对面无难的异样。
无难接过天魔珠,仔细检查了一番,眉头突地挑起,连忙双手合十,将珠子扣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一番,“咦?”半晌,她轻呼一声,却是将目光完全投到了方拓的身上。眸中忧色渐浓。
方拓被她那轻呼吸引了注意。正好看到她满含着关切和担忧的眼神,又是一愣。
“我未从上面感应到任何魔性,反是天地灵气多一些。但……”无难有些急切地说道:“我即刻动身,前往伏龙山寻一位故人,冰儿……”她担心的看了眼方拓:“你一定要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方拓闻言,心下一紧,知道无难此行定是为了自己,急忙问道:“难道珠子有何不妥?”
“此事说来话长……”无难摇头苦笑:“非是珠子,而是……”她叹息道:“还是我回来再做解释吧。”说着便往外走。
方拓知道此时不应追问了,只得将疑惑和不安压下,恭送她出门。
到了门口,无难蓦地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情形。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勒紧了。眼中更是流露出悲苦之色,掩也掩不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这做娘的过错阿!
“师太?”方拓没想到她突然停下,不觉一愣。
无难回过神来,冲着她苦苦一笑,眼中神采变得更加复杂了:“冰儿,为娘有些话要对你说。”
方拓听她竟然自称“为娘”,心头一跳,连忙恭敬道:“不知师……娘有何吩咐?”
无难凝视她,心里的话却是沉吟许久也未曾出口。苦涩的长叹一声,她收回目光,一把推开房门迈了出去,外面春雨渐大了,周围的竹子被雨水击打着,沙沙声响成了一片,她的话同雨声混合在了一起,传入方拓耳中,却又分外清晰:“身为女子,本就是最大的不幸,而行走江湖,更应该谨言慎行,爱惜名声啊!”
话音落定,她也不等方拓有所反应便将自己浸入雨中,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大有深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就朝远处走去,只留下一个满头雾水的人对着门框发呆……
※ ※ ※
两天后,天元庵。
方拓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游走着,时快时慢,不一会儿,一幅作品便已大致成形。
“好厉害。”容越也拿着笔,不过,她只有张大嘴巴感叹的份了。
又过一会儿,方拓将画笔扔到桌边,这幅画完成了。
容越探过头,见宣纸上只画着寥寥几棵竹子,却神韵非常,即便她绘画造诣不高,也知这必为精品。她呆立半晌,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画,羞赧地吐了吐舌头。
方拓一边将桌面上凌乱的毛笔Сhā回到笔筒中一边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你还没看我的画呢。”容越放下笔,将自己的作品取了起来,递到方拓面前:“兰姐姐你看,比起昨天有进步没?”
方拓看到那纸上黑乎乎的一片,扯开嘴笑了笑,指着画上的一处道:“还可以,你画的那石头挺有特点,多做练习的话迟早能超过我!”说完还鼓励似的拍拍她的肩头,其实心里却在连连叹气:“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挺聪明的一个丫头,可惜实在缺乏绘画细胞,恐怕这辈子与画笔无缘了!”
谁知容越听了她的夸奖,面色一下涨得通红,极小声地纠正道:“可你刚刚只得哪个不是石头,是竹子啊。”
“哎!”方拓眉毛颤了下:“明天你还是跟我练书法吧。”
“不要,我喜欢画画。”容越直接摇头。
方拓觉得有些头痛了,她没想到当初为了生计卖的几幅画竟然被“识货”的人相中,身价倍涨,而自己这白浪的画名更因此得了个江南画圣的名头,而自从容越知道白浪就是自己之后,非缠着要学画画,仅仅这两天。她就快崩溃了。揉了揉太阳|茓,她正起面孔:“我该教的已经教了,后面的就要靠你自己体会才行。”
容越也知自己没有绘画的天分,见她如此说也只得作罢。不过,今天她第一眼看到方拓画的竹子就喜欢上了,缠着要她给自己画上一幅。
而方拓重新铺开宣纸的时候,容越蹦蹦跳跳的坐到了床铺边,蓦地,她感觉被搁了一下,微微一愣,取出身下的东西,却是块颜色漆黑,摸上去冰凉透骨的铁牌子,上面依稀能见到一排图案,鬼画符似的。
“颜飞给你的就是这个啊,倒是特别。”容越轻声道。出身于武林世家,她自然清楚这块令牌意味着什么。昨天颜飞便带着还未恢复的唐萱离开了天元庵,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临走便硬塞给方拓这块东西。言道将来若有难事,只管着人带着令牌去找他。
方拓回头扫了眼,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她知道这叫“铁鹰令”,可自己救对方多是因为凑巧,根本就不是为了让谁卖命,接受这东西,让她心里很不自在。可惜当时颜飞态度坚决,根本不容她拒绝。想了想,她道:“你替我收到包袱里吧。”虽然以后未必能用到,但留这个东西,起码算是对颜飞的一种尊重。
“其实这颜飞也真够小气的,兰姐姐武功那么高,怎会有为难的事?就算遇到了,他恐怕也帮不上忙。”容越对颜飞的所为颇不以为然,别说方拓有那么高的功夫,就算遇到困难的事情,那颜飞远在塞外,现派人去寻找只怕也来不及。不过她还是替方拓妥善的收了起来。
这番话说得方拓再度苦笑,不过是为了另一种原因。
“对了,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阿?”容越凑到她跟前问道。在天元庵住了几天,可把好动的她憋坏了。
“等师太回来吧。”方拓心里一沉,无难去伏龙山已有两日了,不知道找到那“高人”没。
正思索间,容越看了看日头说道:“巧儿姐姐该来了。”
方拓一愣,接着便明白过来,摇摇头:“你这丫头……”这回的笑容,却是变成无奈了。原来,云巧儿厨艺相当不错,尤其是点心,可算是容越的最爱。住在天元庵的这段时日,她每日这个时候都会送些好吃的点心来。而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果然,没过多久,院子里便传来脚步声,容越欢呼一声,笑着跑进了院子。方拓顺着敞开的窗子望去,正见云巧儿端着托盘走进……
※ ※ ※
“兰姐姐,你说冷大哥真的要娶巧儿姐姐么?”云巧儿走后,容越边吃点心边问道。
“这是当然,他们就差定日子了。”方拓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笔。
容越寻思着说:“她性情不错,只是出身也不太好。”
“出身?”方拓她皱了下眉头,不自觉看向窗外,那里,只能见到云巧儿远去的背影。
“我不是嫌弃她出身青楼。”容越见她皱眉,知她误会,连忙解释道:“我是怕她以后吃亏。”
“出身算得什么?”方拓笑了笑:“幕白那风流鬼这次竟会定下心来,可见对这巧儿姑娘喜欢得紧呐。巧儿姑娘又怎会吃亏?”而且,云巧儿既然栖身青楼那么多年,又怎会是简单的人物?难得的是,虽然世故一些,心肠却不错,她和冷幕白在一起,倒也是绝配。
“我听冷大哥的下人们说,冷大哥和家里决裂了。”容越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
“嗯?”方拓刚要落下的笔又重新提了起来:“决裂?因为什么?”
