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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文学 > 鸳鸯锦 > 第四章

第四章

绿佳(1)

一百零一、睿菀

月亮高挂当空。小录子打着灯笼,走在我前面。

“皇上,您今儿是去哪个宫啊?”小录子走到分岔口,回头问我。

盛夏的夜晚,蛐蛐一直在草丛里鸣叫,叫得我的心片刻不得平静。

“去‘永乐宫’吧。”我说。

“是!”

我现在感到很疲倦,这个时候,不管面对敬华还是后玥,我都觉得辛苦。

胡景的死,让我觉得这个后宫的可怕。更何况,这等狠辣之人,很有可能就是我的枕边人,这叫我的心何以得安呢?

而今日早朝,金烈更在朝上奏请,要我册立太子。不错,立太子,是势在必行,可是我只有两个儿子。君夕,够聪明,也够机灵,他比君彦幸运很多。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君彦从小就就种莫名的喜欢,或者是小璃太早的离开,让我对小璃有愧,对君彦有愧。虽然他傻,可是,在我心里仍然希望他是大智若愚,希望他有朝一日变得聪明起来。

可当务之急,我是想尽快将皇后定下来。

“小录子!”我唤道。

“奴才在!”

“你说,胡太医为何要自尽?”

“万岁爷,奴才这颗脑袋对您来说,可能不值一提,”小录子停下脚步,噜噜嘴道:“但奴才自个儿可宝贝得紧呢,奴才不敢妄言。”

“这会儿,只有你与朕二人,朕要你说,你就说。”

“奴才遵命!”小录子低着头,“万岁爷,聪明如您,您还不明白胡太医为何要自尽,小录子有时候会耍耍小聪明,”他偷偷用眼角扫了一下我的脸,看看我的脸­色­。“不过,奴才倒是可以肯定,害佳皇妃腹中皇子的人与杀胡太医的人是同一个人!”

小录子的想法与我的一样。

“那么,依你看,这个人又是谁呢?”我问。

“万岁爷,那你可难倒奴才了。”小录子一脸无奈状。

“你呀!”我一敲他的脑袋,笑了笑。“这颗脑袋比谁都­精­。”

“奴才谢万岁爷夸奖!”他嘻笑着。

走了一阵子,我又问,“小录子,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敬华呀?”

“华皇妃?!”小录子惊喊。“万岁爷是怀疑华皇妃?”

“小录子,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跟‘永祥宫’可走得近呢!”

“啊!”他啊了一声,跪在地上,恭维道:“什么都瞒不过万岁爷!”小录子就是这点机灵劲深得我喜欢,他知道你什么时候是真的发脾气,什么时候只是逗逗他,他游刃有余,而且在情在理,“万岁爷,这还不是您宠奴才给闹出来的。”

“哼,此话何解?”

“万岁爷宠奴才是整个皇宫皆知,不瞒皇上说,平日里,朝中好些官儿,也没少给奴才好处!”

“好你个狗奴才!”其实,这些,我哪里会不知,不过,他懂得把握分寸,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奴才,胜在他够坦白。

“万岁爷息怒!”小录子口齿伶俐的说:“万岁爷,您想想,就连朝中大官都来巴结奴才,更何况是这后宫的娘娘们,不过,万岁爷,小录子可从来没出卖过您呀!至于‘永祥宫’,没错,奴才是去过几次,您说,这皇妃来传奴才进见,奴才我敢不去吗?万岁爷再怎么宠小录子,小录子始终还是个奴才。况且,金丞相在朝中的势力,奴才可得罪不起。再说了,奴才是太监,必然会老死宫中,这后宫的主儿还没定呢,倘若华皇妃真成了皇后,那奴才以后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好了,说了这么一大堆!”我笑骂:“起来吧,算你说得有理!”

“谢皇上!”

走近“永乐宫”,没让太监通传,已经快三更了,怕绿佳已经睡了,把她吵醒,就径直去她的房间。

小录子将灯笼靠近我脚边:“皇上,小心台阶。”

一百零二、绿佳

步锋刚一上梁,皇上就推门进来,我木然地忤在原地,一动不动。

“哦,爱妃还没睡?”

我这才回过神来。“臣妾见过皇上。”忙施了一礼。

“爱妃身体抱恙,不必多礼!”他扶起我。

“谢皇上!”

我头昏脑胀,脑筋不清楚,天啊,绿佳呀绿佳,你怎生将自己推到如此绝境了呢?如何可以放任步锋对你的深情?如何可以置睿菀对你的恩情于不顾?

“朕知道,你这些时日受了许多的委屈,也吃了不少的苦,”他轻轻地揽住我的肩膀,扶我坐在床沿,“朕都了解,你心痛,朕也感同身受,”他怜惜地看着我,“朕想立你为皇后……”

我猛然发现了步锋放在墙边的“长锋剑”,大惊失­色­。

“哦,不,不要……”

“爱妃,什么不要?不要做皇后么?”皇上大惑不解,“爱妃,你在说什么?”

“不,我不要!”我站起身来,挡在他的身前,遮住他的视线。“皇上,臣妾不想……做皇后。”

“为什么?”皇上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在后宫里,有哪一个妃子不想做皇后?爱妃,为什么你偏偏不要呢?”

“皇上的妃嫔众多,为何要立我这外族女子,皇上就不怕朝臣反对?”

“哦,你是担心这个,爱妃多虑了,朕是当朝天子,难道,立个朕喜欢的女子为皇后,还要朝臣允许不成?”他笑了起来,拉住我的手。

我轻轻地挣开。

“这些天,臣妾想了许多事情,从臣妾怀上孩儿,到皇上登基,再到臣妾失去孩子以来,臣妾发现,原来这偌大的皇宫,臣妾是何等的孤立无援,后宫的妃嫔们个个机关算尽,臣妾好累呀,若是臣妾真成了皇后,只怕是与胡太医无异。”

皇上迟疑地看着我,认真地琢磨着我所说的话。

“对不起,绿佳,你是否在怪朕这些年忽略了你?”他直直地盯着我,眼里满是关切与自责。

这让我更加地愧疚,“不是的,皇上,”我皱紧了眉头,“皇上,是我……”

“爱妃,不必说了,朕明白,朕明白。”他把我抱在怀里,像哄小孩似的哄我,“看来是你想得多了,朕走了,你好好休息吧,等你静下心思,想透彻了,朕再和你谈。”

说罢,转身走向门口,走到走边,他忽然一回头,望了我一眼,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再一欠身:

“恭送皇上!”

