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熊熊,一剑刺云,不想却是击到了空处,一片虚无。
秦惊羽啊的一声,垂眸看去,只见那棺木中无端现出一个方圆三尺的漆黑窟窿,哪里还有半点蛇影!
等等,窟窿?这是……
脑中灵光一闪,叫出来:“是出口?!”
是了,遍寻不得的出口,竟是在这怪蛇出没的棺木底部!
这墓室主人当真厉害,在设计了重重关卡之后,料定外界闯入之人必然心存恐惧,加强防守,而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只会陷入群兽一轮又一轮的攻击,最后应验素绢上的预言,力气衰竭,无力抵挡,被群兽分而食之--
若不是自己那怒意冲天的一剑,决计发现不了这个玄机!
窟窿里,也许是下一处险境,新的挑战,未知的危险,却总好过困兽之斗……
一念及此,秦惊羽扬声高叫:“没受伤的断后,其余都撤过来!”
语毕,就见几只异兽张牙舞爪朝自己扑过来,紫光闪耀,刷刷几剑刺去,异兽似 对那剑光深感忌惮,不敢靠近,纷纷后退。
趁此机会,几名身在附近的门人随即奔过来,一人身后还背着那昏迷不醒的队长 ,秦惊羽长剑挥舞,为他们杀开一条前行的道路,边挡边叫:“快,进棺木去! 没事的话,就在里面吱个声!”
几人举着支火把鱼贯而入,纵身跳下。
过了半晌,窟窿里舒心来细微召唤,距离甚远:“门主,一切平安!”
秦惊羽心头大喜,赶紧召唤更多的门人过来,而此时从密室中涌出来的异兽越来 越多,腥气越来越重,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全是兽类,断后的门人已经快要抵挡 不住。
另一名队长也退了过来,半边肩膀都被血染红了,伸头看了下那窟窿,目光上扬 :“门主,你先下去,我护着你……”
“闭嘴!”秦惊羽低斥,懒得废话,直接将他推了进去,又一脚把近前一名犹豫 不定的门人踹了下去,再次抬头,不远处人影一闪,是燕儿。
“燕儿!快些,你也下去!”
燕儿手里握着一柄不知从哪里来的长刀,一刀削去了一只野兽的脑袋,手臂一挥 ,又甩开一只窜来的颈项张口就咬的茸毛鼠类,随即跳到她身过:“我们一起下 去!”
“不行,我还不能下去--”秦惊羽挥了挥手中的长剑,“我有琅琊神剑护着,这 些畜生对我没法靠近,你先下!”
燕儿微微一笑:“我发过誓的,要跟你一起,你不走,我便也不走……”
发誓?什么时候的事情?
情形紧急,容不得好了多想多问,想要故技重施推他下去,不料他竟泥鳅般从身 边滑开,窜到她右前方,那里,几只异兽正嚎叫着围攻两名背靠背的门人,利爪 搭上肩头,獠牙就要咬上喉咙。
见他贸然闯入,兽眼放光,更多异兽围合过来。
眼前红光一闪,一株巨大的红色珊瑚树从背后大力掷了过来,力道十分强劲,直 砸得那咬人的野兽头破血流,松口倒下。
接着,秦惊羽后颈一紧,身子被人毫不怜惜拎起来,耳畔炸开冷冽喝声。
“人都下去大半了,你还磨蹭什么?!我可不想给你收尸!”
是银翼,这个目无尊长的狼小子!
四年来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还变本加厉,由一只冷漠的狼,化身成为暴跌的 狮子。
“乌鸦嘴,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
秦惊羽一喜之后又是一怒,狠狠瞪他一眼,沉声道:“还不快叫大家都过来!”
银翼回头望去,眼见密室内无休止般,又是大群异兽涌出,当即冲上前去,刀光 疾如闪电,劈倒几只异兽,大喝:“撤退--”
随他喝声,数名门人迅速退过来,而外围还有几名挥刀殿后的门人却被群兽冲散 ,瞬间淹没在攒动的兽头兽身之中。
秦惊羽心急如焚,一步踏出,忽觉脚下倾晃,那棺木猛地向下一沉,巨大的棺盖 缓缓合拢。
有人接住她的肩膀,嗓音温润不再,微笑发颤:“出口要关上了,快下去!”
“不--”眼见那几名门人还困在兽群中,秦惊羽哪里肯走,甩开他的手就要冲过 去,“我有神剑护身,定然没事……”
话到一半,手腕忽然被一只钢铁般的手钳住,侧头看去,燕儿脸上是前所未有的 凝重与决然,不容拒绝,一时间力气大得出奇:“不行……”
“你们先下,我去救!”
银翼的声音传来,但见他双脚在那青铜人俑肩上一夹,长臂伸出,从群兽中拉出 一名门人,朝棺木这方甩了过来,又飞快解下腰带当做长鞭抛过去,卷起一名门 人的腰,顺势拖出。
“快进去!”燕儿将他救出的两名门人推进窟窿,见棺盖又落下半尺,飞扑过去 ,双手朝上一顶,居然止住了那棺盖的落势,叫道,“银翼,你们不过来,你家 主子也不会走!”
银翼闻声回头,看清他的动作,双目微眯,似有一抹诧异伴随着些许了然神色, 在眸底一闪而过,随即点头:“你小子……你护他先走!”
说话间,刀光挥舞,身形一晃,继续朝那群兽围合的人影冲去。
血雨腥风,异兽嘶吼,其中隐隐夹杂着细微的咯吱声,那是骨骼被下压弯曲的声 音,想必那不知是何材质的棺盖甚是沉重,燕儿膝盖弯下,原本挺拔的身躯渐渐 矮下来。
唇色渐白,一线血丝浸出,他牙关咬紧的同时,忘朝她叫道:“下去,快……”
他原本有伤在身,此时纵是拼尽全力,棺盖与棺木之间的距离,还是在缓慢缩短 ,四尺,三尺,两尺……
棺木一旦阖紧,便再无出路,到时候就算将异兽全部杀光,都只能永远留在这密 闭墓室,永别天日!
秦惊羽看看他,再看看那边正努力冲向兽群的银翼,摇摇头,喉间哽住,热血奔 流:“我不能……丢下他们……”
不能放弃……任何一人……
不能……
没等她转身过去,就听得身后一声凄然大叫:“不,你们,啊--”
那是银翼的声音。
那几名负责殿后而被困在兽群中的门人,正是他一手挑选出来的煞部精英,此前 他们曾一道远赴西烈招待任务,曾在闻名天下的飓风骑的追杀当中平安脱险,当 时他没有抛下他们独自突围而去;而此时,他们却狠心抛弃了他--
“对不起……”
几道人影朝这边投来最后一瞥,不约而同纵身一跃,跳进了密室之中,手中滴血 的刀剑,朝着更多的异兽斩杀过去。
他们身后的异兽也跟着涌了进去,轰隆一声墙壁翻转,瞬间阖上。
没人知道做决定的那一瞬间,他们在想些什么,在思念谁,在记挂谁。
然而,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严密无缝的石墙,将明亮与黑暗永远隔断。
一墙之隔,却是生死之隔。
倾晃还在加剧,秦惊羽闭上眼睛,嘴唇咬出血来。
下一瞬,被人狠狠推进棺木,耳畔响起男子的怒喝。
“走--”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棺盖阖上。
眼前一片黑暗,四周有呼呼风声,还有轰鸣水声,似是顺着一处暗道滑下。
琅琊神剑被她紧紧抓在右手,而左手还攥着一只光滑冰凉的物事,那是掉进窟窿 之际,在那棺底随手摸到的一样东西,锯齿样的形状,瞬间磕疼了掌心。
此时她正需要外界的刺激来缓解心头的钝痛,于是一直紧紧捏在手里,不曾放开 。
茫然,无语,不知何去何从。
背后有人一前一后抢了上来,带着重重的喘息:“主子?”
“我在这里。”
听得她低低的回答,其中一人扑了过来,勾住肩膀将她按进怀中,圈着不松手。
坚韧的胸怀,熟悉的体味,秦惊羽不自禁把头深埋进去,眼泪无声无息,浸透了 他仅着单衣的胸口。
燕儿手臂收紧,轻声喃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秦惊羽吸一口气,微微侧头,试图在黑暗中寻找到另一条身影:“银翼呢?银翼 ,银翼……”
喊了几声过后,在她身后不远,有人低哼:“我没死。”
那个死字说完,即是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秦惊羽也不再说话,眼泪慢慢干了,前方,是新的征程。
一路下滑,大概有半柱香时间,三人停了下来,落在平地上。
前方仍是一片黑暗,并且静寂。
之前的火把留在了上面,此时借着琅琊神剑的淡淡紫光,看清了当前地形。
没有毒虫异兽,没有棺木壁画,只是一方石台,方圆丈许莲花模样的石台,中间 一个浅浅的椭圆凹进,四周呈圆柱形,湿气很重,顶部离地甚远,有一些苔藓样 的东西在上面微微闪光。
此时,此地,本不该如此安静。
秦惊羽惊跳起来。
那些只比他们早一步进入棺木的门人,竟然统统不见踪影,连片衣角都没留下--
就在他们在上方煎熬抉择的时刻,下面的人只怕又遇到了新的危机,几十号人凭 空消失!
“他们……人呢?”
燕儿没动,只盯着石台中央一脸沉思,银翼则是扑到石壁上不住敲打,敲了一阵 ,即是跳下地来:“是实心的,没夹层。”
人不在四周,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脚下。
但这石台底下,藏得下几十个英武健壮的少年男子?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人呢?
秦惊羽慢慢坐倒,心头升腾起一种强烈的失败与无力感,她,还是没能把众人带 离险境。
哐当一声,原本紧攥在手中之物滑落在地,滚去一边。
“这是什么?”
少年修长的手指将那物拾了起来,凑到眼前端详。
“我在棺木里抓的,不知道是什……”秦惊羽抬眼瞟去,话声忽然顿住。
那是一枚小小的椭圆的东西,非金非玉,单侧生有细齿,看起来像是一把女子用 的发簪。
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燕儿拈在手中摩挲半晌,将那物缓缓放入石台正中的凹 槽里。
秦惊羽看傻了眼:“你……”
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啪嗒。
石台从中裂开,现出一丝亮光来,白花花一片--
那顺手牵羊摸来的东西,居然就是开启这地底通道的钥匙!
秦惊羽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脚下一股水柱冲天而起,激射上顶,三人都围在凹 槽边上,防备不及,被这巨龙一般的水柱席卷进去,猛地抛上半空。
顷刻之间,略带苦涩的冷水漫过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旋转激荡,光影迷离。
水声,轰鸣。
秦惊羽忽然明白过来。
方才在暗道下滑之时,听到的轰鸣水声不是别的,正是导致众人失踪的原因。
他们也有同样的遭遇,此时还不知身在何处,是否生还?
还有,银翼自幼生长在北凉山中,好似以前听外公说过,那是个旱鸭子……
四周冰冷彻骨,挣了几下,却是徒劳。肺部涨得生痛,意识渐渐模糊,只记住抱 紧了琅琊神剑,身子慢慢瘫软。
恍惚之中有人托住她的腋下,徐缓往上浮游。
胸中一口气已经憋不住,终于耗到尽头。
晕眩中,身子被人翻转,一双微温的唇瓣贴上她的,一口一口,缓缓渡气过来。
暖意直入胸肺,唇齿相接,气息相融。
仿若世间最美好的相遇,在这深不可测的地底,在此水光潋滟的世界里,如花如 雾绽放,云间漫步,踏歌而行。
似梦似醒间,听得长声一叹,温柔而坚定。
多年相思,一朝弥补。
那是谁……是谁……
秦惊羽浑身一震,然后很没用地……昏了过去。
海岛风云 第七章 乱点鸳鸯
花香流动,火光映壁。
那深水之中的一吻,宛若一梦,不留痕迹。
秦惊羽揉了揉眼,苏醒过来,慢慢转动眼珠,看着顶上的山石,目光一点点往下移动,山洞,石壁,火光,黑影……昏迷之前的记忆涌上心底,下意识就去摸身边的剑,却摸了个空。
那壁上黑影一动,少年的俊脸凑到跟前,目光如溪水明澈,欣慰一笑:“终于醒了。”
是燕儿。
秦惊羽松了口气,抓住他的手臂撑起身来,脑袋还有些昏沉:“现在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
燕儿拂开她额前的碎发,答道:“大概是午时,你都昏睡了大半日了。”
秦惊羽低头一看,自己衣衫还算完整,外衫连同束胸的布带都已经干透了,发髻散开,长发随意披肩,身上搭着一大块兽皮,不知是虎还是豹,而他身上还是穿着那件单衣,已经破开了几个洞,露出白皙细致的肤色来。
在他背后,琅琊神剑好端端直立着,色泽清幽,古朴庄严。
这是一处浅浅的山洞,身下铺着一层软和的干草,不远处一堆火燃得正旺,火堆上架着些粗大的树枝,几根尖细的枝桠上串着数尾金黄的烤鱼,吱吱冒油,肉香四溢。
燕儿从火上取了根烤鱼过来,吹开上面的炭灰,递到她手里:“我尝过的,没有毒,味道还过得去。”
秦惊羽心头百般滋味交织在一起,哪里有什么食欲,只随意吃了两口,环顾四周,没见旁人,急急又问:“这是哪里?银翼呢?”