“据说是冷大哥要娶巧儿姐姐,就回了趟老家,结果吵起来了,冷大哥甚至发誓脱离冷家呢。”
“没想到幕白兄这次竟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方拓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得很,冷幕白同家里的关系一向糟糕。这次闹到决裂的地步,未必全是娶云巧儿的原因。想到这里,她却疑惑起来,奇怪,这么大的事情,冷幕白怎么一个字都没提过?随后又释然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
“我觉得他们都很累!也够傻的!”容越古怪地看着方拓,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见她竟又开始作画,忍不住翻起了白眼,索性扭过头去:“不解风情的家伙。”
这番话,又怎能瞒得过方拓的耳朵,她手中的毛笔停顿一下,觉得她的话意有所指,刚要询问,这时外面却传来招呼声:“阿拓!”正是冷幕白。他沉着脸走进了房间:“准备准备,咱们下午就动身上船吧。”
“发生了什么事?”方拓不解地问道。按计划,他们是要几天后才离开这里的,怎么突然提前了?
“刚收到消息,顺阳城发生了点状况。”打从见面开始,冷幕白的眉头就紧锁着:“咱们必须赶快过去。”
“难道是华山派有动作了?”
冷幕白咧开嘴笑了一下,但是人都能看出来,他笑得很勉强:“是我师父,情况……”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太好。”
“乔前辈?”方拓吃了一惊,她从好友的语气里感觉到了其他的信息。当下将毛笔一扔,就开始收拾行李。至于无难离庵前对她的嘱咐,实在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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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看了女生频道变身小说的评选,原来不少人选我啊(偷笑~~~)不过~~~能不能不要提“扁”这个字,俺真的不是故意把主角写成变态的,还想多活两年呢~~~~
恩~
小弟在这里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一部惊蛰 第九十五章 英雄珍重(二十二)
清晨,汉水两岸都被薄雾笼罩住了,一只信鸽在空中盘旋着。“咕咕”叫了几声,朝着下方的大船缓缓降落。
一只手准确的抓住它,取下了鸽子腿上的布条,随后便松开了,那鸽子失去了束缚,扑扇着翅膀冲天而起,重入云端了。
甲板上的人看清楚布条上的内容,面色巨变,朝左右嘱咐了一番,便小跑着冲入船舱去了……
铜镜中是一个中年人的面孔,白皙端正,相貌堂堂。两撇浓黑的八字胡蓄在唇上,更显斯文儒雅。船舱的客房内,方拓一手端着镜子,另一只手则摸了摸那两撇小胡子,小心翼翼的。她总算见识到易容术的神奇了,可惜用在自己身上,就是万分不自在,脸上突然多了胡子,总怕会立刻掉下来。
冷幕白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取笑道:“放心,掉不下来。”说到这里,又有些遗憾:“可惜时间太紧,找不到合适的人皮面具,否则便不用这般麻烦,更不比总是补装了。”一边说着,一边将面前用于易容的瓶瓶罐罐收到包袱里。
方拓讪讪笑了笑,将镜子放回到桌面:“在这里便换了模样,不怕露馅么?”
“上船的时候天黑着呢,你又一直穿男装,哪个能看出来?就算被看见了又如何?这里都是我的人,谁敢说什么?”冷幕白撇了下嘴,转头又将她打量一番:“看上去还是不太像,我师父那里倒有副差不多的面具,到了顺阳,我向他讨来。”说到这里,声音却变了一下。
方拓察觉到他的异样,微微叹气,柔声劝慰道:“乔前辈武功高强,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就在不久前,乔木于顺阳击杀了多年前的一个仇家,而他也受了不轻的伤。好在冷幕白在那里安排了人手,多少也算有个照应,但谁也没想到,乔木竟然突然失踪了。得到消息的冷幕白虽象平时一般,但方拓能体会出他焦急的心境。
“我担心什么?我师父滑得很,即便受了伤旁人也奈何不得。”冷幕白轻松的吐了口气。这时,却突然响起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均感诧异,因之前已经吩咐过下人们不要来打扰的。
冷幕白高声道:“进来。”等房门打开,不禁皱眉:“什么事?”
