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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

10月6日

53.遥远(1)

( 写了这么多年小说,越来越感觉到一种遥远:遥远的文学和文学的遥远。***

遥远的文学,就像一弯月牙儿,或者说像璀璨的银河星汉。它们通常给人的感觉是神秘的,也是亲近的,特别在我们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仿佛爬上树就能触摸到它们。那时,星星和月亮都曾是我们最好的玩伴,我们的很多故事、很多知识、很多幻想、很多恐惧、很多快乐,以及对人生最初的知觉,差不多都是在星星和月亮下得到的。在那个朦胧的月­色­迷人的晚上,我们听到了远处洞箫的呜咽和近处蟋蟀的欢唱,闻到了草垛腐烂的气息,看到了男人和女人的爱,吃惊地目睹了小牛犊**诞生的全过程,也经历过一阵嘈杂之后为吊死鬼深夜叫魂的恐怖。正是在星星和月亮的相伴中,我们逐渐长大了。但长大了才知道,它们其实距我们十分遥远,或者说它们只是一个遥远的存在。文学一如星月,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茶几上,在沙上,在书架上,在旅途中,在枕头边,甚至在厕所里,随手拿起一本,就可以打时光了。在阅读中,你渐渐离开柴米油盐,离开亲人朋友,离开尘嚣人世,书中的人物故事感牵引着你,不知不觉去了远方。那时你已从生活中出去,于是有了漂泊的感觉,有了另一种遥远的人生。那是一种梦幻一样的­精­神的人生,这种人生可以让人绝望,类似地狱,也可以让人超脱,类乎天国。但不管绝望还是超脱,都是一种升华,都是一种理想。在那个理想的世界里,你尽可以欢笑和哭泣,没有人能打扰你。

如果说遥远的文学是一种存在,我们可以把文学的遥远看成一种追寻。前者是对读者(包括作者)而的,后者应是对写作者的一种要求。我们最常见的说法是文学源自于生活,就是说文学和现实的生活是很近的。但如果一部作品让人感到的仍是柴米油盐,还是远远不够的。不够正是因为不远。好的作品总会让人从生活中出走,在出走的过程中遇到什么事,只有天知道。《鞋匠和市长》正是我的一次追寻,它是世俗的,甚至是当下的,但同时又是遥远的。当老鞋匠带着那张年轻时随风飘来的纸片,终于寻到三口井一号时,他是绝望的,又是平静的。对于人生和社会,对于生命和未知,敬畏和无是个大境界。

2003年3月21日

54.《任人史鉴》序(1)

55.规矩和天­性­(1)

( 这本叫《成长足迹》的书,记载了作者每天的真实感受,充满了成长的快乐。***单纯、乐观、进取、向上,应当是年轻人基本的­精­神面貌。生活中总会出现各种困难和烦恼,关键是如何应对它,这是一种生活的取向。很多青少年都面临同样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影响自己的绪、学习和工作,有的甚至酿成悲剧,就是因为自己把困难和烦恼放大了无数倍,然后压在自己头上,当然承受不了。ww成年人都会有这样的生活经验,曾经遇到一件很麻烦的事,甚至到了人生的一个关口,突然以为无路可走了,只有一种选择,但若­干­年后回想起来,却现路并没有走死,其实还有另一种选择。

作者赵赴还是一个学生,看得出他有很好的家庭教育,也有一种难得的自律­精­神,后者尤为重要。青少年时期打下的基础,会对人的一生起重要作用。任何人的成功都必须付出代价。­精­神的塑造、意志的磨炼、知识的吸收、身体的锻造,都是一种积累,积累才会加重人的分量。

但同时,我也希望赵赴不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处处循规蹈矩的人。年轻人应当有无限广阔的心灵空间,保留年轻人的天­性­和朝气,这对日后的成功,也许是更重要的。

2002年8月4日于南京

56.大地人(1)