“他——”一提到银翼的名字,燕儿眼光黯了黯,声音低沉,“海水冲过来的时候,我们被冲散了,我腾不出手去拉他……”见她眼眶一红,赶紧又道,“他之前没受伤,练武之人闭气时间较一般人长,兴许另有奇遇也说不定。”
秦惊羽咬唇点了点头,
想着他话中的用词,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喃喃道:“什么海水?”回想起昏迷之前口中又苦又涩的味道,忽然惊觉,“对,是海水!”
“不错,是海水。”燕儿以指为梳,帮她把头发绑起来,顿首道,“那石台底下不知从哪里引来海水,力道甚大,一下子就把人冲出来,落在这山洞外的湖面上。如此看来,石棺之下的确就是逃生出口。”
逃生出口……
真正从中脱险归来的,却只他们两人而已。
忽又想到在暗道里消失的几十名门人,那名武功高强的灰衣暗卫应该也在其中,或许以他的能力,可以带领众人脱险……
秦惊羽浑身一振,放下手中烤鱼,一把抓起琅琊神剑:“带我去看看那湖。”
燕儿扶着她走出山洞,立在一处平地,但见外间天色晴好,脚下地势稍高,大丛大丛高过人头的白色野花怒放,一条小路弯曲朝下,洼地四周长满了无数青幽幽的灌木,灌木丛中水光粼粼,深处一片蔚蓝湖面,方圆有数十丈,湖中可见游鱼水草,并无半分人影。
两人沿着小路去到湖边,眼前是一片湿泥浅滩,查看半晌,除了自己二人,并没有发现有别的脚印留下。
秦惊羽顿感失望,走近过去,手指沾了一点湖水舔了下,道:“是咸水湖。”
燕儿点头道:“看样子是和海水相连。”
这蛮荒岛不仅遍布异兽,而且地形奇特,到处都是密地陷阱,没有指路地图,当真是举步维艰。
秦惊羽看着湖水怔怔出神,忽见近前水草缠绕处,一道光亮闪过,有什么东西在水面荡来荡去。
“那是什么?”
燕儿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当下跳进水中,长臂一伸,将那闪光之物捞了起来。
竟是那枚作为开启通道之钥的发簪!
秦惊羽接了过来,置于掌心,发簪依旧完好,在顶上明灿灿的日光下,呈现出一种绮丽夺目的光彩。
这发簪,明明是安在了那石台中央的凹槽里,与石台浑然一体,密合不分,所以才会带动机括,此时怎么会出现在这湖水里,而且还能浮在水面上?
正不得其解,远远地,有脚步声传来,夹杂着吃吃的笑声。
不是兽,是人!
心里怦怦直跳,上岛这样久,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人声。
由不得她多想,一只手掌飞快捂住她的口鼻,将她的身子拉到灌木丛中,隐住不动。
秦惊羽朝他眨眨眼,将发簪揣入怀中,双手轻轻分开枝叶,在缝隙里朝外窥视。
几名身着蓝衣的女子快步朝湖边走来,头发微褐,面容灵秀姣好,腰肢轻盈柔韧,随风摆动,与湖光山色相映成辉,那走在最前方颈戴银圈的少女更是生得柳眉大眼,娇俏亮丽,青春得直逼人眼。
这凶险海岛上忽然出现如此一幅和谐画面,实在有些突兀。
两人噤声不语,就看着那群女子朝自身藏匿的位置步步走近,为首的少女边走边撅嘴道:“大哥非要说可能有人从禁地出来,让我来查看,依我说,禁地里面又有那么多机关暗道,还有小圣镇守,怎么可能有人走得出来?!”
看到她满脸不耐,身后一名侍女模样的女子笑道:“要不小姐坐在岸上休息,我们几人下湖去看看就好。”
另一名侍女也附和道:“是啊,山上碧萝开得又大又香,小姐采些回去,那冷面公子不喜欢醉莲,说不准会喜欢这个……”
但见被唤作小姐的少女面上一红,轻叱道:“你们胡说什么,我采我的花,关他什么事?!”
那侍女笑嘻嘻道:“不关小姐的事,小姐怎么半夜不睡,偷偷给他送吃的过去?”
少女哼道:“那不过是我吃剩的点心,丢了也可惜……”
那侍女笑道:“奴婢几个服侍小姐多年,也没见小姐把吃剩的点心分给我们,却专门趁夜送去给一名囚犯……”
“是啊,小姐对那囚犯可比对我们好多了……”
冷面公子?囚犯?
秦惊羽听得心头一动,抓起燕儿的手,在掌心写字:银翼?
燕儿在她手心回答:有可能。
“你们!”少女被侍女一番奚落,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恼跺脚,转头就朝湖边奔来,奔了一阵,忽然轻咦了一声,脚步放慢。
秦惊羽微怔一下,当明白过来,她应该是发现了自己与燕儿在湖边行走的痕迹,当下屏息不动,趁她走近查看之时,忽然窜出掩近,手指搭在少女被晒得微黑的后颈,啪嗒一声按下风影戒的开关,低声喝道:“别动!”
那少女并不惊慌,居然格格一笑:“我劝你也别动。”
就在此时,秦惊羽手背一凉,只觉一股冰冷滑腻的感觉在上面游走,竟是一条银白色的小蛇,而那少女颈项上的银圈,倏地不见踪影——
这哪是什么银圈,却是盘在颈上的活物!
秦惊羽对异兽见得多了,也知道自己一动,这蛇必定随之进攻,当即动作不变,只冷哼道:“你这项圈还真特别。”
少女娇笑道:“不是特别,还能要你的命。”
秦惊羽盯着那蛇嘴里吐出的漆黑分叉,眯眼反问:“那好,我们数一二三,一起动手,看看谁先死?”
说话间,感觉到自己额上开始冒出冷汗,努力稳定手指的同时,指尖触摸到那颈项上一丝微黏的汗意,心头又是一喜,原来对方也在紧张心虚。
两人僵持不下,一动不动,茂密的灌木挡住身形,远处的侍女低低说笑,漫步而来,竟然毫无察觉。
那少女咬了下唇,先开口:“你是谁?你想怎样?”
秦惊羽冷笑回道:“这话我倒想问你,你又是谁?你又想怎样?”想到她先前与侍女的对话,面色一整,直截了当问道:“我问你,那个什么冷面公子,长什么样,姓甚名谁?”
“他——”少女被她突如其来的森冷与威严吓了一跳,呐呐道,“我不知道他姓什么,我大哥的手下在海里发现了他……”
海里?
秦惊羽又惊又喜,毫无疑问,那肯定是银翼了。
这家伙,居然被那水柱冲进了海里?
回想起少女提起银翼是的羞赧神情,脑中灵光一闪,忍不住好笑,这狼小子,开始走桃花运了!
少女半晌没听得她的回音,伸手把银蛇引走,转过身来,急急道:“你是不是认识他?”
秦惊羽一迟疑,瞥见她眼中纯净坦然之色,手指收了回来,表明态度,正色道:“他是我失散的朋友,我正在找他,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少女朝她上下打量,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眼睛亮了亮,随即柳眉蹙起,似在认真考虑可行性。
“他被我大哥关起来了,我大哥说他是潜进岛来刺探虚实的汉人奸细,下令没有他的通行令牌,不准任何人探视……”
秦惊羽观察着她的神色,低低笑道:“这任何人,没包括你吧?”
少女并不避她探究的眼光,大大方方道:“我偷了大哥的令牌,每晚都去瞧他的,起初他不理我,但是我送去的点心和清水,他都没拒绝……”
秦惊羽直听得咬牙切齿。
废话,那狼小子只会对自己凶,小美人送的东西,他当然不会拒绝!
脚步细碎,秦惊羽眼看那几名侍女朝这边走来,来不及多问,拉住少女急道:“我这位朋友还没娶亲的,你今晚想办法带我去见他,我给你们做媒,他一向听我的话,保准成事!”
身后扑哧一声,不用看也知道是燕儿躲在某处偷笑。
哎哎,有她这样思想超前身体力行的主子,身为下属就只能在一旁清闲喝茶嗑瓜子了……
“小姐?小姐?”那边侍女见少女久久不归,不禁低声相唤。
“哎,我在这里!”少女蹲下身来,朝那边侍女扬声喊道,“我肚子不舒服,你们先去那边树林等着我,我一会就来——”
“是。”
侍女们朝湖边看了看,说笑声渐渐去得远了。
少女舒口气,转过头来,连耳根都烧红了:“你方才说的,是真的么?”
秦惊羽见她已经心动,立时拍着胸口,继续发挥那天花乱坠的本事:“当然是真的,我可以打包票!我那朋友家世清白,武功又好,而且家里只他一人,你嫁过去,不用供奉高堂,也不用服侍小姑,只管享福便是……你回去好好准备,别露出马脚,天黑就过来,我在上面山洞等你来,你记着带两套男子服侍来,咱们不见不散!”
“嗯,我叫兆翡颜。”少女露齿一笑,面颊上两个小小的梨涡,甚是动人,想了想,又道,“你有没有随身信物可以给我?他疑心很重,谁都不信,我怕他以为我是骗他的……”
秦惊羽摸了摸腰间,实在有些犯难,自己身边除了这柄琅琊神剑,别无他物,于是道:“不用信物,你只要告诉他我姓秦,他自然明白。”
兆翡颜轻轻点头:“那好,我走了,晚上再过来找你。”走出几步,又再回头,“你莫要忘了……你答应的事情。”
秦惊羽微笑颔首:“放心放心,你回去把谢媒大礼一并准备了。”
等人一走,燕儿即从灌木丛中钻出来,笑得眉眼弯弯,那叫一个得意:“若是银翼知道主子就这样把他给安排了,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秦惊羽自顾自说道:“那兆小姐样子生得美,脾气性子都不错,也不算亏待他,他日后会对我感激涕零的……”
燕儿摇头打断她:“银翼不会喜欢她的。”
秦惊羽白他一眼:“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知道什么!”
燕儿看着她,只是微笑:“见面就知道了。”
两人又在湖边搜寻一阵,再没新的发现,倒是山洞背后找到条山涧,喝了个饱,然后在树林里摘了不少野果,又去湖边叉了鱼,这回全是燕儿身体力行,上树下湖,她只管在树下岸边做着没有半点技术含量的重复性的拾捡工作。
饱餐一顿之后,秦惊羽无事可做,索性在洞中休歇养神,等到一觉醒来,天色微黑,洞外却是响起不小的动静。
出去一看,原来是燕儿捡些形状合适的粗大树枝当做木扒,只半日时间,就已经在洞口挖掘出一条丈许深坑,洞口左右两边分别留出一条极窄的不易察觉的通道,坑底周围Сhā上削尖的木棒,更在坑边堆了不少大石。
秦惊羽见那深坑底窄口广,敌人一旦来袭,非摔落下去不可,只待他落入坑中,上面的人便投石砸打,轻松应战,不觉赞道:“这防御工事真是不错!”
燕儿在坑底抬起头来,额上晶莹,冲她眨眼一笑:“这回主子还说我细胳膊细腿不?”