冷非,江南冷家总管的独子,一直负责冷家的丝绸生意。其名声甚至比冷家三兄弟还要响亮,在江湖上有辣手的称号,据说是冷家的第一高手。此次冷幕白与家族决裂,他竟也同老父分开,脱离了冷家。眼下可算是冷幕白的左膀右臂了,而此时他不顾冷幕白的命令面色铁青的进来,显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一眼未发,只是将一张布条交给冷幕白,后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那布条从指尖滑落。身子晃了晃,一手支着桌面才堪堪定住。
方拓大概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置信,慢慢地走上前,俯身拣起布条。面色也跟着难看起来,惊呼道:“这怎可能?”
冷幕白默默地点头,眼光却透过她的肩,投向了虚空,眸子里空空荡荡:“很讽刺不是么?” 他失神的念叨着.身后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越来越紧……
※ ※ ※
顾文宇走下颤巍巍的跳板,好一会儿才找到脚踏实地的感觉。抬头看了看天上火辣辣的日头,只觉疲惫烦躁。这里是汉水西岸的一处村落,属襄州地界,紧靠着当年诸葛孔明躬耕的伏龙山,到有不少游人路经此地,是已客栈酒楼一样不少。连日的奔波已让他精力大损,也实在厌倦了船只的颠簸,打听到这个地方便提前下了船,打算找客栈好好睡一觉。抖了抖身上的风尘,他迈开步子,将那小小的渡口甩在了身后。
进了村子,一抬眼便看到不远处迎风招展的酒招子,正要加快脚步,猛见一位青衣草履,神态飘逸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酒楼的台阶上,同店伙计交谈着什么,他心头一跳,那人正是前些日子传授他武功心法的高手。当日他便被对方超俗的风范折服,怎会轻易忘记,所以一下子就辨认了出来。
这时中年男子与店伙计说完话,拎着一包吃食正要抬脚走下阶梯,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也转过头来,目光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刹那间,眼神不由一变,脚下的步伐也停住了。
顾文宇奔到近前,抱拳施礼:“拜见前辈,那晚……”
中年男子抬手打断他的话:“只因投缘,你也不必客气。”说到这里顿住,思索了一阵才又道:“你来的正巧,就和我一起去吧。”
顾文宇一愣,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
“跟我去见一个人。”中年男子瞥了他一眼,蓦地笑起来:“与你大有关系的人。”又随口问了句:“那晚和你在一起的小姑娘呢?”
顾文宇正因那句“大有关系的人”迷惑呢,猛听对方的询问,不禁黯然:“晚辈和她分开走了。”
中年男子“哦”了一声,似没有在意。朝左右看了看,轻声道:“你同我来吧。”说完便大步朝西方行去。
顾文宇连忙跟上,现在他可是满腹疑问,对方是谁?为什么要传授自己武功?现在带着自己要去见什么人?本打算趁现在问个清楚,可那中年男子行走时看上去与旁人一般无二,却似慢实快,一眨眼功夫便出去老远。他提聚全身功力才勉强追上,运气当中,那还有说话的余地?
每当顾文宇提升速度,对方好像后面长了眼睛似的,也跟着快不少,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改变。出了村子,那中年男子顺势一拐,引着他折进一道小径。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在他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之时才停了下来。
“你的轻功不错嘛。”中年男子看向气喘的他。
顾文宇闻言,羞惭地低下头,脸上火烧火燎的,结巴道:“前辈莫要笑话我了。”
“不,我说的是实话。像你这般年纪,竟能跟上我的速度,已经很不容易了。”中年男子正色道。
顾文宇知道对方在考验自己,心里苦笑,这前辈高人行事,还真是难以琢磨。环顾左右,这才发现,两人已进入了山区,脚下的白石小径,一直延伸到前方的山林密处,想来对方要带自己见的人就在这大山之中了。
中年男子重新迈开步子,不过这回却是单纯的行走了:“你可知我为何要传授你心法?”他缓缓地说道。
“晚辈不知。”顾文宇老实地回答。
“你父亲当年伤重,想来,他的武功,你没有学到多少吧。”中年男子幽幽说道:“那本也是你父亲的武功,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
顾文宇抿了下嘴唇,轻轻点头。接着恍然:“前辈认得家父?”
“不仅认识……”中年男子突然停下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叫冷不凡。”
顾文宇神色巨变,刀君冷不凡,自然是如雷贯耳,而对于他来说,这个名字还有另一层含义。
“我与令尊在君山比武三天三夜不曾停歇,惺惺相惜下结为好友,更立下二十年之约,只是没想到……”冷不凡语气中夹带着惆怅和愧疚。
“公平比试,各安天命,若非家母突然去世,家父也不至于神智不清,只能说是造化使然。”顾文宇缓缓地摇头:“家父清醒之时对前辈赞誉有嘉,一直为不能亲自赴约而遗憾。”说到这里,他猛地停住话,他昂起头,直视对方:“家父临终前曾交待晚辈十八岁之时代替他约战前辈,所以,明知不是前辈的对手,到时也定会全力以赴。”
冷不凡见他战意高昂,眼中不禁落出赞许的笑意:“好,不愧是顾宁的孩子。贤侄如今重获令尊的绝学,相信不久之后,武林中又会出现一位年轻高手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穿过了树丛,眼前豁然一亮,一泓碧水扑入眼帘,四面青山隐隐。被笼罩在一片云雾当中,仿佛来到了绝美的仙境,没有给顾文宇赞叹的时间,冷不凡带着他沿着小湖继续前行,没多久,一座精致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院门敞开着。迈步而入,但见满院花草,芬芳怡人。苍松翠柏,叶茂枝繁,衍生出浓浓的春意。树阴之下,置着石桌石椅,而此时,正有两人正自朝这里望来。
“我回来了。”冷不凡笑了一下,径直走上前。
顾文宇跟在他身后,走进才看清,桌在石椅上的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位身着道袍的老者,长须飘飘,仙风道骨。而那女的竟然是一位女尼。
“师兄?”顾文宇看到那女尼的样貌,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失声呼道,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先前的判断,面前这人虽与方拓有着相同的样貌,但眼角额头却带着淡淡的皱纹,看上去老了许多。这绝对不是师兄,师兄不会想不开出家的,可是……这个人怎么同师兄长的一模一样?蓦地,他脑中闪过一丝光亮,隐约间似乎抓到了什么。
“顾施主。”那女尼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这让顾文宇着实吃了一惊,不知对方何以认得自己。
“这位道长是天墟真人。”冷不凡亲热地将顾文宇拉到身边,给他介绍道:“真人法术通玄,一手太乙神卦,无不中者。”接着又看向那女尼,眼中一抹哀痛掠过,又被飞快的隐藏了起来:“这位师太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无难神尼了。我也是几个月前才知道,原来她竟是我失踪十多年的师妹……”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她还是你的岳母。”
“什么?”顾文宇虽然早已经隐约的猜测到了,但现在得到证实,还是免不了有些失态。
且不管他如何吃惊了,那边除去面具的无难听到冷不凡的话,双手微抬,似乎要做个合十的动作,却不知为何硬生生的收了回去,她凄楚的低下了头:“师兄你仍是在怪小妹隐瞒于你么?”