( 我一直关注着大地和大地人。ww

关注大地,就是关注人和大自然的关系,关注大地上人类的生存状态和生命意识,关注文明对大地的影响和文明过程中人­性­的变异,这实在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大约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开始,我的许多作品转向上述内容。我创作之初的作品,当然也写人,但那是把人作为社会的人来写。后来的许多作品,是把人作为大地人来写,这有很大的不同。当然,把人作为大地人来写,也不可能离开社会生活,这并没有什么矛盾,因为社会生活也是由大地来承载的,人类只是自然界的一个物种,人类社会只是自然界的一个部分,而大地包容和承载着一切。一个是社会的背景,一个是大地的背景,因为视角和视野的不同,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之所以对大地感兴趣,当然先是因为感。我祖辈生活在农村,父亲和母亲的两个家族,都曾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拥有过很多土地。我自己十二岁以前一直生活在农村,在大自然的环境里长大,和日月星辰、风雪雷电、大地庄稼树木花草,和牛马驴骡狗猫­鸡­鸭建立的感,已经浸透到血液中,永远都不可能改变。ww后来,我又在小县城生活了二十年,小县城的环境和农村差不多。我家在院子里栽树种花养草种辣椒茄子丝瓜,丝瓜开花时一片金黄,引来蜂蝶成群,结的丝瓜吃不了,送给邻居吃。几棵梧桐浓荫蔽日,夏天就在树下吃饭。父亲从老家移来一棵小枣树,栽在我们院子里,两年后挂得满枝红枣。我还养过很多条狗,最多时养过十二只猫,几十只­鸡­鸭,真叫六畜兴旺。女儿上中学时,晚上下课要迟至十点,我家的狗不用催赶,每晚会准时去校门口接她,然后一块回家。这和农家无异的日子,至今令我怀念。直到今天,我已举家迁来南京十几年,在外人看来,我早已是这座城市的一员,是大街上熙熙攘攘人群中的一个。但我知道,我在心理上从没有进入过这个城市,一直和它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城市的繁华和喧闹让我敬而远之,有时一年不逛一次大街。偶尔身处闹市,会茫然不知所措。所以每次去大街,妻子儿女会像对小孩一样对待我。一次陪家人上街买电器,走得渴了,女儿在临街铺子为我买了一大杯饮料,走出几十步时喝完了,我忽然想起要送还人家杯子,忙转身就跑,女儿一把抓住我说爸爸你­干­什么去,我说不要还人家杯子吗?女儿大笑,说这是一次­性­纸杯,用完丢垃圾桶里就行了。有时,我会在下午骑自行车外出锻炼,却时常迷路,却又不服气,不肯问人,心想还能摸不回去吗?就这里骑骑,那里骑骑,有一次居然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摸回家,估摸骑了有上百里路,弄得大汗淋漓,妻子早在家急得团团转了。十几年前,我是因为工作和儿女的原因才搬来南京的,可我一开始就选择了郊区一处房屋,这里靠近大地泥土山水树木,感觉并不像在大城市,倒像住在一座小镇上。我的家也不像一般知识分子家庭那么讲究,来了客人不必脱鞋。如果把家弄得像宾馆一样纤尘不染,我会不舒服。火炉在南京早就被淘汰了,我家也装有暖气空调,可我从来不开。一到冬天,妻子就忙着在我书房里收拾火炉,买一堆煤球码在那里。天太冷或下雪了就烧火炉,一只烟筒伸到窗外去,火炉上放一只茶壶,烧得咝咝响,壶口里冒出的蒸汽在书房里散开去,滋润而温暖。水开了,提壶泡一杯茶,捧在手里慢慢呷。看书或写作到深夜不睡,有点饿了,就在炉口上烤一个馒头,一层皮焦黄酥脆,再找来几样剩菜,一股脑倒进一口小铁锅,放在炉口上炖得咕嘟咕嘟响了,不用盛出,就坐在火炉旁,就着烤馒头吃得热火朝天。书房里还放着一口小缸,里头盛着自家腌制的­鸡­鸭蛋,馋了就捞几个煮了吃。我喜欢这种感觉。我的书房有些零乱,却充满生活气息。书房既是客厅,也是小外孙的游乐场。书架旁的地板上,摆满他的汽车飞机大炮和十八般兵刃,他在那里打得咚咚嚓嚓,我照样可以坐在书桌前看书写作,不受­干­扰。但有时他会突然在我背后大叫一声:“赵本夫,给我讲个故事!”我就只好停下来对付他了。二十多年,从儿子到孙子,我已经习惯于在这样的氛围里写作。如果小外孙去了幼儿园,家里人都去上班了,满屋子寂然无声,我反而会走神,只好打开电视机,让它在那里响。我抗­干­扰的能力很强,只要进入写作,生活中的一切都会忘掉。我睡眠一向很好,从来不知失眠是个什么滋味,不论写作还是生活中的烦恼,都不会影响我睡觉,即便深夜临睡前喝一杯热咖啡,也能倒头就睡,不管屋外山风林涛,风雨雷电,要不三五分钟就能酣然入梦。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我睡得十分踏实。我常为此惭愧,觉得有点对不起知识分子。我生活得简单而又充实,就是因为和城市生活保持着距离,不是不能进入,而是根本就不想进入。这种距离感让我可以做一个看客,从容观察各种城市西洋景和人物故事,获得一种和大地生活不同的参照,也让我专心于自己的文学世界。