他没再说话,冗长地注视了我好一会儿,那近乎于审视的目光,些许清隽,些许孤傲,些许不明所以,让我看着好生害怕。

皇上一出去,步锋从梁上跳下来。

他的眼睛泛着火光,愤怒、受伤、忧虑地喊:“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你不是阿沐尔,是绿佳,当今皇上的妃子,皇后人选……”

“步锋,别这样,我并非有意要骗你,真的,有好几次,我都想对你说明,可每次话都以嘴边……”

“就是没有说出口!”他闭了闭眼睛,沉痛地喊,“你骗得我好苦呀……”

我只觉得眼眶发酸,不知道怎样安慰他,他努力地控制着情绪,他背对着我,冷冷地说,“别再用这含泪的双眼看我,我宁愿被千刀万剐,也不愿淹没在你的眼泪里……”他摇晃了两下,轻咳了两声,竟吐出一口鲜血。

“步锋,”我惊喊,“你受伤了?”我奔过去扶他。

他厌恶地躲开我的手,扶着墙,瞥了我一眼,“别再让我看到这双满是眼泪,又……虚情假意的眼睛,不然,我死得更快……”说完,拿起他的“长锋剑”,下意识地直了直脊背,踉跄地走出门口。

那一刹那,我几乎要冲口叫他的名字:步锋!可是,我还是没有叫出口,到这时,我的泪决堤而涌。

绿佳(2)

一百零三、步锋

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样走出阿沐尔——哦,不是阿沐尔,是绿佳,是绿佳皇妃的寝宫。

这个女人,是这世上惟一一个让我动心的女人,竟然是义父的女人,是我的“义母”,天啊,这是个多么荒唐的玩笑呀。

“轰——轰——”的两声雷,震得天地好像都在摇晃,然后,就沥沥的下起雨来,雨水从头淋到脚,将我的心也浇得冰凉。

此刻,我沮丧到了极点,就好像是猛然从高处一直堕向无底的深渊,只感觉眼眶发热,脸上的水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居然哭了么?当年,爹娘去世,我也不曾哭过。

“锋儿。”

我走到寂静处,听到了这一声熟悉的喊声。

是义父。

我跪下。“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锋儿,起来吧,这里没有他人,你叫我义父吧。”他语气颇让人琢磨不定。

“是义父!”

我站起身,他背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锋儿,你深夜进宫,是找为父吗?”他问。

“啊,哦,是……”我吱唔着。

“为何吞吞吐吐?”他转过身来,逼视着我。

“义父,您说过,如果,我若是厌倦了做杀手,可以跟你说,义父,我……”

“你想退隐?!锋儿,是为父薄待了你么?!”

“不是,是孩儿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本来,孩儿早就想跟您说了,只是义父一直为大业­操­劳,孩儿已为义父扫平了最大的‘阻碍’,对义父来说,以后,怕是再无用得着孩儿的地方,孩儿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安心地过剩下的日子,请义父恩准!”

“锋儿,”他沉吟一会儿,低声问:“听你有些气虚,受伤了?”

“是那次进宫落下的病根。”那天行刺前朝皇上,虽可全身而退,可我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锋儿,把你的剑让朕看看!”

“是!”我呈上“长锋剑”。

义父拔剑出鞘,在黑夜里划出一道闪亮的剑光。

“这‘长锋’,可真是一把好剑,我第一次见到它,就知道,它跟你很配。”他忽然将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这一刻,我却没有丝毫的恐惧,虽然,我已经感到了义父的杀机。这是作为一个杀手最敏感的。

是的,我是杀前朝皇上的元凶,义父要替他夺位有所交代,就必须牺牲我。我知道了义父太多的秘密,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已如芒刺在背。如果,没有绿佳,我会心甘情愿为他死,若不是为了绿佳,我不会折回。我原本是想带着绿佳悄悄地离开,远赴他方,隐姓埋名,而如今,这所有的事,只是我在一厢情愿,只是我在白日做梦。

此时,我忽然觉得,这个世上,已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我闭上眼睛,这一剑下来,是否就是我的解脱?

“锋儿,你不怕朕会杀你?”

“步锋这条命都是义父的,不在乎杀或是不杀。”我淡淡地说。

“你……你是何人啊?”从旁边跑来个太监,对我着大叫嚷嚷,“来人,抓刺客,来人,抓刺客……来人啊,护驾……护驾……”

“小录子,别叫了。”义父喝斥着。

不一会儿,侍卫闻讯赶来。

义父没有再出声,只是看着我,我也回视着他,他已经不再是我义父,天空又打响了骇人的惊雷,闪电一瞬间照在他的脸上,我豁然发现他现在是一个王者。也许是从他成为皇上的那一天,亦或者是更早,我们的父子情份已经终结。

绿佳(3)

一百零四、睿菀

望着桌上的“长锋剑”,这是一把多么好的剑,步锋的剑。

而现在,步锋已被我收押在天牢。

不错,我一直当步锋是我的杀人工具,可是,我虽未生他,但养育他多年,我疼他、爱他,却换来了他的背叛。

昨日,在绿佳寝宫,我一眼就认出了这“长锋剑”。步锋从来是剑不离身,昨晚,步锋应该就在房内。

绿佳呀绿佳,枉我对你我情义深重,竟然,与我的义子私通。

我很痛心。

“绿佳皇妃求见。”小录子传。

我吸了一口气,将“长锋剑”收到桌案底下。

“传!”

绿佳上殿请安之后,问:

“皇上,听闻昨夜遇刺?”她试探地问。

“不错……”

“那刺客是否已经抓到了?”她神情紧张地再问。

“爱妃,你好像是关心刺客,多过关心朕?”我盯着她的眼睛,她慌忙回避,绿佳自跟我以来,一直是孤芳自赏的,冰冰的,冷冷的,我看不清她心里的想法,猜不透她的意识,更不清楚,在她心底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一直觉得,她对我的感情近乎于亲情,是一种对兄长,甚至是父亲的关切,而非爱。

“皇上何出此言?”她面有难­色­。

绿佳从未在我面前有这样的表情。

我看了小录子一眼,小录子摒退了殿上的宫女和太监,然后,自己在殿外候着。

“绿佳,现在殿上没人,朕希望,你对朕言明。”

“臣妾不明皇上所说的是什么事?”她的脸­色­微变,却是一脸无辜的模样。

“昨夜,朕与你商谈,要立你为后之事。”

“皇上,臣妾昨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臣妾不愿做皇后!”绿佳坚决地说。

“可是,为什么?在朕的身边这么多年,你真的就没有希望过?”我握紧了拳头,“还是在朕的身边让你觉得很委曲?”