过了半晌,她没有得到回应,神色复杂的看了冷不凡一眼,接着便转向顾文宇,脸上带出慈爱的笑容:“不错,前些日子我与小女兰若冰正式相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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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宇这个角色,就是用出来给大家恶心滴,不知道效果如何。
第一部惊蛰 第九十六章 英雄珍重(二十三)
“我师兄呢?”听无难说前几日与方拓相认,顾文宇以为方拓一定也在,连忙朝四下张望。
“师兄?”无难听了他的称呼微微愣了下才恍悟过来,摇头道:“冰儿并未同我在一起。”
不在这里?顾文宇有些黯然的低下头。失望之余,却不知为何,心下竟是一阵轻松,现在他还没做好准备如何面对方拓,真怕再次被赶走。
无难以为他只是因为见不到女儿而失落,暗自感叹,神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沉声说道:“我昨日回到庵中,她已经离开了。”说到这里,眉宇间透出了几丝疑虑和不满。在她看来,女儿真的不该同冷幕白那种风月子弟那般亲近,竟连她这做娘的再三叮嘱都抛在脑后。下意识地瞥了眼低头不语的顾文宇,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婿顺眼多了,虽然年纪小了些,可也真算不得什么。她心有所想,瞧着顾文宇的目光也不免更添了份慈爱。
冷不凡将一切看在眼里,当下便暧昧地对顾文宇说道:“见了岳母怎么还傻愣愣的站着?”
“啊?”顾文宇回过味来,稍作犹豫就对着无难磕起响头。脑子里却想着,虽然师兄之前对我生气,但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的情分岂是容易断掉的?再者,无难神尼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名声,也值得自己磕几个头吧?
无难没有阻拦,而是正面接受了他的大礼,然后笑意盈盈地扶起他,将他重新打量一番,连连点头,一副颇是满意和欣慰的样子。
旁边那天墟真人审视顾文宇许久,这才拈须欣然道:“这位小友骨骼精奇,看面相便是富贵之人。师太的女儿倒是找了个好依托阿。”这番话一出口,无难和冷不凡面上笑容更甚,而相反的,顾文宇却是窘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立刻想到自己同方拓的关系,但嘴唇数度嚅动,始终无法开口……
※ ※ ※
天空乌云密布,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显得阴沉沉的,远处隆隆的雷声不绝,狂风骤起。大风在江面掀起了浪,翻滚着不停地击向沿岸,声势骇人,气温陡降,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的冬天。
一队人的在江边缓缓而行,纸钱在空中飘落,又重新被风卷到天上,洋洋洒洒,白雪一样。
麻衣孝服的冷幕白扶着灵车,英俊的脸庞多了份坚毅和忧伤。这棺材里躺着的教养他十多年的师父。易容后的方拓则拉着容越紧随棺椁之后,也是一脸的伤感,这条短短的送葬队伍,却没有震天的哭声,只有唢呐吹得哀伤,山风来得凄凉。
今天是乔木出殡的日子,他们沿着淅水一路向南,最后上了一处小山。这里便是冷幕白给师父选的墓|茓了。
到达墓地,那儿墓|茓已经修好,就等待下葬了,八个壮汉把乔木的灵柩抬过去安置在墓|茓里,摆好位置,确定方向,接着就是找来做法事的道士在墓|茓边一边念什么经文,一边领着众人围着转一圈,由冷幕白盖第一撬土后,在旁的人一齐上去填土,最后立碑,整个下葬的过程就算是结束了。
冷幕白跪在坟前,眼睛盯着墓碑发愣。方拓也跟着给乔木磕个头。冷幕白站起身,正要宣布离开,这时远处有阵阵马蹄声传来。冷幕白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转眼间便到了跟前,他看清来人的样子,眉头一下子拧紧了。
那马上跳下马,对着冷幕白一抱拳,接着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后者脸色一变,拉着那人便向山坡上行去,显然是要商谈什么要事。
“冷大哥要做什么?”容越拉紧了身上的披风,转向方拓道:“兰……白先生,咱们怎么办?”说完便暗暗吐了吐舌头,刚才一不小心,险些让习惯的称呼遛出口。
方拓暗自叹气,又看了看天色,觉得这么一帮人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便向一脸尴尬的冷非征询意见:“马上就要下雨了,咱们还是先走吧。”说话的空当,她下意识地朝山坡望去,依她的功力看得清清楚楚,冷幕白的脸色,越发阴沉了……
※ ※ ※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因为空气潮湿,方拓身上的旧伤隐隐作痛,当然这都算老毛病了,让她头疼的还是缠绕她的噩梦,可怕梦魇已经让她数次惊醒,身心疲惫,以至于天色大亮仍提不起精神来。她只能闭着眼睛假寐,希望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房门的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声,她警觉地支起身子,待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这才重新躺下,无奈地叹气:“你是做贼的么?Сhā着门也能进来。”
容越嘻嘻一笑,跳到她的床前:“人家看你这么晚还不起来,着急了么。”又得意地甩了下巴:“区区一道门闩还能难得住我?”走到近前才注意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是否病了?怎么这么没精神?”