57.大地人(2)

( 如果说与生俱来的感使我对大地充满爱恋,1985年初夏的一次旅行则让我进入了一种理­性­的自觉。ww***在那之前的几年,我写过一组故道风的小说,总觉有些浮光掠影。家乡丰县也属黄泛区,黄河曾在那里流过八百年,这条母亲河浇灌了这片土地,又毁坏了这片土地,历史上没完没了的决口把大片大片的良田变为黄沙地,无数村庄和生命葬身洪水,在严酷的自然环境里,一辈辈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土地的意义是什么?我决定对黄河故道作一次考察。考察不是采访,我只是想获得一种对故道的整体感受。八五年初夏,我带一个小伙子董亚平,各骑一辆自行车上路了。小董也是位文学爱好者,又会武术,一路有共同语,也有安全保证。我们沿大沙河Сhā入黄河故道,由苏北一路经皖北、豫东、鲁西南,在苏鲁豫皖交界的十几个县,有时一天跑一百多里,有时就停下来,坐在故道岸上,喝酒聊天,或者静静地感受它。ww当年黄河决口浊浪滔天的场景已不复见,只能看到一些遗迹了。大堤残破不堪,大堤内­干­涸的河床比堤外的土地高出许多,有些河段积存着一洼洼死水,而大部分河底已种上了庄稼,真是沧海桑田。故道两岸尚存一些散布的土丘,看了有些奇怪,问当地老百姓,说是逃命墩,历史上防备黄河决口时紧急逃命用的,由此可见当年的仓皇。但这些逃命墩还是无法阻止千里中原屡成泽国。令我吃惊的是,现在的故道两岸,依然村庄稠密,林木繁茂,老百姓在土地上耕耘劳作的景,让人感到一种平静和安详,仿佛这里不曾有过灾难。这让我感叹人类的再生能力。那天午后,当我盯着残破的大堤下一个老人劳作的身影时,脑了里忽然冒出一个问题,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二百年前属于谁?我忽然激动起来,是啊,二百年前这块土地的主人是谁呢?那么两千年前呢?在几千年的历史上,这块土地曾有过多少主人?他们都叫什么名字,他们的后代现在都在哪里?这块土地对他们来说还有意义吗?再过二百年、两千年,这块土地又将属于谁?还会更换多少主人?过去我曾数次通读过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对于江山易手的事可谓熟悉,但当时只在书本上看,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可那天由那位老农脚下那一片土地引的联想,却突然让我进入人类历史的隧道。人类由野蛮进入文明,是从私有财产开始的,在所有私有财产中,土地又是最重要的。在漫长的历史上,围绕对土地的占有,人间不知演绎了多少悲剧,小到一家一户,大到一个民族一个帝国,杀掠征伐,了无宁日。但最终谁也不能永远占有它,土地依然是它自己。在世界任何地方随便抓起一把土,都比人类古老得多,都可以见证并嘲笑那些走马灯一样慌里慌张的占有者多么荒唐。但大地无语。想到这里,我突然领悟了什么。回来不久,我便写了六万字的中篇小说《涸辙》,一天平均六千字,一气呵成。这部小说不再写风,而是写人的生命意识。文明社会的法则在一个大漠中的村庄一文不值,而一代代人的繁衍生息才是最重要的。这是一个寓。生命的存在应当高于一切。后来又有了《走出蓝水河》《蝙蝠》《陆地的围困》《寻找月亮》等小说。九十年代中期,我经过十几年准备之后,终于开始长篇系列《地母》的写作。五年前,已出版了《地母》第一卷《黑蚂蚁蓝眼睛》和第二卷《天地月亮地》,下头还有第三卷。这部小说有我父母两个大家族的影子,但我并没有像一般家族小说在社会层面上展开悲欢离合兴亡衰落的故事,来证明谁对谁错,只是把那些作为背景,把重点放在了人和土地的关系上,试图找回人类对大地的宗教感。人类对大地对自然的崇拜其实是最原始的崇拜,但文明社会的人似乎忘记了这个赖以生存的根。历史将证明,这个原始的崇拜,也将是人类的终极崇拜。在我的这批小说里,所有的人物、故事、场景,都成为一种载体,不是乡村小说,也不是城市小说,它只是小说,一篇篇承载着我的观察、思考、理想和感的小说。