秦惊羽没理他,瞅着那深坑问道:“你怀疑那小美人要带人来抓我们?”那少女眼神纯净,毫无杂质,实在不像心机深沉之流。
燕儿动作不停,继续在坑里摆弄:“凡事总是小心些好,我只怕万一……事关主子安全,不能让这个万一有半丝发生的机会。”
他眼睫垂下,表情极为严肃,温润轩秀的侧脸上散发着一种震撼人心的气魄与力量。
秦惊羽看得呆了,领会到他一番心意,好一阵才点点头,却听得他语气松懈,温言笑道:“主子放心,有我在,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大致弄好已经是新月如钩,夜幕降临,两人于是熄灭了火堆在洞中严阵以待,一直等到下半夜,终于听到几声细微的鹧鸪声叫,有人在洞外低声唤道:“秦公子,我来了!”正是兆翡颜的声音。
“哎!”秦惊羽轻轻答应一声,对燕儿比个手势,凝神听了会,有借着顶上淡淡月光朝洞外凝神细看,确定是她一人前来,便唤道,“衣服带来没有?你站着别动,先扔过来!”
兆翡颜答应一声,将一团灰扑扑的物事掷了过来。
燕儿立在洞边,捏着根树枝将那物事挑落在地,是只鼓鼓的灰色布包并无异常。
秦惊羽打开布包,取出里面的男子衣裤,一人一套飞快套在身上,又将琅琊神剑Сhā于腰间,与燕儿从通道出去,与手持火把的兆翡颜汇合。
三人也不停留,在山间小道一路奔走,看着天上星辰指向,只知道一直向北而行,在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见到前方一处石屋,大门处隐隐光亮。
“嘘,别出声。”
兆翡颜回头轻唤一声,径直走上前去,对着那守卫的两名士兵亮了下令牌,忽然抿嘴滴滴一吹,她颈上的银蛇闪电般射出,左一扑,右一窜,两名士兵立时倒下。
秦惊羽跳上前去,奇道:“你杀了他们?”
兆翡颜哈哈笑道:“我这银儿没毒的,昏睡一个时辰就没事了。”
秦惊羽瞟她一眼,暗骂这小丫头精灵古怪,之前对自己说起谎来面不改色。
兆翡颜当下摸出士兵身上的钥匙,解锁开门,大步踏进屋去,朝那榻上静坐的挺拔身影笑道:“我没骗你,真把你朋友带来了,不信你自己看——”
烛光昏黄,那榻上之人闻声站起,看清来人,不觉啊的一声叫出来。
秦惊羽也是惊诧莫名,两人互相指着对方,异口同声。
“怎么是你?!”
海岛风云 第八章 真情假意
“怎么是你?!”
秦惊羽惊得后退一步,瞠目结舌。
那所谓的冷面公子,也是同样震惊的表情,两道跟她极为相似的英眉几乎拢到一起:“三……三弟?”
发似浓墨,面如冠玉,即使身着素色布衣,也难掩其英俊儒雅之气,秦兴澜,堂堂大夏二皇子,怪不得这位兆小姐会如此上心!
可是怎么是他,不是银翼?
秦惊羽傻了眼,呐呐开口:“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怪,兆翡颜说她每晚都过来送食,当时自己就听着有丝别扭,跟银翼分开不过才一个夜晚过去,怎么说是每晚,却原来是猜错了人,表错了情。
就在两人怔愣之际,哐当一声,却是燕儿关好房门一步踏了进来,面不改色向秦兴澜行礼:“二……公子。”
秦兴澜回神过来,将她手臂一拉,劈头就骂:“你怎么回事,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在天京胡闹得不够,还跟到这里来,不要命了是不是?!”
秦惊羽讪讪笑道:“我是来帮忙的……”
“帮忙?就你,手无缚鸡之力,能帮什么忙?你就是成心来添乱的!”
骂归骂,语气里却也流露出一丝担忧,朝她上下一打量,又道,“肯定是瞒着父亲来的,是不是?”
秦惊羽避而不答,想到自己那个关于沉船的噩梦,赶紧问道:“对了,大哥和雷牧歌他们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他们……”秦兴澜面色一黯,叹道,“我所乘之船在海上遇到大雾,跟他们失散了,后来触了礁,船体从中断裂,船上人等全都跳了海,我抱着块木板漂到这海岛附近,醒来就在这间屋子里了……”
失散了?
秦惊羽当即转向呆呆立在一旁的兆翡颜:“你大哥还有没有在海里救起别的什么人?”
“没,只他一人……”兆翡颜井前听得一头雾水,此时张了张嘴,终于反应过来,惊喜道,“你们……你们是兄弟?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面善……那他,也是姓秦?”
“废话!”没有其他人的讯息,秦惊羽顿感失望,大皇兄和雷牧歌他们,又是去了哪里呢?
兆翡颜瑟缩了下,低声道:“你不是说他家里没有高堂和小姑,只他一个人,原来是在骗我……”
“呃,不是骗你,那是我想错了人-——”秦惊羽生怕这心思单纯的少女口没遮拦,将自己胡乱做媒的事情一一道出,急急打断,转移话题,朝燕儿吩咐道,“快去门口扒一套衣裤进来给我二哥换上,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没见到银翼,反而是找到了二皇兄,也算是大功一件!
不想一言既出,秦兴澜与那兆翡颜竟同时摇头:“不行,不能离开。”
“为什么?”
秦兴澜手臂轻抬,将衣袖撩开让她看:“我被种了这个,每隔两日就须服一次解药,否则全身痒痛难耐,苦不堪言。”说话间,面色微白,似对之前所受的痛楚还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但见他手肘上方,有一处异样凸起,宛若有生命一般,在方寸间缓慢蠕动。
“这是什么?”秦惊羽大胆伸手过去,手指刚触到那物,它就倏然消失,过了一会,又在另一处重新鼓起。
秦兴澜没有说话,冷然看向兆翡颜,后者垂下眼眸,面露惭色道:“这是密云岛送给我大哥的盅虫,用以换取岛上的毒蛇,我大哥一直用来对付本族叛徒和不听话的族人……”
秦惊羽心中微怒,目光变凉:“你大哥究竟是谁?”
“我大哥,他叫兆刀明,是北岛之主。”兆翡颜边说边朝秦兴澜瞧去,见他脸色冷漠,眸色阴深,想必是痛恨兄长,连同自己也连带恨了进去,不由得眼眶一红,哽咽道,“下盅是我大哥的主意,我事先并不知情,你莫要生我的气。”
秦兴澜冷哼一声,没有理会。
秦惊羽扯了下秦兴澜衣袖,朝她笑道:“我二哥不生气,你想法把这虫子弄出来,我们就一笔勾销。”
兆翡颜咬了咬唇,只是摇头:“我听大哥说这个叫做金谷虫,种入体内的是子虫,必须在密云岛讨到配对的母虫,放在火上烧死,子虫才会自行消亡,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压制子虫凶性的解药是每隔两日才依法配制,只能暂时保住平安,治标不治本。”
秦惊羽轻轻啊了一声,这鬼虫子,居然这般复杂!
难怪屋外只有两人值守,而屋内之人也未有绳索镣铐锁身,放任自流一这个名叫兆刀明的北岛之主,实在没把一名中了盅虫的外来人士放在眼里,只因为他一离开这里,便是无人能治,必死无疑。
等等,兆刀明?姓兆……
眼光一闪,看清兆翡颜鬓边一只发簪上的刻字,暗骂自己糊涂,明明当时在寿宴上老师已经讲过这一兆一古是蛮荒岛上的大姓,这少女初见之时也是毫不隐瞒道出真名,自己竟是浑浑噩噩,后知后觉。
还有那个兆刀明,关于北岛之主的名号,老师也是从未提及,只怕是他离开之后的事情。
当下让燕儿守在门边,自己拉了兆翡颜坐下,朝她询问岛上情形,抬头见秦兴澜面露倦色坐回榻上,却也在认真倾听。
本以为自身态度有所转变,之前做媒谎言也被戳破,探明当前处境并非易事,不料这少女当真是心思纯净,且对秦兴澜情根深种,只要有问就答,知无不言,一心在意中人面前坦露诚意,竟是将这岛上大小事务统统告知,不留余地。
从她一席话中,秦惊羽方才得知,原来自当年韩易离岛数年之后,这蛮荒岛的两大家族,兆氏与古氏便是因为争夺权势而彻底决裂,在岛上以那山洞禁地为界,南北刻分,古氏在南掌权,兆氏在北称雄,古氏族人擅长以笛御兽,而兆氏族人则是武功更胜一筹,两族共奉双头怪蛇为圣物,井水不犯河水,长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兆翡颜这一代,父亲早逝,其兄兆刀明当上北岛之主,兄妹情分极深。而前不久,北岛一名叫做兆依宛的年轻女子,算起来还是兆翡颜的堂姐,居然暗地和南岛古氏一名青年男子有了私情,事情败露之后,两族约定各自管教自己的人,兆刀明一怒之下将兆依宛关在柴房,却不知怎么给她逃了出去,竟与那姓古的男子双双逃出蛮荒岛,不知所踪,而且与两人同时失踪的还有一条年方五岁的蛮荒之圣——双头怪蛇。
此事一出,那南岛之主古乌尘立誓要将两人追回,处以重刑,兆刀明也不敢怠慢,亲自驾船去海面寻找,只盼两人心生悔意,会自行归来,这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不想竟碰巧救起了在海上飘荡的秦兴澜,于是带回岛来,先种了盅虫,再仔细盘问其身份动机。
秦兴澜清醒之后发现是孑然一身,又被种下盅虫,他生性多疑,弄不清当前情势,行事更加小心谨慎,嘴巴闭得死紧,打死不提自己大夏皇子身份,在被看守士兵殴打之际,正好这兆翡颜路过得见,却是对他情愫暗生,因而有了后面暗中照拂与夜晚送饭的故事。
从兆翡颜的描述,以及秦兴澜偶尔一句补充当中,秦惊羽大致弄清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想,又信口问:“你们从来都没离开过这蛮荒岛么?”
兆翡颜摇头答道:“没有。”
秦惊羽好奇道:“为什么呢?”
“我兆氏一族曾有祖训,说是有生之年不得离岛,违者进入禁地,以身侍圣,为龙姬娘娘守慕终身。”
“龙姬?那不是密云岛的祖先吗,跟蛮荒岛又有什么关系?”秦惊羽想起墓室中那一口青色石棺,心头一凛,“你说禁地中是巫女龙姬之墓?”
兆翡颜点头,复又摇头:“龙姬娘娘的墓室在密云岛,这里据说只是个衣冠冢,那里面机关暗道太多,又有小圣在,我武功不济,没有进去看过,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
衣冠冢?
秦惊羽悄然抚下胸口,自己还揣着那只从石棺中带出来的古怪发簪,带着对那禁地嗜血异兽的愤恨,当下决定不予归还,对于那兆依宛两人的下落也懒得说明。
“小圣是谁?”秦兴澜沉默半晌,突然Сhā上一问。
秦惊羽闻声点头,这个词是第二次听兆翡颜说起,自己原本也是想问。
那禁地之中并没有看到人影,难道竟是隐在暗处,令得众人不察?
兆翡颜眨眨眼,一脸无辜:“小圣就是小圣啊,我们蛮荒岛的圣物……”
“双头怪蛇?”
“是啊,岛上圣物虽然多,但是真正颜色变白成为圣灵的只有两条,南岛那条岁数长些,是大圣;我们这条是小圣,前一阵突然跑到禁地里去了,大哥说它原本就该守在那里,也就没召它回来。而南岛那条大圣最近要开荤,需要活人祭,南岛之主到处寻找祭祀之物,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人自动送上门去……”
“好了,别扯远了。”秦惊羽挥手打断她絮絮不住的说话,什么大圣小圣,她还齐天大圣呢,听得真拗口。不过,小圣都是如此厉害,那所谓大圣的能力可实在不敢想象!
整理了下思绪,赶紧又问,“那密云岛主你认识不?他与这南北岛主交情如何?”
“大哥带我见过的,交情还算不错,不过她一直想要我的银儿,我不肯给她,大哥还跟我生气呢,说两岛自古同气同枝,渊源深厚,说不定今后还能结为秦晋之好……”
渊源深厚,这倒是符合那壁画上的主旨。
秦惊羽想着她话中最后四字,朝她挤眉弄眼,嘿嘿笑道:“原来那密云岛主对你有意思,倒也不错。”起初以为密云岛主是个上了岁数的老者,现在得知蛮荒岛两位岛主都正值青壮年,想必那密云岛主年岁也是不大,与兆翡颜门当户对,倒也般配。
“哎,你们误会了!”兆翡颜看看一旁默然不语的秦兴澜,急急撇清,“密云岛主名叫玛莲达,乃是一名女子,我大哥很喜欢她,每年都会去岛上向她求婚的。”
秦惊羽怔了下,对这密云岛主的性别颇感意外,慢慢进入主题:“那个护岛神鸟的传说可是真的么?这两座岛屿之间如何来往,行程需要多长时间?”