“皇上,您这是什么话!”她有些不悦,昂起头,直视着我,更带着些微怒,“臣妾说了,不想做皇后是不想让皇上为难,也不想让自己成为整个后宫嫔妃们的敌人,臣妾­精­不如敬华,谋不如后玥,臣妾没有本事,更没有后台,就是登上后位,臣妾也没有能力坐得稳!”

“你……”

第一次,绿佳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如果没有昨晚的事,我会为她这几句话而深感内疚。

绿佳呀,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把握,可别怪朕无情啊。

我盛怒之下,将桌案上的“长锋剑”抽出,丢在绿佳面前。

“这是昨晚所擒的刺客的剑,你应该不陌生吧!”

“‘长锋剑’……”绿佳失声喊道。

她这一声,印证了我的推测。

她将“长锋剑”拾起,握着,握着,半晌,回过神来,哀求道:“皇上,不关他的事,他不是刺客,求你放过他……”

“是的……是的,他不是刺客,那他夜入‘永乐宫’又所为何事呢?”

绿佳跪在地上,含泪道:“步锋昨夜……入臣妾寝宫,虽想臣妾离宫……”

“哦,是吗?是要带你离宫?!”我严厉地打断她。

“哦,不,皇上,不是你想的那样,臣妾与步锋清清白白,臣妾没有做半点让皇上蒙羞之事啊……”

我想我的脸­色­也很难看,看着绿佳,沉吟不语。

绿佳咬咬牙,话已出口,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三年前,步锋受伤,我救了他,他将我当恩人看待,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为……以为我是……阿沐尔……”

我咬牙切齿地喊:“绿佳,你瞒得很好啊!”

其实,在我心里除了盛怒之外,还有些悲哀。

不是吗?

也许绿佳正如她所说的一样,我也相信她,在身体上,没有背叛我。可是,在她心里呢,也没有背叛吗?也许,她是想的,不然,为何不是直接告诉步锋,她就是绿佳皇妃,何不一开始就绝断步锋的念头呢?在绿佳心里,她并不满意她的皇妃地位,甚至不稀罕皇后之位,不然,何以要冒婢女的名?

第一次,我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绿佳(4)

一百零五、君夕

皇宫里突然传出君彦会再娶的消息,虽然未经确实,可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像君彦那样的傻子,有了红苓,是他多么大的福气。天知道,我是多么地羡慕他,曾经无数个夜晚,我在深夜里惊醒,懊悔当初娶红苓的不是我。与她拜堂的人是我,第一个看到她喜帕下样子的人也是我,所以,她的相公应该是我才对。

我走进御花园,这不是一个适合散步的下午,烈日当空,晒得人好像也­干­了,不过,这总比在房里看见余莲的脸好。

在亭子时在,我发现了一个女人,一个玲珑标致的女人。

“见过三殿下!”她的声音软软的,如夏日里一道清凉的风迎面吹来,让人觉得清新爽朗。

“起来吧!”我说着,坐了下来,“你是何人?”

“民女乃是吏部尚书之女,秋蕊!”

原来是她,君彦即将要娶的第二个妻子。

“抬起头来。”我忍不住再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开始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三殿下,这是秋蕊刚泡好的茶,若殿下不嫌弃,不妨尝尝。”说着,她轻柔谦卑地将茶盏递到我面前。

是真的,我快渴死了。

那杯茶,芳香泗溢,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我最喜欢桂花。

“秋姑娘,这是什么茶,有桂花香味。”我轻啜了一口,这茶入口有一股青涩,涩而不苦,然后,慢慢地转为甘甜,甜而不腻。“现在,并非桂花开花的季节,何以这茶中会有桂花的香味?”

“殿下真是细心,这桂花是秋蕊去年摘的!”

“去年摘的,这香味为何会历久长新?”我问。

“将桂花摘下后风­干­,封存,保有它原来的香气,泡茶时将茶叶与桂花混和,浸一晚,第二日,取其浸过的水泡茶,这样,茶中既有桂花的香味,也不会让桂花香抢了茶味。”

“看来秋姑娘对茶,好像很有研究。”

她淡淡地一笑,叹了一口气。

“姑娘为何叹气?”

“小女子由感而发,这泡茶的心思再好,手艺再高,又有何用?秋蕊自幼饱读诗书,自视甚高,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不想尚未出嫁,就遭夫家嫌弃,不免有些伤怀。”

我不禁再一次细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秋蕊,这个女人一点也不简单,若是她誓要嫁给君彦,相信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她的心机很重,从她看似无心却刻意地讨好我就知道,很难想像她真的嫁给君彦,红苓的日子该如何过?

红苓啊,你可知道,你已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一百零六、红苓

我下意识地抚摸着颈上的那颗玉佛珠,心里觉得甜蜜。

晨曦由窗外直照进屋内,就是这夏日的清晨,阿沐尔闯入我的房内。

一进房,她便哭泣道:“夫人,您去看看公主吧,她都不成|人样了,这后宫里,我不知道该找谁,平日里,您与我们公主还说得上话,求求您,去看看她吧……”

我那天见到绿佳时,真的吓了一跳。

她整个脸庞没有一丝血­色­,眼里空洞无光,似乎没有一点生气,若非她还能呼吸,真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离世,似乎她已经完全放弃了“生”的希望。

“阿沐尔,娘娘这是怎么啦?”我问。

阿沐尔忽然跪在我膝前,哭喊着,“夫人,求求您,劝劝公主,她已经两天没用膳了,自从前天,她见了皇上回来,就一直不吃东西,不然,奴婢也不会去请夫人您了。”

“阿沐尔,你先出去,让我和娘娘聊聊。”

“是。”

我走到绿佳床沿,轻轻地唤着她:“娘娘,发生什么事了么?”她闭着眼睛,宛如什么事都不再有兴趣似的,“娘娘,不管是什么事,你说出来,红苓愿意帮你。”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眼里燃起一丝希望,“红苓,你真愿意帮我?”