58.大地人(3)

( 我如今生活在一个现代化的都市里,我经历过蒙昧和大地人的生活,也看到了文明人的生活,甚至还去过欧美许多国家,这对我来说都是财富。没有人能阻止文明的进程,文明的确给人类带来巨大的好处,特别是当我回忆和看到至今仍有许多人在贫困中艰难挣扎的时候,我真的渴望展能给他们带来福音。但我还是要说,展并不都是文明。有些展已成为**­祼­的罪恶。即使是走向文明的展,也是一把双刃剑。如果文明带给人类的是对大地的破坏,那还不如放慢文明的脚步;如果文明给人类带来的是紧张焦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漠、猜测、戒备和倾轧,我们的生活还不如回到质朴和简单。

作家可以关注的东西很多,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并不想和文明唱反调,那太悲观。但我热爱大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2002年1月

59.大地上的守望者——《新华日报》记者对话赵本夫(1)

( 近日,由中国作协、江苏省作家协会和人民文学出版社共同举办的我省作家赵本夫《地母》三部曲最后一卷《无土时代》研讨会在京举行,小说通过一组行为怪诞的人物群像,表现了现代文明急剧扩张所带来的畸形物质繁荣与人­性­畸变,赵本夫因其特有的土地怀和深切的现代忧思而被评论家誉为“时代的见证者”、“土地的代人”。***记者与赵本夫对话,话题围绕大地意识展开。我们探讨的话题是,在如今这个时代,一个作家如何坚守深沉而温暖的土地怀,创造传统而开放的文学­精­神。

决定一个作家能走多远,是他的思想与­精­神

记者(以下简称“记”):提起赵本夫,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印象,比较严肃,很多时候显得落落寡欢,您以为您是一个“孤独”的作家吗?

赵本夫(以下简称“赵”):很多人说我“一脸的旧社会”、经常处于“迷离状态”。我出生在徐州丰县,那是一块非常特殊的土地,传统文化的氛围非常浓,不过,我的祖辈在那块土地上经历了太多的挣扎、困顿,解放前多次遭受土匪的绑票、勒索,我的家族一直是在动荡的生活中走过来的。我常常说,我没有童年,小时候听到了太多这样的故事,很沉很重,慢慢地,感染了自己的绪和气质,似乎是一种“忧郁症”。不过,这种孤独感对我来说也是一种享受,有时,创作需要这种孤独感。平时,“朋友好得没有来往”是我的真实写照,有朋友同住南京,甚至一年不见面,偶尔想起来,见面就是一杯茶,大家面对面坐着,也没什么话,但惺惺相惜。我的好朋友朱苏进有这样一句话:“可以忍受你的不对,但不能忍受你没智慧。”因而,友的底­色­,恰恰是建立在互相的理解与默契的基础上。有时,两个孤独的人坐在一起,即使不说话,­精­神却是丰盈的。

记:听说您曾多次只身一人到大西北采风,从美丽婉约的江南来到粗犷苍凉的西北,您最大的触动是什么?

赵:江南缺少“空地”,我们都生活在“温柔乡”中,只有在边疆那一片旷野之中,才能真正找到生命的感动与震撼。2005年,2006年,我曾经三次去西北,前后五个多月的时间。那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风景,空旷、贫穷、厚道,我住在农民家里,一杯­奶­茶、一块大饼,生活很简单,但内里却很厚重。为了真正理解大西北的风土人,我一般不跟当地作协联系,不看景点,不住大宾馆,除了步行,交通工具就是大巴、中巴、拖拉机、摩托车,有时等不到车,来辆毛驴车,打个招呼就坐上去了。那一次,我站在明长城上看塞外,只见一片莽莽苍苍,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才真正地在和自然对话,和历史对话。就这样,我一路走着,一路感受着。

记:置身这样的环境,一种什么样的怀感动着您?