兆翡颜点头道:“是真的,就为了那指路神鸟,我大哥身边连名侍妾都不敢有……”也许是想到那神鸟检验童男童女之事,面上一红,声音低了下去,“南岛和北岛都有船只去往密云的,若无风浪,顶多一个时辰就到。”
秦惊羽听得一喜,趁机道:“我二哥需要那金谷虫的母虫解盅,只能去到密云岛去找那玛莲达岛主,要不你悄悄带我们上船?不需你为难,我们自行前往便是,就算被抓住,也只说是我们自己偷的船,不会与你扯上干系。”
“这……”
兆翡颜咬住唇,轻轻叹了口气,当下也不去看秦兴澜,只朝秦惊羽道:“你没来之前我也想过这样做的,但又怕我去了之后照看不到,大哥对他不利……”
“你当然不能去——”秦惊羽拉了她的手,又把秦兴澜的手拉过来,牵到一起,笑道,“你就好好照顾我二哥,保证他吃饱喝足,毫发无伤,其余的事情,就交由我来处理。”
“三弟!”
秦兴澜看着她强行塞到自己掌中的玉手,剑眉一挑,欲要发作,秦惊羽及时按住他的肩膀,眨眼一笑:“二哥——”
一个眼神足够表述意思,后面的话无需再说,这位二皇兄聪明过人,处事圆滑,这关键时刻,不可能连逢场作戏都不明白,只不过要她给个台阶下罢了。
秦兴澜垂眸,反手一握,将兆翡颜的手扣在掌心,轻轻摩挲着,话声比那动作还要柔软:“你们一路小心,早去早回。”看着那涨红的娇颜,凑近了些,又补上一句,“我在这里等着你。”
兆翡颜努力多日,终于得此慰藉,心中感动,竟是怔怔落下泪来,颤声唤道:“秦郎……,”
秦兴澜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看她。
好一个情深款款的离别时刻……
卡!
秦惊羽趁热打铁,拉她起身:“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当下与秦兴澜道别,忍下心底那点浅浅的歉疚,边走边想,这少女容貌姣美,天真烂漫,日后二皇兄带回大夏做个侧妃也是不错,不算太亏待她,走到门口,又听得身后一声:“你们务必小心。”
这句显然是对她而言,比起方才多了几分真心,秦惊羽心头一暖,招呼了燕儿,疾步而出。
刚踏出门槛,院门掩上,就见眼前一亮,东南方火光升腾,人声隐隐。听得声势越来越大,似有上千人齐声高喊,秦惊羽悚然一惊,难道被人发现了行迹,大队人马追踪而来?
侧头去看兆翡颜,却见她毫不惊慌,只喃喃道:“不是说还有两日么,这活祭大典怎么提前了?”
秦惊羽松了口气,先前听她提过南岛的活人祭祀,随口道:“用自己族人来当祭品,那个南岛之主古乌尘好生狠毒!”
兆翡颜闻言却是摇头:“不是古氏族人,我晚饭时曾听大哥说起,说是此回祭祀是用从禁地出来的人,人数还不少……”
什么?
秦惊羽收回迈出的脚步,一时胸口巨震,心如雷鸣。
“禁——地?”
海岛风云 第九章 心愿难遂
月黑风高,夜色如斯深沉。
兆翡颜却见那少年的脸倏地亮了起来,明艳照人,不可方物,比自己手中的火把还要来得耀眼。
“你说,还有人从禁地出来?”
秦惊羽心里怦怦直跳,强自镇定,声音还是免不了微微发颤。不对啊,自己与燕儿一直守在山洞,关注着湖面的动静,在来此之前,绝对再没有人从湖里出来,难道……
已经顾不得许多,抓住她的胳膊,急急又问:“之前你们在那湖里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外来之人?一共有多少人?他们怎么会去了南岛?”
兆翡颜被她这一番连珠发问弄昏了头,燕儿在一旁看得分明,赶紧上前按住她的手:“主子,我们先找个僻静之所,再慢慢询问。”
秦惊羽定了下神,瞥见前方树影婆娑,赶紧拉了兆翡颜过去,隐在树后,正色问道:“你给我说说,这活人祭祀,到底是怎么回事?”
兆翡颜见她神情凝重,当下也不隐瞒,据实答道:“圣灵体质异于寻常蛇类,每隔数月就必须食用活人,为此大哥和那南岛之主古乌尘都是想尽办法,一般是用岛上作奸犯科的凶徒,如若有岛外渔民驶进地界,便是更好—
—”她咬了下唇,面色似有不忍,又道,“我听大哥说,古乌尘原本为祭祀头疼不已,不想昨晚却意外拿住了一群外来人士,人数还不少,都是从幽冥河里冲出来的……”
“幽冥河?”
“嗯,还阳湖和幽冥河,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都是禁地与外界的通道,我听大哥说,好像是扳动不同的机括,就到得不同的地方,人间地狱,各不相干。”
还阳湖……幽冥河……
怪不得那几十名门人不见踪影,他们没有开启石台的钥匙,直接被冲进了另一处通道,落到了南岛之主的手里。
秦惊羽想通了这其中原委,心头大喜,当即道:“那举行祭祀的地方在哪里,你先带我们过去!”
兆翡颜眨了眨眼,疑惑道:“你不去密云岛寻母虫救秦郎啦?”“当然要去,不过我现在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秦惊羽话锋一转,盯着她道,“我们就两个人,势单力薄,还必须找些帮手……”
兆翡颜看到对面少年眼中光芒闪动,斗志充盈,呆了呆,叫道:“啊,你要去南岛,救那些活祭之人?!”
“他们是我的朋友,我自然要去救。”秦惊羽看她一眼,又诚恳道,“翡颜小姐,我需要你帮忙,给我们引路——”
兆翡颜直觉摇头:“不行,祭祀是岛上大事,重兵把守,你们不要去,太危险了!”
秦惊羽按了按腰间的长剑,悠然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兆翡颜面上满是犹豫,嚅嗫道,“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秦惊羽并不看她,望向那火光冲天处,叹道,“若是你的兄弟,你的至亲之人被奉去蛇口做活祭,如此血腥蛮昧之事,你会任由它发生吗?”
“我……”兆翡颜被问得僵住,从小被岛主兄长宠爱有加,保护得滴水不漏的骄娇小姐,又怎会经历这样的抉择时刻?想到那屋里英俊儒雅的年轻男子,口气渐渐软了下来,“好吧,我带你们去,不过只能到往界碑处,你们自己过去。”
秦惊羽答应得爽快:“行!不过我救人回来,又怎么找你?”
兆翡颜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只黑漆漆的哨子,交到她手里:“你吹这哨子,这声音银儿能听到,它会带我来找你。”
秦惊羽点头收好,朝着火光处呵呵一声冷笑,扬眉道:“那古乌尘想用我的人祭祀,总要先问问我三少答不答应!”
一行人改道朝南走,起初还是平路,走不多久就开始上坡淌水,四周夜色惨淡,树林森森,不时传来低低兽嗥,但见兆翡颜径直走在前面,摸了支短笛边走边吹,随着那长长短短的笛声,隐藏在暗处的禽兽却都不敢靠近。越走天色越亮,当天边泛起鱼肚白,便是到得一处山口,山下一大片榕树林,挡住视线。
林子边上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溪畔立着一块奇形怪状的乌黑石碑,兆翡颜走过去,举袖在石上擦了擦,端详一阵,轻轻吁了口气:“对面就是南岛的界地,我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了。”
秦惊羽点头道:“谢谢你,你回去照顾好我二哥,我会再找你的。”
“那好,南岛异兽众多,你们要当心。”兆翡颜说着,又从袖中取了两束碧绿的草叶递过来,“这是我大哥秘制的明香草,你们带在身上,一般的野兽蛇虫不敢靠近。”
秦惊羽嗅得那气味,像是前世用过的驱蚁花露水的香气,当下接过来,分了一束给燕儿,自己那一束别在领口,朝她摆手道:“好啦,你早些回去,那守门的士兵昏睡这么久,你还得想着编个理由让你大哥信服。”
兆翡颜看看天色,也不再多说,转身折返。
看着少女的背影匆匆消失在视线,秦惊羽摇了摇头,笑道:“看样子,她压根不相信我们能救出人来。”
燕儿耸了下肩,扁嘴咕哝道:“我也不太相信。”
“你!”秦惊羽瞪他一眼,这个胆小鬼,哪有这样灭自己威风的,气魄,懂不懂?
懒得理他,扭头就走,边走边道:“怕啥,到时候见机行事,快走吧,我可不想从蛇肚子里找人,哎——”说话间,已是走至溪水边,不知踩至个什么,脚底一滑,险险朝前扑去。
一只手臂将她拦腰勾了回来,燕儿扶她站稳,背对着躬身下去。秦惊羽看着面前那清瘦修长的身躯,微微一怔:“做什么?”
“溪水凉,还是我背主子过去吧。”
这小子,就适合做这些后勤工作,冲锋陷阵之类的事情还是交给银翼比较稳妥。
银翼,该死的家伙,到底去了哪里呢……
趴在燕儿瘦削的肩头,秦惊羽神游太虚,只觉得身下之人步履轻盈,走得极快,几步淌过小溪,转眼就进了树林,却没半点放她下地的意思,只侧头询问。
“还要翻过山头才能到,要不你眯眼睡一会?”
“我不困。”
垂下眼睫,偷偷打了个呵欠,目光无意识落在他的后颈,兆翡颜找来的族人衣服领口开得低,露出一大段白净的肤色来,秦惊羽一眼掠过,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叫起来:“燕儿,你怎么变黑了?!”
燕儿微顿一下,脚步不停:“是么,我没注意……真的很黑吗?”
“也不是很黑,只是比在天京要黑一点,这里太阳太毒了。”想着这一路他跟着自己确实吃了不少苦,人晒黑了,身子骨也更单薄了——
咦,好像也不算单薄,这肩这背还是挺有肉的……
毫不羞赧的咸猪手在身后一阵乱揉乱摸,燕儿终于忍受不住,侧头过来,唇边是隐含的笑意:“拜托,我就一把皮包骨,主子你不怕给摸没了啊?”
秦惊羽头也不抬,大言不惭道:“我是检查你伤好了没有。”
“我的伤好像在前面呢,主子你确定你没记错地方?”
“当然没记错,我只是顺带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并发症什么的——”秦惊羽从他背后滑下来,随即在那窄腰上用力掐了一把,“瞧你那小样,瘦得跟排骨似的,谁稀罕摸,要摸我也该去摸雷牧歌……”
手腕一紧,下一瞬便被他扣在怀中,捂住口鼻,俊脸低俯下来,狭长的黑眸里闪耀不定,光焰难明。
“唔,燕儿你——”秦惊羽发声困难,只好朝他瞪大了眼,又不是第一次开这样的玩笑,不至于真生气了吧,他想做什么?
“是不是排骨,以后就知道了……”少年连同身子都压了下来,虽然手臂撑在地面,那样的重量还是让秦惊羽胸口生疼,该死,人家那里正在发育好不好!欲要发作,他却及时嘘了一声,将她推进茅草深处,薄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耳朵,含糊道,“别闹,有人来了。”
呃,是谁在闹谁呢!
秦惊羽定了下神,果然听到不远处沙沙的脚步声,步伐沉稳,至少是七八名男子。
自己一时走神,没听出声音来,可他的耳朵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灵敏了?
不服气的,在他手心上轻咬一口,只觉他动作不变,手掌稍微松了下,露出些许呼吸的空隙。秦惊羽趁机掰开他的手,目光暖出草丛,投向那边山坡。
数名与己身服饰相近的男子正神情戒备,手持长枪巡逻而来,在他们身后,几只黄褐色的野兽碧眼闪光,低低嗥叫,那是一群身形巨大的狼。有一只抖了抖身上的皮毛,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朝着两人藏身之地步步靠近。
秦惊羽心头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糟了,两人还没到得祭坛,就要被人察觉,即将引发一场恶战!