“是的。”我认真地点点头。

她用力地握着我的手。

“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再吃些东西,你太虚弱了。”

于是,绿佳把她与那江湖剑客如何相识、如何冒阿沐尔的名与他相会、那剑客如何夜闯皇宫被皇上所擒,还押天牢,都细细地说了一遍。

虽然,她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述说着,眼里却闪着动人的光亮。我知道,绿佳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包袱多年了,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甚至不敢为自己活。本来,她还有孩子。我相信,那孩子是她活下去的希望,是她留在宫里,留在皇上身旁的支柱。可是,上天真的太残忍了,连她最后的希望也剥夺了。

她的使命只是为了部落的和平,而太多的负担加在一起,她迟早会被这重重的包袱压得窒息的。

此时,我真的相信,如果没有那剑客,可能,绿佳会命不久矣。

“娘娘,你要我为你做什么?你想要见他吗?”我问。

她迅速盯着我,半信半疑又惊喜地喊:“红苓……”

“好了,不说了,你先吃些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你必须养足­精­神,掌灯时分,我会拿宫女和太监的衣服过来,到卯时,我与你夜探天牢……”

绿佳感激地望着我,感动得无以复加。

绿佳(5)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是错?因为,我知道,关进天牢的刺客一般都活不过三天,而且,还是行刺皇上的刺客,更罪加一等。

我只想让绿佳在那剑客死前,让他们见上一面,至少,不让绿佳留下遗憾。不过,我没想到,我的自作主张,会将事情的发展推向不可收拾的地步。

当我正在换太监衣服的时候,君彦进来了,并缠着我说他也要穿,没办法,只怕是被他这样缠下去会出问题,而且,我身材矮小,穿上这太监服太长太大,怕会露出马脚,只好给他换上太监服,自己穿上宫女的衣服,并千叮万嘱,无论是何人问起,不出声就行,他笑着,点点头。

还好是无风无险,到了“永乐宫”,绿佳早已换上了我让宝儿送给她的宫女服,绿佳看着君彦,有些奇怪。我说,反正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去天牢,只有我们两个“宫女”好像也不像,加上君彦凑凑数。

其他关口,不难应付,最难的恐怕就是天牢的守卫,好在,我身上有块“永祥宫”的令牌。

那守卫仔细地看着令牌,又看看我。

“看完没有,这‘永祥宫’的令牌还会有错?别耽搁了我的时辰,我还得赶回去复命呢!”我故意不耐烦地说,是怕他瞧得太久,瞧出了我的破绽。

“原来是‘永祥宫’的咏儿姐姐!卑职详加盘查,也是职责所在。”

我一愕,他居然把我当成了敬华的近身侍婢咏儿,听闻咏儿仗着自己是敬华的庞婢,在宫里嚣张跋扈。这等守天牢的侍卫,见宫女的机会并不多,想是我这一身衣服,和那“永祥宫”的令牌,再加上刚才那不客气的语气,让他误会了。

就这样,我们顺利地进入了天牢。

在最里面的牢房,绿佳发现了她,她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步锋……步锋……”

那人手和脚都带着铁链,披头散发,看着绿佳怔住了。他走过来,隔着铁窗,握着绿佳的手,“阿……阿……”

“叫我绿佳,叫我绿佳……我是绿佳……”绿佳泣不成声。

“绿佳……绿佳……”

我落泪了,这样一对有情人,偏偏被这俗世遗弃,我与君彦站在旁边,替他们把风。

“对不起,步锋,……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的……”

“不,绿佳,即使没有你,皇上一样不会放过我,我与皇上之间的事根本与你无关。”

“步锋,你说什么?”绿佳疑惑地说。

“绿佳,你知道吗,我是皇上的义子,在皇上还是秦王的时候,我就一直替他杀人,他现在贵为天子,所以,一定不会放过我……”

“步锋!”

天啊,是皇上!我与君彦慌忙跪地,不敢出声。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绿佳问。

“步锋,你发过誓,永远不会出卖我!”皇上­阴­冷地说。

“皇上,步锋从来没有出卖过你。”步锋坚定地说。

“绿佳,你竟然为了步锋夜闯天牢,如何让我相信你与他没有苟且之事?”皇上的眉毛纠结在一起,一字一字地说。

“皇上,你让我很失望,”绿佳擦了擦眼泪,勇敢地看着他,说道:“我未满十五岁就跟着你,将我最美丽的十年给了你。我没有怨言,你做皇上也好,做秦王也好,是绿林大盗也好,是犯夫走卒也好,绿佳跟着你,除了跟着你,绿佳没有想过第二条路。对步锋,绿佳从来都只有愧疚,也从来没有放任过自己对他的感情。可是,因为你,或者说,应该谢谢你,让绿佳看清楚自己的心,原来我的心从来不属于你……”

“绿佳!”

“绿佳!”

那个男人同时喊道,此时此刻,没有君,没有囚,没有礼法,只是两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

“步锋,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对你说,你那天说要带我走,虽然,我嘴上没有说,其实,在我心里,早已说了愿意、愿意、愿意,已经说了千千万万遍了……”

“绿佳,你……”皇上站立不稳,君彦慌忙上前扶住他。

“绿佳,能够听到你说这句话,我已心满意足,你不知道,这句话对我说有多重要,步锋就是死……也心甘情愿。”步锋放开绿佳的手,倒退几步,一脸决然。

“步锋,你要­干­什么,”绿佳紧张地喊,“不要,不,步锋不要丢下我……”

“皇上,你以为,小小天牢,可以困得住步锋吗?步锋不离开,是因为,步锋心里还当你是义父,步锋的命是你的,到现在,仍然是你的……”说着,全身一发力,手上与脚上的铁链全被震碎,用极快的手法,也不看清是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如手指长短的剑直直地Сhā入胸口,“步锋还你……从此再也不欠你……”

“不……”绿佳喊得声嘶力竭,“步锋……”半晌,她回头看了一眼皇上,绝然地说,“皇上,你­操­纵着众人的生死,却从不明白情是何物,绿佳对你有愧,……绿佳也不想欠你……”她从怀里抽出她那把小弯刀,直对着胸口:“步锋……等我……”

我不知那来的一股勇气,飞快地扑上前去握住绿佳那把小弯刀的刀刃,血从我的指缝里流出。绿佳活了下来。

“小媳­妇­儿……”君彦喊。

接着,所有的一切在一刹那间凝固,如死寂一般。

绿佳(6)

一百零七、若兰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那凡间小妖­精­竟然是海棠二姨的女儿!我苦心所策划的一切,全部付之东流。

我的身体越来越重,不好,我的仙气不足,我慌忙运功,如若不然,我会掉下凡间,可是,不行,不行……

这时,一道仙气从背后涌入我的体内。

“娘……”

“别说话,收摄心神!”娘大声地说。

我闭上眼睛,专心地接受娘过给我的仙气。

良久,娘收了功,站起来,神­色­严肃地说:

“若兰,你太让我失望了。”

“娘,你在说什么?”