方拓摇了摇头,不甘不愿地坐了起来:“只是昨夜没睡好罢了。”外面的气流自敞开的房门涌了进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容越也没有在意,返身走至窗边,将窗子也推开了,阳光照进,反而没有之前那般冷了。
方拓见她一身戎装且手提宝剑,随口问道:“刚练过武么?”
“是呀。原本还要找你指点一下呢。”容越轻声道:“练武之人不是应该起得很早么,为什么我和你在一起,没见你练过一次?”
方拓眯起眼睛,语气不无感叹地说:“我曾经也是非常勤快的。”她又想起了早些闻鸡起舞的日子来,那时候,生活多么平静单纯。现在想来,自从进入江湖以后很少起早练武了。武功竟然没有落下,还真算奇迹。慢腾腾地下了床来到铜镜前,发现因为出汗,脸上易容的药物化去不少,便取了药物依照冷幕白的交待往脸上涂抹。
“刚才路过花园的时候,听下人们议论,他们说冷大哥很不孝呢。”手指微曲又绷直,弹掉了窗台花瓣上的一颗露珠,容越轻声地说道:“师父刚逝世,他到了这里竟然连灵堂都不进,直接去城里找人喝酒去了。”
“江湖人看淡生死,这也正常。”方拓轻轻一叹,对着镜子照了照,却怎么看怎么别扭,总觉少了点东西似的。
容越又是一笑,离开了窗子走到她身边,一张俏脸亦同时映在镜子里,提醒道:“胡子。”
方拓这才恍悟自己疏忽了什么,连忙回到床前摸索起来,终于在枕头旁找到了假胡须,尴尬地笑了声,轻轻安到了唇上。
容越端详她半晌,点了点头,说道:“这回差不多了。”然后继续之前的话题:“我也是这么觉得。那些人只是不知道内情罢了。冷大哥怎会不为自己的师父伤心呢?我找了他两次,他的脸色都不太好,更不搭理人家。”说完,还夸张地拍了拍胸脯。末了,又补了一句:“就连巧儿姐姐都被她骂了,委屈的哭了出来。”
“哭了?”方拓一愣,冷幕白待人一向和善,怎会骂云巧儿这个未婚妻子?她实在想象不出当时的场面。
见她似乎不相信,容越加重了语气:“真的,当时那样子真得很凶呢。”接着嘻嘻一笑,凑到跟前缠住她的胳膊,娇里娇气地道:“兰姐姐,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方拓就知道对方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些没用的话,便笑道:“说吧,你又有什么事情?不过……”顿了顿,将手臂抽了出来:“你若想跟着我们,这可不成。”早先在船上,她与冷幕白边商量好了,乔木头七一过,他们就秘密北上联络各派掌门商讨关于契丹人的事情,而容越和云巧儿则按原定路线走水路。
见她先把话说死,容越撅起了嘴:“我知道你们怕出意外,可跟着你才安全啊,天下间还有谁的武功高过姐姐?”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可不是去玩的。”方拓苦笑着摇头,她到没觉得自己一行人会有什么危险,只是,她实在不愿容越趟这滩浑水。
“你就答应我吧。只要你同冷大哥说一声,他一定会同意的。”容越可怜兮兮地拉着她,苦苦地哀求。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架势。
方拓只感头大,幸好在这时救星赶到,冷非出现在院外:“白先生,我家主上有请。”……
※ ※ ※
这处庄院是冷幕白的产业,位于顺阳城外,环境优雅,布局上更是颇具手笔。正是暮春时节,院内莺飞草长,杨柳依依,扑面而来的都是浓郁的花香。随处可见亭台楼榭和小桥流水,置身其中,仿佛到了江南一般。
方拓却没有心情享受这些,她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异常。一路行来,发现周围戒备的人数比昨天多了不少,连仆从杂役也是一副神色匆匆的模样,不能不让她
“府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她好奇地向身旁的冷非询问。话一出口他便很不得煽自己一巴掌,这不是自找没趣?