手指轻抬,即是悲哀发现距离不够,自己根本瞄准不了目标;再说此时贸然出手,就算饿狼中针倒下,几人必然前来查看,到时候一样会暴露身形!
刹那间,额上溢出滴滴冷汗。
蒙蒙晨光中,那只狼越来越近,碧眼中光芒一闪,作势欲扑。
秦惊羽掌心按在剑柄上,只待那畜生过来,一剑砍下它的狼头!
而在她身后,少年袖底扣紧一物,青袖间雪光闪现,杀气隐隐,蓄势待发。
砰的一声,一道火光在山那边的半空中闪过,光芒耀目,同时有人齐声诵唱:“高山苍苍,日月昭昭;蛮荒之圣,福佑今朝。祭吾圣灵兮,举酒一筋;颂吾圣灵兮,天地辉煌……”
几人均是停下脚步,仰首相望。
“好了,祭祀就要开始了,我们回去吧。”
其中一人嚅唇吹出几个短音,群狼紧跟人后而去,那狼听得声响,鼻子吸了吸,似在惊疑胆怯,忽而拔腿飞奔。
“他们走了。”
秦惊羽挣脱燕儿的怀抱,慢慢站起身来,摸了摸领口处的明香草,称许道:“居然能把狼吓走,看来这草还是有些管用。”
燕儿笑了笑,弹了下袖口道:“我们走吧。”
方才颂唱声起,周围巡视之人纷纷回返,却是靠近的最好时机。
两人敛了笑容,当下脚步不停,悄然攀山而上,这山也不算险峻,只是山石鳞晌,树木稀少,好在有燕儿在旁推拉搀扶,没一会就到了山顶。
站住脚朝下一望,但见山脚下黑压压全是人影,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巨大兽类,却都安顺驯服,秦惊羽不及去看,目光直接投向中间的祭坛。那祭坛呈圆环形,突出地面两尺来高,直径足有三四丈,似是用一整块天然的汉白玉精心打磨而成,在初升的阳光下莹光闪闪,圆环中央白雾萦绕,久久不散。底座纯黑色,花纹繁琐,一时不能识别具体图案,最下方则是雕了四个环绕祭坛的半圆沟糟。
祭祀声势浩大,即将开始,祭坛自然是早就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布置得焕然一新,美丽纯净,光彩丛生。
即便如此,秦惊羽还是感受到一丝血腥气,充斥在祭坛周围,天地之间。
几声悠长钟鸣,鼓乐声起,一队士兵抬着祭品缓慢走近。士兵两人一组,分列左右,将祭品抬在肩上,一步一步登上祭坛下方的石阶,祭品呈长条状,被白绢包裹周身,仅露出一张脸来……没错,是人脸,一张张熟悉的人脸!
看着那祭品被抬上祭坛,坛下人等连同兽类都俯身下去,齐声欢呼,而祭坛中央的白雾处,有什么东西徐缓升起,昂首而上。与此同时,秦惊羽胸中怒意奔腾,手按在剑柄上,银牙一咬,就要拔剑。一只手掌轻轻搭在肩上:“等等。”
秦惊羽回头瞥见他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没好气道:“等什么等,等弟兄们都进了蛇口再去开膛破肚么?”
燕儿环顾四周,眼底异色闪过,轻笑道:“我有把握救人,并能全身而退,不过事后主子要怎么谢我?”
呃,这小子脑子进水了么,关键时刻,还提条件?!
秦惊羽实在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那一脸明灿如春水的笑容,真想直接把他踹下山去。
这情形不对,说不出的怪异,貌似有什么东西与以前不一样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要——”燕儿清了清喉咙,眼光放柔,嗓音愈低,“我要你以身……”
“你说什么,一身?”鼓乐震天,秦惊羽没听太清楚,凑近过去询问,却见他清溪般的眸子熠熠生辉望着自己,眼底一抹决断与坚持,薄唇再次开启:“我是说我要……”
刹那间,黑影突起,在对面的山峰,有人伸长了颈项,对着那底下祭坛众人,愤怒地,充满野性地,长声嚎叫,扰乱祭祀大典的同时,亦打断相邻处这一段蓄谋已久的心愿。
“嗷——呜——”
海岛风云 第十章 送货上门
这声音,何等熟悉,竟是银翼!
顶上晨光灿烂,秦惊羽望向对面山崖,那一道孤傲挺拔的黑影正朝这边投来一瞥,下一瞬,突然飞身朝山下掠去,动作快如闪电。士兵已经将祭品放上平台,转身欲行,突然听见那一声嚎叫,霎时呆住。
就在怔愣间,背后风声顿起,但见眼前雪光一闪,接着喉咙便是一痛,倏地迸出一股血箭,纷纷仰倒在地。
好个银翼,身如鬼魅,一出手就结果了对方数名士兵的性命!
见此变故,坛下东南方被众人围合的一名葛衣男子腾的站起,褐发飘飞,与那突然出现手持钢刀的黑衣男子面面相对,一挥手,身后士兵拔出刀剑
,冲上前去。
“这九条命的狼小子,要他死还真不容易!”
秦惊羽看得兴奋,拍手大笑,侧头朝向燕儿:“你先前说什么一身?”
燕儿撇了下嘴,看不出悲喜,轻轻吐出一口气:“没什么,我给主子开玩笑呢。”
秦惊羽哼了一声,就说呢,他哪里来的胆子敢跟自己提条件!
目光下落,见山下双方已经陷入混战,一时豪气冲天,笑道:“银翼出现得正好,他在明,我们在暗,并肩子上吧!”
说话间,拔出琅琊神剑,拉着那不住摇头的少年朝着山下直冲过去。
“杀!”
见血之后的银翼出手越发迅猛,暴出一声厉吼,向那南岛士兵冲杀过去,在敌阵中左突右闪,所出全是杀招,南岛士兵固守岛上,平日也就是与北岛之人起些纷争,倒也见过血腥,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抵挡不住,接连后退。
银翼趁机一跃而起,从士兵列队之中滑了过去,钢刀直指那南岛之主,古乌尘。
先前他在山崖上已经看清形势,祭坛下方众人站立,有一人却是据在一处端然而坐,只在祭典祷祝开始时,才微微欠身,料想这必定是敌军首领人物,只有拿住这位首领,才能救出人来,安全离开。
古乌尘立在当中,一见他挥刀而至,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支短笛,凑到唇边滴溜溜一吹,祭坛下原本驯服的异兽窄然抬头,咆哮着朝银翼扑去。又一场人兽恶战!
战场从狭窄的墓室移至广袤的山野,异兽遍布,士兵云集,却丝毫难不倒北凉深山密林里长大的狼小子!
但见他借助地势之利,在树干藤蔓上不住游走,避过野兽的攻击,手起刀落,几个呼吸之间,便砍下不少兽头,群兽似有畏惧,犹豫后退。
嗖嗖嗖!
一排竹箭射来。
蛮荒岛优势在于异兽,其他物事却也稀松平常,所持兵器与赤天大陆相比差了一大截,而能在西烈飓风骑追捕中突围而出的人,又岂会害怕这区区几支连铁制箭簇都没有的竹削毛箭?
银翼刷刷几刀劈落箭矢,与放箭的士兵甫一照面,刀光闪耀,那边为首的几人便倒了下去,刀入皮肉,鲜血迸射。
祭坛下士兵装束之人足有数百人之多,源源不断前来支援,那古乌尘见银翼锐不可当,冷哼出声,御兽笛再次举起,意欲召唤更多的异兽前后夹击。
忽听得身后扑扑几声闷响,侍卫尽数倒地,背心倏地一凉,并带着微微的刺痛感。
有人在耳畔轻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下一瞬,肩膀手臂即是被人扣住一扭,以错骨分筋的手法从臂关节到手腕都脱了臼,软软垂下,手中的短笛转眼易主,而腿弯处一股真气刺进,则是微微一麻,酸软无力,只能勉强站着,发不出任何力道来。
古乌尘忍住心头震惊,侧过头去,望进一双温润清淡的狭长黑眸之中。
使出如此狠毒厉害招数的,居然是名容貌清雅看似无害的少年男子!
就在他怔愣之际,手腕一紧,手指粗的麻绳将之从背后飞快绑住,少年动作完毕,满意看着自己的杰作,朝一旁笑道:“主子,他这下逃不掉了。”
先前双臂已经脱臼,动弹不得,此时再绑绳索俨然是多此一举。
古乌尘忍痛蹙眉,不明白他行事为何如此繁琐,却见另一名年纪更轻的少年凑脸过来,笑嘻嘻道:“好啦,古岛主,你这就下令你的族人停手吧,否则刀剑无眼,在你背上戳个大窟窿可不太好看。”
两道英眉似墨笔渲染,恰到好处,而一双明眸添黑如夜,灿亮如星,一笑就露出满口白牙,全无顾忌,与那俊秀含蓄的少年相比,却是炫美夺目,光彩照人——
这蛮荒岛上,何时出了这样俊美的少年?
古乌尘看着那少年毡帽下飘出的一缕黑发,肯定道:“你不是岛上之人,你们究竟是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英勇矫健一马当先的秦家三少是也!
话说仗着宝剑之利,偷袭之举全无抵抗,顺利得不可思议!
秦惊羽一招得手,踌躇满志,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别管我是谁,先让他们停手,退后十步!”
说话间,手中长剑微一用力,剑尖已经划破衣衫,刺进皮肤,有温热淌出。
古乌尘被挟于人,迫于无奈,只得高声喊道:“住手!传我命令,朝后退出十步!”
一声过后,南岛士兵尽数停下攻击,一名士兵将领模样的人跺脚挥手,让士兵们依言退开,趁此机会,银翼横斩竖劈,结果了挡路的两只异兽,纵身跳上祭坛。
祭坛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人形祭品,白绢包裹,十分碍眼,银翼飞奔上去,几把扯开白绢,探了下鼻息体温,回头唤道:“没受伤,但是都昏迷不醒——”再抬眼点下人数,又叫,“只有十五人!”
秦惊羽心头一凛,朝古乌尘喝道:“还有人呢,他们在哪里?”古乌尘这才明白三人来意,摇头道:“大圣一次食用不了那么多,当然是养着以备下回之用。”
“把其余之人都带到这里来,若是少一人——”秦惊羽故意含糊其辞,不说门人具体数目,顿了下,目光森森,威胁道,“别以为我这宝剑锋芒不利,削不掉你的脑袋!”
剑气清寒,沁人心脾,其间紫光环绕,就连周围异兽都丝毫不敢靠近,古乌尘本身武功不高,手脚受制,御兽笛又被夺,哪里还敢轻举妄动,只得顺其要求”向底下士兵挥手示意带人。
秦惊羽不敢怠慢,将他推向祭坛方向,燕儿紧随其后,祭坛下的士兵一见三人过来,吓得逡巡不前,竹箭更不敢放,犹疑间退向两旁,让出一条开敞的通道来。
一旦登上祭坛,秦惊羽继续持剑相逼,燕儿与银翼一道录除白绢,将门人全部解放出来。
过不多时,树林尽头数名士兵抬着简易担架过来,每副担架上均是躺有一人,兀自沉睡,秦惊羽一眼掠过,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四人。
心底一块巨石落地,刚吁了口气,目光落在脚下,突然发现不对。先前一番恶战正好在祭坛下方发生,血流满地,那人血兽血汇成一股,慢慢朝水平更低的底座流去,底座之下的四个半圆沟槽,正好成为盛血的容器,不知何时已经盛了个大半满。
沟糟边的平地上,却有一片庞大的阴影笼罩,冉冉升起,将自己的影子全部遮挡,不留痕迹。
如此大的阴影,可见实物的体形,那是……
腥风袭来,昏天暗地,只一刹那间,身前的古乌尘陡然低头,就地一滚,朝着坛下飞扑而去,秦惊羽顾不得理他,反手一剑挥去,紫光大涨,剑身随之发颤,那巨型怪蛇避开剑光,原本交缠的双头登时分开,一左一右狠狠咬来。
怪蛇通体雪白,几近透明,比那墓室中的小圣大出两倍不止,两颗头颅大如锅盖,身子立起如小山耸立,铜铃般大小的灰白蛇眼一点如墨,闪耀着森冷的光芒。
底下古乌尘已被士兵扶起,见状嘿嘿一声冷笑:“血阵开启,大圣出世!胆敢到我蛮荒刺探情报,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坛下士兵纷纷后退,祭坛上众人仰躺,无声无息,面对那巨型怪蛇,他们三人却是仅有的战斗力。
难怪那古乌尘不急不躁,束手就擒,原来竟是留了如此后路,在祭坛下坐享渔翁之利!