赵:是那种地老天荒的感觉。一个人走着,没人了,突然现又有人了。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上演着不同的生活状态和生活智慧。有时候,深夜经过一个村庄,听不到一丝声音,月亮挂在天上,山的轮廓线比白天还要流畅,像水墨画一样,浓郁、苍凉、绵长,你的内心会产生一种无法表的感动,这是在喧闹的都市你永远无法找到的博大与宁静。

记:对一个作家来说,这种孤独感意味着什么?

赵:孤独意味着独特。孤独感对一个作家而是必需的。就创作而,布局、节奏、语等都只是技巧,每一个作家都可能做得不错,但决定一个作家能够走多远,却并不是这些技术层面的东西,而是一个作家的思想、­精­神。从一定意义上说,孤独感恰恰意味着生命个体的汪洋恣肆,决定着作品的丰富­性­和思想的深度。

不管怎么“炒”,文学本身是质朴的、严肃的

记:不少年轻作家认为,作家深入生活已是一种过时的说法,一个作家的生活经历已足够他创作,您怎么看?

赵:我一直认为,文学并不是文学本身,是社会科学、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的综合。一个作家不一定是哪方面的专家,但对生活一定有自己独特的感受和理解。我不大相信“我十几年的生活内容就够了”这样的说法。对一个作家来说,仅有个人生活经历还不够,还要增加你的人生阅历,对历史的感知,对国内国际的关注等,这些不一定是你要写作的内容,但有了这些,你的写作才能更为丰富、深刻,否则,没有视野,再多也只是个人的庭院文化。假使我们把个人的生活经历比作数字“1”,生活阅历比作数字“2”和“3”,如果一组合,“123”、“213”、“321”,就会有无限的可能­性­。

60.大地上的守望者——《新华日报》记者对话赵本夫(2)

( 记:现在是全民写作的时代,网络博客遍地开花,似乎人人都可以成为作家,而文学却有了式微的趋势,对此您感到担忧吗?

赵:上世纪八十年代是全民阅读的年代,现在是全民写作的年代,这是好事,不是坏事,大家都可以写作,虽然不一定是文学,但对文学创作是有好处的。***说到文学的式微,我觉得这是一种正常的现象,准确地说,应该是文学回到了它真实的位置,而八十年代一篇小说红遍全国的现象,反而是不正常的。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上世纪**十年代,文学思潮流派众多,有些作家还因为自己没有被评论界归入某一流派而不满,现在作家的创作更加多元化了,一些所谓的“思潮”已成为“过去式”。说到底,文学创作最怕扎堆,类型化,就连作家个体,也要避免不断重复过去的类型化写作。

记:商业社会,很多作家主动或者被动地走向了市场,您怎么看文学与市场的关系?

赵:文学与市场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接触是不可避免的。ww比如说,作家与影视业的接触,一个作家把小说版权交给了制片方,那就让他改好了。文学与影视是有区别的,能搞影视的,不一定是好作家,一个好作家,也不一定能够把影视搞好。作家通过影视增加收入,这是一个好事,但作家不能单纯为了这个,包括单纯为市场、为名利写作,那最终会扼杀一个作家,在这方面,很多作家是清醒的。说到目前出版业的一些过度包装与炒作,我认为这是一种企业行为,也是没办法的事,锦上添花当然是好事,至于“绣花枕头”,自然也会露馅。不管怎么炒,文学本身是质朴的,严肃的。

当人类把土地当做财富,悲剧就产生了

记:您的《地母》三部曲关注的都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尤其是《无土时代》,花了您十年时间,评论家认为其重要价值在于它把土地作为了我们进行现代化反思的一个重要立足点。您为什么会对这样一种题材感兴趣?

赵:大自然有很多神秘、玄机的东西,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我看了三遍《中国通史》,两遍《世界历史》,现大凡帝王争霸战争,总与地域、疆界紧密相连。人类把大地当做财富的时候,悲剧就生了,只有当成母亲,人类才会真正热爱大地。

1985年,我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沿着黄河一路前行,那是一个几千里的壮举。在河南境内,我站在黄河大堤上,那种感觉无以表。看远处一个农民正在耕地,我突然非常感慨,这块土地,一代代人匆匆而过,谁想真正占有它都是不可能的,也是可悲的,只有土地是永恒的。那一刻,我的思路突然打开,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冒出来,我要写一部大作品,探讨人与大地的关系。

我的地母三部曲,是一脉相承的,第一部《黑蚂蚁蓝眼睛》反映文明的断裂,第二部《天地月亮地》反映文明的重建悲剧,第三部《无土时代》则是文明的追问,前后历时二十三年。

记:通过这些年的思考,您对文明有了一种什么样的新认识?