“若兰,你休要瞒我,你的仙气因何而失?”娘摇了摇头,“若兰,你几时变成这样了?你若能了解解‘铉铁锁’的方法,就应该知道,你这样做,无疑是推你海棠二姨去死呀。”娘的眼里凝起雾气。

“娘,是海棠二姨求我的,我……”

“若兰,你别骗我,知女莫如母,你是我生的,你敢扪心自问,你这样做,就没有一点点的私心?”娘逼问着我。

“我……”

“若兰,你变了,以前的你温柔善良,几时变得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娘痛心地说。

“娘……”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开启‘铉铁锁’的方法,想要弥补我对你海棠二姨的亏欠,我几乎都要成功了,为什么,你会变得如此恐怖,为了你一己之私,不惜将你海棠二姨推到绝路上去呢?”娘吸了一口长气,突然出手,封了我身上几处大|­茓­。

“娘,你这是­干­什么?”我大惊。

“我先封了你的仙法,这几日,你好好待在房里反省反省,不许出去,否则,我对你不客气!”娘说完,拂袖而去。

一个影子渐渐地靠近我,是延松,我抬头,立即触到一双愤怒的眸子。

“刚才,娘说的是真的吗?”他质问着我,“真的是你放了海棠仙子吗?”

“我……”

“海棠仙子曾对媚菲出过手,即使,她不知道,媚菲是她女儿,也是没有理由对墨邪弟子出手的,难道也是你主使的吗?”

我心虚地说不出话来。

“若兰,我一直觉得你嫁给我太委屈了你,我对你一直很是愧疚,可是为什么,你要将你在我心里所有的好一一抹煞呢,你是堂堂百花园的公主,为什么心肠就如此狠毒?你想想,若海棠仙子当真失手错杀自己的女儿,那她该有多心痛……”

说罢,他夺门而去。我知道,延松此去,是再也不会回头了,我缩了缩身子,这盛夏的天气,居然觉得好冷……

一百零八、敬华

那一夜,皇宫里安静得让人害怕。炎炎夏日,让人心烦意乱。三更已过,我仍然全无睡意,我走到窗前,明月皎洁。也许,与睿菀是对平凡的夫妻,或许会快乐得多。

这时,寝宫的门大声地开了,是谁?哪个奴才这么放肆?

“皇上,你小心点!”小录子的声音。

我走出去,看见小录子扶着睿菀,东歪西倒地走进内堂。

“小录子,这是怎么回事?皇上喝酒了么?”我问,过去帮忙扶住睿菀。

“奴才见过娘娘!”小录子喊,“娘娘,万岁爷喝了很多酒,奴才也没办法……”

“小录子……倒……倒酒……”睿菀醉醺醺地说着。“小录子,听到没有……”

“奴才在,奴才在,奴才这就倒酒……”小录子为难地说着。“娘娘,您也瞧见了……”

“好了,小录子,把皇上扶到床上去,再去叫咏儿端碗醒酒茶进来。”

“是!”

睿菀睡到床上,仍然很不安稳,他不停地辗转反侧,嘴里不停地嘟啷着,听不清说什么。我轻轻地拭去他额上的汗珠,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放在胸口,“别走,……别走……”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如此地害怕,如此地不舍,如此地心慌意乱。

“皇上。”我轻唤。

“别走……别走……绿佳……绿佳……”

此时的我,听他唤着绿佳的名字,居然没有吃醋,竟有些怜悯。睿菀,这个永不服输的男人,却依然有脆弱的一面。

我不走,永远不走。

“睿菀。”我再喊。

他蓦地睁开眼睛。

“你……”

“是的,我不是绿佳,我是敬华,永远都在你身边的敬华……”

“敬华,敬华,敬华。”他重复地叫着,仔细地看着我,他眼里满是柔情,多久了,多久不曾这样看过我,我满心欢喜。

“是的,是敬华。”我把头靠在他肩上。

他突然翻转身,压在我身上,望着我,好久。他抚摸着我的头发,流下一行清泪,然后,俯下头来,胡乱地,索求地吻我,吻我的身体……

他沉沉地睡去,安静得像是一个小孩,仿佛很久没有睡过觉似的……

不错,小璃的死,我要负上很大的责任。

可是,那也是因为我爱睿菀,我用我的整个生命爱着睿菀,以前,我为了要独占睿菀,对睿菀身边的女人从不留情,却发现,睿菀已离我越来越远……

绿佳(7)

一百零九、余莲

绿佳腹中的皇嗣是我下的手,胡太医也是因我而死。

二叔与我娘勾搭多年,有时会在我面前卖弄医术,所以浅浅的医理我是懂的。是我买通了太医院的太监小庄子,暗中将胡太医开给绿佳的药里做了手脚。本来,我以为,胡太医会为绿佳小产之事负责,借皇上的手杀了他,让此事不了了之。没想到,皇上对此事甚是怀疑,还夜审胡太医,我慌了手脚,连夜,我跪在后玥寝宫门外。

“余莲,我对你说过,这些是你自己做的,与我无关!”后玥翻脸无情。

“娘娘,余莲也不知道会弄成这样,本来一切都在余莲计划之中……”

“可是,仍然出了岔子。余莲,当日你信誓旦旦求本宫的时候,是怎么说来着?”后玥挑高眉毛,冷言冷语。

“娘娘,如今皇上要彻查绿佳皇妃小产之事,胡太医也遭提审,余莲害怕,迟早会查到余莲头上,娘娘,求你帮帮我……”

“余莲,也许是你多虑了……”她诸多推脱,根本不想施以援手。

皇上如此­精­明,倘若真让他查出端倪,我还有活命的机会?反正横竖也是死,我咬咬牙,已管不了那么多了。

“娘娘,余莲再说下去,也无用,再求您,好像也是徒劳,”我看着后玥,站起身来,“娘娘,你舍弃余莲,对您没有好处,我与您,是一条绳上的蚱蜢,脱不了­干­系,若是余莲有什么事,娘娘也很难置身事外。”

“余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本宫!”后玥怒气冲冲地吼道。

“娘娘,余莲不敢,只是生死关头,余莲怕自己口不择言。”

第二天,胡太医在太院自缢,算是免除了我的一时之忧。

经过这一役,更加让我明白后玥的自私与势利,若是在利益关头,后玥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我。

在回廊边,我遇到了红苓。

我细细地留意过她,她的脸,与大娘极相似,若不是当年亲眼看着我妹妹红苓咽气,定会认为面前这个红苓,就是我妹妹。

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眼中的火焰,让我想起了大娘消失之前,看着二叔的样子,我一颤。

“余莲见过二嫂!”