秦惊羽暗地诅咒一句,朝着巨蛇举剑就刺。
天色渐亮,云层压低,琅琊神剑紫光萦绕,巨蛇不敢靠近,庞大的身躯灵活扭动,避开转向朝另外两人进攻,双头同时袭向银翼,巨鞭一般的蛇尾朝燕儿横扫过去。
燕儿身子一矮,泥鳅般地从巨蛇身边滑过,那巨蛇见一击不中,勃然大怒,分出一颗蛇头朝他一路追去,张开血盆大口,几次都差点咬住,又给他偏头扭身,险险避开,形势惊险至极。
秦惊羽看得心惊,激灵灵打个冷战,自从上岛之后,自己手中的琅琊神剑威力明显减弱,无法像在大夏那般催动雷鸣闪电,这巨蛇如此难缠,外围还有南岛士兵与无数异兽虎视眈眈,等着下一轮攻击,如此下去,绝对讨不到好处!
这双头怪蛇,在墓室中已经见识过其优点劣势,浑身坚硬如铁,根本无法撼动,唯一的弱点在于双眼……
一念及此,秦惊羽一咬牙,冲手中刀刃已经倒卷的银翼叫道:“拿我的剑去,刺它眼睛!”
“不行!”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没了剑,你自身难保!”
自身难保……
是的,她没有武功,这一路若无琅琊神剑护身,早就不知死了千百回了。
身为穿越之人,其实并不比旁人优越多少,一样会受伤,会流血,会疼痛,甚至会……死。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很荒谬的想法,她如果死了,会不会再回到冥王那里,再安排一次新的穿越重生?
只那么一愣神,即是被人按进怀中,熟悉的体味,胸怀坚实而温暖。“别怕,我会保护你……”
耳畔响起细微咔嚓声,像是骨骼扯动的脆响,从近前传来。这是什么声音?
秦惊羽疑惑抬眸,却见天上阳光隐去,乌云滚滚,从上到下扭成一股漏斗状的白色气旋。
与此同时,但听得雷声轰隆,祭坛下士兵个个面如土色,丢下祭坛上的一干人等,拥着古乌尘朝山林急急退去,众多异兽跟在其后一并飞驰逃窜,本来与银翼缠斗正紧的巨蛇,更是出于兽之本能,嗖的收回攻势,飞一般钻回孔洞,瞬间消失不见。
没等松一口气,就见气旋愈发粗壮,风声呼啸,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至,秦惊羽顾不得抹去脸上的雨水,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气旋,迸发出一声尖叫。
前世电影电视和新闻影像中见惯不惊的场景,竟然在这海岛上再现,那是——
“龙卷风!”
“什么?你说什么?”燕儿着急询问。
“龙卷风,龙卷风来了!”
即便是用吼的,她的声音也是淹没在风声雨声之中,根本不指望他能听到,又或者,他即使听到,也不会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以及那巨大的破坏性。秦惊羽又气又急,牙齿格格发颤,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们三人倒是可以找地方去躲,然而那么多昏迷不醒的门人,他们怎么办?!
“这风,会把人卷上天去的——”当下抓紧燕儿的手,也不管他能听懂多少,嘶声大吼,“快叫银翼,背离风口,大家躲到低洼处去!”
说罢使劲推开他,将神剑别在腰间,自己拉起一名身材稍瘦的门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伏在背上就朝祭坛下奔去。
风雨——
肆虐!
气旋——
逼近!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这是一场人与大自然的抗争!
风速越来越大,肆无忌惮横掠过山林平原,空中开始出现枝叶活物,飞旋飘荡。一开始只是轻薄之物,到后来,一些个头较小的兽类也被飞卷上天。秦惊羽凭借过人的眼力,于狂风暴雨中四处寻找,见得祭坛下方不远处一处逆风凹地,赶紧放人下去,接着踉踉跄跄又往回跑。银翼和燕儿也是马不停蹄,肩扛手抱,一次就是携起两人,将祭坛上的门人接二连三运送到位。
背人,放下,返回,再背,再放……
竭尽全力,挥汗如雨,秦惊羽浑身湿透,咬紧牙关,双手双腿已经快要断掉。
可能是咬得太用力,连舌头都咬破了,嘴里咸咸的,头脑反而更加清醒,只一个念头,救人,救人!
雨暮中一道身影直冲过来,一把将又往祭坛上冲的她拉下地来,狠狠压在身下,丝毫没有平日的温柔。
“你做什么?!”
秦惊羽吃痛,使劲去推他,却见头顶一花,一只巨大的吊睛白虎被卷在气旋当中,从半空中直掠而过,在它身后,是一连串狮狼熊豹之类的猛兽,夹杂着阵阵嘶吼惨叫,几乎是贴着她方才所站的位置飞过去。
“老天!”
秦惊羽吓了一跳,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内心惊惧,后怕不已。
被这猛虎撞上,不死也要撞出内伤来!
“你怎样?有没伤着?”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黑沉一片,满是担忧与心疼,声音不再温软,而是在耳边狂吼。
“我没事,就是……”泰惊羽一边喘气一边极力撑起,苦着脸道,“我没力气了。上面……还有几个人?”
“没了,都在下面了,银翼守着他们的。”
“真的?”
“真的。”
听得他沉稳的保证,秦惊羽心头一松,险些瘫坐在地,燕儿赶紧扶住她,疾步移到祭坛下方,与银翼汇合。
此时半空中雷雨交加,随着风力加剧,更多的物体席卷上天,甚至有一些枝叶茂盛的参天大树,秦惊羽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站都站不稳身,只眼睁睁看着银翼将众人手腕相互绑在一起,聚集成团,勉力喊道:“他们为何还在昏迷?”
银翼摇头不答,燕儿低叹一声,凑近道:“也许是那古乌尘做了什么手脚……”
秦惊羽恨得咬牙切齿,这救人计利原本就是临时起意,随机应变,自然谈不上周详与否,却不曾想竟接连遭遇变故,如今带着这几十号昏迷不醒的门人,举步维艰,就算是侥幸躲过这场风暴,又如何成功摆脱追兵,登陆密云?
风声尖锐,数不清的物体在头顶呼啸而过,耳膜被震得嗡嗡直响,仿佛要闭过气去。
正憋得窒息难受,燕儿手臂一伸,将她揽在怀中,挡住漫天风雨。
风雨同舟,生死与共,大抵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吧……心里暖暖的,喉中已经发不出声音来,秦惊羽眨巴着眼睛,冲他感激一笑,突然间,看到空中一幕,霎时瞪大了眼——
那艰难抱着马脖子,在空中飞旋飘移之人,不正是方才滚落祭坛的古乌尘?!
这龙卷风还算有点良心,知她困境,将这关键人物送上门来……秦惊羽眉开眼笑,抬起僵硬的手指,指向半空中那一人一马。
“去,救他——”
海岛风云 第十一章 同病相怜
滂沱大雨中,龙卷风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海水漫过浅滩,淹没平原,到处树木断裂,兽尸遍地,整个祭坛周围一片狼藉。
伏在凹地里的众人虽然被雨水泡得虚肿发白,但总体情形尚好,无人伤亡,却是不幸中的大幸。
能活着,真好!
秦惊羽靠在冰冷的山石上,琅琊神剑挡在身前,眼睁睁看着那巨型怪蛇从祭坛正中的孔洞里探头出来,慢悠悠游下石阶,避开众人,径直朝着远处而去,一路将那些歪倒道旁缺胳膊断腿的南岛士兵吞入腹中,大致吃了十来人,这才挺着鼓胀的身躯游回原处,消失不见。
“奇怪,大圣好像很怕你的宝剑。”
秦惊羽哼了一声,没理他。
这发话之人就躺在身边不远,年纪约莫二十八九,葛衣破碎,褐发披散,面容倒是端正,鼻梁上一道鲜红的血痕,不是别人,正是她一声令下,银翼在狂风暴雨中拼尽全力救回来的南岛之主,古乌尘。
为此,银翼还被一根巨大的树木撞在背心,喷出一大口鲜血,此时正由燕儿守着静坐调息。
“你……为何救我?”
秦惊羽侧头望向他,忽而一笑:“古岛主,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这样打来打去也没啥意思,不如握手言和,你觉得怎样?”一行人误闯禁地,伤亡惨重,剩余的弟兄还需要救治,须得尽快离开蛮荒,再无精力去应付这岛人异兽,这个时候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
距今为止,伤人杀人的是兽,与这南北两族并没有直接关系,冤有头债有主,她不会混淆不清,关键时刻更应放眼大局,理智行事。古乌尘此时受制于人,口气自然软下来,抿唇哼道:“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秦惊羽挥手道:“无他,你将我这些朋友救醒,我放你回去,从此一拍两散,各不相干。”
古乌尘朝那地上仰躺的众人看了看,缓缓摇头:“我救不了他们。”
“为什么?”
“他们闯入禁地,玷污龙姬之墓,是以魂灵离体,便永无清醒之日……”
魂灵离体?
“你说谎——”秦惊羽脱口而出,“我也进过那禁地,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
“我何必对你说谎。”
古乌尘瞟了一眼她身上的北岛服饰,继续道,“难道兆刀明没有告诉过你,我蛮荒禁地两条通道,只有还阳湖才能重返人世,而幽冥河则是直达地狱吗?”
“直达地狱?什么意思?”
“少则一年,多则数年,他们会在沉睡中全身萎缩,慢慢死去。”秦惊羽惊得面色煞白,喃喃道,“我不信……不信……”
这三十九条年轻鲜活的生命,真的没法救回来了,一辈子成为这样的活死人?
“我说的是实话。”古乌尘叹气,“所以让他们当大圣的祭品,是最好的出路,早日超度,投胎做人……”
“放屁!”
秦惊羽刷地拔出琅琊神剑,抵在他脖子上,微微一划,即是拉出一道血口,忿忿道:“少拿这些神仙鬼怪来说事,你是南岛之主,幽冥河在你管辖之中,我就不信你会想不出救人的办法来!他们若是救不醒,哼哼,你也别想活!”
“我真是没有办法,你杀了我也没用。不瞒你说,我的小儿子就是失足掉进了幽冥河,已经沉睡了一年多了,我想尽办法都没能把他救醒,唉……”古乌尘长长叹息之后,又苦笑两声,摇头道,“我也希望找出救治之法,但是这破解上古神水之秘,谈何容易?”
秦惊羽看他面露遗憾,倒也不似作假,轻轻移开了长剑,颓然坐下,默然沉思。
这蛮荒岛上找不到救治之法,看来只好将众人带回天京,找外公穆青医治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捱到那个时候……
也不知坐了多久,远远传来人声,有人牵着狼狗之类走近,四下低呼:“岛主?岛主?”
不用说,是古乌尘的手下前来寻他了。
古乌尘闻声一振,悄然瞄她一眼,试探道:“我救不了你的朋友,你留着我也是没用的,不如让我族人取五袋珠宝,十头灵兽,将我赎回?”
秦惊羽听得一愣,这才想起这拿赎金换取人质俘虏的做法在汉家虽是丢尽颜面,在少数民族却也习以为常,并不会抹不开脸。
眼珠一转,当即道:“我这人实在,我们不要赎金,只要你给安排个可以遮风挡雨的住处,让我们休息两日,再给我们安排一艘结实的船,等风平浪静我们就离岛,我保证你在此期间安全无虞,大家互不纠缠,好聚好散,怎样?”
古乌尘不防她提出这样的要求,错愕道:“就这些?”
“我原本就不是冲着这蛮荒岛来的,巴不得早点走——”秦惊羽眼见那边燕儿已经起身,不耐道,“不用考虑很久吧?要不我再加点别的……”
古乌尘脸上闪过一丝异色,怔了怔才道:“好,我答应你。”
“那好,你让你的手下早早去准备。”秦惊羽谈妥条件,顾不得再理会古乌尘,朝迎面走来的燕儿唤道,“银翼怎样了?”