果然,冷非依旧用那千年不变的语调回答:“先生多心了,府里一切安好。”
方拓无力地翻了翻白眼。便也不再多说。要说冷幕白的人对她的态度还算恭敬,唯独这个冷非例外,总是一副看不上眼的模样,时不时还会用那平板的语调刺激自己一下,如果他天性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这家伙对旁人礼貌周到的很。有几次相处,她总能感受到对方投在自己身上那有如实质的目光,偏偏回头找去,这家伙就把眼睛移开了,若非对方是冷幕白的心腹,她早就揪住他的脖子问问清楚了。八字不和,这是冷幕白的说法,但方拓可不会这么认为,她觉得这个人大不简单。因为她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对自己的不满和不屑,甚至连掩饰都没有,就那般赤祼祼的。而冷幕白显然知道其中的原因,却总是嘻嘻哈哈的不肯同她讲明白,这也让她郁闷了很久。好在冷非的眼神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纯粹的不满,更有冷幕白的担保,否则她真的会认为冷非是他的仇人了。
正自想着,两人已经到了冷幕白的书房前,冷幕白早已在那里守候了。
“你精神很不好。”进了房间,冷幕白的视线便定到了她的脸上,自然也不会忽略她眼中那难以掩饰的疲倦,关心地问道:“还发噩梦么?”他知道方拓自从契丹回来后便总是作噩梦,所以才如此问。
方拓叹了口气,却也没说什么。
“找天还是请人看看,也不是个办法。”挥手让冷非推下之后,冷幕白劝道。
“你知我不信这个。”方拓苦笑。
“那么多离奇之事发生在你身上,你怎会不信?我看是不愿求神吧!”冷幕白慢悠悠地开口。
“算了,别说这些扫兴的话题了。”方拓摆手。
“总是靠药物易容很不方便。”
深深望她一眼。冷幕白对她可是相当了解的,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放到桌上朝她推去:“幸好我早有准备。”
“这是……”方拓打开盒子,愣了一下,里面竟然是一副人皮面具,而且同自己易容后的样子相差无几。
“前些天给你易容,我就是按这个面具来的。”冷幕白轻叹一声,眼中飘过一抹伤感:“这是我师父的东西。”见方拓有些犹豫,知道她担心什么,便又解释道:“我从未见他戴过,想来不会有什么不妥。”
方拓见他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将盒子收到怀里,口中道:“你找我,不是只为了面具这件事吧?”
冷幕白点点头,面色也趋于沉重。却是扭头看向左侧的墙壁。
方拓循着目光望去,只见白色的墙壁上,孤零零地悬挂着一把断剑。
“这是……”她只觉得有些眼熟。
“不错,这正是我师父的佩剑。”冷幕白怔望着墙上的断剑,神色有些恍惚,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怎么会?”方拓吃惊地道:“不是说一直找不到么?”乔木死的时候,身旁并没有这把剑,甚至冷幕白发动了不少人手搜寻也是没有结果,如今怎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昨天在江里打捞上来的。而且……”冷幕白眯起眼睛,眸底寒光乍现, 显是心绪翻覆,声音中更是透出一股狠厉:“我已经能肯定仇人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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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期间除了玩剑,其余的精力我都花在了《英雄珍重》收尾部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突然有点伤心了,进度也就慢下来。十一过后又因工作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无外乎请客送礼溜须拍马之类的,也就更没打字的心情了。
第一部惊蛰 第九十七章 英雄珍重(二十四)
“我已经能肯定仇人是谁了。”冷幕白走到墙边取下了那把断剑:“这把宝剑跟随我师父三十多年,一向无坚不摧,但你看这断口……”他反手将断剑递到身前。
方拓伸手接过,抚摸之下,大为吃惊,她虽不知冷幕白口中那“无坚不摧”到底是何种程度,但以乔木江湖上十大高手的身份,随身宝剑肯定不是凡物。而这把剑的断口光滑平整,她实在想象不出是什么兵器这么厉害,能将乔木的剑砍断。
“天下间能斩断这把剑的武器屈指可数,所以凶手定然手持神兵利器。”冷幕白长长吁了一口气,似乎要吐尽胸中的积郁。
方拓更觉困惑了,方才听他所言,已能肯定凶手,难道只能从武器的断口推测么?
冷幕白沉默半晌后,突然吐出一句:“据说马逢辰前些日子秘密抵达顺阳,几日前才离开。身上自然少不了那把名动江湖的紫电神剑。”
方拓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愣,过了不久,她试探着问:“你觉得与他有关?”
“非是我觉得怎样。”冷幕白眼中射出一道冷厉的光华:“而是那天有人亲眼看到他与我师父在江边打斗。”
“什么?”方拓更觉疑惑。之前调集所有人手也找不到丝毫线索,怎么乔木才出殡,证人证据都来了?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冷幕白转头见了她脸上的表情,似乎知她心中所想,咧了一下嘴,冷冷的:“那日有个船夫刚好送一批货南下,在船上目睹了一切,若非他酒后失言,我的人只怕也忽略了。”
方拓已经能肯定这件事的真实性了,凭冷幕白在顺阳的势力,那船夫的底细一定查得清清楚楚。那么这件事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可是……她又皱起眉头,疑惑不解的问:“马逢辰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方此时杀了乔木,不是横生枝节么?
“这个原因……”冷幕白闻言一愣,之后眼中飘过一丝诡谲,瞥了眼那把断剑,幽幽地开口:“恐怕只能问他本人了。而且……”说到这里却停住了,极轻却又极长地叹了一口气,显得犹豫不决。
“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方拓原本就等待他的答案,见他如此不觉呆了一下。
冷幕白神色复杂地低下头,没让她看到眼中掠过的神采:“是有些事情要交待。”声音趋于平缓,已经听不出有什么含义了。紧接着在方拓诧异的目光下
快步往房门的方向走了两步,高声地喊道:“冷非!”……
※ ※ ※
等方拓再次步入这间书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窗户敞开着,月光透过院中树木枝丫的缝隙露进少许。在地面上铺了层细碎的霜。其他的地方,则是一片漆黑。
“她们走了。”方拓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了进去,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抬眼,正望入眼前比夜更黑的眼眸里,
她看到了闪烁不定的情绪,皱了皱眉,她问道:“我不知你为何改变主意,非要派冷非送容越回家,你明知她不会同意的。”
“你不是不想让她参与进来么?这么做岂不是更为彻底?现在局势乱了,还是让她回家安全一些。”冷幕白翘起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可惜眼中没有丝毫的笑意:“不论她是否接受,这不还是走了?”