“不用多礼了!”她冷冷地说,眼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警觉而锋利。“虽然,我明白,后宫自有生存的法则,可是,有人最好是安分守己。”

我一惊,她知道多少?莫非瞒不了她,她又何以得知?

“二嫂所说,余莲一点也不明白。”我故意装糊涂道。

“我所说的是何事,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绿佳皇妃有什么事,红苓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她的神­色­极是镇定,表情如寒霜般的冰冷。

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往头上窜。

一百一十、秋蕊

虽然,我已经进入了皇宫,住在“永祥宫”里陪敬华,可是,比起最初金烈安排我嫁给君彦来,差了一大截。

嫁给君彦的阻力就是红苓。君彦对红苓一往情深,好像他们俩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嫁给君彦,是我向睿菀复仇的第一步,我不能失败。

在“永祥宫”内住了半月,深得敬华喜欢。

自绿佳皇妃失势以后,这后宫便成了敬华与后玥的天下。敬华要的是皇上的心,成为皇后,与皇上成为真正的夫妻;后玥要的是权,成为皇后,主宰后宫,­操­纵生杀大权。

“蕊儿。”

我一回头,发现敬华正站在我的身后,连忙欠身行礼。

“见过娘娘。”

她微笑着,“蕊儿不必多礼。”亲热地拉着我的手,“真不知道,你若是出了宫去,剩下的无聊日子,本宫该如何打发?”

我朝着她一笑。

“娘娘说笑了,在宫里,想要给娘娘逗乐子的人还少吗?”

“可是讨本宫喜欢的没几个。蕊儿,真希望你是我的女儿,真希望把你永远留在宫里。”

“娘娘哪里的话,我看红苓不是对您也挺好的嘛。”我说。

“别提那丫头了,整天和君彦腻在一块儿,真怀疑她是不是脑子也有问题。”敬华不屑地说,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蕊儿,有句话,本宫一直想问你。”

“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君彦那傻子,难道,你真的想嫁给他?”

我抿着嘴,不答话。

敬华叹气道:“唉,也怪本宫,考虑不够周全,像你这样的可人儿,嫁给君彦实在太委屈,若是本宫早几个月就让你进宫来,就不会做这么草率的决定了。”

“娘娘,”我温婉的说,“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蕊儿可以得娘娘宠爱,是三生有幸。蕊儿自幼丧母,父亲对我督导严厉,”我努力地编着故事,故意红了眼眶,欲哭的样子,“看娘娘,如自己娘亲一般,蕊儿没有想到进宫来,竟有娘娘这样的人痛着、爱着,让蕊儿好生感动。”我挤出一滴眼泪。“蕊儿只希望能一生留在娘娘身边,侍候娘娘,”我靠在敬华肩上,撒娇地说:“娘娘,蕊儿这一生不嫁人了,只陪着娘娘。”

“傻孩子。”敬华疼爱地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让你这样的小美人儿不嫁人留在本宫身边,那可是天大的罪过啊。”

“娘娘,”我噘起嘴,“那把蕊儿嫁出去,你就真的舍得?!”

敬华再抚摸着我的鬓角。

“蕊儿,让本宫再仔细想想。”

我说这句话,就已经向敬华暗示了非君彦不嫁。

大家都认为君彦是个傻子,可是那日在“永祥宫”里,君彦当众拒婚,让我面目无光,而那一番话,更令我印象深刻。

傻子,可以说出那一番话来?

“……我说过,这一生,都要让她平安、喜乐。不要让我再娶,我的心里,除了红苓,再容不下其他女人……”

是吗?

我倒想看看一个男人的承诺,会有多脆弱?

越是得不到的男人,我偏偏要将他抢到手,心里想着别的女人的男人,我要他一点一点地想着我秋蕊。哪怕是他整个心都被那个女人占据着,我也不会却步,不会后退!难度越高,我会觉得越好玩,挑战越大,我会觉得越刺激……

敬华(1)

一百一十一、君彦

从红苓用手握住绿佳那把刺向心脏的刀刃、将绿佳救下来开始,她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好像真是死掉了一般,仿佛红苓救下的,只是一个躯壳,她的灵魂,已经随着步锋一起赴了黄泉。

阿沐尔端着碗稀饭,一边往绿佳嘴里喂,一边流着泪,苦苦地哀求道:“公主,求求你,你好歹吃些吧,……求求你……”绿佳木然地坐着,也无表情,也不张嘴,喂进的稀饭全部由嘴角向外渗。

“娘娘,吃些吧。”红苓喊着,“别这样,绿佳……”红苓转过头,红着眼眶,对我说,“君彦,是我做错了么……若不是我自作主张……”

“不,红苓,这不怪你,我们都不想的……”我轻握着红苓那缠着纱布的手,心痛地说。

父皇是多自负的人,他如何可以容得下他的女人对他的背叛?绿佳心内爱着别的男人,对父皇来说,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而绿佳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为了另一个男人,竟会勇敢到夜闯天牢,而这个男人,居然是父皇的义子,父皇还未在这突出其来的变故中清醒过来,又给了他重重的一拳。

我与红苓作为绿佳入天牢的帮凶,还等着父皇的“容后处理”。

就在那天下午,阿沐尔再一次闯入了我与红苓的寝宫,来不及施礼,就哭着大叫:

“二殿下,夫人,我们公主……失踪了,我刚才出屋端杯茶的功夫,公主就不见了呀……”

红苓大惊失­色­。

这时,宝儿从外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刚才绿佳皇妃骑了匹马冲出宫门去了!”