燕儿看了眼身后的男子,轻笑道:“劳累过度,气血不调,需要好好休息。”
秦惊羽舒了口气,望向那边巡查渐近的南岛士兵,笑道:“地方我已经找好,金主也有了,就差香车美人来接了。”
这海外荒岛,别说香车,就是连马匹都没怎么见,来接众人的滚木拖车巨大无比,一辆足以躺下十人,拉车的竟是在那墓室中见过的巨大祜牛和独角兽,被赶车人吹笛驱使,有序前行,竟比牛马之类还要温顺驯服,直把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一路所见破败,到处是受伤的民众,吹倒的茅屋,跟难民营没甚区别,直到进入一处山谷,毁坏程度才开始好转
古乌尘虽为南岛之主,统治着半座岛屿,他所住的地方却也十分简陋,说到底也就是几座连成片的竹屋院落,四周树木被龙卷风吹倒不少,甚至有几间屋子连房顶的茅草也吹落不见,空空如许。
这岛上之人想必是见惯龙卷风的,此时正有条不紊修缮,带路的侍女将他们领进院落西侧的一间大屋,大间里又套着一间内屋,地方宽敞不说,家具物事倒也干净整齐。
秦惊羽将古乌尘推了进去,自己拉着燕儿也一脚踏进,在屋里仔细巡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状,朝门外年纪稍长的侍女点点头:“好吧,叫人在地上铺一层干草,一层褥子,一层软垫,多准备一些被盖,再去弄些吃的喝的送来。”
燕儿听得忍俊不已,险险笑出声来。
秦惊羽一眼瞪去:“你笑什么?”
燕儿摇头,心里却想,这主子还当自己是在天京城呢,习惯性地下命令,要知道在这狂风暴雨过后的海岛上,备齐这些设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侍女看了看坐在堂中的古乌尘,轻轻咬唇,后者微微颔首道:“让容娜来准备吧。”
侍女领命而去,许久,才又带着两名年轻些的侍女回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举着大包小包物事的士兵,一边打开包裹在地上铺设,一边轻声道:“软垫不够,容娜把她自己屋里用着的都献出来了。”
古乌尘没有说话,倒是秦惊羽对这人名起了心思,朝他笑道:“是你相好?”
“是我侧夫人。”
“哦。”见他面色不豫,秦惊羽也没再问,没过一会,就见一名名昏迷的门人被南岛士兵抬进屋来,放在铺好物事的软地上,银翼也跟着进来,在门口角落就坐,一瞬不眨看着众人收拾动作。
寝室安顿完毕,侍女与士兵分别退下,等燕儿过去关上门窗,秦惊羽这才朝向银翼低吼道:“你这家伙,水一冲来就不见人影,害得我们一阵好找!”还误打误撞结识了兆翡颜,有了二皇兄秦兴澜的讯息,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吧……
银翼并不看她,只朝她身边少年横了一眼,淡淡道:“我就在你们附近不远,一直在闭气自救,再说你们也忙,无暇理我,我便自己先走了……”
“呃?”秦惊羽看看他,又侧头看看燕儿,疑惑道,“我们哪有忙什么?”
银翼哼道:“手不空,嘴巴也不空……”
“咳,咳咳……”
燕儿轻咳两声,复又清了清嗓子,眼底波光潮涌,一脉无辜:“我不是在忙着救主子么——”说罢又朝银翼笑道,“我说你也别一副闺怨模样,主子一直担心你,还险些给你安排一桩喜事……”
银翼听得皱眉:“什么喜事?”
“我准备回去给你升职加薪,多管一个分部,算是喜事吧——”秦惊羽生怕燕儿再说出什么来让这狼小子心头不爽,毕竟事先没征得他的同意就待价而沽,虽是应变之策,也总是自己不对,于是急急说完,又继续之前的话题,“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祭坛来的?”
“我在湖边摸到一棵巨树根部,直接爬上了树,看到山对面有人在燃放烟花示警,我就悄悄靠近,然后又看见大群人从河边捞起不少人来急急运走,我分身乏术,只好先跟着他们,弄清事情之后再趁夜返回找你们,湖边已经没人了。”
“原来如此。”秦惊羽听得点头,自己和燕儿在那湖边山洞里只待到天黑,后来就跟着兆翡颜去见二皇兄了,银翼回来找人,自然是找不到的。
瞥了一眼那坐在屋子中央闭目养神的古乌尘,伸手招呼了两人凑近,低声道:“我已经想好了,下一步,我们也不回北岛了,直接乘船离开,到了密云之后,我和燕儿就登岸上岛去寻人,银翼在船里养伤,顺带守卫船上的弟兄们……”
古乌尘啊的一声骤然睁眼,脸上神情古怪至极。
“你们要去密云?!”
随他惊呼声起,房门外啪啦一声,似是谁打翻了瓦罐,然后是一片静寂。
就在屋里众人愣神之际,有人低低叩门。
银翼一个箭步跨到门前,沉声道:“是谁?”
“是我,容娜,给各位送午饭。”
银翼回头望去,见秦惊羽轻轻点头,一把将门拉开。
一名二十来岁容貌姣丽的女子移步进来,手中空无一物,在她身后还有两名侍女和一名相貌文弱的男子,侍女均是先前见过的面孔,一人捧着水壶,一人端着陶罐,而那男子却面相陌生,肩上还背着只木箱。
那女子并无大夏女子的羞涩,大大方方踏进门槛,朝众人点头道:“我来送午饭,方才没注意打翻了一罐菜,等下叫人补送过来。”说完指着那男子又道,“这是我南岛最好的医师,来给众位瞧瞧可有不适。”
秦惊羽笑道:“多谢夫人,我们没事,有饭吃有水喝就行,不过你家岛主脸上破了一片,倒是需要抹点药。”
那医师闻言一喜,刚要抬脚朝古乌尘走去,就觉眼前一花,一名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挡住去路,旁边一名清朗秀致的少年轻笑伸手:“把药给我,你可以出去了。”
医师张了张嘴,见古乌尘已被两人全然挡住,不可得见,只好转头望向容娜,等她拿主意。
容娜暗地叹气,心想这三人心思缜密,摆明不让旁人靠近古乌尘,先前又见他形容憔悴,不知身上是受了什么暗算,只怕营救不易,反而坏了大事。一念及此,只好摆手让医师留下些药物器具,先行退下,自己与侍女一道将饭菜分好,末了,又朝秦惊羽恭敬行礼,奉上食物。
美人陪侍,秦惊羽却并不领情,淡然道:“饭食放在这里就好,你们先出去,半个时辰之后来收碗便是。”
容娜怔了下,目光在几人面上打了个转,又有意无意朝地上沉睡之人看了一眼,带着侍女默然退出。
走出房门之际,忽然回头,朝古乌尘轻声道:“凌儿……更瘦了……”
说罢低低一叹,带上房门。
秦惊羽之前一直盯着那容娜看,见她至始至终蹙着眉心,面带愁容,不觉侧头打趣道:“古岛主,你这位侧夫人真是对你情深意重,生怕你受委屈,都快要哭了。”
没等到他的回答,秦惊羽也不理会,端起饭菜轻嗅,并举筷送了一点进嘴,又用手指沾了点清水在舌尖浅尝,仔细检查之后,才点头道:“饭菜没毒的,大家都来吃。”
经过早上这一场恶仗,众人早就饥肠辘辘,闻得那饭菜香味,银翼和燕儿都凑过来,三人端起陶罐大口进食,秦惊羽边吃边推了一只陶罐过去:“古岛主,你也来吃,莫要客气……”
古乌尘头也不抬,只阴沉着脸,也不知在想什么。
吃过之后,燕儿收拾了餐具放去门外,银翼守着古乌尘,秦惊羽则是取了只小碗,倒了小半碗清水,小心翼翼去喂那些昏迷不醒的门人,一面做一面说道:“我需要一艘结构坚固性能良好的大船,船上要有足够的淡水和食物,再准备些衣服,两日时间应该没问题吧……”
“你们为何要去密云?”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秦惊羽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古乌尘在发问,手上动作不停,信口道:“当然是去看美女啦,听说密云岛的巫女岛主长得美艳动人,我们几个都是未婚之人,去看看传言是否属实,若是真的,就争取把她娶过门……”
“妄想!”古乌尘手足被制,无法发力,只恨得咬牙切齿,“玛莲达高贵圣洁,岂容你等随意亵渎,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哦?”秦惊羽听出些端倪,转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真正想吃天鹅肉的,是古岛主吧……”
“我——”古乌尘被她说出心事,声音梗住,渐渐低沉下去,“我已有妻儿,玛莲达不会愿意与人分享……”
原来这南北岛主都对那玛莲达暗生情愫,将之当做心目中的女神,怪不得矛盾这样深厚,无法调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纠结,真是纠结。
却不知那玛莲达生着一张怎样娇媚惑人的面容,竟使得男子为她如此着迷。
正想得出神,耳边风声微动,手腕一紧,被人拉到屋子一边,少年温热的气息凑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容娜在外面,她传递了个讯息给我,说是想单独与你谈谈。”
秦惊羽微微挑眉,并不在意:“谈什么?”
“她说她知道怎么解这幽冥之秘,想跟我们合作。”燕儿顿了下,又补充道,“她看起来很着急。”
“她着急什么,怕我们临时反悔撕票?”秦惊羽轻笑,想起容娜临走时那怪异的眼神,低喃的话语,一个念头忽然在脑中闪过,不禁盯着他低呼,“凌儿……难道她是……”
“没错,她的儿子也如此这般,昏迷不醒已一年有余。”
燕儿笑了笑,眉宇间满是喜色,薄唇轻启,再度靠近:“她还说,解药是现成的,就在密云岛,在玛莲达身上。”
秦惊羽眨着眼睛,显然无法理解:“玛莲达身上,那是什么?这蛮荒密云,不是说同气同枝,渊源深厚吗,他夫妻二人为何不去讨要?”
“因为,那解药是……巫女之血。”
海岛风云 第十二章 买大送小
是夜,屋外满目浓黑,唯有后院一间小屋里透出些许微光。
秦惊羽被带路的侍女领到门前站定,略有一丝迟疑。
里面会有些什么,异兽?伏兵?陷阱?
不由自嘲笑笑,希望……不是鸿门宴吧。
燕儿踏上一步,咯吱一声推开门,烛光里坐着一名素衣女子,似是方才哭过,脸上泪痕未干,一见两人立在门口,眼睛一亮,顿时生出希冀的光彩。正是白天见过的古乌尘那位侧夫人,容娜。
“秦公子。”
容娜走上前来唤了一声,嗓音有些嘶哑,朝她身后看看:“岛主他……可知道你过来?”
秦惊羽摇头笑道:“古岛主睡得很好,对你我之约一无所知。”这倒不是假话,银翼点了他的睡|茓,保管整夜无梦,一觉睡到天明。
容娜放下心来,侧身请她入内,秦惊羽朝里望望,脚下不动,笑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门口说吧,这夜半三更的,被人看见不好……”
“秦公子不必担心,我虽然只是侧夫人,但我容家在南岛名号还是叫得响的,屋外都是我的人,表面遵从岛主,实际上都是听我的。”容娜说罢凄然一笑,幽幽叹道,“我早该想到,他古族一脉到这一代已然衰败,想以我容家势力为背景顺利登位,才会娶我……”
秦惊羽不明其中缘由,只微笑看她。
“对不起,我失态了……”容娜别过脸去,抹了抹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转过来时,神情已变得坚定而决然,“我知道秦公子不会信我,我这就带你去看——”
她边说边往里走,秦惊羽直觉举步跟上,随她穿过空荡荡的屋子,走进里面的内室。
内室里也是烛火微微,光影朦胧,房中摆设物件甚少,却十分精巧细致,这设计制作之人显然花了不少心思,靠墙的位置架着一张竹木大床,薄纱低垂,帐中映出一道瘦小的身影。
容娜放慢了步子,缓缓走到床边,掀开纱帘,柔声道:“这就是我的儿子,名叫古凌,下月就满五岁。”
榻上的孩儿仰躺着,双目紧闭,容貌清秀,五官与容娜确有几分相似,白皙赢弱的小身子静静地沉睡着,像是一只软绵绵的小羊羔,与那边屋里的众人一样,沉寂无声。
秦惊羽与燕儿对望一眼,虽然之前已经知情,此刻却仍是被这情景惊得鼻头发酸。
那个孩子,身形看起来就三岁的样子,甚至更小。
软软的,静静的,几乎没有呼吸。
容娜坐在榻边,含泪抚摸着孩儿的脸蛋,一滴泪在眼角滑落,徐徐说道:“他是上任岛主的独子,第一位夫人八年前因病过世了,然后就娶了我,当初是以正夫人的身份过门,婚后生活倒也和睦,相敬如宾。凌儿出生之时,适逢密云老岛主退位,新晋岛主前来祝贺……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他直直看着那个玛莲达,差点连手中抱着的孩儿都摔落在地上。从此之后,他就再没给过我好脸色,连自己的亲生孩儿都是爱理不理,一门心思就在那青春美丽的巫女身上,他那么喜爱她,顺从她的意愿,为她做许多事情,南岛上最好的珍珠,最驯服的灵兽,但凡能被玛莲达多看一眼的,他都千方百计双手奉上。”
秦惊羽好奇道:“那密云岛不是有护岛神鸟吗,古岛主不是童男去不了,他们怎么见面呢?”
