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四年的初春,在京城士子们对“梨香院”的讨论中,拉开了序幕。
梨香院中,话题的聚焦人物却闲闲地倚在窗前,折身取下琵琶,信手拨弦: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幽闺儿女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
一曲未了,已叫刺耳的拍门声打断:“络雪……络雪!快开门!”
纤手轻颤,指下弦承受不住,“嘣”的一声轻吟后,竟断了开来。双黛微皱,叹息一声,将琵琶搁在案上,掀起珠帘,把门打了开来。就见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挟着一股刺鼻香味,从外边走进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怎还穿着这寒酸衣服?幸好我有准备。来,快,把这套给换上!”说着,手一拍,她身后跟着的人,已将衣物放到了桌子上,左边一件开襟的衣衫下,放着一条百褶裙,皆为粉色,薄薄的轻纱如纸一般,仿佛风也能吹破。右边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全是些首饰,制作得精美,只是多以牡丹海棠为缀,看得她不由得皱了眉头。
“妈妈,这些……”
“哎呀,瞧我,乐得糊涂了,也没说清楚!下面等了好些人,张尚书、李侍郎、赵学士,还有那王公子、崔少爷,哎呀,就是京城里一半的富家子弟都来了!大家都下去迎客了,就差你一个!”
“妈妈,那些人总是动手动脚的,我不惯见他们!”
“这习惯习惯,多‘习’,才能‘惯’嘛!你总不见客,当然就‘不惯见’了!”老鸨一边说,一边伸手,拉了络雪就往房里走,“成天呆着也怪闷的不是?”
“妈妈,他们真的都不是好人!”络雪一路挣扎,一面说道。话还没落,就觉得耳上一阵剧痛,已经被勃然变色的老鸨揪住了:“你这死丫头,还当自己是大学士家的大小姐呢?早告诉过你,来了我这‘梨香院’,就得记着自己的身份!什么叫‘那些人’?来了这里的,就都是‘恩客’,是我‘梨香院’的财神爷,你就得好好服侍他们!”
“可是……佟公子不是……”捂着火辣辣的耳朵,络雪嗫嚅道。
“你算算,佟公子都有几天没来了??不过给了那么几个银子,你吃的喝的,还有这些穿的戴的,哪样不要花钱?早就花光了,你还当可以支使一辈子啊?”老鸨松了手,双手叉腰道。见她梨花带雨,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又放柔了声音,劝道:“哪家子弟都是一样,高兴起来就记得你,这会儿不见,指不定就忘了。你难不成要在我这梨香院做客啊?”说着,声音又高了起来。
“妈妈,我不过是暂时在这……等给爹翻了案,定会将这些日子用的悉数还给您!只求您行行好,放我一条路走吧!”络雪跪了下来。
“翻案?你当衙门口是为你家开的啊?罪名条条,证据确凿,你还说是冤枉,那衙门能信吗?”
“不,爹是被冤枉的,真的!我会尽快找到证据……”
“这个问题,我已经和你聊过了,现在没空和你扯,你只说,你去是不去?”老鸨耐性全无,指着络雪问道。络雪拼命摇头,老鸨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手落到络雪胳膊上,揪得她哭喊不停!末了,叉着腰问道:“去不去?”
络雪也不答话,只趁众人一个不注意,扑到桌子边,拿起藏在那里的剪刀,就要向心口刺去,却在一声大喊后,生生停了动作!
“络雪,住手!”
剪刀自手中滑落,侧头,站在门外的,正是那个让她牵肠挂肚,许久不见的——佟宇辰!
片刻后,风停雨歇。
络雪由佟宇辰扶着,坐在桌前,脸上尚带着重重泪痕,犹自生气。老鸨“哎呀”一声,摇晃着身子,在屋子里散布着浓烈的香味,端着一杯香茶,走到络雪面前,笑道:“络雪啊,你这是何苦呢?你看,生生把自己弄成个崔莺莺了。别说佟公子,就是妈妈,看着……”擦擦泪,“你不知道,妈妈多心疼啊……”
络雪不理她,抬起头来,向门外看去,只见门口黑压压站着一溜的人。当先的是常与佟宇辰来喝酒的福隆安,后面跟着他的弟弟福康安兄弟,再往后看时,她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些——竟是六阿哥永瑢!因他以前常来找隔壁房里的飞絮,所以络雪一眼就认了出来。只是他的姿势很是怪异,侧着半个身子,手里拉拉扯扯的,应是拽着什么。不过墙壁当着,络雪无法看见罢了。
“络雪,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因我的伤才好,他们硬要给我庆祝压惊。大家商量了许久,觉得哪里都不好,于是,就一起来了。”佟宇辰也抬起头,看着门外的这些人,笑着道。他语音刚落,门口诸位便鱼贯而入,永珺i趿肆讲剑却踉跄了一下,随后转过头去,对身后道:“哎呀,吴兄!都到门口了,你还别扭什么?”佟宇辰也走过去,合着永瑢,用力猛地一拽,一个人影摇晃了了一步,方站住了。待他走进来,络雪才看清他一身的白衣,手上拿着把洒金折扇,腰上配着一柄宝剑,想来有些身手。再细看,只见他长相甚为清秀,但脸上微微泛红,似乎有些窘迫。
她忙让跟在自己身边的莺儿打了盆水来,退进内室,洗去脸上的泪痕,补了补妆,才又走了出来,对着几个人福了福。
“哎哟!”大家还未说话,就听见一声捏着嗓子发出的“娇音”,不及反应,阵阵浓香直扑鼻子,只见老鸨走到永瑢面前,屈膝,“小女子参见六阿哥!”
永瑢那满脸的笑容,刹那间变得僵硬起来,伸出去作势要扶她的手,也稍稍移了方向。福康安表情没变,只是悄悄把眼珠转向了络雪和佟宇辰身上,脸却冲着那老鸨,略略点头,淡淡一笑。而福隆安,脸色更是由红转青,由青转白,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想跟她说话,但嘴巴张开了,就是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鸦雀无声,直到“啪”的一声,物体坠地的声音,将众人拉回了现实,这里才突然恢复了些活力,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声音的来源——铺了砖的地板上,赫然躺着一把半开的扇子,扇面上,一双燕子偎在一起,似在相互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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