我与红苓互望了一眼,飞快地直冲进马厩,骑了两匹快马,闯了宫门,跟着绿佳出了宫。

一路上,红苓骑得飞快,我也在身后紧紧地跟着。我知道,红苓心里很内疚,她认为绿佳与步锋的事,是她一手促成的,所以,绿佳再出什么事,红苓一定会不安的。

我与红苓一直追出了城外,才隐约瞧见了绿佳的影子,她疯狂地抽着马背。

“娘娘……”红苓大声喊着。“绿佳……绿佳……”

绿佳听而不闻,继续打马急驰。

红苓狠夹住马腹,勒紧了马缰,手上的纱布已让血渍浸透。

“苓儿。”我喊。

她全然不顾,飞快地朝前奔。

好一会儿,我们与绿佳的距离拉近了些。

绿佳显然已经相当累了,俯在马背上频频地深呼吸,马也累了,不停地打着响鼻。终于,在离悬崖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绿佳停了下来,眺望远方,一回头,对着我和红苓,凄然地笑了。

“不要,绿佳……不要……”红苓大叫。“不……”

绿佳闭上眼睛,狠狠地踢了马腹,马疼痛难当,两脚朝天,长嘶一声,朝悬崖奔去。马到崖边,本能地停住了脚步,而绿佳却纵身一跃。红苓已经近了绿佳的身,跳下马背,上前一抓,抓住了绿佳的裙角,狂喊,“绿佳……”衣服撕开了,绿佳跌向万丈深渊。

红苓取下腕上的鸳鸯锦,扔向天空,“芙蓉外婆,外婆,帮我抓住她……抓住她……”那鸳鸯锦在空中变为鲜红­色­,从中间断开,在空中化为一根由鸳鸯结成的锦绳,圈住了绿佳的腰。红苓抓紧了锦绳的另一头,她手上的伤口已裂,血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淌,她全然不顾。

我惊愕地扑上前,与红苓一道抓住锦绳,想把绿佳拉上来。

绿佳抓住锦绳的另一端,用力一扯,解开了圈在腰上的锦绳。

“不……绿佳……”红苓凄惨地大喊。

那深谷传来回声:“绿佳……绿佳……绿佳……”

绿佳像是个断线的纸鸢,向下飘坠……

此时,鸳鸯锦绳再次化为玉镯,回到红苓的手腕上。

一百一十二、红苓

绿佳死了。

绿佳死了,她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

皇上因为绿佳的死,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好多岁。

不过,皇上很快就振作起来,绿佳已然成为皇上的过去,而皇上要面对的是将来。皇上收拾好心情,全神地投入选皇后、选太子的事情里。

而我与君彦助绿佳夜闯天牢之事,皇上也没有心思再追究,就不了了之了。

我很清楚皇上的想法,君彦生母的事,让敬华在皇上心里留下了­阴­影,皇后很可能让后玥来做。

可是,我知道,绿佳的小产并不简单,直觉上与余莲有关,更有可能,在余莲身后的策划者就是后玥。

绿佳死得不值,我不能让后玥踏着绿佳的尸体登上皇后之位。

小录子无意间向我透露,皇上在步锋死的那一晚醉酒,在“永祥宫”过夜之事。这表示,皇上浅意识里,仍然在乎与敬华的夫妻之情,在他伤心失望之余,比起后玥,还是先想到的是敬华。

眼看就快到秋季选秀女之期,我知道,是敬华为安慰皇上失去绿佳,有意让选秀之期提前。

这天,是绿佳的回魂之夜。我知道,皇上一定会去“永乐宫”悼念绿佳,我选在这天,拉了敬华,到去“永乐宫”的必经之路的亭子中纳凉。

果然,不出我所料,刚卯时,我就看见小录子与皇上出了正殿,我有意对着皇上的正殿门口坐,是方便推算他靠近我们的时间。

“娘娘,好像就要到秋季选秀之期了。”我说。

“是的。”敬华说道,“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选秀女,希望各地方送些个样貌好的、­性­子好的女子进宫来,好好地充实一下后宫。”

“娘娘,您就不怕这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宫,对您不利?”我故意问。

“我嫁给皇上二十几年了,也争了二十几年,也许是年轻不懂事,犯了好些错,不过,人的年龄越大,想的事情好像也通透了许多。现在的皇上,再不是我一个人的夫君,日理万机,应该要有几个可心的人儿说说贴己的话,应该要有几个女孩儿伺候他……”

照理说,皇上是早该出现了。没出现,就可能躲在暗处,听我与敬华的谈话。

“娘娘,这些只怕是您嘴上说说,心底里也是这么想的么?”

“自绿佳死后,皇上一直闷闷不乐,本宫有心想让些新面孔来服侍皇上。其实,本想让选秀之期提前,但毕竟是皇上第一次选秀,为慎重其事……”

这时,皇上走出来,我与敬华让前施礼。

皇上用手将敬华扶起,就是他这个动作,我很肯定,和我预想的一样,敬华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一定会被重新评估。

敬华(2)

一百一十三、媚菲

有了爹的元丹,我不用再靠吸食男人的­精­血为生,更让我在魔界新首领的选举中独占鳌头,成为新一代的魔界圣母。

我想像爹以前那样,带着这一群魔人,不让他们各自为阵,防止他们贻祸人间。

“纤丝洞”,我的故居。

过了今日,这里所有的一切,便已成过去。我正式成为魔界圣母,再与延松见面时,可能是势同水火,两不相立……

我缓缓地往里走着。这里以前挂着一张虎皮,延松说虎皮太难看,后来扔掉了,我仔细地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与延松一起布置的。

媚菲啊媚菲,用情至深,何以割舍得下?我眼眶一热,再难,也得放下呀,爹,娘,菲儿好难呀……

从洞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心神恍惚地朝着洞口:“延……”

进来的不是延松,是冷玉。

“属下参见圣母!”