容娜咬唇答道:“有时是玛莲达到蛮荒来,有时也亲自接过去,有她在,那神鸟就温顺可人,不敢造次。”
“他们在一起都做些什么?嗯,那个,你有没有捉奸在床?”
容娜摇头道:“他们关上房门单独见面,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我不知道……”
秦惊羽无言唱叹,古代版的《牵手》,实在是纠结!
心底有个疑问,脱口而出:“那个玛莲达,真的那么美?”
容娜看她一眼,叹气道:“秦公子有所不知,玛莲达的模样或许没有汉家女子那般精致纤细,但是那身段眼神,还有那春意风情,世间男子无人可以抵挡其魅力。”
燕儿听得一笑,在旁Сhā话道:“这倒也难说,总会有例外的。”
秦惊羽也是点头:“狼小子不用说,肯定过关;杨峥也算一个,还有雷牧歌,再想想……还有……”
燕儿扁了扁嘴,等待半晌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满面委屈:“我,难道不算么?”
“去去去,你不算!”秦惊羽不耐挥手,朝容娜道,“那后来呢?”
“后来……”容娜眼神一黯,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当中,半晌才续道,“凌儿两岁那年,他在岛上发现一名平民女子,容貌居然与玛莲达有三分相似,一时欣喜若狂,把她娶进门来,做了侧夫人。没想到那女子却是个不甘人下的性子,进门一年多没生出子嗣,竟然对凌儿怀恨在心,趁人不备把凌儿带去幽冥河边,推进河中!”
秦惊羽轻啊一声,又听得她冷笑道:“她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却不料有人远远在山上看见,悄悄向我禀报,凌儿被捞起来的时候只剩半口气,她还假惺惺来劝慰,我直接拔出岛主腰间的佩刀,一刀捅进了她的心窝……呵呵呵,你们说,我做得过分吗?”
“不过分。”秦惊羽挑眉,眯起眼道,“我要是你,我连同那胡乱娶亲的古乌尘一起捅了。”
身旁少年瑟缩了下,似是想申辩什么,被她一眼瞪视回去。
“呵呵呵呵……”容娜又是一阵大笑,直笑得花枝乱颤,笑出了眼泪,“秦公子说话真是让人喜欢,我也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还是被他废去了正夫人之位,贬为侧室,要不是念及我娘家的支持,他指不定会要我的命——”
她目光转回床榻,眼波放柔,伸手掖下被角,慢慢将褶皱理顺,又低低道:“正室如何,侧室又如何,我心灰意懒,只想凌儿早日苏醒,我们呣子俩平安度过此生,他思慕谁,喜爱谁,迎娶谁,都跟我没关系。可是那一天,当我好不容易在古籍上找到那条解除幽冥之秘的法子,心想两岛关系甚好,此举实在是小事一桩,于是兴冲冲前去找他商量,他竟然派人将我关押起来,还恶狠狠说不准我离开这院子半步——”
说着,忽然掩面低喊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一直都知道这法子!可是玛莲达是他心目中圣洁高贵的女神,别说是她几滴血,就是她一根头发,他都是舍不得的……”
居然有这样薄情寡义的父亲!
秦惊羽看着那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孩儿,气得一拍床柱:“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这拍打的声音并不大,容娜却听得眼睛亮起,神采闪烁一阵,到最后,化作两道利芒,满目愤恨,咬牙切齿:“我先前念及夫妻之情,不曾拂逆他,而是另谋解药,但是凌儿体弱,已经坚持不住了,可恨他还是不愿去派人去求玛莲达的血,哪怕只需要几滴。他毕竟是岛主,御兽之术又比我高,我没法如愿……”
说到此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当了公子的人质,自身难保,公子的朋友也中了幽冥之秘,与凌儿同病相怜,而且我在门外听到,公子一行欲前往密云……”
“所以,你就动了心?”秦惊羽恍然大悟,原来她找那医师来诊病,不见得真是为了古乌尘,而是为了确认众人的症状,以便有机会与自己谈合作条件。
“是,我还听说,公子是天外奇人,有护身宝剑,身边两员大将也是武功不凡,不仅平安出入禁地,就连大圣都不是公子对手。密云之行,我会全力协助,公子必定顺利无虞,届时还望公子念在这告知真相的情分,赐我凌儿一份解药。”
天外奇人?
听这传言传的,怎么没说她三头六臂,腾云驾雾?
秦惊羽听得好笑,朝她摊手道:“古藉在哪里,拿来我瞧瞧。”
容娜怔了下,起身在柜里摸出一个布包,从中取出一册通体泛黄成色斑驳的竹简奉上。
秦惊羽瞟了一眼,感觉无异,拿在手中一阵翻阅,凭借前世在那家旧书店打工的经验,认定并无作假,确是一册年份久远不可追溯的古籍。经容娜指点,翻到了那段文字,倒是写得极其简单含糊,只说中了幽冥之秘的人,须得饮下世代相传的密云巫女之血,方能解除症状,恢复神智。文字下,是数道深深的划痕,似是被尖锐之物划过,还有着淡淡的血色,其中恨意痛意,可见一斑。
秦惊羽目光在容娜光秃秃的手指上暖过,将古籍收拢放下,心思稍转,面露关切。
“若是他日古岛主得知我们如此对待他的心上人,只怕会连累到你,到时候你怎么办?”
“不会有那一天——”容娜咬了咬唇,目光里闪过一丝狠绝,“南岛不可一日无主,只要我凌儿一醒,我便召集娘家势力,立他为新任岛主,今后再没人敢欺辱他!”言下之意,却是趁机与古乌尘彻底决裂,默认其被扣为人质继续软禁,从此任他自生自灭,不闻不问。
秦惊羽暗叹一声,看来她已经被古乌尘贬妻弃子的行为伤透了心,仇恨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枝蔓缠绕覆盖,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名,夫妻之情荡然无存。
古乌尘,半生为美色所惑,却忽视了一件事:身边女子容貌温婉,亦有着刚烈如火的内心——
“我不是贪重权势之人,但是我愿意为我的孩儿放手一搏!”
好一个放手一搏……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七彩水仙。
金谷虫母虫。
巫女玛莲达之血。
每一项目标,都关系到至亲至爱之人,这密云岛,势在必行!
“好吧,我答应你,互助互利,成交。”
双方将行程计划谈妥,就见眼前人影一晃,容娜泪光盈盈,拜倒在地。“请公子成全,只要救得凌儿,容娜日后为公子做牛做马,亦心甘情愿!”
秦惊羽上前扶起,嘻嘻笑道:“不必客气,到时候给我颁发一枚荣誉岛民的勋章,能让我随时带朋友前来参观考察就成。”
说话间,眸光一闪,心底倒是有些想法,暗夜门人久居内陆,海事经验缺乏,送来岛上学习提高,倒是很有必要。
眼见夜色渐浓,当即与容娜道别,带着燕儿步出门去。穿过光影昏暗的回廊,一路疾走,听得身后有人嗓音委婉,低低在唱。“芦苇高,芦苇长,
芦花似雪雪茫茫。
苇根最知风儿暴,
苇叶最知雨儿狂。
芦苇高,芦苇长,
芦苇荡里捉迷藏。
隔风隔雨遥相望,
不见儿郎催肝肠……”
这容娜竟有一副天生好嗓子,歌声细细,余音绕梁。
秦惊羽听着歌谣,不由放慢脚步,眼底渐渐有了一丝温热。心再狠,胆再大,始终是个可怜的女人……
这脚步微滞,身旁之人索性也停下来,俊脸凑近,朝她微微一笑。
“主子在想什么,可是在打这南岛的主意?”
“我在想——”
秦惊羽拖长尾音,看着那轩秀的眉眼,心底突然浮起一个想法,一时眉开眼笑:“我在想,在这岛上给你讨房夫人回去,让你燕家后继有人……”
燕儿眸色加深,唇角扯动:“什么意思?”
“容娜废了古乌尘之后,也就是自由之身,她年纪虽然比你大些,但姿色还是不差,在岛上又有身份背景,那孩子也长得不坏,我见犹怜——”秦惊羽没主意他眼底氤氲的愠意,越说越是兴奋,一掌拍向他的肩膀。
“这买大送小的买卖,包赚不赔!”
卷三 海岛风云 第十三章 心火烈焰
次日雨过天晴。
阳光如点点金斑,洒落在蔚蓝的海面上,此时风平浪静,确是出海的好天气。
一艘乌蓬大船停靠在南岛港口,船头雕着狰狞兽面,船内宽敞,足以容纳好几个人,容娜心细,还专门布置出一间休息室供秦惊羽使用。
根据昨晚谈好的出行计划和互助条件,昏迷不醒的门人均留在南岛,由养伤的银翼负责守护,而秦惊羽则是和燕儿一道,再带着容娜特地挑选出来的十名亲信侍卫,乘船去往密云,拜访巫女玛莲达。
七彩水仙和金谷母虫都是身外之物,靠她那张亲和力十足的俊脸,再加上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本事,想来难度不大;至于巫女之血,就有些麻烦了,绞尽脑汁也没个好法子,而时间不等人,只好先行出发,再慢慢思量。
在上船之前,秦惊羽想起一事,便请容娜想办法给北岛那边带去个口信,指明是给兆翡颜,说自己另找途径去了密云,让她放心。
容娜一口答应下来,想必会错了意,嘻嘻笑道:“那位兆家小姐我倒是见过,生得好生水灵,与秦公子真是天生一对!”
秦惊羽抓了抓脑袋,也懒得否认,哂笑:“他大哥很凶的……”目光一转,看见燕儿领着南岛侍卫将行囊搬运上船,赶紧朝容娜拱手道别,“我们这就出发,争取早日回返。咱们后会有期!”
“秦公子,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夫人保重!”
秦惊羽挥了挥手,顺着岸边架设的木板径直跳上船去。
船已起航,舵手们各就各位,奋力抡浆前行,激起层层浪花,岸边的人影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
每前行一点,离密云的距离便缩短一分。
秦惊羽立在船头,禁不住心中雀跃,侧头唤道:“燕儿,你说——”
身旁并无半点人影。
这小子,还在跟自己闹别扭呢!
昨晚两人从容娜房里出来,她不过是好心好意说了句给他讨房夫人,不想他竟丝毫不给面子,板起脸扭头就走,任自己在后面喊破了嗓子,都不予回头。
哼,臭脾气的小子,看她怎么收拾他!
在船上找了半天,才在船尾发现那道清瘦单薄的身影,他身着一件青色长袍,正往远处眺望,海风吹来,衣带飘飘,有种翩然若仙意欲乘风归去之孤独感。
一夜过去,貌似又苍白清瘦了几分。
秦惊羽看得微微一怔,倒没有负疚感,只是隐隐有丝怒气,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心念意动,上前扯住他的衣袖,直朝船舱拖去。
“我们谈谈!”
到了休息室门口,秦惊羽直接把他推了进去,自己也是一步踏进,拉上房门。
燕儿被她推了个趔趄,退后几步才颤颤站稳,淡淡道:“主子要谈什么?”
“谈什么,自然是谈你。”秦惊羽双手抱住胸前,贝齿咬唇,没好气道,“你说,我哪点惹你不高兴了,尽给我摆脸色看,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我没有不理你。”
“还说没有?!”
秦惊羽低喝一句,想着他方才的回答,以前他自称燕儿,在宫里唤她殿下,宫外唤她主子,现在倒好,直接你我相称,没有半分尊敬之意,乖乖,看这脾气……都是自己一味宠爱纵容的结果!
燕儿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去,肩膀微微耸动,似被那声喝问吓住,暗地抽泣,直把她看得仰首长叹,郁闷难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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