赵:说到底,文明是一种秩序,文学要反映的是个体在这种秩序面前的困惑与挣扎。说到底,人的私心、**是反不掉的。

我们现在常常在反思人类进步的真正意义。比如说,秋天的落叶,本是自然界中最绚烂、壮美的一部分,但在城市中,每逢落叶,环卫工人一定要及时清扫,街道一定要­干­­干­净净,不过,就在这种­干­­干­净净面前,我们是不是失去了什么呢?再比如说,城市中,很多草坪都引进了美国草,不管符合不符合一个城市的个­性­和自然特­色­,一律的生硬、冷漠,无法亲近,也没有了昆虫、蝴蝶、翩跹的飞鸟,死气沉沉,这种“漂亮”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现在的物质已经非常丰富了,走在巨大的超市、商场中,商品琳琅满目,但我们是否有过反思,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必需的吗?反过来想一想,其实,简单、简约可能更是我们生活的本质,也是我们生命真正的营养。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我们的**太过膨胀,我们向自然索取得太多,却常常不知道人类为此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2009年1月

61.《斩首》自序(1)

( 这部短篇小说集的名字叫《斩》,是因为偏爱这里头的一篇同名小说。***这篇小说只有几千字,却孕育了五年之久。数年前曾去汪曾祺先生的故乡高邮县,参加汪先生的一个纪念活动。其间在高邮参观,看到一片青砖灰瓦的旧房子,是高邮的古驿站。高邮是汉置县,早在秦时已是驿站,高邮即因此得名。ww在全国以邮驿做县名的只此一处,可见高邮驿站之古,之重要。后来又去过两次高邮,每次都要进去看一看。古驿站似乎有一个气场,流连其间,会令人渐生苍茫之感。仿佛时光倒流,岁月历历。可以说,驿站作为古代驿使和来往官员、差卒暂住和换马的处所,从一个侧面见证了几千年的中国历史。在这个小小的偏远驿站,曾经生过多少故事?没人能告诉我。但我相信,这个驿站应该有故事也肯定是有故事的。在之后的几年,我会时不时在脑海里翻检出高邮驿站那片古旧的房屋,于是,终于有了《斩》。

以几千字的《斩》表现几千年前的历史和人生际遇,自然是不够的,但也许可以管中窥豹,透露出一点人间消息。这正是短篇的魅力所在。其实,我的不少短篇都是这么来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和中长篇一样,都经历过一段较长的构思过程。所以,我一直写得不多。但,只能这样了。

2006年2月26日南京黑墨营98号

62.­精­神的高度——《不如简单》序(1)

( 一个作家能走多远,取得多成就,决定的因素不是技巧,而是­精­神的高度。ww因为技巧可以共享、通用,而­精­神只能属于个人。这里所说的­精­神,包括思想、品行、素养、怀、追求和价值观等。而随笔杂文无疑更需要­精­神的支撑。

陈社先生的随笔杂文集《不如简单》,就是一部有独立思想和­精­神指向的书。ww陈社先生生活中为人儒雅、谦和,似乎一切事都可以商量。但从这部书里,我们却现他是个有着鲜明个­性­和­精­神­操­守的人。特别对社会百态和人生世相的解剖,就如一把闪亮的手术刀,犀利而深刻。这样的篇目很多,如《随感二题》《过犹不及》《善待世界杯》《识人之道》《谋事与谋人》《讲真话》《恶人告状》《君子与小人》《距离》,等等。比如在恶人告状》里,他把恶人的心态、手段、动机、嘴脸,都揭示得淋漓尽致。这类人的确古已有之,但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多,真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社会需要什么,人间就会产生什么,如果今天日本人再次侵略中国,相信还会产生一批汉­奸­。恶人的产生,既是个人的问题,又是社会的问题。恶人大行其道,好人屡屡蒙冤,谁该为此埋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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