“你来­干­什么?”我没好气地说。

“属下并无其他企图,只是担心圣母。”

“不用了,我在这里呆一会儿就走了。”我淡淡地说。

“圣母,让属下陪你吧。”他恳求地说。

我走过去,推开窗,窗外槐树翠­阴­,夜风习习,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冷玉,你听这树叶的声音,真好听,以前,我与……最喜欢这声音了……”

“圣母,”他低喊,“媚菲……”

我转开头,拭去一滴眼泪。

冷玉忽然抓住我的肩膀,扳过我的身子,让我面向着他,“听我说,媚菲,你与延松是根本不可能的,忘了他……”

眼泪再度涌出眼眶,我知道,是不可能的,不是我不想忘,是我真的忘不掉……

他轻轻地擦去我的眼泪,“我知道你苦,可是,媚菲,你想过我的苦吗?多少年了,我的心,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他把我拉进怀里,诚恳地说:“不错,我是有野心,要做圣君,可这都是因为,想要让自己变得配得起你。现在,你虽然贵为圣母,我们的距离好像更远了,可是,媚菲,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听见“嘭”的一声摔破瓶子的声音,寻声望去,是延松,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脚边摔碎的酒壶,酒正从壶里流出。

“延松!”我喊。

他猛然回过神来,往洞外跑。

“延松……”我再喊,欲追出去。

“媚菲……”身后,冷玉唤我。

我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对着冷玉一笑,“对不起,冷玉,我不能给你机会,在我心里,只有延松,从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说完,我追着延松跑出去。

不知他跑了多久,虽然有爹的元丹护体,追上他很容易,但我停了下来,不打算再追了。

“你准备这样一直跑吗?”我负气地喊。

他没有答话,停了下来。

“好,那我回去了。”我转身。

“媚菲。”他叫住我,我本能地停下了脚步。

“你真的打算给那狐狸­精­机会?”他问。

我听得出来,有明显的醋味,我一笑,故意扳起脸回头看他。

“是啊,他有什么不好?”

“你,你就不怕他一身狐臭?”他的眼睛左右晃动着,努力地找借口。

“狐臭有什么关系,至少他是真心爱我。”我大声地说:“我现在是魔界圣母,你要抓我么?”

“我……”他站着不动。“我……”

“不抓是吧,那我走了。”我再度转身要走。

“别走……”他抓住我的手,将我一带,顺势将我拥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我,在我耳边低语,“不,不,不……媚菲,别走,不管你是蜘蛛­精­也好,魔界圣母也好,我再也不在乎了,因为,我愿意为你舍弃仙家身份……”

“你在说什么?”我挣开他,“延松,你在胡说些什么?”

“没有胡说,是真的,”他看着我的眼睛,郑重地说,“仙界,再无我留恋的地方,在仙界没有你,与魔界无异,既然,你成不了仙,那延松甘心为你成魔……”

“哦……延松……”我感动极了,含泪笑着,不信任地说,“延松,是真的吗?没有骗我,再说一遍,或者,你咬我一口,我在做梦吗?”

他心痛地再将我搂进怀里,“是真的,菲儿,没有骗你。”他捧起我的脸,眼里透我的影子,好半天,他低声地说:“菲儿,我爱你!”

一百一十四、敬华

红苓很聪明,也够机灵,可是,说到心机与计谋,她还差些火候,还欠些阅历。

没错,绿佳死了,睿菀伤心,我是真心想安抚睿菀,真心想替他分忧,我积极地为皇上选秀女,挑选年轻美貌的姑娘。所做的这一切,我只有一个目的,我要做皇后。

皇后之位,我志在必得!

在这些事的背后,我还做了一件事,一件违背良心的事,我暗中派人杀了慕容知庆。

我十分清楚,君彦这个傻子,不可能被立为太子。不过,不知为什么,自他娶了红苓之后,竟然变得“正常”起来了,不管怎样,金烈苦心安排秋蕊进宫,看来此计不通,君彦认死理,傻归傻,却固执。

既然一计不成,我便将心思放在了单琴身上,可单琴是慕容知庆的妻子,慕容知庆不死,又怎能让单琴投入睿菀的怀抱?

怪只怪,慕容知庆命不好,与睿菀喜欢同一个女人。

慕容知庆一死,我以“恩人”的身份,收容了单琴,将她安置在我宫外的别苑。

这天,我找了借口,陪着睿菀出宫散心。

晌午,我与睿菀回到别苑用膳。

单琴就在帘后开始弹琴。

睿菀听这琴声,一脸惊奇地看着我,“敬华,你……”

“皇上,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或许是以前臣妾做过些事,寒了您的心,可是,自入后宫,臣妾一直谨守本分,臣妾知道皇上的心思,绿佳妹妹走后,臣妾也甚是难过,寻思着替皇上找个贴心的人。”

睿菀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单琴妹妹的相公刚刚过世,在慕容家又受另两位慕容夫人排挤,臣妾见单琴妹妹可怜,将她接到别苑里来了。”

睿菀把他的手盖在我的手上,我心一荡,睿菀,他多久没这么做了?

这时,单琴从帘后走出来,“民­妇­叩见皇上,娘娘。”

“妹妹不必多礼。”我温柔地说道,转头又头睿菀说,“皇上,我知道,您与妹妹是旧识,您就与妹妹聊聊吧,臣妾告退了。”

“敬华!”睿菀拉住我的手。

“皇上,别让妹妹以为臣妾是拈酸吃醋的人。”说罢,我微笑着,轻轻挣脱睿菀的手,出去了。

在我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敬华(3)

一百一十五、睿菀

房间里,只剩下我与单琴。

她好像比上一次见面时更加憔悴了,眉间那抹愁云也明显深了许多。

单琴的琴声,让我找回了难得的平静与轻松,我闭目听着,听着……听到日西斜,听到星满空……

我端起桌上的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沉音道:

“别弹了,单琴。”

琴声随即停止了。

“皇上听厌了?”她低声问。

“不,是听累了。”我走到她身边,双手环住她的腰,“也怕你累了。”我轻轻地靠在她耳际,重重地呼吸着,她闭上了眼睛。

“皇上……”

“别动,”我温柔地打断她,“别说话,朕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平静……”

一滴泪落在我的手腕上,我一怔,轻轻地转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她的脸上挂着泪,也带着笑。

桌上那橘红­色­的烛火不安地跳动着,气氛温馨祥和,我缓缓地拔掉她的发钗,头发直泻下来,我吻着她的额头,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消魂之夜……单琴,我怀里的仍然是单琴,可是,我的心境,已全然不同了。

我揽着她,慢慢地解开她的衣襟……

清晨,我再一次被单琴的琴声惊醒。

她的面­色­极是苍白,好像睡得极少。

“单琴,别弹了,休息一会儿……”我说。

她停下了,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满是悲凄,淡淡地一笑:“让我弹吧,我想弹,想让皇上记住我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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