“是啊,走了。”方拓无奈地叹气,被冷非敲昏后抗着走的。舔了舔嘴唇,她轻声道:“你今天很不对劲,巧儿姑娘独自上路,你真的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她怎么算一个人?不是还有我的人随行保护么?”冷幕白淡淡地说道:“原本我怕也想将她送到安全地方的,可她与我必须参加长风的婚礼。”此时,他的半边脸庞在阴影中,月光下的半边脸庞则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那注视着的苍穹的眼神,有些涣散了。
而这一切,方拓并没有发现。她仍皱着眉,当冷幕白向冷非下命令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对方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还真找不到理由反驳。
“明天咱们也出发吧。”冷幕白轻轻地说了句,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抬起,方拓这才看清,他手中竟然握着东西,朦胧的月光下,隐约可见,是乔木的那把断剑:“这老头走了,我原本应该开心的,再没人逼我继承衣钵,再也不用学那可恶的剑法了……”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已经让人听不清了。
方拓见他如此心里也不是滋味,便柔声安慰道:“幕白,人死不能复生,你应该振作啊。”
冷幕白落寞一笑,长长的叹息一声,又对她说:“能否将门关上?”
方拓一愣,才发现自己进来的时候,竟然没将房门关紧。她点点头,起身关门,等回转过来的时候却一下子愣住了,只因为,不知何时,冷幕白竟捧着断剑,泪流满面……
※ ※ ※
谷城位于汉水中游,地处古雍、梁、荆、豫四州的交汇点,有汉水横贯东西,有丹水直逼秦中,乃是交通要冲。而且,这里是神农氏试种五谷的地方,据说屈原的《九歌》就是在这里整理创作的。
顾文宇坐在酒楼靠窗的座位上,酒菜都已送上,可惜他却一点食欲都没有。这一路从襄阳到谷城已是几日,却睡不安寝食不知味。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当日伏龙山上,无难对他说的那番话。他使劲甩了甩头,似乎要把所有烦恼的事情都甩开,觉得没什么效果,猛地一拍桌子:“伙计过来。”眼睛不自觉地瞟向窗外,却一下愣住了。
“客官您有何吩咐?”那边店伙计听到招呼,忙不迭地跑将过来,可低眉半天也等不到下文,偷偷抬头,却见这位少爷不知为何停住不说,只是睁大眼睛望着街上。
伙计瞧着糊涂,也跟着转身朝窗外看,眼睛一亮:“好俊的马。”只见街对面,正有两个大汉牵马经过。那马匹高大雄壮,比寻常马匹高了不只一头,浑身黑得跟缎子一样,偏偏还四蹄雪白,颇为神骏,一看便知这马不是凡品。
他呆了呆,这才醒悟到身旁还有客人,不舍的收回目光,刚要询问,却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吓得打了个哆嗦。再回头,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桌前那还有客人的影子?
“我呸!”他呆立半晌才反应过来,朝着门口吐了口浓痰,心里暗骂:“穿的倒是像个人样,谁知竟是个吃白食的主。”准备再骂几句,那边又有客人招呼了。
他无奈地看了眼桌上还未下筷的酒食,心里犯苦不说,可也不敢表现在脸上,连忙笑着迎了过去……
※ ※ ※
白仙衣昏昏沉沉地醒来,头痛欲裂,环目一看,发现自己身处室内,周围出了自己躺着的木床和一套桌椅外再无它物。她只记得昨晚,娘亲突然叫醒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接着就急惶惶地离开了,连天亮都等不得。
今早原本呆着无聊,听说城里有庙会就去逛街了,谁知道正逛得高兴呢,不知什么地方发生的骚乱,一下子全乱套了,她身不由己的一会儿被推到东,一会儿被挤到西,好不容易挤过人群,异变突起,一个卖胭脂的小贩走到跟前,手一挥,一团药粉扑面而来,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而记忆就知道她昏迷的那一刻。意识到自己是被捋来的,她连忙下床,跌跌撞撞地到了门前,使劲拍打着房门:
“来人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外面一点回应都没有,也不知是没人还是人家不理会。她咬了咬牙,又转身去推窗户,纹丝不动,捅破窗纸才发现,窗户竟被木板封死了。
“我就不信没办法。”她打量四周,室内摆设简单,除了一张木床外,便只有一套桌椅。她抡起椅子便向门窗砸去,可惜她人小力弱,没过多久就连椅子都抬不动了。
颓废地坐了下来。暗自运行真气,发现并无阻碍,显然因为自己年纪幼小,对方将她抓来后并未制住|茓道,但这样又能如何?她练武时间不长,要运功破开眼前这道木门只是妄想。
她很害怕,她从未遇到这种状况,更不知自己会面对什么。现在很后悔,不应该同娘分开的。正自懊恼,依稀听到人声:“……留这小妞有什么用……”可能是离得远,她听得不是很清楚。
那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显示说话之人正在接近,白仙衣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仔细聆听,只听那声音道:“这丫头和点子同属一个师门,看样子关系还不错,若消息准确,这两天一定会将他引来。”声音娇滴滴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哎……什么人花这么大价钱杀一个半大的孩子?”这次说话的是一个粗鲁的男人。
“那小子可不好对付,你们万万不可大意,都埋伏好了……”那女子告诫道。
“这小妞不会醒来吧?”
“我这迷魂香足足能让人昏睡三天,你何时见人提前醒来过?”那女子轻笑。
“你看这小妞……是不是……”那那人的话又低了几分。紧接着便听到女子的冷哼:“哼。客人让我将她毫发不伤的送回去,你若愿意承担责任,那我绝不阻拦。”
那男人嘿嘿一笑,又说了什么,可惜他们好似走远了,接着来的话,白仙衣根本听不清。
不过这些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已经能让白仙衣分析出个大概了,那就是,自己暂时无事,这些人不会对自己下手,而他们的目的是要用自己将某个人吸引过来。而那个人……
“同师门……那小子……”白仙衣一下子皱起了她秀气的小眉毛:“不就是顾文宇吗?究竟谁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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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章情节应该不存在bug,若是一般的人类母亲,一定不会这么丢下自己孩子的,不过白素珍……应该例外吧!哈!
第一部惊蛰 第九十八章 英雄珍重(二十五)
暮色渐浓,
顾文宇正站在谷城郊外的一处山坡上。
对面山下是一座连绵不绝的庄园。他在城里吃饭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牵马的汉子经过,他一眼便认出,那两人牵着的马是白仙衣的宝贝踏雪。所以,他什么也顾不得就追上来了,他不敢打草惊蛇,一直跟踪对方到了这里,眼看着他们从正门进了庭院。当然,他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他并未打草惊蛇,而是即刻返回城内,果然在客栈内查到一条重要线索,昨天确实有个美艳女子带着小姑娘入住,可那美艳女子半夜就匆匆离开了,而今早客栈伙计只看到小女孩一个人出去后再没见人。便连后院寄存的黑马也不见了。他也进了白仙衣的房间,行李还在,所以他能肯定,白仙衣一定在眼前这庄子里。只是想不通白仙衣那行为古怪看上去却很厉害的娘亲怎会突然离去。
想到这里,顾文宇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大摇大摆牵着赃物满街走的偷马贼他还从未见过,更别提藏在客栈周围那些鬼鬼祟祟的“影子”了。若非他去契丹之前曾经历过这种训练还真的难以发现。这明明就是个陷阱。针对的很可能是仙衣那神秘的娘,或者是师兄。不过想来应该后者的可能大一些。有了这层认识,他倒放了一半的心,若对方的目的真是如此,那白仙衣目前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而现在,他在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阵阵马蹄声,越传越近。顾文宇转头,只见官道上尘土飞扬,正有不少人马接近。
蹄声越传越近,渐渐的,顾文宇的嘴角翘了起来,他们各个身披战甲且样式统一,赫然是一队官兵。
官兵的队伍中,领头冲在前面的是一位青年武将,他显然也发现了顾文宇,接着便冲身后打了个手势,那几百匹的大马,夹带着滚滚黄尘,就在前方硬生生的停住了。
那青年武将下了马,对顾文宇抱拳:“谷城团练使刘大人麾下副将王泰见过顾公子。”
后者迎上前,笑了声:“有劳将军了。”
那王副将见他客气,连道不敢,又接着说:“刘大人特命下官听候公子差遣。”
顾文宇便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对方,这王副将军人作风,当即便命令手下士兵将庄院团团围住。
顾文宇跟着王副将下了山坡来到庄院前,面前的庄园占地极大,里面恐怕存在着重重杀机,若是冒然闯入,很可能一去不回,可这又如何?他根本没打算一个人偷偷潜进去救人。
庄园内已经响起了异响,显然大队人马的出现让里面发生了骚动。他冷冷一笑,恐怕对方还不知道自己会来,更想不到自己拥有调动官府兵力的能力吧?自从预感到事件的不寻常,他便秘密找到了谷城的团练使。凭着临行时师伯方俊交给他的手令,要调动几百个人手,根本不是难事。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敲开门,直接把人要出来……
※ ※ ※
白仙衣是被外面的打斗声惊醒的。因之前拍门砸窗的举动耗费了全部的力气兼且迷香的药力并未彻底散尽,她没有顶住困倦的侵袭,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睁眼,白仙衣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就听“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碎成几份。跟着便有一人走了进来,对缩在床上的她道:“你果然在这里,跟我走吧。”这声音很是熟悉。
这人接近的时候带来一股冷风,让虚弱的白仙衣打了一个冷颤,同时也清醒了过来。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腾地一声蹦下床。对着来人叫道:“笨蛋顾文宇,这是个圈套。”
那破门而入的,正是顾文宇。
谁知顾文宇听到她的话,并未有多大的反应,只是轻笑了声:“哦?你怎么知道?”
白仙衣顾不得多说,拽着顾文宇就往外跑,她知道附近一定有敌人的埋伏。而顾文宇则笑着任她拉扯,就这样,两人径直走出了庄园。
事情不对,白仙衣很快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不由停住了脚步。按理说敌人既然掠来自己是为了围杀顾文宇,可现在目标出现了,对方怎么还不见踪影?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顾文宇指了指周围,悠然道:“埋伏的杀手早就撤走了。”
白仙衣环目一扫,只见庄子周围团团围着一圈士兵,个个手执武器,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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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城县衙的后院,饿了一整天的白仙衣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取出手帕擦了擦嘴,抬头一看,坐在对面的顾文宇正浅笑望着自己,心头一阵火起,瞪眼凶道:“有什么好看的?若不是因为你,我会被那帮人抓去饿肚子么?”
“他们要对付的是我?”顾文宇笑容未变,神色却一下怔忡起来,从郊外回来,他只顾着同王副将商讨善后事宜,也忘了询问白仙衣此事经过,绝想不到那些人捉了白仙衣竟是为了自己。
“连军队都调动了,我还以为你早清楚呢。”白仙衣见他如此反应,也是一愣。
顾文宇干咳两声:“我还以为他们要用你引来师兄呢……”顿了顿,他皱眉道:“你不是被关起来了么?又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白仙衣郁闷地叹了口气,将她偷听到的一切告诉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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